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今
小個子趕緊擺手否認:“不是不是,是真的上火。”
“哦。”岑棽不鹹不淡應一聲,他們現在的确還身處西北,他說:“多喝水。”然後從胸包裏扯了張手帕給小個子,“擦擦。”
小個子愣了愣,他在鄉下只用過最劣質的草紙,沒想到現在別人不用紙,都用手帕了?
他接過手帕擦着臉,柔軟的布料掃過鼻尖,很香,不是香皂肥皂或者沐浴乳的味道,像是皂莢,外婆洗衣服的時候用的皂莢……
岑棽看着小個子擦臉,看着他發愣,然後突然問:“擦完了沒?”
“啊?”
岑棽語氣不太友好了,“擦完了還我啊!”
小個子趕緊雙手捧上去,岑棽收了,随手團進外套的兜裏。
小個子越來越心虛,覺得很對不起別人,很小心地問:“你的衣服……”
岑棽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衣服髒了,感覺到血浸過了布料,左胸涼絲絲的。
汪泊言刷着手機,看着岑棽很不舍地收回腿,看着他給小個子遞手帕,又兇神惡煞地要回來,差點笑出聲來,“哎!小兄弟你不用管他衣服,他有錢着呢!回去買一件就得了。”
岑棽把汪泊言恨得牙癢癢,怎麽能這樣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了呢?
對面的小個子一看家庭情況就不太好,這麽說不是打擊人家嗎?
岑棽白了汪泊言一眼,打算睡覺,但到底沒把外套罩上,就那麽閉着眼,總覺得眼前有光。
小個子緊緊攥着自己的車票,對着汪泊言也笑笑,沒多嘴,閉上眼睛睡覺了。
汪泊言和美女搭讪一路,現在實在興奮得睡不着,他知道岑棽也沒睡着,現在眉心還皺着的,滿面愁容。
“哎!”汪泊言用胳臂肘一拐岑棽,然後自己也閉眼養神,“估計晚上十點到西安,你在哪個站下?”
“鳳城十二路。”
“你不回家了?”汪泊言明知故問,“你家不是沒人嗎?就你小妹,還有阿姨。”
總不能說是因為小妹在家,所以自己不想回去,這個做哥哥的也太無情了,于是岑棽敷衍一句:“不喜歡家裏的阿姨,老是往我房間塞些沒用的東西。”
汪泊言笑笑,他知道岑棽的性向,小聲說:“我知道,你想找個男保姆。”
岑棽伸腿出去踢汪泊言,力氣還不小,卻聽到另一個人哼了一聲。
好吧,可憐的小個子。
岑棽馬上睜開眼看了下,小個子閉着眼,看得出來很用力。
自己那一腳是踢重了,自己經常和汪泊言大打出手,沒注意過輕重,看着小個子忍痛,但就是不睜開眼,岑棽就沒道歉,他幾乎不怎麽和人道歉,是個怪胎。
小個子似乎是怕再被踢到,雙腿往裏面挪了挪,和那個姑娘的腿靠得特別近,岑棽突然就感覺很不是滋味,總覺得這個小個子樹立的小可憐形象全毀了。
正好,岑棽想,這樣他就不會被姑娘的腿碰到了,他放心地把長腿重新伸出去,閉眼醞釀睡意。
岑棽半睡半醒的,睜眼一看,外面天黑盡了,汪泊言白天太健談,現在睡成了豬,對面的小姑娘和小個子也呼吸平緩。
耳邊沒人聒噪,岑棽心情平靜不少,眼睑微微下垂,發現小個子的雙腿不知什麽時候靠到了自己腿上,膝蓋并攏着,随着列車的晃動輕輕磕着自己小腿。
小個子不太高,頂多170,一雙腿曲起來只夠到岑棽那雙腿的膝下小腿處。
岑棽莫名地心虛,連忙別開頭,但卻沒有把自己的腿收回來。
默了好久,他才又十分平靜冷漠地扭過頭,細細看了一眼小個子的臉,列車裏亮了燈,小個子長長密密的一排睫毛透射在臉上,很溫柔。
岑棽莫名其妙地笑了,拿外套罩上腦袋,故意動了動腿,小個子的膝蓋跟着傾上來,依然很有節奏性地,一下一下溫熱地撞過來。
“得。”岑棽想。
小個子長得還不錯,是自己的菜,這也算是豔遇吧。
但岑棽拎得很清,小個子一看就還很小,他連搭讪、照顧的想法都沒有,占點腿上的便宜就得了,然後他就這麽想着,一覺睡到了西安。
汪泊言對面的姑娘早下車了,人家也是個明白人,撩了汪泊言整天,連個微信都沒給,汪泊言悶悶不樂,在岑棽的前一站也下了。
西安到站,岑棽沒什麽行李,一個胸包,一個書包,走出火車站呼吸了一口西安深秋的渾濁空氣,然後看了一眼人潮湧動的出租車候車道,破天荒地往地鐵入口走了。
國慶假期還在進行中,西安各處燈火輝煌,紅黃交映,是盛極一時的大唐。
岑棽打算走回學校,一路看燈看人,看到自己身旁一直距離相當的影子,連影子都那麽瘦小,想來不是什麽心懷不軌的人。
岑棽突然一回頭,小個子來不及躲,全部暴露在岑棽面前。
奇怪,像是被人監視了一路,岑棽卻沒有生氣,他凝視小個子,眼中像是結了一層冰,眼睛藍得深邃,岑棽說:“不要說你和我同路?”
小個子沒回答,岑棽沒有耐心等他,扭頭就走。
小個子這才追上來,攔在岑棽面前,仰起頭看着岑棽,臉上有些紅,“我可以去你家當保姆嗎?我做飯洗衣服做家務,我都會!”
原來這小子把汪泊言在火車上說的話當真了。
岑棽無奈地笑笑,立馬拒絕:“我家有保姆。”
“你不是想要男保姆嗎?”小個子不放棄,走得飛快,想要追上岑棽,但腿長限制,他落得越來越遠。
岑棽轉過頭來,小個子還有一兩米才追上他,此刻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岑棽大聲說:“他開玩笑的話你也信?那我要是說我家缺個兒子你也來?”
說完,他轉過頭,毅然決然走了。
走了不過幾分鐘,岑棽覺得有些冷,攏了攏外套,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小個子的臉,白天那麽白的臉,怎麽晚上就變紅了?
凍的吧?十月初的西安開始上霜了,小個子還是只穿着那件泛黃的T恤。
岑棽又想起小個子雙腿往自己腿上靠的感覺,那人體溫并不高……
明天的太陽估計要打西邊出來。
岑棽原路返回去,遠遠地看到小個子還站在那裏,垂着頭,腰背卻挺的老直。
“現在都十一點了,要是沒聽汪泊言說我家要男保姆呢?他打算去哪?我也和他說了我家不需要保姆了,現在他又要去哪?”
岑棽想完,大踏步走過去,趁着小個子沒擡起頭之前,一把拽過小個子的胳臂,剛好一把,拽着就走。
小個子起先還掙了一下,反應過來發現是岑棽,立馬笑了,他說:“我還會織毛巾織毛衣,還有毛絨鞋,我都會做!”
岑棽停住腳,回過頭看着小個子,臉依然紅,眼睛裏閃爍着火花,“我再說一遍,我家不要保姆!”
說完,他卸下背包,把自己外套扒了,套在了小個子身上,“凍不死你!”
人家家裏不招保姆,李他的心冷了一半,想掙開岑棽另謀出路,但又看見岑棽左胸那朵鮮紅的花,他放棄了。
岑棽力氣大,一路上拽個人走輕而易舉,況且這個人不掙紮,就願意跟着他走。
很快,岑棽到了A大,在校外随便找了家酒店。
“身|份|證。”岑棽冷冷地問小個子。
小個子愣了一瞬。
然而就這一瞬,岑棽已經沒有耐心了,“你出來打工不帶身份證?”
小個子吓得咽了一口唾沫,從褲兜裏掏出證件,恭恭敬敬遞給岑棽。
前臺還在操作電腦,岑棽趁空瞥了一眼小個子的證件,李他?什麽破名兒,還有半年多才十八,未成年出來打什麽工?
送佛送到西,給李他辦好住宿後,岑棽又跟着進房間看了一眼,用幾乎是質問的語氣問李他:“你不是出來打工的吧?”
李他正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他從沒住過這麽豪華的房間,居然還有獨立的衛浴,聽岑棽這麽問,立馬頓住了,支支吾吾,“我,是啊。”
岑棽看着李他的背影,嗤了一聲:“那你打算做什麽?你出去看看那家企業小單位敢收童工?”
李他轉過身,理直氣壯的:“我已經滿十六歲了!”
“喲。”岑棽心想,“還懂這個呢。”
岑棽看着騙人沒騙成,瞬間少了大半樂趣,又重新逗李他:“你離家出走的吧?”
李他抿着唇,擡頭怯怯地去看岑棽,發現岑棽眼中的那層冰不知道什麽時候融化了,現在看起來竟然有些溫柔。
李他搖搖頭,又牙齒咬在下唇上,默認了。
岑棽走上去拍拍李他的肩膀,“離家出走啊,你還是太沒經驗了,光帶身|份|證有什麽用,最重要的是帶銀|行|卡和錢,但也別吃吃喝喝花光了,得把回家的車票錢留出來。”
“我!”李他攥着拳頭,“我就是出來打工的,怎麽了!”
他生氣極了,繼續說:“我家裏就是窮,我就是沒帶錢出來,我就一分一分靠自己掙,要你管!”
這話不知道那裏戳到岑棽的舊傷疤了,岑棽也不和他計較,背上包,一言不發走了。
李他依然趕不上,追在後面:“住宿的錢我會還給你的!”
說完,岑棽也走得不見人影了,他才反應過來,他連那個人是誰都不知道,怎麽還錢?
他恹恹地走回去,倒在床上,覺得左肋有些冷,扒着外套口袋一看,裏面是一張濕手帕,還有半張火車票,那個人叫岑棽。
兩個字李他都不認識,但是有了名字、外套和手帕,他一定可以把這筆錢還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改封面第一狂魔(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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