34
溫風至如此前倨而後恭,成祥在旁看着,很覺詫異,正要發話,卻聽裏屋小莊道:“溫大人請進。”
溫風至向着成祥略冷笑,舉步入內。
成祥皺眉一琢磨,也跟着進去,誰知小莊說:“成爺,我想跟溫大人單獨說一會兒,勞煩你……”
成祥一聽:又來了……什麽勞煩,什麽屈尊……顯得跟他十分見外!成祥不樂意,卻不想讓小莊難堪,便道:“那我就在門口,若是有什麽事兒,叫一聲就成。”
小莊道:“知道了。”
成祥聽她聲音裏透出幾分柔和,才又高興起來,斜了溫風至一眼,轉身出門,他雖然出來,卻不走遠,回頭趴在門邊上,豎起耳朵拼命聽。
溫風至入內,見小莊仍是坐在炕沿上,他掃了一眼小莊的右腿,見已被裙裾遮的嚴嚴密密,可腦中仍是不由自主掠過方才所見那幕……
小莊已恢複原本淡然之态,語氣中平靜無波,問道:“溫大人,可有事麽?”
溫風至鎮定下來:“的确有事。”他往前一步,把手中握着的一卷東西放在桌上:“溫某無意得到此物,請您認一認。”
小莊擡眸,剎那間兩人目光相對,溫風至目不轉睛,小莊卻如古井無波,往下一瞧,見像是一卷畫軸,小莊道:“不知何物?溫大人,請。”
溫風至手上一抖一推,便将那畫軸給抖了開來,徐徐地展露畫上真容。
先 是描黃的雲頭履,往上則是層層疊疊的裙裾,随風蕩漾般往後飄拂,溫風至的手指一動,畫軸繼續滾動,便顯出纖腰一抹,腰兩側挂的玉佩香囊如意結……一絲一 毫,描繪的纖細入微……溫風至看小莊一眼,卻見她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溫風至垂眸,手握着畫軸,往上一氣兒展開。
這是一幅宮裝麗人仕女圖。
畫中人,站在一叢盛開的牡丹花旁,微微地低頭正在賞花,雙臂間還挽着淡色披帛,同樣随裙擺的方向飄曳出去。
她似正在端量牡丹開得如何,但面上卻并無格外歡悅之色,只是默默垂眸看着,唇角挑着極為淺淡的笑意。
可就算非嫣然一笑,卻更令人動容。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東京城”,但在這般豔美的花王牡丹之前,這女子卻毫不失色,花王襯着麗人,相得益彰,相映生輝……正是一副絕世無雙美/人牡丹圖。
小莊默默看着:“溫大人,這是何意。”
溫風至望着她:“小莊娘子,你不會不認得吧……”都是聰明人,眼睛亮極,自看得出,上面這蹁跹麗人,容貌跟小莊竟是一模一樣!
小莊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溫 風至掃了一眼門外,索性上前,低低說道:“這幅圖原本是畫王陸譽之的手筆,這卷并非真跡,而是臨摹……雖不能十分相似,卻也有八/九……畫中人,是已故莊 大将軍遺孤,莊家小/姐錦懿,自小被抱養入宮,太後愛如己出,人人盡呼為‘懿公主’……後下嫁解丞相之子,少卿解廷毓,相敬如賓,卻在前些日子失足落水, 不知所蹤……”
小莊只是默然,聽到“相敬如賓”四字,便複笑了笑。
溫風至道:“這是陸譽之當初應召入宮,無意中在禦花園見了一面……驚為天人,後來偷偷畫了出來……不知為何消息走漏,龍顏驚怒,貶斥陸譽之……此後真跡便不知下落,只有極少人知道,坊間……流傳着臨摹之象。”
小莊道:“溫大人是特意去尋來此圖的麽?”
溫風至道:“你也知道我是為何……從見到那金飛天開始,我便疑心,起初還以為是人亡物在,誰知道……”
小莊道:“為何不是人亡物在?”
溫風至嘆了聲:“事到如今,為何您竟然不肯承認?”
小莊擡眸:“認什麽?”
溫風至心頭一凜:“自從懿公主墜水,可知有多少人忙着搜救,皇上派出的精銳水軍,陸軍,解府所派的人……加起來總要超過千餘,難得您大難不死……為何不早些返京,也讓皇上、太後,解府安心?”
“溫大人……”小莊輕輕喚了聲,“您是認定了我就是……了嗎?”
溫風至道:“何必如此,你我皆非愚魯之人,虛與委蛇未免也毫無意義……您應該就是失蹤了的懿公主,對麽?”
小莊聞言,複又一笑。
兩人在室內低低地說話,成祥在外頭急得不成,他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也無法聽清裏頭說什麽,無聲地刨了會兒門板,從門縫裏看進去,見溫風至似把一樣東西在桌上攤開,成祥踮起腳尖去看,卻什麽也看不清。
溫風至跟小莊兩人目光相對,一個尖銳如冰,一個卻寧靜淡漠。
溫風至心中略有些煩躁,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可卻不知如何戳破,倘若小莊不認……他,又該如何是好,是要将這消息報上去,亦或者……但若然貿然上報,她卻堅持不認……倘若鬧得物極必反……
經過上回誤中鹽枭圈套把成祥捉拿入獄之事,溫風至不敢在急功近利,何況就算她是真的莊錦懿,他報給知府守備……這件功勞,是不是他的,也是難以預料。
溫風至一顆心浮浮沉沉:“小莊娘子,你聰慧非凡,有些話自然不必我說,世上并無不透風的牆,您在這樂水,也未必能安樂一世,我都知道了……保不準也有些有心人會追查到此處……另外……”
小莊眼皮一擡,溫風至道:“成捕頭是個直性子,他如今認定了你是……小莊娘子,你只管想想,若有一日真相曝露,解府是丞相府,莊錦懿出身皇族……他們可能容得下成捕頭?”
當初的陸譽之只是偷偷地畫了莊錦懿一幅畫,就從人人争相宴請追捧的畫王……給貶斥到南邊賞蚊蟲吃荔枝去了。
溫風至知道小莊難下,但也隐約猜到小莊最忌憚的是什麽,故而如此一說,果真小莊的神情有些不對。
小莊只看了溫風至一眼,便又垂眸,看向自己腿上,徐徐道:“莊錦懿暗夜落水,生死不明,真的會有人追查到這數百裏之外的偏僻地方麽?”
溫風至道:“這世上之事,無奇不有,何況各家密探,無孔不入,偶有蹤跡,便能順藤而上,只要有心,便沒有絕對不能之事。”
小莊道:“溫大人派人入京,恐怕也會驚動有心人,循跡而來吧?”
溫風至道:“溫某自是有分寸而為,已經盡量低調行事,并未向任何人透露什麽……但溫某也知道,有些人已經出京探查……若他們不肯放棄,遲早有一日便會……”
小莊點頭:“溫大人真不愧是我欣賞之人,心思缜密,行事敏捷。”
溫風至見她忽然誇獎自己,心中卻暗自警惕,他知道小莊不會沒來由如此。
成祥在外頭,聽不到兩人對話,但卻可以看清兩人神情,見小莊面上時而帶笑,時而溫和……好像跟溫風至相談甚歡……而溫風至一副狗腿模樣,竟然卑躬屈膝……
成祥又氣又是嫉妒,恨不得即刻推門而入,棒打鴛/鴦。
溫風至警覺看着小莊,小莊卻思索了片刻,重又開口說道:“溫大人,別的事不提,我是個飄零無依之人,幾番生死,前幾日更是連黃泉路也走過了……多虧了成捕頭相救,才得以茍延殘喘,成捕頭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說是嗎?”
“救命恩人”四字,小莊咬的略重。
溫風至一聽……他之前用成祥跟小莊之間的關系“要挾”,如今小莊卻用成祥對她有救命之恩“開脫”,溫風至心裏明白:“不錯,成捕頭為人磊落光明,急公好義。”
小莊見他上道,便點點頭:“我前世不修,遭逢大難,如今方才好了一些……若是貿然行動,怕傷勢惡化,也沒第二個高人跟金丹相救了。”
溫風至道:“你的意思是?”
小莊道:“我的意思是,我想等腿傷好了之後,再行上路。”
溫風至一驚:“你答應了?可……”
小莊淡淡道:“溫大人若是不同意,想要強行上報,倒也使得……龍顏大悅,也是有的。只不過成也蕭何敗蕭何,溫大人,你試想想。”
溫風至眉頭一皺:果真如此,跟他方才忌憚所想的一樣,如果違逆她的意思擅自舉動,就算她回到宮廷,以她之能,于太後皇帝面前說上幾句,要壓死一個七品官,那也是不在話下。
小莊卻又微笑:“溫大人年青有為,文武兼備,雖偶有疏漏但知錯能改,機警敏捷,是棟梁之才,委實不可屈就于僻遠之地,且溫大人又曾救我性命……若是養好傷後,我自會鼎力相助,送溫大人一個大好前程。”
方才還懸心,此刻卻又……溫風至心潮起伏,道:“這麽說,你承認你就是……”
小莊嫣然一笑:“溫大人此刻還有疑慮嗎?”
溫風至看看眼前明豔笑容,又看看那美/人圖上的佳人……的确,毫無疑慮,世間也難再找出如此一個莊錦懿,摸樣相似倒也罷了,如此非凡氣質……加上她前日跟鹽枭周旋之能為,更有何疑慮?
溫風至深吸一口氣:“我只是有一事不解。”
“何事?”
“為何您脫難之後,并不急着回京,反而……”
小莊一笑:“不該問的事,溫大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溫大人可答應我的提議了?”
溫風至心頭凜然:“既然如此……請容我三思。”
兩人說到這裏,就聽到“砰”地一聲,房門竟給推開。
成祥氣呼呼地出現:“說夠了沒有啊?占着人家屋裏說個沒完了?還越說越靠前了,姓溫的,你蹬鼻子上臉!是不是想打架?”
溫風至不驚不惱,只是擡手把桌上的卷軸攏了起來:“小莊娘子,溫某改日再來拜會。”
小莊道:“溫大人請,不送。”
溫風至看也不看成祥一眼,轉身徑自出門去了。
成祥目瞪口呆,指了指溫風至,回頭又看看小莊:“你跟他說什麽了?你瞧他……你們倆……怎麽就像是老子不存在一樣呢?”
成祥吃了醋,也賭了氣,偏小莊也不跟他解釋,于是這醋更醇氣更厚,索性不理小莊。
下午時候,成祥便出去轉了轉,有心在外多留些時候吓吓小莊,又怕她自個兒在家裏有事兒,于是仍舊灰溜溜回來。
澆了院子,喂了雞鴨。眼見便到了晚間,成祥熱了飯菜,小莊聽他在外動靜,沒見他端上來,還以為他賭氣不給她飯吃了。
正心中胡思亂想,誰知成祥進門,二話不說把她抱了起來。
小莊驚詫,但卻依稀知道成祥不至于亂來,于是便不做聲……成祥把她抱到外頭樹蔭下,放在藤椅上,小莊才見,面前的桌上擺放着晚飯。
“總是在裏面兒你也不嫌悶,”成祥低低地嘀咕,不看小莊,把筷子放在她面前,“我看着都悶了!”
小莊笑笑:“多謝成爺。”
成祥哼了聲,故意把臉轉到一邊去,表示他還在生氣。
小莊便舉筷子吃飯,她本來是“食不言,寝不語”,此刻,卻忽然道:“成爺,中午的蝦沒有了嗎?”
成祥一愣:“沒了……天熱,我怕不好擱會壞了,你想吃嗎……”
小莊“嗯”了聲:“十分清甜。”
成祥嘿嘿笑了兩聲,忙不疊地說:“那明兒我再給你買去!”渾然不記得方才還在生氣。
小莊答應,忍笑低頭默默地吃起來,耳旁聽成祥反應過來,自言自語:“我說……這不對啊……我怎麽就……”
賭氣賭了一個下午,打定主意要“冷一冷”她,沒想到人家一開口,他就主動又熱乎乎地貼上去了……
成祥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志氣了,只不過……那擱在心頭一個下午的沉甸甸的大石,卻在跟她這三言兩語的對話裏,陡然消失!
成祥心想:“老子是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能屈能伸……哼!”
兩個人吃着飯,三只狗兒就在旁邊,端端正正地坐着看,有幾只晚睡的雞,也過來探頭探腦地親近,小莊轉頭看着這情形,那筷子就舉不動了。
有生之年,她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置身這樣一個尋常院落中,目睹如此家常卻異樣溫馨踏實的場景。
之前她被無數人簇擁着,心中卻總是孤寂清冷,如今……面對成祥這一個看似粗糙的人,三條小犬,幾只雞……再簡陋質樸不過,可卻覺得,心裏頭是暖和的,是有所……牽絆寄托的。
“怎麽不吃了?”成祥望着她,有些擔憂。
小莊收回目光,伸出手夾菜,手卻渾然無力,把那根菜梗撥來撥去,卻夾不住,只是抖。
“我來!”成祥看看她,舉手夾起滿滿地一筷子放在她碗裏:“我做的還行嗎?你不吃了……我還以為你嫌棄了呢。不怕,明兒我給你買好吃的,你這身子也需要大補。”
小莊低着頭,無聲地咬那菜梗,淚湧出來,又忍回去。
成祥還在念念叨叨,他的聲音在耳畔,一陣兒清楚,一會兒模糊,似是說菜園如何,又說雞犬如何,還說四鄰如何……卻總是不消失的,如此聒噪,也如此令人喜悅。
吃了飯,兩人坐在樹下,看天上月兒跟星星逐漸清晰起來,成祥拿了一把圓圓地大蒲扇,給小莊扇風并驅趕蚊蟲,他多半都是在看她,仍是越看越愛。
小莊仰頭看着那點點星光,星光之下,或許就是龍都了……遠離了那些人和事,如今他們如何了,她……絲毫的好奇都無,且不想知道。
目 光往下,從牆頭拉近到跟前,是成祥的臉,他居然搬了個小板凳,就坐在她坐的藤椅旁邊,扇着蒲扇,仰頭笑吟吟地看着她,露出雪白的牙齒,跟尖尖地酒窩,他的 眼神很明亮,好像會永遠都這麽明亮,被這樣眼神注視着的小莊,覺得自己也是明亮又實在的,好像陰霾永遠都不會侵襲。
“成爺,你看着我幹什麽?”小莊問。
成祥道:“沒什麽,我就覺得你好看。”
“那我要不好看了,成爺你就不看我了?”
成祥仔細想了想:“你要是個醜八怪……估計我也會多看你兩眼。”
小莊哈地便笑了起來,她一笑,身子也往後一仰,那藤椅便也向後蕩了蕩……成祥看着她的笑,望着躺在藤椅上那曼妙的身軀,他心好像被貓抓了兩下,牙也有點癢癢地,很想咬住什麽……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