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死前第35天(2)
臨市是個不大的旅游城市,以古街古坊聞名,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市郊那片郁郁蔥蔥的竹海。翠綠常青,竹波萬裏,冬日生機盎然,盛夏林蔭蔽日,無論哪個季節去都能收獲一份獨特的美,讓人流連忘返。
“瑞立新村”選址也就在這片竹海之外的地方。
早年時為了保護這裏的生态環境,當地政府一直禁止過剩的旅游開發,所以在鄭氏這個項目之前,這裏雖然風景獨好卻因為過于簡陋的住宿環境讓一大批旅客望而生怯。
到臨市沒有飛機,最快也只有高速,四個小時的車程再走了一段縣城小路,鄭澤一群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
來接待的是縣裏的領導,姓林,是縣委規劃局局長。林部長老早就在村口等着了,看見他們更是跟抗戰百姓見着紅軍一樣,就差十裏相迎了。
鄭澤沒空跟他們浪費時間,上來就問了徹底。還好那領導是個幹事兒的人,也不啰嗦,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給介紹清楚了。
說來也瞧,他們到達的時候,對峙雙方剛幹過一輪,雖然有幾個受了傷但還好沒有大礙。只是原本就已經劍拔弩張的氣氛,經過這一鬧更緊張了,之前晚上的時候還只有幾個人守夜,今晚上去是一排人拿着鋤頭蹲點了。
鄭澤順着林局長的指引去堵路的路口看了一眼,大半夜的他都已經犯困了,那些個人還三兩湊做堆,有些在打牌,有些在唠嗑,光着膀子堵在路口,好不熱鬧。
鄭澤一看那場面就皺起了眉頭,外行人也許不知道,但幹實業的卻很清楚,那架勢明顯是有人組織,團夥作案。就跟年底那群讨薪的農民工一樣,一個帶頭其他幾個跟着起哄,不管要不要的到錢,起碼事情要鬧大。思以至此,鄭澤眉頭皺的更緊了。
回到落腳的小賓館,他毫不客氣的對着林局長嘲諷道:“你們也夠可以的,都鬧這麽大了還欺上瞞下,要不是裏頭有鄭氏的員工,這事兒都了解了恐怕也不會通知我吧?”
林局長只是現場的一個規劃局局長,巴掌大的地區裏他還說的話,但遇到鄭氏這種當地的龍頭企業卻也只能俯首稱道了,更別提鄭氏還有祁家的關系。但凡還想在仕途上有點造化的,都不敢得罪鄭澤,尤其這事還是政府的鍋。
林局長當然也是其中之一,雖然已經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得,他也只能耐下性子解釋道:“鄭總您誤會了,這哪兒是我能拿下主意的啊。這不,事情發生的當天下午我就已經報告了市裏,但是……鄭總您也知道,市裏如今也不太平,所以只派了我現在過來看着,等過兩天上頭理清楚了,自然也就有人來解決了。”
鄭澤一聽,啞然失笑。他就說怎麽來的時候一路上那麽安靜,不是都已經“揭竿起義”了麽,怎麽就一小隊的武裝守着,連特警都沒有,就一波不知道從哪兒掉過來的特勤。原來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上頭鬧開了。
也怪鄭氏簽署合同的時間不太對,當時他們是與現任政府簽的,為的也是現任政府的政績。可沒想到項目進行到一半,上頭突然空降個傘兵。鄭澤老早就聽說有人要調來了,卻沒想到時間點卡的這麽湊巧,竟然正好在出事的時候。
要是換個時間倒也罷了,憑借這些年鄭氏組織的關系網,怎麽說也能和平解決了。但是這時候上屆的政府為了保名聲,空降的傘兵為了争政績,雙方不可能讓步,輕易妥協。
這可就苦了他們鄭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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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澤沒想到混跡商場那麽多年,也有被權貴玩了的一天。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風水也是輪流轉,一不小心就遭了秧。
不過事情都到這份上了,再自怨自艾也沒什麽用。與其等着上頭的人鬥完了再下來收場,還不如自己想辦法解決。只是這裏畢竟是臨市,不是自個兒的地盤,做起事來确實有些束手束腳。
鄭澤最後沒得辦法,只好讓大家先去休息,明天再想辦法跟幫村民交涉,看能不能把鄭氏的人先放出來。畢竟這事兒真要鬧大了,可算作非法拘禁,他要是鐵了心捅出來,那誰也別想好過。
林局長是個實幹派,但卻沒什麽膽量,聽了鄭澤的話之後連連稱是,趕緊安排人去解決了住宿問題,又招呼弄了一桌酒席,雖然不能算接風洗塵,但也算客氣招呼了。
坐了好幾個小時車,鄭氏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要不是急着去現場,恐怕早找地方歇着了。所以鄭澤剛一放話,項目組的人就跟狼見了兔子一樣,直奔飯桌去了。
鄭澤心裏頭實在煩躁也沒什麽胃口,喝了兩口湯之後便離了席,獨自一人沿着竹海邊兒逛去了。
鄭澤上次來這裏的時候還是初春,青筍剛冒出嫩芽,竹海也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清風拂過随波蕩漾,當真是美的讓人忍不住駐足。
只是還不到半年的光景,卻已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上回陪他來的人如今已然陌路,而他自己也已經成了“舊人”。眼前的美景真是多看一眼就少一眼,時間跳過一分就少一分。
重生之今,鄭澤第一次有了一種可惜的感覺。可惜祖國的大好河山還有沒有看完,可惜天涯海角還沒有走遍,可惜好多想做的事兒還沒有做,可惜他再也沒有時間……
鄭澤找了個田埂坐下,望着浩瀚星河與清風竹海發起了呆。
他原本想一個人靜靜,思考下之後該怎麽做,只是天不遂人願,他才消失了一會兒,就已經有人找來了。
故意放輕的腳步在蟬鳴的掩護下幾不可聞,可鄭澤就是沒來由的第一時間發現了來人的蹤跡。但他卻沒回頭,只是呆呆的望着遠方,直到背後那人逐漸靠近。
鄭澤無處可避,只好嘆了口氣問道:“要不要下來坐坐?”
好半天沒聽到回答,鄭澤以為對方就要拒絕的時候,一雙長腿卻出現在了視線裏。俞一心也不管田埂上有多少泥,長腿一伸,就直接坐到了鄭澤的身邊。
只是比起上一次來這裏時兩人并肩而坐仰望星空的親密,這一次他們距離隔得遠了些。中間大半個身位空着,也不知道不是為了刻意保持距離。
俞一心以為經歷過那天的事情之後兩人再見即使不是橫眉豎眼,也會尴尬無比。卻沒想鄭澤卻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甚至收起了之前虛僞的微笑,像是久違的老友一樣,道了一句:“你怎麽來了?”
先前準備的腹稿全打了水票,各種借口在喉頭繞了一道,俞一心最後只回了一句:“你沒吃晚飯。”
“……”鄭澤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輕咳一聲解釋道:“坐了一下午的車實在沒什麽胃口,今天就不吃了。”
“嗯。”俞一心聞言點點頭,一個回應後又是一陣沉默。
“我說,俞一心……”鄭澤瞧着他謹慎的模樣,不由的笑了起來,“我們什麽時候起這麽無話可說了。又不是仇人不用對我那麽處處提防吧?”
俞一心偏過頭,以自己都不知道的灼熱眼神看了過去:“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什麽意思?”鄭澤正想調侃兩句,側頭的瞬間去看到了俞一心的眼睛。土埂田野上涼風習習,昏黃的燈光遠處而來,投射在俞一心墨黑的眸子裏。明明面容那麽模糊不清,但鄭澤卻讀懂了他眼裏的情緒。
不自在的幹咳一聲,鄭澤掩飾着自己瞬間的錯愕道:“算了,說那些沒意思。對了,那天的事情對不起,那天……我心情不好,就是想找人喝酒,剛好碰見你,所以……唉,總之抱歉,是我不對。我也代瘋子給你道個歉,他脾氣沖,做事也沒個分寸,傷着你了,你多擔待點。”
鄭澤是後來才知道兩人打了一架的,他那天醉的暈乎,但也還有些片段的記憶,經旁人一提醒就立刻想了起來。他不知道兩個從沒見過的人為什麽第一面就會打起來,但是總歸跟自己脫不了幹系。
這事對俞一心是無妄之災,他本來好好的下班回家休息,或者計劃圖謀着怎麽奪走鄭氏的股權,卻沒想被他莫名其妙的拖到酒吧,還平白無故的挨了一頓打。而且以俞一心他還是了解的,以那人隐忍的性子,絕對不會一言不合就打起來,要有什麽一定是祁少峰挑起。
鄭澤感情上雖然混了點,但這事上還是是非分明。
他代祁少峰道歉是真覺得自己兄弟可能做錯了,可這話聽到俞一心耳朵裏,卻出奇諷刺。
又是道歉,又是對不起。俞一心真的很想問鄭澤,他為什麽需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疏離的語氣拉開兩人的距離。然而在意識到兩人現如今關系時,他又低下了頭。
确實,他們不是仇人,但卻失去了相交相識的權利。鄭澤的道歉只是在提醒他,他們已然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僅此而已。
俞一心一時間有些煩躁,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跟來,也不知道進行這一番對話有什麽必要。
就在他有心想要離開的時候,鄭澤卻率先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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