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2)

訴任何人你見過我，行嗎？」

「當然可以。但是小姐，你身體弱，不能這麽亂來。」

「誰說我身體弱了，我身體好得很。」

「小姐……」

「對了，慕風，我們去池塘看蓮花吧。」蓮舟興致一來，搶過慕風的水桶放在地上，硬拖他走。

「可是小姐，我們在罰站。」

「看了蓮花回來再罰站嘛。」

☆、第 110 章

蓮舟皺皺眉，心想自己變成人的時間只有半個時辰，絕對不能浪費在提水桶上。

慕風當然拗不過蓮舟的再三要求，最後竟将夫子的教訓抛諸腦後，跟着蓮舟溜到池塘邊去看荷花了。當蓮舟感到身體有些發熱時，他告別慕風，匆匆離去，臨走還再三囑咐慕風，不能把見過他的事向別人說。

後來慕風一個人回到學堂，夫子氣得打了他二十下手板，改罰他頂着水桶在院子裏跪一個時辰。由于慕風不肯透露蓮舟的姓名，又被多罰了一個時辰。

變回狐貍的蓮舟覺得有些對不起慕風，就一直在院子裏陪慕風。

一直陪到太陽下山，慕風見蓮舟還不走，就對他說：「小狐貍，今天沒有吃的給你，你去找小姐吧。」

蓮舟這才想起慕風還沒吃晚飯，就打算去雪伊那裏偷點東西給慕風填肚子。

今天早上蓮舟咬了雪伊一口，本以為雪伊不會給他吃的東西了，但雪伊看到他粉紅的身影後，還是拿出一塊千層酥來招待他。

蓮舟看到雪伊受傷的手指，心裏十分過意不去，發誓以後再也不咬雪伊了。

蓮舟叼着雪伊給他的千層酥，用飽含歉意的眼神望了雪伊幾眼，就徑直跑到慕風罰跪的院子裏。

慕風頭上頂着水桶，兩手扶在水桶上，沒有辦法吃東西。

于是蓮舟幾步竄上慕風的肩膀，把千層酥送到慕風嘴邊。

但他等了好一會兒，慕風動也未動。

好奇地望了慕風一眼，才發現他正盯着前方某個地方發呆。順着慕風的視線望去，蓮舟看見葉雪伊正緩緩向這裏走來。

——糟了！

蓮舟吓得微微張嘴，不小心把嘴裏叼的千層酥落到地上。

——雪伊怎麽會來這裏？如果讓她和慕風說話，自己冒充她的事情不就穿幫了嗎？

蓮舟吓得心髒『撲通』直跳，跳下慕風的肩膀，攔在葉雪伊面前，向她龇牙威脅。

雪伊果然吓得不敢前進了。

但誰知慕風卻低喝道：「小狐貍，你讓開。」

沒有想到慕風會為了雪伊兇他，蓮舟傷心地跑回慕風腳邊蹭了蹭，以此叫他不要生氣。

雪伊在慕風身邊蹲下道：「剛才小狐貍跑到我的院子裏，我以為他又餓了，就給了他一塊千層酥，誰知他卻不吃，叼着就跑。我好奇他想幹什麽，就跟來看看，原來他想拿給你吃。」

說着就笑了笑，她的笑容依舊非常美麗。

慕風看得怔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低聲道：「小姐，你以為不要随便穿男裝了。」

「嗯？」雪伊不解地望着慕風。

蓮舟吓得渾身冷汗，在慕風腳邊叫個不停。

「還有，」但蓮舟的叫聲并沒讓慕風就此停住，他繼續對雪伊講道，「晚上也不要到處亂走，你爹會擔心，如果又像昨晚那樣失足落水，肯定會受寒的。」

雪伊眼中的迷惑更深，一點也聽不懂慕風的話，「我……昨晚……啊！」

話未說完就化為一聲尖叫。

蓮舟向雪伊撲了過去，一口咬住雪伊的衣領。

「小狐貍！」

慕風驚叫一聲，把水桶扔開，一把揪住蓮舟的後頸，想把他從雪伊身上拉下來。

但蓮舟死死咬住雪伊的衣服，無論慕風怎麽拉，他就是不松口。

☆、第 111 章

雪伊也沒想到蓮舟會突然襲擊自己，吓得臉色蒼白，差點昏了過去。她的尖叫引來很多路過的學生，衆人看到他們千葉堂的仙女正在被一只畜牲襲擊，全都義憤填膺地沖了過來。

蓮舟兩只爪子敵不過衆人的七手八腳，還沒掙紮到兩下，就被揪下雪伊的身體。

身上的茸毛被扯掉了好幾搓，蓮舟痛得一陣麻木。他被人丢到地上，發出『吱』的一聲慘叫。但衆人都圍着雪伊，雪伊好像昏過去了，他聽見了慕風大叫『雪伊』的聲音。

蓮舟在衆人腳下逃竄，碰到誰的腳，誰就氣憤得一腳把他踢開。

他被踢出人群，但他舍不得走，用盡力氣站起來，希望可以望見層層人群中的慕風。但他沒有看見慕風，卻看見很多面目可憎的人向他走來，那些人指着他說：「看，這只傷人的畜牲還在！」

蓮舟吓得急忙後退，但還是被踢了幾腳，滾到幾步遠的地方。

雖然全身都痛，但他還是堅強地站了起來，依舊望着人群的方向。他希望慕風可以想起他，可以看看他，不要一直看着雪伊，不要只擔心着雪伊一個。

但是，他沒有等到慕風的目光，只等到衆人的怒罵和踢踩而已。

蓮舟被踢入樹叢，痛得爬不起來。他從小到大只受過一次傷，就是五年前被陷阱的竹箭傷到的那次。那次是慕風救了他，還給他包紮傷口，那時候的慕風，是多麽溫柔的一個人呀。但是現在，慕風為什麽不給他包紮傷口了呢？他比上次傷得更重、更痛，但是慕風，為什麽連一眼也不看他呢？為什麽慕風就不能像五年前一樣呢？

後來蓮舟終于想明白了，因為五年前，還沒有葉雪伊。

從灌木的縫隙中，蓮舟看見慕風抱着昏迷的雪伊去找大夫。其他人也都跟去，剛才還喧鬧不堪的院子，一下安靜下來。

蓮舟蜷在草堆裏，默默舔着自己前爪的傷口，時而擡頭望望慕風遠去的背影。

蓮舟前爪擦破了皮，滲出淺紅的血液。他把血液舔去，又想起赤焰哥的話：當血液變成白色的時候，你就能變成人了。

血液的顏色好像又變淡了，但自己什麽時候才能變成人呢？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拖着疼痛不已的身子爬回樹洞。

樹洞裏還藏着慕風昨天送給他的那件衣服，衣服上還殘留着慕風的味道。

腦海中又浮現出慕風抱走雪伊的畫面，不知道被慕風抱住是什麽感覺呢？

蓮舟在衣服上蜷成一團，嗅着慕風的味道，幻想着自己也像雪伊那樣被慕風抱在懷中。

——不能嫉妒雪伊。

蓮舟把頭鑽進慕風的衣服裏，枕着自己的尾巴，強迫自己睡覺。

☆、第 112 章

不知道睡了多久，蓮舟睜開眼睛。

洞外陽光溫暖，已經是第二天了。

蓮舟肚子咕咕叫，他決定爬出洞去找點吃的。路過雪伊窗前，看見雪伊還躺在床上，臉色慘白，虛汗淋淋。蓮舟覺得很對不起雪伊，決定等自己傷勢複原後，回南天山偷幾只靈芝過來。

蓮舟又向膳房方向走去，希望可以找到一點剩菜。

看無論走到那裏，都可以聽見學生的叫喊：「看，又是那只狐貍！」

蓮舟害怕他們又踢自己，就躲得遠遠的。從人少的地方繞到膳房外倒剩菜的木桶邊，蓮舟刨開那些垃圾，希望找到一點可吃的東西。他聞到了燒雞香香的味道，但找到的卻只有幾根吃剩下的雞骨頭。

蓮舟嗅了嗅那些骨頭，又刨了刨其它的垃圾堆，發現再沒有比這更好的食物後，就閉上眼睛啃了起來。

蓮舟把雞骨頭幻想成熱騰騰的燒雞，津津有味地啃來啃去。但他吃得太專心了，都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靠近。

突然，一只手撫上他的背，蓮舟吓得茸毛直立。

正想回頭狠狠咬來人一口，誰知卻咬到一塊雞腿。

——哇，好香的燒雞呀。

燒雞鮮美的熱汁從蓮舟嘴角流下，他感動地眨眨眼睛。但最令蓮舟感動的不是這只雞腿，而是這個給他送雞腿的人——他是慕風。

「幾天沒吃東西了，小狐貍？」

慕風在蓮舟身邊坐下，望着狼吞虎咽的蓮舟，輕輕撫摸他背上軟軟的細毛。

——還是慕風最好。

蓮舟把雞腿叼到慕風腳下，自己蜷在慕風腿邊享用美餐。

慕風注意到蓮舟背上有幾道傷口，掉了幾搓狐毛，知道是被那些學生揪掉的，心疼地問道：「小狐貍，昨天你為什麽要咬雪伊呢？她不是經常給你東西吃嗎？」

蓮舟擡頭望了慕風一眼，他心裏也很難過。

如果不是怕冒充雪伊的事情穿幫，當時自己也不會急得向雪伊撲去了吧？

但沒想到雪伊的體質那麽弱，被蓮舟這麽一吓，就真的下不了床了。蓮舟成了千葉堂裏公認的壞狐貍。

「小狐貍，小姐是好人，下次不準咬她了。」慕風見蓮舟光顧着啃雞腿，就扯了他的耳朵一下，又正色強調一遍，「如果你再咬她，連我也不管你了。」

「嗚……」蓮舟傷心地發出一聲嗚咽。

慕風的話讓他心口刺痛。雖然他也知道自己有錯在先，是自己不應該冒充雪伊，也不應該怕謊言敗露而向雪伊撲去。但是……

被慕風這樣警告的蓮舟，卻感到一種比被那些學生踢踩時、更痛的痛。

如果沒有雪伊該多好？蓮舟好懷念以前在南天山上的日子呀。

☆、第 113 章

慕風給蓮舟背後落毛的地方擦了藥水，又細心包紮起蓮舟受傷的爪子。知道蓮舟找不到吃的，就把每天的飯菜留下一點帶給蓮舟吃。

就這樣過了幾天，蓮舟的傷勢好些了。他又跑回南天山上，去找赤焰哥哥讨靈芝，想治好雪伊的病。

赤焰發現蓮舟受傷了，心疼地差點落下眼淚。

但當蓮舟把千葉堂發生的一切告訴他後，他又氣得直咬蓮舟尾巴，教訓道：「小笨蛋，你變誰不好，偏偏變成葉雪伊。你明知道柳慕風對葉雪伊有好感，還替他們拉攏距離，你真是笨笨笨笨笨，笨得無可救藥的大笨蛋！」

被赤焰哥這麽一罵，連蓮舟也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大笨蛋了。自知理虧不好意思還嘴，只好用一副『我知道錯了』的眼神可憐巴巴地瞅着赤焰，把赤焰瞅得一陣揪心，毒舌再無施展餘地，無可奈何地摸着蓮舟的小腦袋，嘆氣道：「這次就算了，記住以後再也不許變成葉雪伊的模樣。」

蓮舟點點頭，但轉念一想，擔心道：「但是赤焰哥，如果慕風和雪伊又見面了怎麽辦？」

「想辦法讓他們不見面呀。」

「可是怎樣才能讓他們不見面呢？」蓮舟思考着這個問題，在赤焰的腿上蜷成一個毛球，枕着自己的尾巴，閉上眼睛，一邊想辦法，一邊睡着了。

◆◇◆◇◆◇◆◇◆◇

第二天，蓮舟又跑回千葉堂去找慕風。

發現慕風兩只眼睛下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說話中氣不足，就連走路也總是打呵欠，就好像被鬼差勾去了半條魂似的。

蓮舟擔心地跟在慕風身後，一直跟到蓮花池附近。

慕風在池塘邊的草地上坐下，望着池塘中盛開的蓮花發呆。四周很安靜，連林子裏的鳥鳴都能聽見。蓮舟慢慢爬到慕風身旁，在慕風腿邊轉來轉去吸引對方注意，但這招一點也不管用，慕風一直盯着蓮花發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随後幾天，蓮舟發現慕風一有時間就坐在草地上盯着蓮花發呆。而每當輪到慕風巡夜的時候，他更是坐在池塘邊徹夜不眠，黑眼圈越來越重。久而久之，蓮舟終于知道，原來慕風在等雪伊再次出現。但是雪伊抱病在床，慕風根本沒有機會見她。

一天夜裏，又輪到慕風巡夜，他照常坐在池塘邊，望着那滿池被月光鍍成青白色的蓮花，低聲道：「小狐貍，你覺得那些蓮花漂不漂亮？」

蓮舟『吱吱』叫了幾聲表示漂亮。

慕風又說：「如果小姐的病再不好，就要錯過花期了。小姐好像很喜歡蓮花……那天她穿上男裝，假扮成千葉堂的學生，就是為了拉我到這裏來看蓮花。」

——其實那是我啦。

蓮舟委屈地想，喉嚨裏發出『嗚嗚』幾聲悲鳴。

他想對慕風說，讓慕風不要再等雪伊了，因為雪伊根本不喜歡蓮花，也不會來這裏看蓮花。那天晚上跌落池塘的人是他，扮成男裝去聽早課的人是他，拉着慕風來池塘看蓮花的人是他——都是他，而不是雪伊。

即使慕風再等，等到蓮花凋謝，等到夏日過去，也不會等到雪伊出現。

思及此，蓮舟咬住慕風的褲腿拉了拉，想把慕風拖走。

但慕風卻摸了摸蓮舟的頭，低聲道：「小狐貍你別吵，如果覺得冷就回去吧。」

——我才不覺得冷呢，只是覺得慕風苦苦等着根本不會來的雪伊太可憐了。

正想着，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大半夜，誰會來呀？

蓮舟警惕地豎起耳朵，低低叫了幾聲，提醒慕風注意。

腳步聲越來越近，慕風下意識地轉頭望去，看見一個人影慢慢從樹林中走了出來。月光太暗，暗得看不清來人的臉，但從那人身段來看，應該是個女人。

千葉堂中的女人，只有雪伊一個。

——不可能吧？

蓮舟驚訝得合不攏嘴，慕風更是一下站起，盯着來人的方向。

這時，那人已經來到他們身邊，的确是雪伊沒錯。

但是雪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蓮舟雙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雪伊看，雪伊趁慕風不注意的時候對蓮舟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神秘，神秘中又帶着一絲狡黠，那狡黠讓蓮舟覺得非常熟悉，更覺得奇怪。想了半天，終于想出那笑容究竟在什麽地方見過了——那分明就是赤焰哥的笑容嘛！

——但是赤焰哥怎麽變成雪伊了？

蓮舟怎麽也想不通，疑惑地偏頭望着他。

☆、第 114 章

「小姐……」見等待多日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慕風一時不能從這驚喜中反應過來，木吶地問候道，「小姐，你怎麽來了？」

變成雪伊的赤焰直接道：「我來見你。」

「啊？」慕風吓了一跳，心想雪伊什麽時候說話變得這麽直接了。

蓮舟生怕露餡，急忙咬住雪伊的裙邊，阻止他繼續往下講。

而慕風害怕蓮舟再次襲擊雪伊，急忙把蓮舟抱入懷中，問道：「小姐來見我有什麽事嗎？」

「當然有事。」赤焰饒有興趣地望了望在慕風懷裏不停掙紮的蓮舟，對慕風道，「我特意來告訴你，以後不用來這裏等我了。因為我再也不會來這蓮池，再也不想看見你。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眼前，可以嗎？」

一瞬間的驚愕，讓慕風放松了手臂的力道。

蓮舟趁機從慕風懷中蹿出，向雪伊撲去。因為知道對方是赤焰假扮的，蓮舟咬起來也不留情面，兩只小爪子抓住雪伊的頭發，對準雪伊的耳朵就是一口。

雪伊大聲尖叫，慕風急忙趕過來抱走蓮舟。

「小狐貍，你警告過你，如果你再攻擊雪伊，我就不管你了。」

慕風在蓮舟的腦袋上揍了一拳，緊蹙雙眉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恐怖。

蓮舟又害怕又傷心，喉嚨中發出『嗚嗚』幾聲悲鳴，老實下來。

這時，雪伊才從驚吓中緩過神來，瞪了蓮舟幾眼。

蓮舟也不客氣地回瞪雪伊，發出幾聲警告似的刺耳尖叫。

那叫聲聽在慕風耳裏只是單純的狐貍叫，但是聽在赤焰耳裏，卻成了『赤焰哥，我讨厭你，不準你傷害慕風。』不是不懂赤焰的用意，而是蓮舟嫌赤焰的态度太過強硬，怕他傷了慕風的心。

果然，慕風這時才從雪伊剛才的話中反應過來，緊張地問道：「小姐，到底怎麽了？怎麽突然說這些？」

「你還不明白嗎？」雪伊正想狠狠甩掉慕風，但無意中瞥見了蓮舟生氣的眼神，心口好像被紮了一下似的，不知怎麽就軟了下來，把那些已到嘴邊的激烈言辭全都咽回肚子，輕嘆道，「總而言之，我不能再見你了。我會把關于你的一切忘掉，所以你請也把關于我的一切忘掉吧。」

這是赤焰所能想到的最不傷害慕風的說法了，但蓮舟還不滿意似的，不斷發出『吱吱』的抗議聲。這時，熟悉的溫度從頭頂傳來，原來是慕風的手掌。在慕風的撫摸下，蓮舟終于安靜下來，他回頭擔心地望了慕風一眼，看到慕風難過的表情後，仿佛也感受到和慕風同樣的傷心。

蓮舟眼巴巴地瞅着赤焰，好像在求他不要這麽殘忍。

赤焰急忙避開蓮舟的眼神，怕自己又心軟下來。

慕風上前道：「小姐，我可以知道你不想見我的原因嗎？」

在蓮舟乞求的目光下，雪伊不敢随便回答，思索了一會兒，無意中瞥見路邊一個白色的花骨朵，于是計上心來。

只見雪伊轉身走向草叢，摘下骨朵，拿到慕風眼前道：「我聽說你來自南天山，很會種花。如果你能讓這個骨朵開出紅花，我就告訴你原因。否則，你就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可以嗎？」

白色的花骨朵怎麽可能開出紅花？蓮舟知道赤焰這是在有意為難慕風，讓他知難而退。

但誰知慕風卻從赤焰手中接過了骨朵，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擡頭問道：「只要讓這個骨朵開出紅花就可以了嗎？」

慕風認真的目光讓赤焰微微征住，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道：「當然。如果你真能辦到的話。」

「那明天晚上這個時候，我在這裏等你，我一定可以讓你看到紅色的花。」慕風緊緊握拳。

赤焰呆呆地點了點頭，心想這柳慕風的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白色的花骨朵怎麽可能開出紅花？還是說他只是單純想約雪伊明晚再見一面而已？

正想着，就看見慕風扭頭跑了。

赤焰在他身後喊了一聲。

慕風回頭對赤焰揮手告別，那胸有成竹的笑容很是刺眼，赤焰撇了撇嘴，蹲下來正想和蓮舟說話，但誰知蓮舟卻二話不說地跟着慕風跑了。

赤焰望着蓮舟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草叢裏，有些生氣地冷哼道：「哼，這個小笨蛋。」

☆、第 115 章

蓮舟跟着慕風跑回西院住的地方。

其他學生都在熟睡，慕風從櫃子裏找出一只杯子裝滿水，再拿出一塊紅墨丢入水中。

蓮舟好奇地趴在桌子上看慕風做完這些準備工作，不明白他究竟有何打算。

不一會兒，紅墨在杯中化開，杯中清水變得像血一樣鮮紅。蓮舟睜大眼睛盯着那杯水，情不自禁地直腰站了起來。他看見慕風把花莖插入水中，再把水杯擺在窗臺上不易被碰翻的地方。

蓮舟靜靜跟在慕風身後，看他做完這一切。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真的就能讓白色的骨朵開出紅花嗎？

天色已經很暗，慕風打了個呵欠，鑽入被窩睡覺去了。

蓮舟回到自己的樹洞，在慕風的衣服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終于變成人了，變得比雪伊還漂亮。夢見自己和慕風一起在池塘看荷花，夢見和慕風一起回到南天山上，夢見柳宅的山茶花開得漫山遍野，像雪花似的開遍山坡。還夢見慕風用看雪伊的眼神看着他，說他長得漂亮。

蓮舟在夢裏傻笑，結果笑醒了才發現是夢。低頭看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和爪子，意識到自己還是一只短腿的小狐貍，不由有些難過。

樹洞外早就陽光明媚，千葉堂的學生都上課去了，東西院變得非常安靜。

蓮舟去找慕風，途中路過雪伊的窗口，看見雪伊還躺在床上，就把從南天山上摘下的靈芝放在雪伊窗前。不知道雪伊吃了靈芝以後，身體會不會好起來？

随後，蓮舟又偷偷來到慕風住的地方。

房間中空無一人，被子折得整整齊齊。環顧四周，蓮舟看到窗臺上的那只水杯，于是敏捷竄上窗臺，發現花苞上已經出現了紅色的血絲。那淡淡的紅色，正在以很緩慢、很緩慢的速度，逐漸向上攀爬，仿佛想爬滿整個花苞。

——原來只要把花莖泡進紅水裏，就能讓白骨朵開出紅花呀。

蓮舟盯着那個半開的花苞，驚奇地想。

但即使開出紅花，慕風帶着那朵紅花去池塘，雪伊也不會再次出現，那樣慕風該多傷心呀。思及此，蓮舟急忙跑去池塘邊，重新摘了一個花骨朵，換掉原先那個就快變紅的骨朵。他以為，只要那個骨朵開不出紅花，慕風就不會去和雪伊見面了。

但是，那天晚上，慕風依然帶着水杯去了池塘邊。

杯中是一朵盛開的白花，沒有一點變紅的跡象。

也許慕風是想帶着這花向雪伊道歉，但是雪伊并未出現。慕風一直等到黎明，雪伊依舊沒有出現。蓮舟看着慕風失望的表情，心口揪緊般疼。

慕風并沒有把花扔掉，而是換了一杯水重泡。

但蓮舟卻趁慕風不在的時候，把那朵就快變紅的白花又換走了。慕風回來時看到的，依然是一朵潔白無比的白花。

蓮舟以為只要讓慕風以為方法失敗，就可以讓他不去見雪伊，但是他卻想錯了。

因為第二天晚上，慕風依然去池塘邊等雪伊，但是沒有等到。

第三天，花謝了，白色的花瓣落在窗臺上。

還不待慕風從夢中醒來，花瓣就已被風吹散，慕風只看到一個光禿禿的花萼。

蓮舟以為事情終于可以落幕，但慕風還是照舊去池塘邊等雪伊。

一連等了五天，天天都去同樣的地方，等一個不可能到來的人。

蓮舟夜夜陪着慕風，看到慕風越來越低落，越來越不愛說話，心裏非常難過。

他害怕再這樣下去，慕風會被夜風凍出病來。

于是第六天晚上，蓮舟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他偷偷潛入了雪伊的房間。他想再咬雪伊一口，最後一次咬雪伊一口。他想變成雪伊的樣子，把一切真相都告訴慕風。

即使慕風會因為讨厭他也無所謂，他想讓慕風知道，他有多麽喜歡他。

☆、第 116 章

趁着夜色，蓮舟悄悄從窗口鑽入雪伊的房間。

雪伊睡得很熟，沒有發現蓮舟已經竄上了她的床。蓮舟站在枕頭邊靜靜望着雪伊的臉，越看越覺得雪伊漂亮，難怪慕風那麽喜歡她。如果自己也可以變成一個像雪伊這麽漂亮的人就好了。到那時，慕風也會用看雪伊的目光望着自己嗎？

蓮舟正想着出神，雪伊突然翻了個身，把蓮舟吓得連連後退。心想不能在這裏耽擱，要快點咬了雪伊的手指去見慕風，不然慕風一個人坐在池塘邊等太可憐了。

思及此，急忙鑽進雪伊的被子。

黑暗中找到雪伊的手指，正想咬，突然只聽一聲尖叫，蓮舟吓得從被子下面爬出來，擡頭就看見雪伊驚懼地睜大眼睛望着他。

蓮舟的眼瞳在黑暗中發出琥珀色的光，把雪伊吓得不停向後縮去，一聲接着一聲尖叫。

蓮舟擔心她的尖叫把人引來，想跑但又不甘心。

他一定要咬到雪伊，因為只要咬她一口，自己才能變成雪伊的樣子去見慕風。不然慕風一定會在池塘邊一直等下去，永遠不知道真相地一直等下去。

思及此，蓮舟向雪伊撲去。

大概是夜色太深，雪伊只看見黑暗中兩點琥珀色幽異的光亮閃動着向自己撲來，吓得直叫：「啊！救命呀！妖怪，妖怪！」

叫聲剛落，蓮舟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蓮舟不顧一切地向雪伊撲去，但卻被雪伊一掌推開。

蓮舟摔倒在床沿上，摔得兩眼直冒金星，但他搖搖晃晃地又站起來，再次向雪伊撲去！

這時，門外已經響起了巨大的拍門聲。

蓮舟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他提起最後的力氣，向雪伊撲去。

「啊！」雪伊的尖叫幾乎震破他的鼓膜。

蓮舟又被雪伊一掌拍開。

雪伊不停尖叫，驚慌地從床上跳下，但誰知腳剛落地就踩滑了一下。

又是一聲尖叫，雪伊摔倒在地，昏迷過去。

這正是咬雪伊手指的好時機，但蓮舟卻一動不動。他聞到一股很濃的血腥味，看見雪伊頭部慢慢滲出鮮紅的血液，眨眼工夫就彙聚了好大一攤。

突發的異變讓蓮舟忘記了去咬雪伊手指，他慢慢向雪伊走去，舔了舔雪伊的臉。

但雪伊并未醒來，她眼簾緊閉，血液弄污了她白皙的臉頰，顯得有些恐怖。

——雪伊？

蓮舟很想喊醒她，但卻只能發出『吱吱』的叫聲。

——怎麽辦？雪伊怎麽了？她流了好多血，她一定很痛……她會不會死？

蓮舟越想越亂，不知所措，圍着雪伊直打轉。

正在這時，只聽『砰』的一聲，門被人由外撞開。

月光傾斜進來，蓮舟看見葉老夫子驚慌失措的臉。

「雪伊……」葉老夫子一眼就看見倒在地上的雪伊，和雪伊頭邊的一大攤血跡，他蒼老的眼瞳瞬間睜大，嘴唇抖動着向雪伊撲去，「雪伊，雪伊……你怎麽了？……雪伊？」

蓮舟心中難過，甚至忘了逃跑，望着雪伊和葉老夫子發呆。

但突然，葉老夫子擡起頭開，瞪着一旁的蓮舟。

蓮舟被他的眼神吓得連連後退。

「孽畜！」葉老夫子一聲怒罵，舉起手杖向蓮舟打開，「你這孽畜！還我女兒！」

就在手杖擊下的瞬間，蓮舟轉身想逃，誰知還是慢了半拍，避之不及，後腿結結實實挨了一杖。

蓮舟發出『吱』的一聲慘叫，側身摔倒在地，後腿完全使不上力。

然而正在這時，黑影再次向他籠罩下來，他看見葉老夫子因為悲憤而變得猙獰的臉，高高舉起的手杖就像一把鋒利的鍘刀。

蓮舟吓得急忙向窗口逃竄，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跳上窗臺。

他被葉老夫子逼到牆邊，眼看手杖劈頭蓋臉向他頭部擊來。

但就在這時，蓮舟聽見了雪伊微弱的□□。

☆、第 117 章

那一瞬間，葉老夫子的動作也停止了，丢下手杖轉身向雪伊走去，抱起微微睜眼的雪伊，用嘶啞的聲音低喚道：「雪伊……雪伊？……」

他痛苦的聲音讓蓮舟感到心如絞痛。

趁着葉老夫子只顧着照顧雪伊，蓮舟拖着受傷的後腿，從門縫溜走。

他害怕葉老夫子會追出來打他，頻頻回頭，但卻看到自己留下的長長血跡。

好痛呀……

蓮舟艱難地用三只腳緩緩向前爬着，不知道爬了多久，終于爬出雪伊的院子，爬到樹林中的一條小路上。

這時他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甚至沒有力氣分辨自己身在何方。

他只知道後腿好痛……好痛……

痛得他忍不住留下幾滴眼淚。

蓮舟爬到一個草堆裏藏起來，想舔舔自己後腿的傷口。但就在他的舌尖觸到血液的瞬間，他驚奇地發現，傷口流出的血液變成了白色——比雪花還白的白色。

腦中驀然響起赤焰哥曾經的話：『狐妖的修行越深，血液的顏色就越淡。當你的血液完全變成白色時，你就可以變成人了。』

——我的血終于變成白色了，我終于可以變成人了。

蓮舟高興地忘記了後腿的疼痛。

——我終于可以變成人了，終于可以去見慕風了。

終于不用再等下去了……終于不用再借用別人的容貌……

蓮舟想笑但笑不出聲，他的後腿很痛很痛。

最後，他終于筋疲力盡地蜷在草叢中，慢慢閉上眼睛。

他很累、很困……眼皮越來越重，但恍惚之間，好想覺得什麽人把自己抱了起來。

那人的體溫很熟悉，就像是……赤焰哥哥？蓮舟想睜眼看看赤焰哥，但卻睜不開眼睛。想說話，但卻發不出聲音。他真的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赤焰哥，你要帶我去哪兒？我想見慕風。

但蓮舟已經說不出話，他在赤焰的懷中沉沉睡去。

赤焰摸了摸蓮舟柔軟的茸毛，心疼地看着蓮舟被打折的後腿，低喃道：「小笨蛋，叫你不要去咬雪伊，你還咬。不過現在好了，你終于可以變成人了……但是當你再次醒來的時候，慕風還記得你嗎？」

當妖狐的血液變成白色的時候，他就擁有可以變成人類的能力。

但是在他醒來之前，他需要沉睡很長一段時間。

短則十年，長則百年。

當蓮舟再次醒來的時候，慕風已經不再是十二歲的少年。他也許已有妻室，也許早就死了。到那時，蓮舟又該怎麽辦呢？

赤焰一邊撫摸着蓮舟的茸毛，一邊向南天山走去。

☆、第 118 章

夏季很快過去，也許除了慕風，沒人發現千葉堂裏少了一只粉紅色的小狐貍。

慕風害怕小狐貍餓肚子，經常到垃圾堆邊去尋找，但小狐貍粉紅的身影卻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眼前。他不知道小狐貍去了哪裏，直到蓮花凋謝，蓮葉幹枯，他才偶然在一個樹洞中發現了一件衣服。

那是他的衣服。

慕風一眼就認了出來，但他卻不知道那件衣服為什麽會出現在樹洞中？他記得他把那件衣服送給了雪伊，雪伊曾經穿着這件衣服混進了講堂，難道這衣服是雪伊藏在樹洞裏的？

雖然想不明白，但慕風卻無處詢問。

因為雪伊已經無法再回答他的問題。

秋季樹葉飄零，冬季大雪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