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趙傑離去前, 淩容與吩咐他去見太子妃一面。

盛歡雖将人趕走,卻沒忘記交待太子說自己想見兄長。

淩容與的身子她必須問清楚才行。

趙傑随着周正來到東宮正殿。

只見盛歡氣色良好, 面上毫無疲态。

趙傑再次确定自己方才的猜想無誤, 心裏還在盤算要加哪幾帖藥, 才不會傷及太子身子又能盡速見效, 便聽盛歡開口。

“兄長可否告訴妹妹太子的身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淩容與的身子非常奇怪, 盛歡雖然氣惱他的孟浪, 卻也極為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他不止在她面前吐過一次血, 只是以前她讨厭他,所以不曾放在心上。

“太子三年前忽得頑疾,身子異于常人,長年體寒,手爐不得離身。”

趙傑說的盛歡都有察覺到,有說跟沒說差不多。

她眉心微蹙, 想問得更清楚些:“如今我已是太子妃, 哥哥能告訴我, 之前你所說的不可提的‘宮廷秘事’為何了麽?”

趙傑沉吟片刻,避重就輕道:“三年前, 曾有人收買宮人于飲食中摻毒,太子于不知情的情況下服毒一年, 身體受到毒害導致根基受損, 整整纏.綿病榻兩年,之後又花費一年時間,才養得稍有起色。”

“什麽?是誰這麽大膽敢謀害太子!”盛歡聽見淩容與服毒一年, 精致漂亮的小臉驟然一變,“太子的身子是因中毒,才會不服藥就吐血?”

趙傑搖頭:“中毒只是其中之一,太子三年前突然命我派人下江南尋你時,那時服毒之事尚未被揭發時,他的身子突然大不如前,毫無緣由多了股不知明的寒氣。”

“最後還是我與太醫院首醫杜太醫,兩人連手,苦心研制,調配藥方,需日日服足三帖才得以壓制,少一帖都能叫他咳出半盆血,就如那日妹妹在禦書房前所見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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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歡想起那日少年跪在禦書房前,胸前與地上一灘又一灘的血的模樣,腦袋忽地一陣暈眩。

她捏緊手中帕絹,細柔嗓音帶着幾分焦急:“難道太子需一直服藥,這個頑疾,一輩子都治不好了麽?”

趙傑面色嚴肅,點頭道:“目前尚無藥可根治。”

盛歡聞言,眼瞳驟縮,嘴唇不受控地哆嗦起來。

淩容與身子虧空至此,需喝一輩子的藥,藥再好也不能日日當水飲,如今他年紀輕還熬得住,待日後年歲大了,又該如何。

趙傑見妹妹臉色煞白,猶豫片刻,方道:“你初入京的那天,太子為了見你藥都未服就出宮,大年三十那日亦是為了推掉宮宴,一帖未服,還有你與娘在宮門相遇的那日亦是。”

“總之,自你入京之後,太子便時常不按時服藥,三番兩次咳血不止,昨日太子忽發高熱可能與此有關,太子妃還是多勸勸太子,叫他莫要再這般任性不按時服藥,否則……”

趙傑搖頭,點到為止。

盛歡閉眼不語,心跳慢慢加快。

聽完兄長的話之後,她心裏頭總有一股說不出的異樣感。

打自她入京之後,淩容與便步步緊逼,甚至故意颠倒黑白,不惜毀掉她仍為商女時的清譽,就只為了讓裴皇後盡速注意到她。

他為何要這麽急呢?

為何不像前世那般好好的追求她呢?

盛歡閉眼沉思,心中忐忑不安,就在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太子為何要這麽急時,腦中忽地掠過一個極為荒謬的念頭。

她撩起眼皮,面色幾乎慘白,一雙美目驚惶不定:“妹妹有一事相求,還請兄長據實以告,太子他、太子他的身子當真無礙?他是不是,他是不是時日不多了?”

趙傑垂眸,“太子妃多慮,太子身子只是平尋常人弱了些,只要好好調養身子,按時服藥,必定長命百歲。”

話落,他立刻提起另一件事:“太子妃出嫁前托我所查,盛澤虧空公款一事,我已派人打探清楚,确有此事,寧家大公子并無冤枉他。”

寧老爺那日中風之後便再沒好過,如今寧家已是寧紹做主。

當初寧紹對盛父的确照顧有加,更親力親為帶他熟悉布莊一切,還讓他當上京城裏數一數二布莊掌櫃,可當他發現盛父虧空銀兩時,卻也未待念任何舊情,直接将送官查辦。

畢竟盛父卷走的銀兩并不少,這盛父還是寧紹自己想方設法安排進去的,更該為此事負起一切責任,寧二雖然毀了,可寧家除了寧二,三房與四房的人對于家主之位亦虎視耽耽,寧紹若就此輕饒盛父,必難逃其究。

“舅舅那,可有盛翊臻的消息?”盛歡心思很快被拉回這件事上,索性将之前心中所疑一并說出,“盛父極其疼愛盛翊臻這個妹妹,妹妹懷疑,盛父卷走銀兩就是為了将盛翊臻藏起。”

趙傑搖頭:“人可能已被送離京城,京城之中都找遍了。”

就在盛歡問起盛煊的近況之際,殿門口突然傳來皇後與清河公主駕到的通報聲。

趙傑眸色微變,只匆匆道:“盛侍讀仍在為盛父四處奔波求情,只是這寧家堅持送官,不願私下和解,盛侍讀最近情況并不好。”

說完随即起身道別。

他一直都知道清河的心意,可他注定無法回.應她,只能想方設法的避開她。

趙傑急着想走,可清河公主卻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外頭的小太監剛通報完,就見她撩着裙.擺快步走進東宮正殿。

“趙傑,“清河一進來更見趙傑拎着藥箱要走,驀地杏眼圓睜,将人攔下,“本宮是什麽兇神惡煞麽?為何每次見了本宮就急着要走!”

在他人面前總居高臨下,傲氣淩人的清河公主,此時話卻說得委屈,軟語嬌音。

看着趙傑的眼眶微微發紅。

清河便是接到趙傑進宮的消息,才會火燎火急的趕來東宮,只是路上恰好遇見了裴皇後,兩人才會同時碰在一塊。

裴皇後走在後頭,聽見清河的話眼底掠過一抹憐惜,無奈搖頭。

清河公主傾心趙世子非秘密,可就算她再喜歡趙世子,皇上卻也不可能成全他們倆。

否則皇上也不會明知清河對趙傑有意,卻相中盛煊當她驸馬,三番四處安排她與盛煊同處,就只差賜婚了。

“臣不敢,臣只是還有要事在身,請公主見諒。”趙傑垂首,眉宇冷峻,淡漠生疏,說完便直接繞開清河離去。

清河愣了下,想追出去,卻被裴皇後一把拉住,“矜持點,這天下男子又非趙世子一個,這趙世子擺明對你無意,公主又何需執着于他。”

“清河就是喜歡他。”清河公主紅着眼甩開裴皇後的手,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盛歡以前只知道盛煊對清河公主有意,她原以為公主也對盛煊有意,可今日一瞧,才發現原來公主屬意的對像是自己的親生兄長趙傑,而趙傑卻又對公主無意。

待她厘清完這錯縱複雜的三角關系之後,只覺得腦袋快要不夠用。

清河公主一走,她便連忙上前福身問安:“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盛歡完全沒想到皇後會過來,此時太子還在偏殿,萬一皇後得知大婚隔日,太子便被趕到偏殿……

想到這,她心頭一緊,心底一陣陣的虛。

就在盛歡想着要怎麽解釋太子不在時,卻見淩容與抱着手爐,步伐從容的走進正殿。

淩容與若無其事的走到盛歡身旁,絲毫不見下午被趕走時的狼狽姿态。

裴皇後就是過來看看盛歡情況如何,她怕兒子不知節制将人折騰得慘,如今見她氣色紅潤,走路亦很正常,就只含蓄暗示了下兒子,來日方長,切莫操之過急。

盛歡聽見裴皇後的話,一陣面紅耳赤。

淩容與淡定道:“兒臣知曉,一切都是兒臣情不自禁,母後切莫怪罪太子妃。”

裴皇後原想與盛歡多聊一會兒,可聊得越久,太子看向她的次數便越多,裴皇後如何看不懂兒子的眼神暗示,最後在東宮待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又離去。

此時已近晚膳時間,淩容與雖然很想跟盛歡共進晚膳,但還記得自己早上做錯事的處罰,見盛歡沒有開口挽留,便認命起身。

只是這到門口的距離分明不過短短十幾步,這太子殿下走下卻似有千金重一般,走的速度就像烏龜在爬,簡直沒眼看。

跟在太子後頭的周正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老臉,卻也不敢開口勸太子走快一些。

只覺得太子在太子妃面前,未免也太慘了一點。

周正搖頭嘆氣,心裏恨不得太子能争氣一些,早在太子妃還是一名小商女時,他就知道太子有多喜歡太子妃,卻也沒想過太子将人娶到手後,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哪有人大婚隔日,連晚膳都沒法兒跟自己妻子一塊用。

太子您不能娶了妻就不顧臉面了。

周正雖知道太子樂意這麽做,可他心裏就是忍不住替自家主子覺得委屈,心中可說一萬個恨鐵不成鋼。

站在盛歡身旁的如意見狀,也覺得太子有點可憐。

她忍不住彎身湊在盛歡耳畔,低聲勸道:“太子妃,太子殿下一聽皇後娘娘來了,就立刻從偏殿趕了過來,就算您讓他今晚睡在偏殿,可好歹也跟太子一塊用一下晚膳,否則這件事傳到皇上與皇後耳中,那對您也不好。”

盛歡一門心思全挂在淩容與三年前忽得頑疾與服毒一年上,壓根兒沒沒注意到已經接近晚膳時間。

直到聽見如意這麽一說,她才緩過神來。

盛歡擡眸看了眼一臉雲淡風輕,還在優雅漫步的太子殿下。

她沉默的看了好半晌,發現這一世的淩容與臉皮果然厚得超乎她的想象之後,終是忍不住掩嘴低笑出聲。

就只差沒走一步倒退兩步。

難為他了。

這原本故作淡定的淩容與,在聽見盛歡的笑聲之後,一雙修長筆直的大長腿就再也邁不動。

他真的很想留下來和他的太子妃一塊共進晚膳。

他都刻意将腳步放得這麽慢,她怎麽還不開口留他?

周正跟着一塊停下腳步,一張老臉低得不能再低。

心裏也想着,太子妃這都笑得這麽開心了,怎麽還不開口留下太子?

盛歡看着少年削瘦的背影,忽然覺得如意說得倒也沒錯,若非太子方才實時趕過來,那麽就算裴皇後與自己母親是手帕交,得知自己兒子居然大婚隔日就被趕去偏殿,再如何也肯定會心存芥蒂。

只是他做事總一意孤行,實在令她頭疼得很。

盛歡又輕笑了一會兒,可不知為何笑着笑着,原本挺直不動的少年卻突然痛苦的弓起了背。

“殿下,殿下您怎麽了?”周正連忙上前扶住淩容與。

淩容與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只見他額間不停冒出豆大的汗珠,不一會兒便大汗淋漓。

他推開周正,咬牙邁開步伐,打算盡快回到偏殿,不想再讓盛歡瞧見自己如此狼狽模樣,不願讓她擔心。

“殿下要去哪?”

淩容與這一步都還沒跨出去,那雙早上還令他情.動不已的白皙柔荑,便已扶上他的手臂。

“回偏殿,孤還記得與太子妃的約定。”淩容與嗓音卻與平時無異,勉強忍下突如其來如火烤般的炙燒感,掩在寬袖下的手背卻因忍耐,暴起一條條青筋。

盛歡何嘗看不出他的故作輕松,就算看不出,摸也摸得出他又開始發熱了。

她抿了抿唇,決定學他一意孤行,“還請周公公與我一塊将殿下扶回房中。”

周正一愣,随即意會過來,連忙點頭。

淩容與一顆心雖似有火在烤,可方才還抿得死緊的薄唇,卻悄然無息地勾起一抹幸福的弧度。

仿佛連身體的不适感都因此而消散不少。

待兩人合力将淩容與扶回房中,他整個人已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衣裳因浸了汗水,牢牢地貼合在身上,将少年寬肩窄腰和肌.肉曲線,完全勾勒出來。

盛歡一愣,腦中不自覺浮現早上才見過的身姿,臉頰登時浮出兩抹雲霞般的緋紅。

她立刻将淩容與還抱在懷中的手爐拿走,放到一旁矮幾上。

周正見狀,心中亦微微一驚,趕忙道:“殿下出了這麽多汗,還是先讓奴才為他更衣……”

盛歡指了指淩容與已經濕透,緊緊貼在額前的發絲,語氣無奈:“周公公還是替殿下備水罷,殿下這汗出得詭異,待待會兒淨身完畢,再請周公公端上趙世子為殿下準備的湯藥。”

周正點了點頭,“那晚膳……”

盛歡見周正一臉小心翼翼地試探,不由得好笑道:“我都親自将人扶回來了,難道還會再趕他回偏殿。”

她叫了水後,便退出房外,讓周正伺候淩容與浴沐更衣。

這太子殿下最後終于如願以償的留在正殿,與太子妃共進晚膳。

只是當他以為盛歡已經原諒他,不生他的氣,今晚又能留在正殿抱着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一塊入睡時,他卻在用完晚膳,服完湯藥,想攬着盛歡回房之際,再度被擋在房門外。

淩容與看着緊緊關上的木門,墨眸中再度掠過一抹無奈。

還在氣。

他的歡歡這一世可真難哄。

淩容與回正殿大廳,随意找了張椅落了座,薄唇微抿,姿态慵懶閑散。

他所剩時日不多,實在不想再吃閉門羹,只是若再向之前那般強硬胡來,小姑娘肯定又要生氣。

淩容與擡手,無奈的揉了揉眉心,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拿盛歡如何是好。

他呆坐在大廳許久,最後沒有回偏殿睡,就直接讓周正取來錦被,窩在房外下人們平時用來給他守夜的小榻上睡了。

周正聽見太子要睡那小榻,連忙阻止,再三勸他萬萬不可,可淩容與堅持要做的事,又有何人攔得住、勸得下。

盛歡隔日醒來,見到少年一雙大長腿幾乎無處擺放,只得蜷縮着身子,可憐兮兮的睡着外間小榻上時,心中登時五味雜陳。

她靜靜凝望着淩容與許久,在他臉上每個部位細細描摹。

少年眉眼幹淨,長睫低垂,睫毛的陰影落在眼下,暈染出一片陰影,寬闊的胸.膛微微起伏,睡着時的模樣特別有欺騙性,就像一只乖巧溫順的大貓,尤其令人心折、心軟。

這新婚隔日就被迫睡在外間小榻上的太子,大概也就只有他淩容與一人了。

盛歡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

她半垂眼睫,微微嘆了一口氣,終究是心軟地俯身彎腰,輕輕推了推少年的肩膀。

“別在這兒睡,殿下進房睡罷。”

清甜的呼吸打在少年耳畔,小姑娘天生細軟的嗓音因刻意放輕,而格外嬌柔撩人。

淩容與的睫毛又長又翹,随着盛歡的呼喚聲隐隐顫.動。

她的聲音細膩柔軟,與尋常女子的聲音截然不同,特別地軟,特別地嬌,娓娓動聽。

不論是在前世,或是在淩容與重生的這三年,不論是在夢裏或是清醒時,他耳邊時常能聽見她喊他的聲音。

他又夢到她了。

削薄的唇瓣微微勾起,睡夢中的少年大手一攬,閉着眼将近在咫尺的溫香暖玉拉進懷中。

盛歡被拽得猝不及防,跌進少年懷中後更是牢牢鎖在懷中,動彈不得。

白嫩嫩的小臉立刻浮起一縷嫣紅。

嬌.嫩紅唇驀地一暖,吻不由分說地落了下來,帶着不由反抗的力道。

這個吻一開始帶着焦躁與不安,然而随着允吻漸次加深,随着懷中的人兒不再掙紮,羞澀回吻,慢慢地帶上了幸福且甜蜜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盛歡:明天繼續睡小榻。

淩容與:TvT歡歡你相信孤,孤真的以為那是夢!

20紅包随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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