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元嬰法相,是為煉氣化神，結成第二道胎。

法相無形,然而在場諸人皆懷非凡人,眼睜睜看見那元嬰飄到空中,生出一道逼人光華,随後竟漸漸沒入雷古勒斯眉心——

剎那間,室內光芒歸于寂靜，赫敏雙目緊閉，再也不動,竟是入定了。

風卷狂沙,天昏地暗。

赫敏睜開眼，此時已身在另一處秘境之內，面前只有一座荒涼的黃色山丘。

她看了一眼手中鳳鳴劍,心中了然：心魔之境麽？原來如此。

她與本命寶劍早已心意合一，元嬰出竅，劍魂亦随着元嬰來到這一番小世界之中。

雷古勒斯于湖底沉睡多年，浸透了屍毒，靈魂亦大受洞湖內陰厲之氣的影響，尋常之術恐怕無法喚醒，非得赫敏為他斬卻纏魂之魔不可！

——此地不是他處，正是雷古勒斯靈臺所在！

——更何況……她也要看一看，他是否還有求生掙紮之心？

若無求生之念，且不說斬卻魔障，便是旁人千辛萬苦救來，也藥石無用。

她穿過黃沙，靜靜走上了山腰。

不必走幾步，這荒涼的山上空無一物，連草木也無，唯有一個黑發的少年人，氣喘籲籲地往上推着石頭。

“雷古勒斯？”她叫道。

那少年人轉頭過來。這一回頭赫敏不由得一怔，那是一雙何其複雜而清純幹淨的眸子啊，輪廓那麽像天狼星，可是眼中滿是另外一些掙紮的東西，貴族式的典雅鼻管直直下來，顯得有些高傲——只有脆弱的嘴角出賣了他的內心。

他看了赫敏一眼，嘴角動了動，恍然道：“你好……對不起，我還要把這石頭推上山頂。”

他的身軀還是那種少年人的身軀，長長黑袍下露出細細褲管，白人通常都骨架子大，青年時代和少年時代差距非常明顯，赫敏直擔心他那細腰都要斷了。

果然，沒推了兩步，那石頭轟然往下一滑，他連人帶着石頭往下掉了下來。

雷古勒斯推得氣喘籲籲，伸手擦了擦汗，嘆了口氣，繼續往上推。

赫敏攔住他：“這石頭永遠推不到山頂，一到中間便會自動下墜，你為何要推它？”

他嘴角流露出一絲蒼涼的意味：“因為這是我的命運。”

赫敏不由得嗤笑：“我來到此間，這是不知多少個人對我說這句話了。”

雷古勒斯又悲傷地搖搖頭：“你不知道……這是我的命運，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命運。我背負的，是整個布萊克家族……”

他喃喃說着，緊緊抱着石頭，渾身被打得汗濕，風一吹卻又打着哆嗦，凄楚無比。

“所以說是布萊克家族必然會下墜麽？”赫敏笑了，“你不是還有個哥哥麽？”

他沉默了，像是陷入了漫長的回憶之中。赫敏安靜地看着他。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是沒能想通，只是悲傷地繼續搖頭：“你走吧。不管石頭下不下墜，我都要推它上去……”

“哈！我既去不了山頂，為何不讓山頂來我處？”赫敏笑着舉起長劍，喝道：“既然山棱無眼，我便幫你想給好的方法罷——給我破！”

她憑空躍地而起，鳳鳴劍高舉過頭頂，那摧枯拉朽之力便挾山超海般，重重砸了下來！

——轟！

——轟轟！

雷古勒斯眼前一花，卻只覺手中巨石再也不受控制，朝前方凹陷處滾去——再定睛一看，這座高不可攀的荒涼山岳，竟被她從中生生劈開！

山石不斷下墜，轟然跌入塵土之中——哪裏還有山頂？！山頂已經被她削成盆地了！

——轟隆隆！巨石發出幾句響聲，終于滾到了原來山頂的所在，方才山崩地裂，山石不斷塌陷，這最後一塊巨石歸位，才填補了地裂之所。

——我既去不了山頂，為何不讓山頂來我處？

雷古勒斯聞言，心中驟然清明，仿佛醍醐灌頂！

——好！

赫敏劍勢狂放，使得性起，這才收起劍，望着面前塌陷的山頂，不由得暗道，古有人劈山救母，又有人破禁咒救被壓在山下的徒兒……今我削了這山，若能破這雷二少的心魔，勢必也是功德一件。

她眼中炯炯，注視着雷古勒斯，當頭喝道：“還拘在此處，又是為何？雷古勒斯·布萊克，還不速速醒來！”

——當！

雷古勒斯猛地睜開眼，水晶棺內分外冰涼，恍惚間有誰的眼淚落在他身上。

“小主人……！小主人你醒了！！！！”克利切不可抑制地大哭起來，哆嗦着圍着他……

赫敏的眼睛随後緩緩睜開，一個調息後，元嬰成功歸位。

她再次開口，語氣中帶了一股威嚴：“克利切，先不要太激動。你的主人十幾年沒睜眼了，可能還不太适應。”

克利切馬上把眼淚擦幹淨，哀哀切切卻又無比激動地看着他。

——我……醒了麽？

——這裏是……

雷古勒斯恍惚地看着天花板。他發現自己試圖轉動胳膊，可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這屋內色調極暗，浮動着幽幽螢火，氣氛詭異，卻又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艱難地試圖開口，卻發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克利切緊緊盯着他，看起來又快哭了。

赫敏端坐在一旁，緩緩道：“雷古勒斯，你大約有十三年沒有用過這具身體了。你的聲帶、關節、神經，都停滞了十三年以上，恐怕需要極大的努力才能複原。我亦只為你蕩清了靈臺，你體內尚有屍毒未清。”

她話音剛落，卻見水晶棺中的少年緩緩動了——他似乎是拼了命才能動了一動，動的只是顫抖的唇瓣……

“Th……Than……k you……”

容顏依舊保持在十九歲的少年，幾乎是無聲地，卻毫不質疑地脫口而出。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赫敏猛然看到，空氣中又是一股純淨而舒緩的造化之氣，降臨在她身上。她迅速閉上眼睛重新調息，幾個周天過去，造化緊緊蘊于丹田之內，再睜眼時，氣象又與原先不同了。

“恭喜主人又化解了一樁冤孽，又做好人好事了！簡直感動不列颠！”燒雞在一旁盯着，笑嘻嘻地說：“他的屍毒清了就能動了吧？不如趁早趕緊——？”

“不。”赫敏若有所思地站了起來，掏出黃銅鑰匙，把身後一直緊緊關上的小皮箱打開了。

湯姆還濕淋淋地呆在水裏，襯衫勾勒出整個胸膛的線條。

他瞪着那雙黑眼睛，無聲地看着赫敏。那愈發精致的臉水光潋滟，散發出一股冷香。

“起來了。”赫敏轉過頭不去看他，“這救人也有你一份的。”

“噢……”他嘩一下，濕噠噠地從水晶棺裏站起來，話語間仿佛也冷香四溢：“我能做什麽？”

赫敏沒有看他，但燒雞在旁邊卻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叽了一聲：“矮油……親愛的主人弟弟，你身材這麽好，主人你知道嘛？嗷嗷嗷別揪別揪——”

赫敏臉上有些尴尬，咳了一聲，丢過去一道浴巾：“把水先擦幹。”

湯姆面無表情地裹起自己，只露出一張藕色的小臉，眼神黑漆漆的，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赫敏看着他的模樣，心中忽然生起一股頭痛的情緒——她搖搖頭：“我們去書房裏說。海爾波你在外面看着。”

海爾波遲鈍地點了點頭，慢慢地湊過去，浮現在了雷古勒斯上方。

雷古勒斯随即心中大震：納吉尼！Lord！……不，這不是Nagini，這是另一條大得多的蛇……

蛇怪沒有看他，只是拖着很長很長的身軀把他和克利切圍起來了。

“……總是，情況如此。你懂了吧？”斯萊特林的書房裏，赫敏看着黑發少年。

——不知不覺，他居然長得這麽快，幾乎要趕上哈利了。是每天晚上都不回寝室堅持泡水的原因嗎？

——現在都不能用“小少年”來形容了……

他點點頭，眼神依舊沉沉的：“需要我做什麽？”

赫敏耐心地說：“你肯做就好辦了。這人也曾算是你的手下……他屍毒未清，需要解毒。而你是蓮花塑體，蓮花性潔無比，可蕩平毒性，只要你——”

湯姆腦子轟然炸開了。他心中湧起了許多自暴自棄的、灰暗而又悲哀的念頭。

——是吧，我壞事做盡，本來也比不上外面那個大英雄……

——我也不過只是一顆藕而已……

赫敏話還沒說完，忽然發覺對面傳來一股極大的怨氣，湯姆幾乎是烏雲壓頂地看着自己——她不解道：“你怎麽了？”

湯姆心痛難當，想也不想便說：“随便你！要殺要剮随便——”

赫敏簡直要笑出來了：“你在想什麽？！我只是說需要你的幾滴眼淚而已。”

湯姆：“……”

他看了她一會兒，最後還是氣惱地把頭扭到了一邊。

赫敏搖搖頭，話語一轉：“不說這個。我本來此次去布萊克家，便是為了此物……不料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攤開掌心，銀色的吊墜盒熠熠閃光。

湯姆轉過頭，他的胸膛又不可抑制地砰砰跳了起來……

“果然如此。”她垂下深重的眼簾，淡淡地說：“我想你也該知道，此物與你……是同類。”

室內陷入了一片寂靜。湯姆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上下起伏，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無比：“我……知道……”

她擡頭看着他，表情平靜：“我尋找此物，實際上也是為了你。你魂魄不全，實乃大患。雖然你以蓮花托生，可以慢慢養足精魂……只是巫師以精神力最重，你非要強練那什麽咒語，只怕會傷及根本。”

他低下頭，慢慢地聽着，胸中情愫一時間化作涓涓小溪，流淌過心間。

“……雖說這也不是主魂，只是你魂魄能補足一點是一點，魂魄愈全，精神便越是完滿。你願不願意？”

赫敏聽見他忽然擡頭說：“如果融合了這個……那我還是我麽？”

她不由得失笑：“你在說什麽？這本來就是你。”

但她擡頭看去，卻發現湯姆以一種非常黯然、幾近絕望的表情看着自己。他黑沉沉的眼中此時滿是潋滟的光澤，赫敏不由得想到自己把他從深深寒泉中挖出來的那一刻。

她聽到他很小聲地說：“我不想……和他一樣。”

他心裏閃過無數個聲音，幾乎要咆哮着喊出來——但是最後他什麽也喊不出來。他只是悲哀地想着，我後來變了那麽多……到底我變成了什麽樣子呢？

——我會不會……

——會不會已經忘記了那個海峽上的日出？會不會也不記得我最想要的夢想……

赫敏聞言輕聲嘆道：“你不會的……再說，你這是多慮了。我不是說現在就融合，它上面冤厲之氣太重，我還要作法淨化一番。你不會因為融合了另一個魂片就變成他的。”

“……嗯。”

“再說還有我呢。我不會看着你變成他的。”赫敏笑了一下，不由得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別擔心了。你既然肯覺得他不好，便是有了反思之心，絕不會再次變成他——”

他心中恍惚，聽着她的承諾，便只覺胸口一熱，點頭便答應道：“好。”

赫敏聞言便心中瞬間松了口氣。她拎着另一塊魂片，暗道這他自從被我種出來以後，總是性格古裏古怪，令人難以捉摸——甚至還不如小時候坦誠。莫非他是因為分裂了靈魂，才落得如此別扭？

——既然如此，待我補他一魄，說不定這花季少男心事重的病，自動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說到雷古勒斯弟弟

諸多文基本上有一個慣例，就是雷二弟不能死

我自己也看過許多，總之，基本上雷二弟的種種複生，也算比較普遍了

雖然它已是普遍了，但我也打算遵循這種普遍

教授魂歸離恨天，小龍淚灑相思地；

佳人沉湖數十年，哭向蛇院事更哀……

這些HP後四十回的郁悶橋段，需要有嗎？

當然，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