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裴皇後的生辰宴就在三月中, 不日便要到來。
宮廷的織品和綢緞原來都由寧家供應,可不知為何, 此次皇後壽宴卻是換成了梅家。
梅家亦是皇商之一, 他與寧家共同經營江南一帶的絲織産業, 京城裏原是寧家天下, 梅家則于江南活躍, 互不相幹。
可這一次, 景成帝卻在上個月時親下聖旨, 指明皇後生辰宴上所需的織品,要由梅家全權負責。
寧紹原已為三月即将到來的皇後壽宴,準備了每年大量所需的織品、綢緞,完全沒想到景成帝會毫無預警,将寧家撤下換成了梅家。
梅家與江南極為低調,可勢力卻不并寧家差, 這要是讓梅家上了京, 接下了今年壽宴, 若是他們所提供的織品更好,裴皇後看了喜歡, 景成帝龍心大悅,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能取代寧家。
寧紹面上雖然毫無波瀾, 心底卻早已氣急敗壞。
當初盛歡認祖歸宗時, 他便以其他緣由,日日拜訪永安侯府且與永安侯相談甚歡。
當時寧紹的确私下向永安侯表示,在趙卿歡還是一名小商女時, 他便傾心于她,且趙大姑娘也曾親口承認心悅他,兩人可謂兩情相悅,希望永安侯能成全他。
其實這件事,永安侯夫人早在盛宅時就拒絕過寧紹,可寧紹并不是那等輕言放棄之輩,永安侯夫人那條路行不通,那換另一條路走便是。
永安侯當年既可主動将盛歡換出府,如今再認回來後又怎可能對她存有一絲親情,自然很快就與寧紹達成共識。
這也是為何當初趙舒窈會跟清河公主說,她長姐趙卿歡還未回府就與寧紹定下親事。
趙舒窈沒說謊,這件事的确是她從永安侯口中得知,只是永安侯沒想到這女兒轉頭就跑去跟清河公主說這事。
只是就算永安侯私自應下這門親事,但盛歡到底剛回侯府,就算他點頭答應,也得暫緩兩三個月再提。
寧紹當初三年都可等了,三個月豈會等不了,自然爽快應下。
永安侯府與寧家也是在這時悄然無息的牽起了線,而後寧老夫人壽宴,趙舒窈與寧二鬧出了大事,兩家關系又更加的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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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是趙舒窈主動找上寧二,寧二個性并不亞于寧紹,趙舒窈如何威逼利誘自己配合她連手毀掉趙卿歡清白,她的一言一行都被寧二公子一五一十的記了下來,他不止有兩人密談的物證還有人證。
寧二鬧出這等醜事之後自然不肯善罷幹休,立刻就拿着這些證據向永安侯讨了不少好處。
永安侯豈是乖乖被人威脅的個性,當下他便想一不作二不休,将寧二斬草除根,可是當時他被言官與死對頭盯得極緊,任憑他再想除掉寧二也只能選擇息事寧人。
沒想到就是這一步,就讓他十多年來素來小心謹慎的行事作風留下破口。
寧二為了奪回寧家主權可說貪得無厭,永安侯可說為了趙舒窈這個女兒心力憔悴。
甚至因而被寧紹察覺他與寧二不正常的來往,再次被敲上一筆,繼而發現他與盛翊臻之間的事。
趙舒窈與寧二滾在一塊,清白盡失鬧得滿城皆知。
盛翊臻得知後自然心疼難受不已,這十幾年來她從未主動找過永安侯,那一日她卻再也忍不住,派了小厮上門要給永安侯遞信。
當時小厮将信遞上來時,寧紹正與永安侯談話就坐在一旁。
盛翊臻胭脂水粉不曾少,向來塗抹得又多又厚,信上自然沾染了一股濃重的胭脂味。
雖然永安侯看了一眼,立刻就蹙着眉,厲聲命小厮将信給燒了,還說以後莫再替世子接下這種書信,卻還是讓寧紹起了疑心。
這京城誰人不知清河公主喜歡趙世子,哪家貴女敢如此明目張膽與公主搶人?根本不可能。
寧紹因而發現了盛翊臻的存在,盡管後來盛翊臻已經被盛父送離了京城,可這一事卻紮紮實實的讓他撈上不少好處。
只是寧紹萬萬沒想到,自己好處雖然撈了不少,但最後卻沒能将盛歡娶到手,景成帝的指婚聖旨将他安排的一切都給打亂。
娶不到永安侯嫡女也罷,這永安侯府一出事,自己卻立刻跟着一塊倒黴,這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京城百姓皆以為永安侯嫡女成了太子妃,永安侯府必定還能風光數十年,可滿朝文武百官包括寧紹,卻都默默将景成帝一連串的行為看在眼底。
永安侯不止日日被言官彈劾,永安侯一脈幾位舉足輕重的權臣,更是接連出事,削官降職甚至有入獄及被處死者,一個一個深陷貪污收賄風波。
這不止永安侯底下的人,爆出的事卻一個比一個更加荒唐,永安侯本人也與皇商牽扯不清,景成帝得知之後,幾乎就要氣炸。
六大皇商都是開國先帝自己定下的,爵位還是世襲,景成帝原就對這六大皇商很有意見,覺得他們權勢過高,早已想削弱許久,如今皇商居然還與權臣搭上了邊,他們手裏掌控着大梁四分之一的經濟,長久下來豈不是要造.反。
再加上趙舒窈離家出走,三皇子不聽他的勸告,硬是要迎娶她甚至不顧他的反對,私下帶了大隊人馬滿城找人,鬧得人盡皆知。
永安侯手段狠辣,他以前的所作所為景成帝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只要別太過分,不危及江山社稷,景成帝都能睜只眼、閉只眼。
但這一次永安侯身邊所發生的事,卻一件一件無不在觸怒着景成帝,尤其是與寧家牽扯一事,更是觸及了他的底線。
而壓倒景成帝對永安侯僅有的寬容的最後一根稻草,便是當朝丞相牧逸春帶着其妹牧婉清,上金銮殿告禦狀一事。
……
且說回那日,太子夫妻到監牢裏與盛澤對話,盛歡被淩容與抱上馬車之後。
此時車廂就只剩他們兩人,盛歡方從太子懷中擡起頭。
“殿下,我們先別回東宮,改去相府,也請您把永安侯夫人請到相府一聚。”盛歡眨了眨眼,話說得極輕。
淩容與見她眸子雖然有幾分濕.潤,卻依舊清澈似琉璃,毫無猩紅與痛苦。
看起來就好像方才那些事她全都不在意一樣,淩容與心中不由得一沉。
卻還是依她所言,掀起車簾,先是吩咐車夫改道相府,再是吩咐周正待會兒一到相府,就立刻派人去将永安侯夫人也請過來。
淩容與蹙眉,指腹不停的摩挲着她嬌.嫩的臉頰,“難受就別憋着,想哭就哭,孤雖然看了心疼,但你這樣強忍的模樣更教孤難受。”
盛歡見他擔心不已,忍不住笑了下,撐起身子,主動勾抱住他的脖頸,用柔.軟的嘴唇,輕輕碰了碰他幹淨的下颚,溫熱的呼吸就落在他嘴角旁。
“倒也沒有多難過,早在聽見娘說,她從未攔過永安侯納妾時,我心中就隐隐知道他有多喪心病狂。”
她将腦袋枕到淩容與肩上,整個人依喂在他懷中,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模樣十足的依賴。
盛歡側眸看着他片刻,終于問了她一直不想問的問題:“前世,那些殺手,是不是就是永安侯派的?”
淩容與低頭,輕輕摩挲着她的秀鼻。
鼻尖相抵,彼此的氣息缱绻地纏.繞在一塊,悱恻纏.綿。
看着她沉默許久,他才道:“不是,那些殺手不是永安侯的人。”
盛歡瞳孔驟縮,神情錯愕。
“那、那麽當初究竟是誰要我的命,還要将此事賴在你身上?”
淩容與想起前世之事,仿佛再一次嘗一次前世那樣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倏地将盛歡緊緊攬住,埋首在她身前。
這一頭栽進的位置太暧|昧,削肩細腰桃花面的美人兒,後仰的玉白脖頸緩緩染上一層淺淡的粉。
一雙桃花眸波光潋滟欲語還休,眼角眉梢泛着羞澀。
可摟抱着她的胳膊正微微發着抖,少年手背青筋暴起,骨節因用力握拳捏到泛白,仿佛正在忍耐極大的痛苦,絲毫不帶輕薄之意。
好半晌,淩容與才自她懷中擡頭,艱澀道:“前世是孤對不起你,是孤害了你。”
狹長的墨眸猩紅不已,全是痛苦與自責。
“但那些殺手雖非永安侯所指使,其中卻也有他的手筆,他借刀殺人,難辭其咎!”淩容與眼中的平靜被病态的恨意與狠戾取代。
少年自大婚後,在她面前總是溫柔帶笑的俊美面龐,此時陰鸷可怕得瘆人。
眸色深沉淩厲,渾身壓抑克制着暴虐的嗜血殺意與連綿不絕的悔恨,兇猛且極富攻擊性,好似只要一不注意,便會被他嘶咬成碎片。
盛宅前肆意狂傲,蠻橫霸道的強吻她的人是他,大婚之後翩然有禮,溫柔至極,小心翼翼的看她臉色的人也是他。
盛歡微微蹙起眉,見他這般模樣毫無懼怕,心裏有個地方反而絲絲拉拉的疼了起來。
當初清風明月般的少年郎,怎麽就成了這樣。
“前世除了永安侯,到底還有誰想要我的命?”
盛歡輕嘆一聲,挪動了下姿勢,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清甜柔.軟的唇瓣輕輕碰了碰他抿得筆直的唇角,逐漸輾轉深入。
她的吻溫柔而綿長,淩容與墨眸驟然瞪大,回過神時,兩人已唇瓣相貼,口齒間盡是少女的清甜,幽香清雅醉人。
盛歡鼻尖萦繞着少年獨有的氣息,白皙的臉頰随之浮上一層漂亮動人的緋紅。
盡管有些害羞,她卻依舊反反複複的親吻着,直到少年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相貼的唇瓣才堪堪分開。
一吻過後,兩人氣息皆微不穩與紊亂。
盛歡咬了咬嘴唇,雙手環住少年勁瘦的腰身,低聲道:“我現在就好好在你眼前,不要再因為前世的事讓自己變成這樣。”
每當他提起前世之事就會像變了個人,眼底只有翻湧不息的仇恨與殺意,和對她滿滿的愧疚。
前世自己死後,他便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她的話聲溫暖得似陽春三月,充滿了和煦與光明。
淩容與擡手,覆上她捧住自己臉頰的荑柔,眼底猩紅的恨意與殺意逐漸褪去,一點一點地漫上純粹而溫暖的笑意。
她總是這般善解人意,仿佛黑夜裏的一盞光,支撐着他在漫漫長夜中前行,終讓他得已再見天日。
“好。”淩容與道,耳根浮着淡淡的紅。
盛歡見他恢複成往常的模樣,才終于彎了彎眉眼,放心催促:“那快跟我說,究竟是誰這麽狠毒,想殺我還想讓盛家的人都以為是你所指使的。”
淩容與垂眸,“大皇子。”
淩朗兩世都無争權奪位之心,他不在,便是大皇子最有可能繼承大統。
可大皇子的生母是低.賤的宮婢,且景成帝極度惡厭這個趁他為元後守喪期間,故意爬上龍榻勾.引他,害他沒能守住對元後承諾的宮婢。
所以就算前世太子下落不明,失蹤多年,景成帝也未曾另立太子,而是不停的加派人手四處尋找淩容與。
當初他一離開盛歡他們居住的偏僻村落,一露臉,便很快被景成帝的人尋到,迅速地将他帶回京。
大皇子見他回來本就不甘,又聽他說在外已有了孩子,心中更是憤恨無比。
他深知景成帝極為偏心,淩容與一旦回來,皇位定與他無緣。
可他就算與皇位無緣,也不願讓太子過得順風順水,早就對他口中的妻兒起了殺心。
景成帝得知太子沒死非常高興,卻在聽見太子失蹤時與商女有了孩子,心中對那商女的身份與地位暗生嫌棄。
再聽淩容與說想親自帶人将盛歡接回宮,心裏更是不願他為了個小商女再次離京。
最後景成帝決定指派信任的臣子,代淩容與将人接回。
而這個臣子,便是永安侯。
這也是為何淩容與在重生之後,要故意在自己的飲食之中下毒。
他悄然無息收買大皇子身邊的人,默不吭聲的服毒一年。
待一年後毒發,大皇子被指控得措手不及,種種證據皆指向他,人證俱全,他百口莫辯。
景成帝本就不喜大皇子,一聽他意圖毒害太子,當下就命人将他圈禁起來。
大皇子的生母就只是一名小宮婢,母家在朝中無人,景成帝每次見着淩容與吐血,就越發痛恨起大皇子。
因而大皇子被圈禁時,表面上雖還享受着皇子的待遇,可實際上卻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別說大皇子想不到,這毒其實是淩容與給自己下的,就連帝後與其他人都想不到。
沒人會為了拉下另一位皇子,拿自己的生命健康開玩笑。
唯有淩容與敢如此瘋狂不要命,寧願拖着一身病骨,也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将大皇子拉下,讓他生不如死再也永無翻身之日。
其實淩容與當初服的毒并不重,甚至經趙傑調養之後,如今都已盡數清除,但因為他體內原就有一股不明寒意,當初才會令衆太醫都以為他中了難解的奇毒。
淩容與深知自己沒剩幾年可活,就算中了毒也毒不死自己,他重活一世,目的明确。
幫助盛歡拿回她該有的一切,替她鏟除将來必定仍将她視為眼中釘的永安侯,完成前世的承諾,迎娶她當太子妃。
待他死前,再為她安排一名品性兼優的好兒郎。
可惜前面這些他都快完成了,最後這個好兒郎的人選卻遲遲未定。
“前世,父皇派永安侯将你接回,就在他要出發離京之際,趙舒窈在無意間得知了你的名字與盛家的消息,當時她已與盛翊臻相認,知道你就是真正的永安侯千金,立刻将此事告訴永安侯,永安侯才會在出發前夕對你起了殺心,因而他雖察覺了大皇子要派人殺你,卻沒有攔阻那些殺手。”
盛歡聽到這,緊張的捉住淩容與的手:“可我死前明明聽見他們說要去母留子,我們的孩子最後也死了麽?”
她并非重活一世後就忘了自己還有個孩子,只是她若一直惦記着孩子,那麽腦中便會忍不住浮現諸多懷疑,那些懷疑與痛苦能生生将她逼瘋。
盛歡發現自己重活一世,深知這荒唐至極的重活得來不易,她不想再因前塵往事,讓自己一輩子都深陷仇恨與痛苦之中,才會選擇将孩子深深埋進心底,不敢再想。
可如今淩容與提起前世之事,她便再也壓抑不住心中對孩子的牽挂。
那是她懷胎九月,一直期盼着出生的孩子,如何能說忘就忘,有些人和事,她表面雖絕口不提也不敢多想,可心中卻未曾忘記過。
“沒有,大皇子後來不知為何改變主意,他不止留下了孩子,甚至還留下了盛家父子的性命,他原本打算──”
“太子、太子妃,相府已到,永安侯夫人也到了。”
淩容與話說到一半,就被馬車外周正的嗓音給打斷。
原來早在兩人談話的其間,馬車已抵達相府,可淩容與盛歡卻遲遲未下馬車。
周正在外頭候了許久,怕撞破好事不敢開口也不敢掀簾。
可因為馬車停得太久,就連周正抵達相府才派人去通知的牧婉清都到了,這太子與太子妃再不下來,可就說不過去了。
周正不得已,只能硬着頭皮出聲提醒。
盛歡聽見自己親娘都到了,他們居然都還未下馬車,心中不由得一驚。
馬車早就到了相府,她與淩容與卻遲遲未下馬車,這旁的人該怎麽想了……
盛歡光是這麽一想,便覺一陣羞窘,連忙道:“殿下,我們先下馬車,之後的事待回到東宮,你再一一告訴我罷。”
她的親娘牧婉清,一直以為自己不喜歡淩容與,千萬不能再讓母親以為淩容與又欺負自己,強拉着她在馬車上做什麽孟浪之事,兩人才會遲遲沒有現身。
牧婉清聽見周正喊人的聲音,臉色的确就沉了下來,一如盛歡所料,以為太子又像婚前那般,不分場合的欺負她女兒。
尤其是盛歡下來時,一張明媚的小臉蛋還紅撲撲的,眼尾泛着一抹羞紅的桃花意,看起來就像剛被‘欺負’過一樣。
牧婉清心裏越發的不待見起這個女婿。
就算他是太子,就算他是閨蜜的兒子,只要欺負她女兒,她也照樣不待見!
“臣婦參見太子與太子妃。”
牧婉清快步走到兩人面前,恭敬的行完禮後,便不着痕跡的拉過女兒的手,将人攬着往裏頭走。
盛歡一瞧母親的臉色,便知道自己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無奈的回頭看了淩容與一眼。
只見被抛棄在後邊的太子殿下,亦是一臉無奈。
淩容與笑着搖了搖頭,張嘴無聲的用嘴型告訴她:沒關系。
盛歡讀出他口中之意,才又安心的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待幾人齊聚相府大廳,牧逸春一聽太子是要提永安侯的事,立刻屏退左右,就連妻子也不得參與此事。
“殿下來得正好,臣恰好也有一事要與您禀報。”
牧逸春除卻那一頭白發,僅管年近五十,依舊面如皎月,眼若桃花,俊美攝人。
淩容與每次見了他,那雙墨眸都快能冷出冰渣子來,仿佛輕輕一瞥,那冰寒似利刃的目光,就能将人劃出一道血痕。
牧逸春卻渾然不覺般,依舊眉眼沉穩而冷靜。
如今這模樣,任誰也看不出這位牧家大公子,年輕時的言行舉止間,也曾有着世家公子的高傲自大,也曾目中無人,肆意妄為的犯下胡塗事。
“請太子與太子妃先入座,待二位說完,臣再禀報也不遲。”牧逸春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淩容與雖然厭惡牧逸春,卻不會因此妨礙正事,就如同他雖恨不得讓永安侯生不如死,可在一切證據未齊之前,他亦能沉得住氣、耐得住性子,待時機成熟再将他一舉殲滅。
這世上唯有盛歡一人能讓他手足無措,失去從容與沉穩。
他知曉盛歡為何說要來相府,很快就将牢中盛澤所言之事,轉述給牧家兄妹。
牧婉清聽見當年的偷梁換柱,竟是永安侯自己與盛翊臻主動提起,當下憤慨不已,拍案而起。
她原以為是那外室在外百般蠱惑,永安侯為了安撫哄騙,才不得不應下,卻沒想到居然是他自己的主意。
牧婉清聽見淩容與的話,當下就被氣得眼淚直流。
“方才殿下說什麽?永安侯為了不讓他與外室的女兒成為私生子,才故意将我女兒抱出府?那外室一開始還想把我女兒扔到乞丐窩?”
她重重的捂着心口,簡直自己就快要被活活氣死。
牧婉清這個月來與永安侯虛與委蛇,本就憋得夠嗆,如今聽到這番話,再也無法忍耐。
她不願再和永安侯扮演假面夫妻,牧家給他的一切她也不想拿回來了,她現在只想離這男人離得遠遠的。
當初她真的是瞎了眼,居然以為永安侯是可托負一輩子的良人,沒想到她的枕邊人何止豬狗不如,他簡直就不是人。
“兄長,我再也不受不了了,我等不下去了,我立刻就要與趙承平和離!”
牧婉清本就豔麗的五官因怒火而更顯張揚,斜飛入鬓的長眉倒豎,渾身散發着一股懾人的英氣,就連‘和離’二字都說得豪不猶豫,霸氣果斷。
牧逸春不急不慢的點了點頭,“方才我要說的事,恰好也與太子所提的事有關。”
“前幾日我曾給太子遞去書信,說尋不找盛翊臻的下落,如今,人已經尋着且在回京的路上。”
牧逸春将幹淨的帕絹遞給自家妹妹,“兄長那日便說過,一切有我,要和離那便和離,我自會為你讨回一切公道,且讓你和離得有憑有據。”
牧婉清接過絹帕,擦掉剛才一時失控淌下的淚痕。
“再過幾日,那外室就會入京,到時我們兄妹二人直接帶着她,一狀告到陛下面前,教永安侯自嘗苦果。”
淩容與聽見牧逸春的話,卻有些不贊同。
“當初牧相與孤說好,待孤母後壽宴一過再将永安侯一口氣扳倒,如今離壽宴還有些時日,若在壽宴前與永安侯攤牌,他恐怕會有翻身餘地。”
牧逸春搖頭:“殿下今日一早就下監探望盛澤,不知朝中已有變化。”
淩容與鳳眸微眯:“發生何事?”
“皇上自己已經查出去年永安侯的屬下貪污了救災款項,導致救災進展緩慢一事。”
這件事,淩容與其實早在事發之後不久便知曉,只是當消息傳到他那時,救災也已經結束,淩容與只能暫且按兵不動,而後想方設法的替永安侯一脈的人遮掩下來。
他自然不是想為那些人開脫,而是為的之後的數罪齊發,一舉将永安侯與其脈盡數拉下。
“皇上得知後着實氣得不輕,立刻将那些個貪污災款的幾個人處以死刑。”
淩容與眸光閃爍,削薄的唇瓣揚起弧度逐漸變大。
那些人既然是永安侯的屬下,身為上司的他自然要負上責任。
“那幾人雖算不上永安侯的左右手,卻也是他的親信,今日,那幾人斬首時,皇上還命永安侯親上刑場行刑。”
此事已觸及帝王底線,景成帝才會不顧裴皇後生辰近在眼前,仍執意要出手教訓永安侯,給他一個警告。
景成帝要永安侯親手斬殺自己的親信,便是要給世人警惕,就算是他再寵愛的臣子犯了錯,他一樣不會偏坦徇私。
淩容與目光灼灼,眸底閃着愉悅而興奮的光芒。
他低沉的嗓音帶着輕蔑且嗜血的笑意:“太好了,孤這還一道最新出爐的證據,還未上呈到父皇面前。”
淩容與看向牧婉清,“今日就算永安侯夫人不提要與永安侯和離一事,孤也會勸你盡快與他和離。”
牧家兄妹對看一眼。
牧逸春似是想到什麽,黑眸掠過一抹精光。
牧婉清擰眉道:“太子所言何意?”
“永安侯身為戶部尚書,卻同皇商寧家貪贓舞弊,盜賣宮廷物資,盜賣獲得的銀兩高達數千萬。”
“此事罪證确鑿,孤已掌握證據,原本孤欲待母後壽宴一過再提,但既然父皇已經自己起了個頭,那麽孤與牧相便不能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與餘地。”
牧逸春面色肅然,點頭道:“殿下所言極是,待盛翊臻入京,我便會帶着舍妹告禦狀,待她與永安侯和離,太子便可将其罪狀呈上。”
盛歡:“那盛翊臻人不是還在江南,待江南趕回京城,恐怕也要不少時日。”
牧逸春看向這個從小就流落在外的外甥女,面無表情的俊容,難得的泛起一抹溫和笑意。
“她人早已不在江南,她身邊的護衛們經驗老道,知道往南走他們只有死路一條,早在她被人追殺之時,就直接帶着她往北逃竄,直奔京城而來,如今人就在京城不遠處,不出三日便可入京。”
作者有話要說: 淩容與:看來盛父顧衛護銀兩沒白花。
盛歡:殿下,聽說永安侯下線後就該輪到你翻車了。
淩容與:? ? ?什麽翻車,孤聽不懂。
盛歡: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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