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是夜,兩人依舊分房而睡。成祥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踏實,索性一骨碌起身,蹑手蹑腳走到小莊卧房外,聽裏頭靜悄悄地,他仍是不放心,便小心翼翼推開門,從門縫中瞧見小莊卧在炕上,才松了口氣,複又墊着腳尖兒回去睡。

然而身子還沒把被褥捂熱,成祥心裏又跳起來,想到白日溫風至神秘來到不知為何,想到那天他入獄而小莊奔逃,想到他背着小莊,上山求老和尚……那顆心突突地又跳的劇烈。

于是仍舊翻身下地,再度推門,看一眼……小莊仍在,才放松一口氣又轉回。

如是三遍。

最後,成祥索性坐在了小莊門口,抱着膝蓋發呆:他的心,怎麽就這麽不安呢?

一直到屋內有人喚了聲:“成爺……”

成祥猛地回頭,卻見屋裏,小莊側身而起,正望着他,今夜月華如練,照的屋內十分亮堂,也映出她秀麗的眉目。

這瞬間,成祥望着她的眼睛,忽然知道……小莊原來也一直都醒着。

她的眼神,很是清明。

成祥愣神兒,竟不知說什麽好,猛地跳起來:“你怎麽……”他跑進屋裏,在她胳膊上輕輕一搭:“我吵着你了?”

這聲音格外溫柔,小莊又聽到自己心裏哪奇怪的聲響:叮咚……如同荷葉上的清澈的水珠滾了滾,然後滴了下來。

“你怎麽坐在那……”小莊擡頭看他,“怎麽也不睡?”

成祥難以面對她的雙眼,支支唔唔地轉開目光:“我……睡不着。”

小莊問:“怎麽睡不着?”

成祥抓了抓額頭:“我怕你趁我睡着就飛到天上去。”

小莊仍是沒忍住,笑得花枝輕顫。成祥又氣又委屈,索性蹲了下去:“笑什麽?上回你不就是要偷偷離開嗎?”

他本來是極高大的,如此蹲下,頭便探在炕沿兒上,小莊反而是俯視他了……想來在她跟前,成祥仿佛極愛這樣,之前吃飯後也是如此,他蹲在藤椅邊兒上,那個姿勢,就仿佛趴在她膝上一樣……小莊冒犯地想,就仿佛那三只狗兒般乖巧。

小莊垂首看他:“成爺,我飛不回天上,也不會偷偷離開,你放心去睡吧。”——起碼今夜不會。

成祥擰起眉毛,不大踏實地看她:“真的?那你跟我立誓……一輩子也不許離開。”

小莊心頭像是被什麽撞了一把,她若是要說謊,一千個謊話也能說出來……或許,就算她說一千個謊話,他也會相信,可是對上他的眼神,那樣明亮赤誠的雙眼……

小莊微微一笑,道:“成爺,你那黃金飛天放哪兒去了?”

成祥叫:“什麽?難道你要帶着它一塊兒走?”

小莊道:“你先拿來。”

成祥看她一眼,終于起身,去櫃子上面把用布包着的飛天取了下來,小莊接過來,看了會兒,道:“成爺,你猜這飛天是從何而來?”

成祥道:“我怎麽知道。”

小莊描繪那飛天慈憫的容貌,眼中透出重重回憶之色:“這飛天,是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給我的禮物。”

成祥一聽,心一緊:“什麽很重要的人?”他仿佛嗅到了什麽,很是警惕。

小莊笑笑,停了回憶:“是我的……一位親人……故而此物對我來說……也是極為重要的,我一路至此,它居然也一路相随,并未丢失……”

成祥心裏仍舊有點別扭:“哼……哼哼……”

小莊看他一眼,道:“成爺,你不是說要我的羽衣嗎?”

成祥神色一動,小莊握住他的手,把那粗糙的大手展開,将飛天放在他的掌心裏:“成爺,這就是我的羽衣。”

成祥“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真、真的?”

小莊點了點頭:“帶着它,就如同是我一般……好麽?”

成 祥看看掌心的黃金飛天,又看看小莊,他的心有幾分踏實,也有幾分不踏實……這黃金飛天對她來說至關重要,她肯說是她的羽衣,交付給自己,似乎是很重大的決 定……隐隐有些許諾之意,可……就算這飛天再重要,卻也只是冰冷冷的金子,他寧肯……懷抱面前這能說話,能對他笑……讓他一見就心慌意亂卻又心裏舒服的 人。

小莊道:“成爺,夜深了,快些回去睡吧。”

成祥咬了咬唇:“那……那麽……你還得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成祥鼓足勇氣:“你、你得讓我香一下!”

小莊一愣,竟不解他的意思,隔了片刻,才道:“成爺!”

成祥揚首,瞅着她求:“就一下,一下兒就行……我保證!我立刻回去睡,再也不吵你。”

月色裏,成祥看着小莊,朦朦胧胧的月華裏,她的模樣,越發好看,可這份好看,更讓成祥不安,太好看了,真的就像是仙女,萬一他一個不留神看不住,她飛回月亮裏去該如何是好?

小莊擡眸看他,近在咫尺地成祥,她先前從未為了自己争什麽……從來都逆來順受罷了,可此刻……

小莊微微傾身,在那明淨寬闊的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下去。

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成祥一閉眼,感覺那嬌香的唇印在眉心,他嗅着小莊身上淡幽的香氣,剎那……就像是被十方三世一切諸佛都庇佑了,如此安泰祥和。

次日晨起,成祥仍起了個大早,去集市買了點新鮮的蝦子回來,煮好了後剝了殼抽了蝦線,一個個光潔鮮嫩,盡數放在碗裏,又煮了粥跟雞蛋。

成祥忙完所有,小莊似還沒起,成祥便把東西放在桌上,用碗扣好,才出門去。

知府那邊關于張知縣勾結鹽枭事件做了批示,派了人過來接收在押的衆人,溫風至将案宗跟人犯等交接完畢,算是松了口氣,然而一擡頭看見成祥跟幾個衙差說說笑笑進門,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成祥滿面春風,如遇了什麽好事,溫風至瞄了一眼,忽然心生一計,便對那來接犯人的統領道:“這一路得經過些山路,頗為曲折……押送的又是要犯,恐怕其他賊衆不甘心……又生風波,要不要我叫幾個捕快相助護送?”

那統領笑道:“我來的有百號弟兄,溫副将多慮了。”竟謝絕了溫風至“禍水東引”的好意。

溫風至無奈,相送人去了,回頭時候,就見成祥坐在縣衙庭院的石墩上,旁邊幾個衙差有的捶背,有的端水,成祥狂吃亂啃一片西瓜,把西瓜籽吐得滿地都是,一邊道:“這個瓜還不錯,胖子……你會選,回頭你挑個好的,送我家裏去。”

溫風至看着他,不忍卒讀,眉頭嘴角一起抽搐,轉過頭去,心想:“粗俗之極!那位懿公主真的是懿公主麽?究竟是怎麽看上此人的?簡直……我算是明白何為一朵名花插在牛糞上。”

成祥一眼瞅見溫風至要進內堂,便道:“溫大人,過來吃片瓜呗,可甜了呢。”

溫風至回眸,見成祥伸出舌頭舔過嘴角,笑得別有內情,不像是吃瓜,有點像是嘗了蜜……溫風至沉着臉:“不必了。”

成祥看着他進內堂,便站起身來,也跟着往內走去,幾個衙差道:“捕頭,這兒還有呢!”

成祥頭也不回:“你們吃吧,不用給我留。”

成祥追到書房,溫風至剛落座,一擡頭看到他進來,便不悅道:“成捕頭,你跟來幹什麽?”

成祥靠近了,好奇地問:“溫大人,昨兒你去我家幹什麽了?”

溫風至哼了聲:“這個我不必跟你交代。”

成祥轉過桌子,竟走到了溫風至身旁,仍是帶着笑:“瞧溫大人說的,怎麽着我們也是低頭不見擡頭見,一個屋檐底下,也算同僚了……怎麽弄得這麽見外呢?”

溫風至毛骨悚然,歪頭看他,卻猛地發現成祥的手搭在自己肩頭,他方才吃西瓜吃的滿手汁,此刻居然趁機都擦在了他的官服上!

溫風至大怒,霍然起身:“成祥!”

成祥吐了吐舌頭,後退一步:“在!”

溫風至皺眉看着肩頭上的污漬:“你……你竟敢犯上!”

“我沒啊……”成祥擡手看看,恍然大悟狀:“原來是這個……溫大人,真不好意思,我一時沒留意……給您弄髒啦?不如你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不用!”溫風至如今最想做的就是把他踹得遠遠地:“你……滾出去!”

成祥搓搓手,感覺擦得還是很幹淨的:“溫大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去我家找小莊,說什麽了?還有我看你拿了個什麽東西……給小莊看,那麽長長地一條……你也給我看看呗?”

溫風至臉色發青:“你做夢!”

卻不料成祥自打進門開始,就不停四處亂看,此刻終于瞧見溫風至桌邊上放着的一物,說時遲那時快,成祥身形一旋,風一樣掠過桌邊,在溫風至發覺不好出手阻擋之前,将那一畫軸抄在手中。

溫風至萬萬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憊懶狡黠,且行動又快若閃電,當下大喝一聲:“不要造次,快還給我!”

成祥笑道:“瞧溫大人這麽着急……看樣子就是他了,我倒要看看,是什麽好東西……”他一邊笑,一邊刷地就把那畫軸給甩開了。

頓時之間,那一副傾國傾城的絕代牡丹麗人圖,便展現眼前。

成祥笑吟吟地定睛看去,看清楚圖上之人容貌之時,那笑卻凝固在嘴邊,原本不羁的眼神,也在剎那間變得銳利冷肅,他轉過頭來看向溫風至,問道:“你怎麽有小莊的畫像?!”

溫風至本是怒極,然而就在成祥轉頭看他之時,溫風至那即将出口的喝罵忽然噎在喉嚨裏,此刻的成祥,不再吊兒郎當沒有正經,也不再嬉皮笑臉無賴狡黠……這瞬間他身上仿佛挾着凜冬的寒霜肅殺,那股子如山似岳的威嚴逼得人一時竟喘不過氣來。

小莊坐在樹蔭下,聽着悠閑蟬唱,看着狗兒們在院子中追逐,望着群雞閑散踱步,時不時地探頭啄地找吃的……好看的唇角一直微挑。

何其寧靜,真想要長長地嘆一口氣,以示滿足。

成祥去後,小莊起身,看到他留的飯食,跟那剝的很幹淨的鮮嫩蝦子,蝦子有一分甜,吃了進去,卻化作十分。

真是滿足,吃這樣的簡陋飯食,卻察覺到生平從未感受過的滿足,仿佛身心都極大愉悅。

吃了早飯後,院門敲響,原來竟是幾個鄰舍婦人,見成祥出了門,便大着膽子進來,噓寒問暖。

小莊本來算是個“惜字如金”“面無表情”的人,面對那一張張熱切的臉,卻無法做冷若冰霜狀,于是……多多少少也說了幾句,基本上這些婦人問十句,她就答一句,一句也不超過十個字。

但這樣已經足以讓她們滿足……于是接下來的話題,就落在成祥身上。

小莊從這些婦人嘴裏,聽到了關于成祥的各式各樣的誇獎,并且極為直白地說小莊有眼光,更有福氣……才找了成祥這樣兒的……

于是小莊只好閉嘴,只在面上帶幾分笑,以示自己在聽……不至于失禮。

誰知話題一路失控……最後竟拐到了他們幾時成親,成親後生幾個孩兒……以及孩兒将來是否要當捕頭。

小莊知道女人們湊在一塊兒,什麽稀奇古怪的話題也會說,可是……卻頭一次感受到這樣熱/辣/辣地……幾乎讓她招架不住的……

幸好二姑娘來得及時,大家夥兒一看來了個不好惹的,才紛紛撤離。

二姑娘看小莊臉上紅一塊兒白一塊兒,很不自在,便笑道:“怎麽,她們說什麽了?”

小莊勉強道:“也沒什麽……閑話而已……”

二姑娘大笑:“別裝了,我都聽見了!都快要給孩子起名兒了!不過……小莊姐,我瞧你這身子弱的很,要生娃兒的話,這可不行啊……”

二姑娘說着,便向小莊促狹地擠眉弄眼,小莊掩面:“原來你也是來消遣我,回頭我跟成爺說,看他怎麽……”

二姑娘嘆:“是啊,虎子哥如今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家人了!自然會向着你……求姐姐饒了我,給我多說幾句好話!”

小莊怔了怔,苦笑。

二姑娘來探過了她,便也去了。小莊望着天際藍天白雲,無端又想到昨夜情形,不由念道:“ 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敧,谙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正有些惘然,就聽見大黃叫了聲,而後是阿花,小黑,三只狗兒停了玩耍,齊齊站着一處,往牆邊兒某處狂吠起來。

小莊本以為又有鄰人來到,轉頭看看狗兒,卻見大黃前爪蹬地,做俯沖狀,望着那堵牆,呲牙低吼,小黑跟阿花也狂躁不已,越叫越是高亢。

小莊本不熟悉狗兒,跟這三只相處這段時間,卻有些明白他們的習性,此刻見狀……小莊陡然想起一事,剎那間,如寒風繞身,小莊抓着藤椅負手,脊背緩緩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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