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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奇,抱着已經睡去的赤焰,向人頭攢動的勾欄走去。
只見姐姐們全都望着樓下,不停向樓下一名經過的青衫男子揮舞手帕。不僅是揮手帕,甚至還有姐姐把自己的絲巾抛了下去。
絲巾緩緩落下,最後竟落在那名青衫男子手中。
男子下意識地接住絲巾,擡起頭來。
他這一擡頭,姐姐們全都興奮無比地尖叫起來。
瑤華趁機看清了這名青衫男子的長相。白面朱唇,眉清目秀,雖為男子,但姿色卻比樓上的姐姐們都要美上幾分。男子年紀大概二十五六,從穿着判斷是個文質纖弱的讀書人。他的衣服和皮膚顏色都極淡,臉上的表情也很輕淺,看上去給人一種清心寡欲的感覺。
不知道這青衫男子究竟是什麽人,天香樓裏的姐姐們好像對他格外鐘愛。
只見剛才那名扔絲巾的姐姐依在勾欄上,向樓下的青衫公子抛了一個媚眼,嬌聲道:「傅公子,那絲巾是奴家的,請公子送上來好不好?」
青衫公子本來無心駐足,但既然現在絲巾飄到他的手上,他也只好入樓歸還。
只見他擡頭對欄邊的姐姐們淡淡一笑,禮貌道:「莺莺姑娘稍等,傅某這就送上來。」
聞言,樓上的姐姐們立刻發出一陣興奮的嬉笑,一窩蜂全都向樓下湧去,去迎接這位傅公子的到來。
瑤華看得目瞪口呆,心想這什麽傅公子,倒真是一個青樓殺手。
☆、第 55 章
都說這揚州「千家養女先教曲,十裏栽花算種田」,是個極其風雅之地。
就算是天香樓裏賣笑的姑娘,也都要請才學豐富的夫子來教授詩詞曲藝。
而揚州城中最有名的一間書院便是城西「如玉堂」。
名字取自「書中自有顏如玉」的「如玉」二字。
堂內有學生上百人,講師數十名。不僅教授詩文,也教琴棋書畫,聲名遠播。
據說當年皇上身邊第一才子「張玉軒」初下揚州時,也曾來這如玉堂中聽過講學,與衆夫子切磋琴棋之技。臨走時,還親筆題書「詩畫揚州」四個大字贈予書院。
現在這四字墨寶已被裱入紫木框中,懸于高堂之上,激勵後人。
「天香樓」是揚州第一的青樓,「如玉堂」是揚州第一的書堂。
自古才子名妓的風流韻事多有人談,書院與青樓之間也牽扯上千絲萬縷的不少聯系。
鸨母為了提高自家姑娘的身價,常常請如玉堂的講師來為她們授課講學。
在揚州,書院為□□講課非但不是有辱斯文,反而還是一樁風流美事。
正因為如此,天香樓和如玉堂之間,關系也算非常親近。
每逢佳節之際,兩家還常常聚在一起吟詩作賦,品談風雅。
而如玉堂中最受歡迎之人,非「傅若湘」莫屬。
他精通詩詞曲賦,又以書畫見長。
雖然他才華橫溢,但身世卻不好。年幼時父母雙亡,他像乞丐一樣流落到了揚州,被「宋」家收留,做了宋家少爺的貼身小侍兼伴讀,一起進入如玉堂學習。
十年前,禦前大學士「張玉軒」初下揚州之時,他才剛滿十五歲。雖然身份卑微、年紀又輕,但卻以一幅「碧水玉帶橋」博得張玉軒的滿口贊譽,直稱他為「玉湘公子」。
人如其畫,溫潤如玉。
他筆下的「水」極美,或青或白,或靜靜止息,或漣漪微波。無論哪種顏色,哪種姿态的水,在他筆下都猶如活物一般蜿蜒于畫卷之上。
形容畫卷上的動物用「栩栩如生」四字并不稀奇,但十年前張玉軒看過「碧水玉帶橋」後,竟脫口而出「栩栩如生」四字來形容畫中的橋下碧水,可謂古往今來第一遭。
張玉軒對傅若湘期望極高,只盼早日秋試,好把他提上金榜。
但那之後過了五年,突然傳出傅若湘再也無法作畫的憾事。據說是右手受了什麽傷,無法提筆。他沒有參加任何科舉考試,只留在如玉堂中,作了一名教授曲藝詩詞的夫子。
十年過去,他已由當初的少年成長為一名當之無愧的「玉湘公子」。昔日的同窗好友都早已成家立業,但他卻依然形單影只,根本沒有娶妻立家的打算。
天香樓的姐姐們都把他當成如意郎君的最佳人選,一有機會就拉他談歡親近。
但傅若湘自己卻潔身自好,從未傳出任何流言。
久而久之,姐姐們都知道了傅若湘是朵荷花。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亵玩。
即便如此,姐姐們還是喜歡拉他談笑。
以上,便是瑤華從天香樓裏一個小丫鬟口中打聽到的故事。
☆、第 56 章
瑤華摸摸懷中的赤焰,赤焰睡得正香,就差沒有打呼了。
這時傅若湘已經走進天香樓來,姐姐們全都一擁而上,把他拉入樓上雅間。有的說要讓他鑒賞書畫,有的說要讓他品評歌舞,有的說要讓他譜寫新曲,有的說要讓他指導彈唱,叽叽喳喳吵個不停,惹得樓裏的客人都忍不住側目觀望。
「小狐貍,我總覺得這傅若湘身上有股妖氣。」瑤華抱着赤焰低聲自語。
但赤焰早已睡得沉沉的了,根本沒有聽見瑤華說什麽。
瑤華探頭向被群花保衛的傅若湘望去。密密實實遮擋下,他只能看見傅若湘的頭頂。但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覺。身為降妖君使的瑤華,已有幾百年和妖怪打交道的經驗。但他從傅若湘身上感受到的這股妖氣,卻是非常不同尋常的。
至于哪點不同尋常,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所以才若有所思地緊緊蹙眉。
這傅若湘,到底是何方神聖?
瑤華一邊想,一邊向被姐姐們團團包圍住的傅若湘走去。剛剛走到門邊,突然聽見另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探頭一看,只見一名白衣少年順着樓梯「噔噔」跑了上來。
那少年大概十二三歲,穿着一件潔白無比的圓領短衫,頭發全都裹在包頭裏。容顏清麗,乍眼看去就像一個女娃娃。
「師傅!」那少年推開擋路的瑤華,直向傅若湘撲去。
但無奈傅若湘已被群花包圍,想靠近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少年沖入房間後,不但無法接近他的師傅,自己也被姐姐們團團包圍起來。
姐姐們見慣了脂肥肉厚的老男人,像這樣清麗可愛的小男生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了,不免有些饑渴,一只只纖纖柔荑全都向少年摸來。
「放開我!放開我!」白衣少年在朵朵美豔的「食人花」中奮力掙紮。
但他越是掙紮,姐姐們就越喜歡逗弄他。一會兒在他的肩上捏一捏,一會兒在他的腰上摸一摸。更有甚者,甚至擡起他的下巴,在鼻尖、額頭和臉頰上留下綿綿香吻。
「哇啊啊!」
少年吓得連聲慘叫,眼看滿臉都要蓋上鮮紅的唇印了,還好傅若湘及時開口阻止道:「姐姐們,我這侍童年紀還小,妳們就放過他吧。如果他今天被妳們一人咬上一口,留下心理陰影,以後見了女人就躲怎麽辦?」
「傅公子說話好不客氣,難道姐妹們全是妖怪不成?」先前把絲巾扔到傅若湘手上的那名女子,引着白衣少年向傅若湘走來,邊走邊問道:「傅公子何時收了這麽一個清俊的侍童?」
傅若湘道:「十日前在書院柳樹底下,偶然發現昏迷不醒的他,姓名籍貫一問三不知,只是與我一見如故,我便收了他當書童。平時讓他幫忙打掃院子,整理書卷,做得又快又好,很是能幹。因為是在柳樹下面發現的他,所以便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柳兒』。」
說到這裏,頓了頓,眼神之間流露出了幾絲疑惑,低聲道:「聽他說話的口音,應該就是本地的人,只是不知家人究竟身在何方。」
口音歲是本地口音,但面相卻長得極為陌生。況且城中最近也未傳出誰家丢了小孩的消息,那麽這柳兒,究竟從何而來?
傅若湘雖然收留了渾身是迷的柳兒,但卻并不代表他不在乎柳兒的來歷。只不過現階段,沒有辦法打聽到柳兒的身世罷了。
聽了他的話後,那扔絲帕的女子又問:「傅公子,你和這柳兒怎麽一個『一見如故』呀?」
傅若湘搖了搖頭,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總之十日之前,在柳樹下發現昏迷不醒的柳兒時,他的心口就好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這名少年。
但柳兒的容貌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熟悉的只是一種感覺。
就好像柳兒多年以前就和他一起生活過似的,帶給他一種接近家人的親切感。
「師傅……」柳兒向傅若湘撲去,不停用手背去擦臉上的唇印。但越擦越花,本來一張白潔光滑的臉,這會兒變得就像戲臺上的醜角一樣。姐姐們全都笑了起來。
「柳兒,來,姐姐幫你。」一直在說話的那名女子輕輕轉過柳兒的頭,用手帕在柳兒臉上擦了擦。
這女子名叫「莺莺」,年剛二旬,不僅生得甜美動人,而且琴技出衆,歌聲婉轉,為天香樓裏招攬了不少生意。
莺莺唱曲的時候,傅若湘曾多次為她撫琴伴奏。所以這位莺莺姑娘也算是傅若湘的紅顏知己,兩人關系比較親密。親密雖親密,但也只是君子之交,沒有那些茍且之事。
「傅公子,你這位小侍童漂亮是漂亮,但就是兇了點。」莺莺一邊為柳兒拭去臉上的唇印,一邊開玩笑地道:「不如你先把他寄管在天香樓裏幾天,讓姐姐們教教他,怎麽笑才動人好不好?」
一聽這話,柳兒立刻不高興地向她龇了龇牙。
莺莺更開心了,指尖輕輕撫過柳兒唇角,稱贊道:「喲,好漂亮的一對小虎牙。」
誰知話音剛落,只見柳兒一口咬向莺莺的手。
「啊!」莺莺吓得花容失色,驚聲慘叫。
「柳兒!」傅若湘也吓了一跳,急聲低喝,起身抓住柳兒的肩膀。
傅若湘親自阻攔,柳兒這才松了口。
但莺莺的手卻被他咬得鮮血直流,殷紅的血液像水一樣順着指尖不停向下滴落。
房中衆人全都吓得面如土色,但只有柳兒不以為意地擡起手背,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漬。随後一把拉過傅若湘,撥開人群,向門口沖了出去。
這時,吓呆了的姐姐們才反應過來,齊聲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利嘶叫。
尖叫聲中,瑤華抱着還在睡覺的赤焰沖進房間,拉過莺莺受傷的手,仔細一看。
那傷口好奇怪,沒有留下牙印,而是被咬得血肉模糊。
這樣的傷痕,不像是人咬出來的,倒像是什麽野獸所為。
☆、第 57 章
瑤華在如玉堂附近找了一間客棧住下。
等到赤焰酒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赤焰睡得太飽,但肚子卻很餓。餓得沒有力氣維持人形,只好以狐貍的姿态在瑤華面前轉來轉去,撒嬌讨飯吃。
但瑤華卻還因為赤焰上青樓的事情而生氣,不但不給他東西吃,還故意刁難諷刺道:「難道你今天在天香樓還沒吃飽嗎?」
赤焰圍在瑤華的腳邊,轉了好幾圈,又是打滾,又是搖尾巴,但卻沒有博取到一點同情。
瑤華打了一個呵欠,向床邊走去,「時候不早了,小狐貍,我要睡覺了。」
「睡覺好呀,我給你暖被窩。」赤焰頓時來了精神,後腿一蹬,飛身竄上床去。
但瑤華卻一把揪住他的尾巴,毫不憐惜地把他從床上拽了下來,警告道:「小狐貍,如果你想趁我睡着了使壞,小心我用天雷聖光燒禿你的狐貍毛。」
「瑤華……」赤焰可憐兮兮地蹲在床邊,耷拉着耳朵,努力擠眼淚。
「你裝可憐也沒用,誰讓你今天上青樓。」瑤華吹熄蠟燭,鑽進被窩,睡覺去了。
任憑赤焰怎麽裝可憐,但黑燈瞎火之中,瑤華什麽也看不見,自然不會同情他。
赤焰難過地發出「嗚嗚」幾聲悲鳴,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來,看來不得不先去找點東西填肚子。不然餓着肚皮,就算想偷襲瑤華也絕對無法成功。
夜深人靜,客棧內外都聽到不到一點人聲。
赤焰矯捷地竄上窗臺,頭頂月光如練,星辰燦爛,倒是一個非常适合捕食的夜晚。
最近當人當得太久,每天吃的也是熟食熱湯,他早就開始想念生食野味了。正好趁今天瑤華不管他,他出去叼幾只小雞來改善夥食也不錯。
想到這裏,赤焰舔了舔嘴唇,縱身一躍,從窗臺跳了下去。
瑤華聽到聲響後,急忙翻身下床,沖到窗邊,但赤焰卻早就竄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哼,這只不聽話的小狐貍……」瑤華氣得直皺眉頭。
這裏可是揚州城,不是什麽山林野地。如果哪家的雞被偷了,輕則引得左鄰右舍不和睦,重則還會鬧上官府。這只不懂事的狐貍,可不要剛到揚州,就惹出禍來。
◆◇◆◇◆◇◆◇◆◇
另一方面,不知道瑤華有多擔心的赤焰在夜風中豎起鼻子,仔細嗅着獵物的味道。
這附近住的多為農戶,家家戶戶都養雞養鴨。
各家各戶的雞鴨香味全都飄入赤焰的鼻子裏,惹得他口水長淌。
「呵呵,今晚總算可以打場牙祭。」赤焰飛身向家禽氣味最濃的地方跑去。
翻過一個籬笆牆,赤焰已經順利闖入某農戶的院子。
院子裏靜悄悄的,但卻傳來小雞的香味。
赤焰順着那香味一路爬去,不一會兒便找到雞棚。
那雞棚建在豬圈之中,一只只脂肥肉厚的小母雞全都和小豬睡在一起,沒有發現危險即将降臨。
「呵呵。」赤焰一步一步,慢慢向那只看上去最美味的蘆花雞爬去。
但爬着爬着,突然發現不遠處好像還有一團白色的不明物體。
那白色的不明物正趴在草堆中,雪白的身體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因為那團白球正好處于下風位,赤焰聞不到它身上的氣味,只好睜大眼睛仔細瞧去。
奇怪了,這到底是什麽?難道是兔子?
既然這家農戶把雞棚和豬圈建在一起,難保不會把兔子窩也搭在豬圈旁邊。
這麽一想,赤焰已經認定那團白球就是一只美味無比的大白兔。
和蘆花雞比較起來,當然還是兔子肉比較好吃。
貪吃的赤焰立刻轉移目标,改向那團白球爬去。
越爬越近,越爬越近……終于爬入狩獵範圍之內。
只見赤焰長大嘴巴,猛撲過去,向那白球的屁股狠狠咬去。
一口咬下,突然愣了愣。
咦?這味道有點不對,好像比兔子肉硬了很多……
沒有時間細想,只聽「嗷」的一聲,那白球突然從草堆中站了起來。精光閃閃的眼睛猶如兩道閃電劈開沉沉黑暗,比刀還利的牙齒,在血紅的口中發出森然的光!
赤焰倒抽一口涼氣,汗如雨下,這時他才總算嗅出那團白球的氣味了。
那根本不是什麽大白兔,而是一只貨真價實的——小白虎!
赤焰這一口,正好咬在小白虎的屁股上。
都說老虎屁股摸不得,他這回居然把老虎屁股當成兔子咬上去……
狐貍和老虎,戰鬥力的差距不言而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自己死定了。
赤焰吓得渾身冷汗,下意識向後退去。
不過他有一個問題很不明白,這裏又不是深山老林,為什麽會鑽出一只小白虎?更奇怪的是,這只小白虎居然像他一樣,跑進農家小院來偷雞吃,這可不是老虎應有的行為呀。
☆、第 58 章
不過現在不是關心小白虎來歷的時候。
眼看小白虎嘶啞咧嘴地向他逼近,赤焰吓得掉頭就跑。
但小白虎卻用爪子牢牢按住他的尾巴。
赤焰在虎爪之下奮力掙紮。
那只小白虎也不是吃素的,剛才被赤焰咬了一口,現在也要咬回來報仇。
只見它大嘴一張,對準赤焰的脖子咬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白光突然閃過,向小白虎的腦袋劈去!
小白虎慘叫一聲,被白光擊得飛出半丈遠。
「媽呀……」赤焰劫後餘生,吓得魂不附體。摸摸自己脖子還沒斷,這才松了一口氣。
「赤焰!」不遠處,瑤華的身影從黑暗中出現。
「瑤華……」赤焰雙腿發軟,趴在地上站不起來。一是因為肚子餓,二是因為受驚吓。
瑤華利落地越過栅欄,沖進豬圈,骈起兩指對準那只被擊翻在地的小白虎念動咒語。
眼看一簇火焰就要從他指尖發出,小白虎大概知道自己不是對手,發出一聲低吼後,調頭向暗處逃去。
「站住!」瑤華緊緊追上。
但這時只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好像是農戶聽見響動後,趕來查看情況了。
赤焰豎起耳朵,聽到農戶拿鋤頭的聲音。
「瑤華,救我。」赤焰提起最後一絲力氣,向瑤華撲去,正好撲進瑤華懷裏。
這時小白虎早已不見蹤跡,而農戶的腳步聲也已越來越近,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陣咒罵:「可惡的偷雞賊,竟敢偷到你爺爺家來了,看爺爺不打斷你的狗腿!」
「這下糟了。」瑤華皺了皺眉,下意識抱緊赤焰,「都怪你,我們被當成偷雞賊了。」
赤焰的兩只爪子死死抓在瑤華肩上,在瑤華耳邊鼓動道:「瑤華,所謂秀才遇到兵有口說不清。與其跟那農戶解釋一通,還不如趁現在快跑。」
時間緊迫,瑤華也沒有時間細想。眼見農戶就快打開圈門了,瑤華一咬牙,飛身翻過栅欄,抱着赤焰,順小路逃了。
◆◇◆◇◆◇◆◇◆◇
順着小路一直逃、一直逃,直到再也聽不到農戶的聲音,直到累得有些喘不上氣來,瑤華才終于停下腳步。擡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個小院子裏,周圍種滿花草,不遠處還有一個小池塘,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輝。
院子雖然不大,但無論是假山累石,還是馨蘭垂楊,各種景致之間的互相搭配恰到好處,使院內一片情趣盎然。就連瑤華這個對園藝沒什麽造詣的小神仙,都不禁想大聲贊嘆設計者的獨具匠心和巧思玲珑——想必這院子的主人定是一個極有雅趣的人。
但這時只聽「咕」的一聲,竟是赤焰的肚子發出戚戚悲鳴。
「不要吵。」瑤華急忙對赤焰「噓」了一下。
但赤焰擡起頭來,很委屈地說了一句:「我也不想吵,但是我的肚子不聽我大腦控制,我拿它沒有辦法呀。」
如果嘴鬧還可以捂嘴,但現在是肚子鬧,就算把肚子捶爛,只怕也無濟于事。
瑤華怕惹來外人,抱着赤焰正想逃出院子,這時身後突然亮起一片朦胧的光。
「什麽人?」一個清雅的聲音發問。
瑤華下意識扭頭,竟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身後五六步遠的地方。
只見傅若湘提着一盞繪着花鳥的绫絹燈籠,微微瞪大的眼中露出一絲驚詫。
「我……」瑤華一時說不出話。
但傅若湘卻很溫和地笑着問道:「小兄弟,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在這裏?」
如果換作其他人,肯定早就大喊抓賊了,但傅若湘不但不喊抓賊,還頗有禮貌地稱瑤華為「小兄弟」。
也不知道是傅若湘太沒有危機感,還是瑤華長得面善,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壞人。
這時只聽赤焰的肚子又發出「咕」的一聲大叫,把現場的緊張氣氛完全擊散。
瑤華氣得揍了一下赤焰的腦袋,赤焰不好意思地紅着臉,不吭聲。
傅若湘忍俊不禁地發出一聲輕笑,問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因為肚子餓了,才來我這裏找吃的?」
看來傅若湘是把瑤華當成偷飯吃的小饑兒了。
瑤華指了指懷裏的赤焰道:「不是我餓了,是這只小狐貍餓了。」
傅若湘倒真是菩薩心腸,溫柔地道:「正好我還剩了幾塊蓮子糕,如果小狐貍喜歡的話,不如拿給它吃。」
蓮子糕?赤焰不由咽了咽口水。
傅若湘的笑容充滿真誠善意,瑤華和赤焰對他都提不起防備。
赤焰湊在瑤華耳邊道:「瑤華,我看這位公子不像壞人……」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推辭他的好意,快些随他去吃夜宵吧。
瑤華又怎麽聽不出赤焰的這點小心思,佯怒地在赤焰大腿上捏了一把,壓低聲音道:「就知道吃!」
「小兄弟,怎麽了?」傅若湘沒聽清瑤華的話。
瑤華擡頭沖他一笑道:「既然傅公子一番美意,我們卻之不恭,那就麻煩你了。」
傅若湘愣了愣問:「你認識我?」
瑤華道:「當然認識,如玉堂的玉湘公子傅若湘,難道揚州城裏還有沒聽過公子大名的人?」
傅若湘搖頭謙虛道:「小兄弟客氣了。」
「不客氣,應該的。」瑤華臉上堆笑,心裏卻想:誰讓你請我們吃宵夜呢?多說幾句恭維的話權當付你的飯錢。
☆、第 59 章
随後兩人又客套了幾句,傅若湘便将瑤華領進了屋。
瑤華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闖入了書院——如玉堂。
剛才那間院子,正是傅若湘起居之處。
難怪院內景致動人,情趣高雅,原來主人就是傅若湘這一風流名士呀。
傅若湘把瑤華請入座後,便去取蓮子糕了。
瑤華抱着赤焰規規矩矩地坐在一張紫藤竹椅上,擡頭環視四面牆壁,只見牆上挂了好些幅詩詞書畫。詩詞贊的都是風雅民俗,畫上繪的都是揚州美景。整個房間古樸雅致,書卷清華。牆邊的一個小角落裏,還擺着一張暗紅色的鳳尾古琴。古琴對面,又是一張黃木棋盤。
看來這傅若湘倒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真不愧為名流雅士。
「瑤華,剛才那公子到底是什麽人?」看了這房間後,赤焰也對傅若湘好奇起來。
今天瑤華向天香樓的小丫鬟打聽傅若湘來歷的時候,赤焰正在呼呼大睡,所以什麽也不知道。
于是瑤華簡單地把傅若湘向赤焰介紹了一遍,什麽以乞兒之身被宋家收養,當了宋家少爺的陪讀入如玉堂學習。少年時曾受過朝中紅人張玉軒的賞識,以擅畫水流聞名遐迩。不過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染了手疾,無法作畫,也沒有考過科舉,只在如玉堂中當了一名普通夫子。
「但是,」瑤華的臉色忽然沉了沉,低聲總結道:「我總覺得這傅若湘身上有股妖氣。」
「妖氣?」赤焰愣了愣。他自己就是一只妖怪,所以對妖怪的感知能力不及瑤華這個降妖君使敏銳。
但經瑤華這麽一提,赤焰回憶起剛才傅若湘身上的那股氣味,發現确實帶有一股淡淡妖氣。
「難道這什麽玉湘公子是妖怪不成?」赤焰立刻警覺起來。
瑤華搖了搖頭道:「他身上雖有妖氣,但那妖氣卻不像自他自己體內發出,而像是無意中從什麽妖怪身上沾來的妖氣。我猜,這如玉堂裏一定不幹淨。搞不好,這院子裏就藏了什麽小妖。」
話音剛落,傅若湘就已經取了糕點回來。
瑤華道謝後問道:「傅公子這麽晚了還不睡?」
傅若湘的性情就是好,簡直有問必答,說道:「本來已經睡下了,但突然聽到窗外響起風聲。我怕剛開的牡丹經不起風吹,想來院子裏立一個擋風的屏障,誰知卻發現柳兒不見了。于是提着燈籠想找柳兒,結果就發現了小兄弟你。」
「柳兒?」瑤華還記得這個名字。
想必就是今天在天香樓裏,咬了莺莺一口的那個白衣小童。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瑤華和赤焰齊齊扭頭,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師傅。」柳兒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張口就問:「你沒事吧?」
傅若湘愣了愣,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大吵大鬧,說道:「柳兒,你大半夜上哪兒去了?不要吓壞了客人。」
「我……」柳兒的目光躲了躲,「我……我剛才聽見外面有奇怪的響聲,以為是什麽小賊,所以到處查看了一下。」
傅若湘倒是沒有多想,招呼柳兒坐在身旁,說道:「可能是風。」
柳兒警惕地打量着瑤華和瑤華懷裏的赤焰,上半身斜斜地向傅若湘靠去,問道:「師傅,他們是什麽人?你認識他們嗎?」
傅若湘道:「剛認識。我看這位小兄弟面目和善,應該不是為非作歹之人。」說罷又看着瑤華問:「不知道小兄弟深夜潛進如玉堂來幹什麽?」
瑤華猶豫着是講真話好呢,還是随便胡謅幾句應付。
這時,赤焰忽然爬上瑤華的脖子,湊在瑤華耳邊,用只有他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小聲道:「瑤華,你看那柳兒的衣服上好像有血跡。」
經赤焰一提醒,瑤華才把目光向柳兒移去。
柳兒身穿一襲白衣,身上只要有一點污漬就能一眼看出,更別提是那麽醒目的紅色血跡了。
瑤華只悄然一瞥,柳兒大腿偏後處的幾點血跡便落入他的眼中。
血跡只有小小的四五點,排成一個半彎月牙的形狀,有些像是被牙齒咬出來的痕跡。
奇怪了,難道這柳兒剛才被什麽東西咬了大腿?
瑤華正疑惑着,就聽赤焰又在他耳邊小聲道:「瑤華,我聞到那傷口上有我自己的氣味。剛才在豬圈的時候,我以為那只小白虎是兔子就一口咬上去……好像也正咬到大腿附近。」
赤焰雖然沒有挑明說,但兩人心中都産生了相同的疑惑。
難道這柳兒就是剛才那只小白虎?但是,為什麽他身上沒有一點妖氣呢?
見瑤華和赤焰都盯着自己看,柳兒心虛似的轉了轉身子,把褲子上的血跡藏到不易被發現的角度。
似乎是怕瑤華當場揭穿自己,柳兒先下手為強地對傅若湘道:「師傅,我看他兩人賊眉鼠眼,不像好人。而且夜深人靜還闖進如玉堂來,肯定沒安好心,不如抓去報官吧?」
但傅若湘聽後不但沒有懷疑瑤華,反而還用不解的目光,望着柳兒問道:「柳兒,你說什麽兩人?這裏明明就只有小兄弟一個人呀。」
柳兒這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臉色頓時白了一層。
瑤華和赤焰對望一眼,瞬間明白過來——原來柳兒是把赤焰也算成一個人了。
赤焰在凡人眼中只是一只狐貍而已,而柳兒卻把赤焰算成一人,這不就恰恰證明柳兒知道赤焰是狐妖嗎?
雖然不知道這柳兒身上為什麽沒有妖氣,但既然他能看出赤焰的真身,多半也是一個妖怪。
想到這裏,瑤華壓低雙目對柳兒投去一個「我知道你的底細了」的眼神。
柳兒有些慌張,急忙對傅若湘道:「師傅,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我來招呼這位小兄弟,我絕對不會怠慢了他們。」
「不用了。」瑤華微微一笑,起身對柳兒做了一個「不必」的手勢,随即又面向傅若湘道:「傅公子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三更半夜還來如玉堂嗎?我看公子人善心慈,所以也不隐瞞,幹脆實話相告吧,其實……我是來這裏收妖的。」
「收妖?」傅若湘不由揚了揚眉毛。
柳兒急忙道:「師傅,你不要聽他亂說。如玉堂向來安寧,哪有什麽妖怪?我看這兩個人,哦,不……是這一個矮個子,一定是來招搖撞騙的。」
傅若湘倒不認為瑤華是騙子,想了想後,沉吟道:「最近如玉堂裏倒是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但附近農戶家卻時常有雞鴨丢失,而且總在樹林裏發現沾了血跡的雞毛鴨毛和一些碎骨頭,像是被什麽小獸吃了。」
瑤華笑笑道:「傅公子,那正是妖怪所為呀。」說罷骈起兩指放于唇邊,做出要念咒語的樣子,「如果傅公子不相信,我就現場收妖給你看怎麽樣?」
「師傅!」柳兒吓得抱緊了傅若湘的胳膊。
「小妖,看你怎麽躲!」瑤華一聲低喝,眼看指尖又要冒出白光。
但赤焰忽然竄了上來,一口咬住瑤華的手指。
「哇!」瑤華痛得大叫,拼命甩手,把赤焰甩飛出去。
但好在赤焰運動神經比較發達,在空中來了一個乾坤大翻轉,輕巧地落在地上。
瑤華的手指被赤焰咬出血來,疼得眼淚直打轉,瞪着赤焰喝道:「小狐貍,你幹什麽?」
但赤焰好像還不想在傅若湘面前暴露他的狐妖身份,沒有說話,只是咬住瑤華的褲腿,把瑤華向門外拖。
柳兒大難不死,吓出了一身冷汗,靠在傅若湘懷裏輕顫道:「師傅……」
傅若湘也面露迷茫,一邊輕輕拍了拍柳兒的肩膀安慰,一邊用目光要求瑤華解釋。
但瑤華的褲腿還被赤焰咬在嘴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跟赤焰出去,聽聽他的打算。
瑤華對傅若湘道:「傅公子,你稍等,這狐貍好像發現了什麽,我跟他去去就來。」
說罷就跟着赤焰走到門外。
☆、第 60 章
「你到底怎麽了?」瑤華既生氣又疑惑。
氣的是赤焰打攪他收妖,疑的是赤焰為什麽打攪他收妖。
赤焰趴在瑤華肩上道:「瑤華,你想想,就算那柳兒真是白虎妖,你現在收了他,把他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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