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起,頭部圓潤飽滿,溢出清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江逐水見不到身後人情态,自己模樣卻看得見。那在後穴中的手指,許是感知他情緒,竟不似前時胡亂捅弄,着意找了位置,插了十數下。

他渾身一激靈,柱身上青棱道道,險些以為自己便要如此洩身,到底差了些,卻更加煎熬。

何一笑拿腳尖蹭他腿間陽物,見對方竟不自主将那物往他腳上貼來,笑道:“當真不喜歡?”他實則也并無那般淡然,喘息顯見急促,吐氣也不穩。

江逐水身體一僵,聽見了對方異樣,卻自顧不暇,将臉埋在臂膀間,一聲不吭。過重的情欲令得他兩腿打顫,若非被對方壓得太緊,怕就要癱下去。

何一笑直勾勾注視着這副軀體,氣息愈沉,也看出徒弟離頂點始終差了些,道:“竟滿足不了你嗎?”

江逐水羞赧,卻知這話是實情。年輕人的身體追逐快樂,已嘗過了銷魂蝕骨的滋味,尋常的手段,自然無法叫他餍足。

何一笑手指在穴肉中轉了轉,那裏頭不僅高熱軟膩,而且極濕潤。他抽手後,又“啪啪”打了兩瓣臀肉幾下。對方肌膚細膩白皙,被他這毫不留情的打過後,兩瓣嫩肉自膚底起了紅,倒也好看。

這不算痛,羞辱味卻太重,江逐水随他動作也抖了兩下,心中凄惶。

何一笑見他兩腿微微發顫,臀間穴口不自覺蠕動,像張餓狠了的嘴,泛着明顯水光,呼吸一下重了,心思一動,摸了上去。

江逐水叫他折騰怕了,之前情欲還未纾解,身體幾乎僵成了塊岩石。

何一笑捏了把臀肉,饒有興趣地見對方身上起了一層薄汗,肌膚愈發潤透,指尖點在已略有紅腫的穴口上,道:“徒兒想吃什麽,告訴為師可好?”

他的吃自然不是尋常的吃。

江逐水原本知之甚少,此前被對方裏裏外外肏了個遍,該明白的都明白了。一想起那些,他怕得心神俱亂,話也說不好:“不……不要……吃不下了……”

“又騙人了,”何一笑指尖才抵住入口,便被那處嘬住,“瞧,不是正餓着嗎?”

他這一說,江逐水身體反應更大,陽物仍筆直挺在腿間,後穴卻自發吞下了對方一段指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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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一笑這時卻将手指拔了出來,笑道:“做師父的總不好餓着徒弟。不急,為師這就喂飽你。”

在江逐水心內,師徒倫常占了重要位置,起先面對師父的淫辱也掙紮過,卻被對方卸了手腳關節,此時雖重新接上,那種動彈不得的滋味卻被記下。

外頭更有師妹在,明知對方清楚屋內正發生什麽,他仍不敢大聲喊叫。

此時聽了師父的話,江逐水反倒松了口氣——若只是簡單的侵犯,咬着牙也過去了。

等入口被什麽冰冷的物事碰上時,他猛然回神,甚至顧不得外間的葉追,驚道:“這是什麽!”

對方不答。

那物直徑不足寸,但也比方才的手指粗上許多,才欺進甬道裏,便叫情欲煎熬中的江逐水凍得急抽了口氣。

腸肉被迫打開,放其入了深處,江逐水本以為到了底,不料那物不管不顧,往更深處去了。

好冷。他冷得打顫,又因為身體被強制打開,而害怕得瑟瑟發抖,直到到了一個他不曾想到的深度,那物才停了下來。

不待他緩口氣,對方一下攥出那物,又急速捅了回去。

江逐水之前洩了好幾回,才被插了幾下,身前陽物淅淅瀝瀝出了精,倒似清水。

何一笑掌中托了他軟下的那物端詳了會兒,道:“這可不成啊。”

江逐水昏昏沉沉,哪兒聽清他說了什麽,卻見對方将一物放在他眼前。

“肏得你舒服嗎?”

白玉手柄上沾了一層水漬,正是他慣常用的麈尾。

對方之前往他裏面塞過別的,但不如這件來得令他悚然。

江逐水死死盯着這物,眼也紅了:“你、你竟——”

何一笑道:“你既不說,我便當你喜歡了。為師怎好辜負徒兒,這就讓你吃個痛快。”

這麈尾于江逐水而言,乃是軟紅绡外的重要兵刃,根本無法忍受這種事,再顧不得其他,出其不意下,掀翻了身上之人,起身便往外跑。

他身體有損傷,怎比得師父,才跑出兩步,便被攔腰抱住,落入對方懷裏。

何一笑赤着身,僅松松披了件外衫,江逐水背脊貼上他溫熱胸膛,心內竟有幾分軟化。

對方那物分明也硬着,正頂在他臀上,卻低聲道:“徒兒這麽不聽話,還沒吃飽便要走?”

江逐水被他抄着腰往後拖,沒走幾步,又掙紮起來。

然而二人力量懸殊,原也沒什麽變數。

江逐水哀求他:“師父,我們既已錯了,便不好一錯再錯,此時罷手還來得及,我……我還想與您做師徒。”

何一笑道:“退路早沒了,我一開始便提醒過你——是呀,你都忘了,哈哈哈,真是好得很。”

他雖在笑,但笑聲既嘲又冷,聽得江逐水渾身發抖。

外頭葉追勉強能看見屋裏大致情形,見他二人扭纏一處,不知發生了什麽,焦急下喚了一聲師父。

何一笑不想聽她聲音,怒道:“葉追!”

胸膛裏火氣正旺,沒耐心再多說,他仍如之前那樣,把人往地上壓。

江逐水開始還能站住,沒多久還是跪了下去,因速度太快,膝上撞得又酸又疼。

何一笑手掌上移,停在對方胸膛,揉了兩把結實胸肌,耳邊聽得對方喘息一下急了。輕笑一聲,又捏了一顆腫大的乳首撚弄,見徒弟目間略有失神,忍不住道:“便這麽敏感嗎?”

江逐水整個倚進師父懷裏,随胸膛上對方動作,戰栗不止,話也說不出。

何一笑原本正笑着,一見他這模樣,臉色豁然沉下,按下對方上身,略分開兩腿,提過旁邊麈尾,便往裏面捅。

“啊!”白玉柄端滑涼,入了極深處,江逐水沒有防備,一下叫了出來。

葉追聽見了,有了先前事,半點不敢出聲。

何一笑卻不管這些,正有滿腔怒火要發洩,握了麈尾,退至穴口,又猛地捅到底。

這絕非別的事物好比,粗度或許有些不足,長卻遠超想象,江逐水不曾被進過那麽深的地方,卻不知被碰見了哪處,在恐懼中,情欲也如燎原火急速攀升,才一會兒又是勃發之态。

何一笑自己也受着欲火煎烤,卻只拿那麈尾肏弄,見對方面上春色明顯,嘲道:“徒兒胃口真好,下回我們換個別的,說說喜歡什麽?”

江逐水這才想起在身體中進出的是什麽東西,臉色一下煞白:“不!不要!我什麽都不要!”

何一笑将麈尾抵在他深處,便不動了。

江逐水享受過歡娛的身體卻受不住,軟肉絞緊被自己身體捂熱的死物,卻又得不到實在的快感。

何一笑撥了撥麈尾,笑道:“徒兒這裏可不是這麽說的,咬得這麽緊,可見也喜歡得緊。”

江逐水回了點神智,怕自己當真沉迷欲望,再難自拔,連聲道:“不要!我當真不要!師父饒過我吧!”

他慣來沉穩,何一笑今日卻見了幾回他語無倫次的模樣,此時聽了這話,仍未馬上作答,慢條斯理抽動麈尾,下身暧昧地撞在對方臀上,道:“徒兒且說說,是想要這讓你快活的麈尾,還是要為師的塵柄?”

江逐水胸口一痛,睜眼看見的卻是六師弟的臉。

秦铮蹲在他跟前:“大師兄方才怎麽了?滿頭大汗,喊也喊不醒。”

江逐水緩慢看過周圍,确認自己仍在天泉,然而方才夢中所見歷歷在目,清晰得不像一個夢境。

自然不是夢境。他最荒唐的夢裏,也沒有過這種事情。

秦铮見他不說話,正擔憂間,便見他低頭嘔了口血。

“大師兄!”

江逐水拿手背搽去唇畔血跡,道:“無事。”

秦铮卻盯着他眼睛,忽道:“大師兄你……”

那雙原本潤如溪石的眼眸,蒙上一層薄薄的紅霧,分明是心魔作祟。

江逐水一見他眼神,就知自己必定出了事。他看不見自身模樣,只伸手遮住眼睛,過了會兒放下:“現在如何?”

秦铮搖搖頭。對方眼睛回複原樣,但之前所見的紅色沉沉壓在他心頭。

“要不還是用着息神香吧,雖不知裏面添了什麽,但大師兄這些年來不見有問題。與其心魔叢生,不如……好奇怪,照理在天泉邊上沒走火入魔的風險,怎會……”

師弟不清楚內情,江逐水暗裏卻冷笑了一聲。

這心魔分明是才生出來的。夢中所見,仔細一想,便知必定是過往記憶。那樁樁件件,極盡侮辱淫亵,話語不堪入耳,哪有半分為人尊長的模樣?

流波臺上,對方義正辭嚴,直似正人君子,竟将他也唬弄去了。

何一笑曾叫他不要淪為娈寵之流,卻早讓他做盡了娈寵之事。

“呵……呵呵……”秦铮走後,江逐水一人獨處,終于笑了出來,面上眼中卻冷如冰魄,殊無笑意。

43、

他原以為自己身為獄法山大弟子,現也做了山主,這一生便如此過了。誰知原來過往二十多年皆是虛假,師不師,徒不徒。

那息神香裏,必定藏了壓制記憶的藥物,他每七日點一次香,不知忘了多少事,也不知這副軀體被淫弄過幾回,有過怎樣不堪的模樣,又有多少人知道這些秘事。

江逐水忽想起葉追。師父對他做那事的時候,并不避忌人,其中用心暫且不提,師妹既知道了這事,何一笑便不可能放她下山,多半是她自己逃出去的。

想及此,經脈內沉寂下的炙燙又蠢蠢欲動,心魔所引發的心火亦是一點即燃,若兩者合一,便要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可這天泉他已不想再待下去,連着獄法山也不想再留。

他原本擔着大師兄的責任,不過是見師父平日少理事,山中松散,易出事端,誰知這一切根本就是個笑話。恐怕他無論做了什麽,在師父眼中,就這副與江卧夢并無差別的皮囊吧,也莫怪對方如此看重他容貌損傷。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對方雖做下那種事,對他也有恩情在,江逐水說不出苛責的話,不過二人兩清,再不相見罷了。

縱然離了天泉便要身死又如何?他又何曾真正在意生死?既有決斷,他當即便下了峰頂。

這回途徑何一笑結廬之所時,他腳步微頓,卻又迅速走過,連餘光也未遞去。

心笙不在,住處空無一人,倒方便了江逐水。

他原想整理行囊,細想卻想不出有什麽要收拾的。

正要走時,又折了回去。

不辭而別終不穩妥,若被誤會或利用便更糟,不如留封書信,細說緣由。

待進了書房,那與夢中完全一致的陳設,令得江逐水心髒陣陣搐痛。

往日不覺得如何,此時他目光所及,想到的卻是自己在這裏,赤身裸體,被師父玩弄的不堪情态。

他提筆欲書,卻不知要寫什麽,最終只留了兩字。

不見。

何一笑親手教他練劍學字,自然認得他手筆。江逐水不在意對方如何想他的突然離去,只需知道這出自他自己意思,便足夠了。

正要擱下筆,他看見那把在夢中帶給他莫大恐懼與快樂的麈尾,正擺在書案邊。

它與夢裏沒有半分區別,手柄玉色溫潤,三千銀絲根根柔順,然而江逐水忘不了,便是這麈尾,曾被何一笑當做器具,侵犯他的身體。

那白玉的柄端,進入過他最私密的地方,被他的體液濡濕,而他也曾在這麈尾的玩弄下幾近崩潰。

甚至在不久前,他還将之持在手中,小師妹也拿了把玩過。若非做了那夢,他絕不會知道,這觸手可及之物,竟做過這等用途。

想到師妹齊秀主不過是個未長成的少女,卻在不知情的情形下碰過這等髒物,江逐水胸中便燒起火,天人三冊秘法遺留下的炙燙氣息,似也感知到他的心緒,在經脈中躍動。

然而此時,江逐水感到的并不是疼痛,而是暢快!

燒得越痛,他越是舒爽,便如一把火将過往也燒盡了!

“啪噠”,心有所動,手中竹筆折了兩段。

江逐水捏着斷筆,想了想,将之扔在留字的信箋上。

目光移至一旁麈尾,應當是滑涼的柄端,握上時卻像握上了一團火,正燒灼着他手。

江逐水恨它入骨,擡手就想拗斷,卻有人道:“你在做什麽?”

這聲音他聽過無數遭,卻無有哪次這般驚心動魄,讓他一霎失了神,丢了魂,險些連手裏的物件也抓不牢。

何一笑站在門邊,看見徒弟握着麈尾,聽見他詢問後,歇了一會兒,才慢慢轉過頭。

這張臉孔并沒哪處不對,神色卻一處都不對。

他的徒兒自小溫和親人,絕少拒人千裏之外。此前自流波臺回來時,對方已有些異樣,但何一笑除卻擔心外,并沒有現在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江逐水面上不僅沒有怒色,甚至似還帶了笑,可他的眼睛卻是冷的,将那笑也變得詭異莫測。

何一笑幾乎是立即皺起了眉:“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江逐水心中在冷笑,出口時仍算得平和。

“師父不知嗎?”他提起麈尾,瞧了一會兒,又看向對方,“您知道這件物事嗎?”

何一笑莫名:“自然知道,你怎說起這事了?”

江逐水低聲道:“那會兒……您可不是這反應。”

何一笑愣住:“你、你這是何意?”

江逐水原以為自己什麽都敢說,可面對這人時候,那些刺人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了,只得道:“您不是記起來了嗎?”

何一笑在來前便覺得徒弟有些不對。

江逐水自他屋外經過時,他是知道的,卻發覺對方未有留步。他不知怎地,心中不安,本不打算主動與對方說話,坐了會兒再忍不下,主動尋來了。

怎想會面對這樣的情形。

擔憂下,他不及與徒弟再做交談,身形一動,劈手奪下了麈尾,問:“你到底遇着什麽了?”

江逐水怔怔看着空了的手,擡頭又看見握着麈尾的師父,夢中情景與現實重疊,一時以為自己還在夢中,當即叫了出來:“別過來!”說話間疾退。

他身後是放着花瓶的高幾,一退便要撞上,何一笑不心疼瓶子,卻怕碎片傷到徒弟,急忙舒臂将人攬住。

師父身上的清新雪意與淡淡血腥氣,是江逐水自小聞見最多、也最喜歡的味道。此時這味道卻似一把鎖,混淆了他的夢境與現實。

夢中經歷于他而言太過清晰,因內容驚心,雖已醒來,江逐水仍一次次自虐式地回想那些情景,被攬住後反應更大,幾乎是毫無遺力掙紮起來。

何一笑恍惚裏似見他眸中有血色,心中登時一緊,也不與他糾纏,一手牢牢将人扣在懷裏,另一手卻捏住對方下巴,強迫其面對自己。

江逐水尤為害怕這種接觸,臉色慘白,滿眼驚懼,擡腿便要踢他。

何一笑無奈,轉身将人壓在桌上,肅色道:“你眼睛方才怎麽了?”

對方壓在身上的模樣,更喚起江逐水不好回憶,他唇都在顫,一言不發。

何一笑雖緊張,見此卻不敢強逼他,只柔聲道:“別怕,有師父在,什麽也不必怕。”

江逐水最怕的便是他。

44、

何一笑發覺他整個人都抖起來,極是不解。再看卻見徒兒與他離得極近,被掐着下巴,眼角泛紅,既似懼極,也似怒極,別有顏色。

二人身體也貼得極緊,對方腰身素約,攬在手中時叫他心中一蕩。那兩條腿亦是修長有力,正被他用自己腿纏住了,何一笑此前并未在意,此時才發覺對方發冠被撞得有些散,臉側落下縷長發,令一張清正容顏平白生出了點異樣。

再者,徒弟這般被壓制在桌上的模樣……

何一笑臉紅了紅,又立時轉了白,猝然放開身下人,甚至主動退開一步。

江逐水眼睛眨了眨,仍未從忽然脫身的現狀裏回神,保持着仰躺在書案上的姿勢。

何一笑不敢看他,偏轉視線,恰看見案上的信箋。

他直覺不對,拿過掃了一眼。

兩個字,一眼足夠了。何一笑卻覺得不夠,來來回回看了三遍,仍未将之放下。

他想,這是什麽意思?

又想,徒兒想走,想離開他嗎?

最後想,為什麽?

這三字終于驚醒他,何一笑幾下将紙揉爛在手心裏,問:“你要走?”

江逐水已爬了起來,衣物發冠微有淩亂,卻不是什麽要緊事,他盯着師父動作,道:“您曾對我做過什麽,當真不記得了嗎?”

這話一說出口,倒似沖散了心中大半遲疑,不等對方說話,他又道:“就在這間屋裏,就在這兒,”有些話他到底說不出,只道,“葉師妹在屋外,您卻一點不在乎……當真是我的好師父啊。”

他說得越多,何一笑越是冷靜,注意着他所有神情變化,直到他停下,方道:“你先冷靜下來。”

身體裏的火又燒了起來,江逐水大聲道:“你要我如何冷靜!如何冷靜!這二十多年來,您不僅是我敬重的師父,在我心中,更如我父親一般,可您卻——”

這句句都是他肺腑之言,說到動情處,他難按下情緒,掩面深深吸着氣。

何一笑不是個喜歡嘆息的人,此時忍不住嘆了一聲。他生得俊美,但神情冷厲遠過于容貌給人留下的印象,這會兒卻像只神氣耷拉的丹頂鶴,美麗之餘又難免有些可憐。

“當年……事情與你想的有些不同。”

有些不同,大部分卻是相同的。這無異于得到對方的承認,江逐水此前一直存有一線僥幸,希望那只是逼真的幻覺,此時聽了這話,卻将他最後希望也打破了。

“有些不同?那師父便告訴我,到底有哪裏不同?”

何一笑卻問他:“你記起了多少?”

江逐水低頭輕笑:“師父覺得我想起的不夠多嗎?”

他發亂衣也亂,垂着頭時又有說不出的頹唐無措,何一笑瞧得心疼,道:“這事先放一放,我問你,你可是要走?要離開獄法?”

江逐水擡眸掃了他一眼:“您要我如何面對?”

何一笑心口發疼:“若不想見我,我留在峰頂,你不來找我,便不會見着了。”

江逐水目光一一看過屋中各處:“可只要看見這些,我便覺得犯嘔。”

何一笑臉色更白,道:“你可以換個地方住。”

江逐水笑道:“何用那麽麻煩?師父傷勢已有好轉,不如重新做山主,放我一條活路。”

“活路?”何一笑難以置信,“你将我當做什麽?”

江逐水苦笑:“我本以為當日流波臺上,蔔中玄所言都是假的,此時再想,分明真的不能再真。您若喜歡我父親,他人已不在,你二人都是長輩,我也管不了。可我……我卻不想……”

何一笑太急,口不擇言:“那日你明明願意與我在一道的!”

江逐水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當時自己看出師父對他有绮念,主動試探對方,的确是抱着師父若承認,二人便在一道的打算。

可他那會兒哪想到,對方看上的不過是自己這張與江卧夢分毫不差的臉!

何一笑一說完,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極是懊惱。再看江逐水滿臉諷意,他嘆了一聲,伸手摸對方頭。

江逐水本要躲過,但多年來與師父親近成了習慣,最終仍是一動未動。

對方手掌落在他頭頂,人體的溫度帶來些微暖意。

江逐水不怕冷,身體裏更藏了炙燙的內力,然而這點溫暖與別的都不同,讓他一點抗拒不得。

何一笑臉上甚至有些不常有的溫柔,綠眸中波光粼粼:“我竟不知自己盼不盼你想起……”

江逐水生出警覺,到底遲了些,後頸一疼,縱然滿心不甘,還是倒進對方結實而寬闊的懷抱裏。

與所以為的憎惡不同,所有的負面情緒忽然消失,他仿佛又成了當年蜷在對方懷裏的孩童,二人仍是那對毫無隔閡的師徒。

于是,他終于沉沉睡去了。

***********

靜。極靜。沒有一絲人聲,也沒有葉落聲,只能聽見不知從哪兒傳來的風聲和水聲。

風聲較微弱,若放在別的時候,不一定能聽見。但這裏太安靜,以至于這細微的風聲都成了忽視不得的異響,水聲更是時有時無,尋不見來處。

江逐水是冷醒的。

自他學武以來,不曾真正怕過冷,連砺劍崖的風雪帶給他的,也是比冷更深刻的疼痛。然而此時,他又一次體會到了那種體內空蕩蕩的單薄,外界的寒意不受一點阻隔地便能進駐他的身體。

他起先甚至不懂這是種什麽感覺,茫然之中,只憑借本能将自己蜷縮起來,自手邊汲取溫暖。

過了許久,他忽然意識到,原來這種感覺叫做冷——是尋常人所能感覺到的冷。

他睜開眼,終于看清自己所處的這方空間。

滿目蒼白,初時以為是石屋,後才意識到那白色壁面是整塊的冰。

雖有燭火,卻只照得一小片地域的光亮,使他可以正常起居。乍看是一個封閉的空間,細瞧才發現與其說是冰屋,不如說是一條密道。在光明不及之處,是不知多長的暗道,也不知通往何處。

屋裏陳設仍是正常的,江逐水便躺在一張木榻上,更貼心地準備了厚實暖和的被褥。

他醒來不久,想到最後的記憶,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軟紅绡仍纏在腕上,但何一笑封了他的丹田,無力運使這軟劍,也再沒有炙燙的內力燒灼他的經脈,它們似受了指揮,龜縮起來,若非江逐水心知其不會這麽容易消散,當真會以為已經徹底融去了。

然而他丹田內的寒氣不與功力挂鈎,侵蝕着毫無保護的經脈,幾乎使血液也凍住。

江逐水不會死,但卻冷,而冷到了極致,也是會死的。

他從未告訴師父自己的身體狀況,因而對方根本未想到封了他的丹田後,會有怎樣的結果。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一個時辰,興許是一天,江逐水冷極了,忍不住縮回榻上,将自己裹在被子裏。

他衣裳單薄,唯一的溫暖來源便是懷裏的被褥,然而身體溫度仍舊越來越低,睡意也愈來越濃。

幸而在江逐水意識當真沉堕前,燭火微搖,壁上傳來聲響,露出一個僅供兩人并行的窄門。

人若餓了、冷了,也沒心思想別的。之前江逐水不想見到師父,此時見了人,他心底一點波瀾也無,與見了不相幹的人似的。

實則何一笑那時無法,打暈了徒弟,與山中人宣稱江逐水閉關,諸事由他暫理。

世上沒他們這般糾纏不清的師徒,誰也不會想到,會是做師父的,囚了弟子。為防萬一,何一笑封了徒弟丹田,卻未想過對方身體受不受得住。

一進門,他便見徒弟整個蜷在被中,只着了裏衣,發冠也摘了,比之平常的神采盈足,相差太多。尤其對方只瞧了他一眼,眼中并無恨意,可也沒別的情緒,眉宇間卻略有痛楚之色。

何一笑心中一疼,忙上前去攬了人。

徒兒這回乖極了,任他抱住,也沒多的反應。他覺得不對,低聲道:“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江逐水凍得迷糊了,隐約知道來人是誰,感知到的卻是對方身上的溫熱,與說話時噴吐的熱氣,反手将人抱住,臉也碰上對方的。

何一笑這才發覺他身上冷得不尋常:“逐水?”

江逐水閉着眼,直往他身上貼,嘴裏道:“冷……師父……我冷……”

若他清醒,這師父二字絕無這麽自然,此時卻完全出自本能,聽得何一笑暗自欣喜,卻也知道事情不對,忙捉了對方手腕,送了一縷內氣進去。

他修為深厚,只此一下,便驅散了對方身上的寒意。江逐水既不冷了,神智也清醒過來,發覺自己竟卧在師父懷裏,二人行止親密,且正在榻上。

照理他應當推開人,可何一笑不知他體內寒氣複發,給的內氣并不多,江逐水肌膚摸來沒那麽冷得吓人,內裏卻還是凍着的,貪戀起對方身上的暖意。

何一笑錯以為他聽話了,也極高興,忍不住撫着對方長發,道:“這便對了,不要同我鬧,為師總不會害你。”

他不說這話還好,江逐水一聽便惱:“你竟有臉做師父!天底下哪有你這樣做師父的!”

天底下除何一笑,的确沒這樣的師父了。何一笑知道徒兒怕是怒極,言語中連着最後一點敬意也去了,卻也無法。

江逐水推開他,下了榻,左右看過,轉過頭道:“這是哪兒?”

時已要入春了,少有冷得這麽厲害的地方,他再一想便明白了:“是峰頂對不對?”

何一笑道:“這是我平常閉關的地方,就在天泉旁,入口極隐蔽,只有歷代山主才知曉。”

江逐水也做山主了,卻從未聽他說過這處。此時知曉了,心想,原來師父也有瞞他的。

若從前知道這事,即便師父瞞了他再多事,他也不會在意,此時心中苦澀酸楚,面上卻沒顯露,只道:“師父是要将我鎖在這兒?”

何一笑輕輕嘆了一聲:“我也……是為你好。”

江逐水只覺這話諷刺得很,笑道:“為我好?那師父想關我到幾時?”

到幾時?何一笑只想到,若徒弟離了山,一切便遲了,囚了之後要如何,卻還不知。

江逐水從他反應裏看出答案:“你要關我一輩子?”

何一笑寬慰道:“不至于,你若聽話——”

“聽話?”江逐水笑起來,他笑得太痛快,甚至笑出了淚。

過了許久,他歇了笑聲:“師父教教我,怎樣叫做聽話?”

何一笑幾乎拿他無法:“……你肯留在獄法便成。”

江逐水平常笑時如春風拂面,此時既沒了笑容,只剩冷峭刺骨。

“這也容易,”見師父面露喜色,他補道,“你折了我腿,我便走不成了。”

45、

何一笑袖中的手不自覺攥緊,良久才松:“你不肯好好與我說話嗎?”

江逐水怎會不願與他好好說話,可有些事做得,有些做不得。他能因為對師父心懷崇慕,而在發現對方懷有情欲時,主動探尋,甚至做好了接受的準備。

可當知曉對方心中人是他父親江卧夢時,這打算便也消了。若再與師父一道,他與娈寵之流何異?

倒忘了。他早做過娈寵了。

江逐水心內如荒蕪大漠,空得什麽都沒。

“你要我與你好好說話,是以什麽身份做的要求?若是以師長身份,我自然聽從。可如今……你還敢說自己是我師父嗎?”

何一笑見他只穿了單衣,怕他還冷,拎了被子想将他裹牢。

江逐水本想推卻,後一想他如今丹田被封,冷暖都顧不得,哪可能阻止對方做什麽?面無七情,一語不發,任師父動作。

何一笑連人帶被,半抱着将他放回榻上,方道:“你若想我只做你師父,也可以。那事過去快十年了,這些年裏我再未碰過你,你應當也是知道的。我是真心想與你做師徒。”

這話處處說到江逐水心坎中,然而他道:“您見着我時,想到的還是我父親吧?”

“并沒那回事,”何一笑低頭對上他眼睛,“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不會混了的。”

江逐水對他感情極深,自然也願意與他如常相處,可發生過的事抹不去。對方話說得動聽,他卻想起回滄臨途中的事。

那時他不知師父将他當做了誰,可流波臺上,他便清楚了。但那時的情緒與現在又有分別,江逐水想,師父當時神智多半有些不清,可也認得那張臉,只沒分清我與父親的不同。

這樣的事有過一回,便會有第二回。

再者,夢境中所見仍是江逐水耿耿于懷的。那種不堪淫辱,若無仇怨在,師父如何會這麽對他?

看對方那時神志清楚,分明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師父還是那樣做了,不曾有分毫心軟過。

何一笑說了那話後,便一直在看徒弟神情。眼見對方似有松動,便是一喜,可轉眼那臉又冷下來,再無猶疑。

“怎麽了?不信我?”

江逐水道:“您能告訴我,當年為何要那、那樣對我?”

這話何一笑不能答,只道:“那時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錯事,為師與你認錯可好?”

他何曾這麽低聲下氣過,江逐水搖頭:“那時分明是我惹着您了。”

“不關你事,”何一笑忙道,“是我色欲熏心。”

從他口中說出“色欲熏心”四字,怎麽聽怎麽古怪,江逐水不至于看不出他說謊,道:“您還在騙我。”

何一笑也無奈,将人抱住了,苦笑道:“你到底想我如何?”

江逐水忽然意識到,自己最惱怒的不是被如何對待,而是對方心中挂念着的是他父親。

“……往後,我們只做師徒。”

等了一會兒,他聽見何一笑的聲音:“……好。”

江逐水聽過對方說過無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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