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節課上,你看了我手裏的魔方好幾次

早我就知道,不帶傘,下雨時不會有人來接我。人還是要對自己好點,不必在雨中奔跑,只需提前準備好就好。

大雨多少讓學生有些心不在焉,莫非她們在擔心沒收的衣服?還是想起宿舍裏因為悶熱而拆下來沒裝回去的窗戶?

我想起了初三時發生的一件趣事。那是一節班主任的課。也是如現在相似的場景,只是班主任在雨到來前從四樓窗戶探出頭去看操場。他對我們說,你們先自己看一會書,我去收一下被子,可以嗎?

我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一陣爆笑。我們笑着說,去吧去吧,不回來也可以。

班主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我們的笑聲中飛快的奔下了樓。

我自己是沒有衣服或被子要收的,但我還是任性的提前放了學。雨還在下,走廊已經濕了大片,校門口那裏恐怕又要積水了。

我回到辦公室時,下課鈴響了。整幢教學樓立刻響起腳步聲來,用學生們的話來說就是,像地震了一樣。于是我在辦公室裏坐了一會,避開下樓的學生們。

到一樓時,我一眼就看見了靠在牆上的張寧,她側對着我,低着頭似乎在看雨。她就這麽的出現在我的視線裏,身影隐隐透着孤獨和迷茫。或是只是我的錯覺罷了。

我嘆息一下,她手裏沒帶傘,又獨自待在這裏,還能說明什麽問題?我猶豫着是否要一走了之,在心裏掙紮了半秒,我走到她身邊。

怎麽還不回家?沒帶傘?我盡量輕地問。

她擡頭看我一眼,眼神冷漠,就連唇形的弧度都在示意着拒人于千裏之外。我突然有種難言的感傷,我不知道她是為什麽而這樣。歸根到底還是了解她太少。可我有什麽立場去了解她呢?僅僅是一個老師對學生的關心?

抱歉,那該是成績。或者,我該是心理老師。

我決定,她要不回我的話,我就當做什麽都沒說過。

嗯。她小聲說,聲音真的很小,有種長時間不說話帶來的沙啞。張寧也意識到了,咳嗽了幾聲又說我說:我等雨停就好了,老師你先回去吧。

我知道她在顧慮我們不順路的問題。

我看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我說,要不這樣吧,我們先回我宿舍,到樓下時我把傘給你就好了。我說着揚了下手中黑色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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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路過的學生好奇的看了我們幾眼。

張寧直立起身體,說了聲好。

于是我們共用一把傘,但我忘了,這傘一個人用還可以,兩個人未免顯得有些小。我扯了扯張寧的衣袖,靠過來點,我說。

誰知她不知在鬧什麽別扭,愣是不過來。沒辦法我只好靠近她。雨依舊很大,打濕了我右邊肩頭,這大概是因為我把傘多往左移的原因。

我們從綜合樓那邊走,水已經積了一個鞋底的高度。好在可以從建勳樓一樓中穿過。我們沿着停車場繼續走,風從正面吹來。我這才感受到真切的冷意。

張寧在這時一反常态的挽住了我的胳膊,身體和我貼得有些近,她是比我高的。她在我耳邊輕聲說:老師,到時你會來看我的比賽嗎?

她的聲音從雨聲傳來,有些失真。但我還是小小驚訝了一下,我不由的看向她日漸憔悴的臉,眼底的疲憊騙不了人。

你參加什麽比賽?我問她。

八百米。

身體吃的消嗎?我急急問,如果不行的話別……

她笑着打斷我,老師別把我想的那麽弱。

我只好回以一笑。這時,宿舍樓到了。我把傘交給她,想回避剛才那個問題就那麽走上樓去。但我不能。

老師,你會來看我比賽嗎?她又一次問,雙眼定定的看着我。她眼中散發出的某種光芒震懾住我。我在她眼中無處可躲,無處可藏。

會的。我聽見自己說。

張寧臉上立即綻放出一個淺淺的滿足的笑容來,我頓時心軟如蠟。我毅然決然轉過身。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我說。

☆、張寧2

老師,我不想回去。能在你這裏暫住一下嗎?

張寧卻拉住我的手,微低着頭,猶豫一下,說道。我分明從其中聽出了莫大的勇氣,想必她之前猶豫了許久。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她本就不打算回去,那麽,站在一樓那裏真的只是像她所說的,等雨停再走?那她也可以在教室等……

我在心裏叫停這無休止的聯想,很多時候我都避免太過深入去想問題,因為這樣不僅讓自己不愉快,也不能改變什麽。

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學生,我不知道她是那來的勇氣。即使這裏的人不會聯系到其他方面,但如此行為總歸是不好的。

雨還在下,屋檐遮擋不到的地方,豆大雨滴落到地面上,開出燦爛卻昙花一現的雨花。

我掙開她的手,面對着她,先上樓去吧。我輕聲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在作怪,我總覺得每個路過的人都好奇的看了過來。的确,雨天,兩個女子,樓梯口的拉扯,這樣的場景,換我我也會多看一眼。

張寧嗯了聲,跟着我上樓。好在這時沒碰到其他老師下樓,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說這學生來我這裏只是因為下雨?

到宿舍時,我先進去,快速搜索一下有無不可見人之物。答案自然是沒有。不可見人之物都在我卧室裏。不過這裏畢竟不能和家裏相比,房間雖小,但看上去也蠻空的。但我沒想到會如此之空,我在鞋架上竟然找不到另一雙拖鞋。張寧似乎也看出來了,連說自己不用換鞋了。

算了。我看一下地板,反正只是水泥的,也髒不到哪裏去。誰讓我從沒想過會有別人來這裏呢。我在心裏想道。

雖然之前說要給這宿舍添幾樣家具,但最後我也只買了必要的席子被單,簡單的廚具和一張木沙發。有時累了就直接在沙發上睡,開着窗讓自然風吹着。空閑時就會在上彈吉他,至今吉他還放在沙發的一角。不過就算被張寧看見也無所謂了。

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在沙發上坐定後,我問她。

老師你能別問了嗎?張寧收回打量的目光,她沒直接回答,而是這樣說道,語氣相當不自然。她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本可以按她所說,不再追問她,當一個善解人意的老師。但我沒有。很多時候一個小細節就決定了事物的發展和結果。

不回去家裏人不會擔心嗎?

不會。張寧語氣倏然變壞。我則若有所思,會這樣回答的人不處乎有兩種,一是對家人依賴較小,屬于放養性的,但回答時語氣應當是輕快的,甚至有些不相信別人會這麽問。比如:不會呀。很明顯張寧不屬于這種,于是我問她,和家裏人吵架了?

她沉默,抿着唇看我。我也固執的回視她。良久,張寧動了下嘴唇,好吧。她說。

我沒來得及理解這句突如其來“好吧”是什麽意思時,只見張寧把衣袖弄了上去,露出左小臂。之前她一直穿着長袖,我自然聯想不到上面竟是有傷痕。

細長條的青紫色的淤痕,縱橫交錯着,看上去像是用細木棍抽打造成的。後來她告訴我,是用衣架抽的,好在後來被她媽媽攔下了。再也無法抑制的心疼湧上心頭,我聽見自己提高了一個調的聲音問她,他們打你了?

……嗯。張寧放下袖子,試圖一筆帶過。我沒事,老師。過幾天就好了。她故作輕松道:都叫老師不要問了,家醜不可外揚是吧。再說,我爸沒喝醉酒還是挺通情達理的。這次……只是個意外。

別這麽說。我也試圖平複好心情,但事實證明只是惘然。我不是個好演員,無法自如控制自己的情緒。

擦過藥了嗎?我急急問,沒等她回答自己又先開口了。……我這裏也沒什麽藥酒,你等會,我去給你買一些回來。

說完,我快速的走到門口,拿起雨傘鞋都沒換就走,完全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只聽見了隐約的無奈叫喚聲。

十分鐘後,我回來了。衣物倒沒濕多少,褲腳濕了大半。因為出門時才發現雨差不多停了,心裏着急便加快了腳步,沒怎麽注意腳下的積水。回過神來才發覺褲腳沾在了皮膚上,黏膩膩真心不好受。

門沒關,我徑直走進去,心裏分神的想着待會抽個空換下褲子。

張寧和我離開時沒什麽變化,安安靜靜的坐着,身影單薄。盡管她對于手上的傷表現的很淡然,甚至是無所謂的态度,但我知道,沒有任何一個孩子會對這種事情釋然。何況她已經是有自己獨立思想的人。

我不知道她們父女倆發生了什麽争執,想來應該是很惡劣的。我就不信張寧明知她父親酒後容易暴躁還去招惹他!總會有原因的,任何事物都是有原因的。

老師你回來了。其實我剛才就想說早上擦過藥了。張寧偏頭輕聲說,對我好看的一笑。不過,這也說明老師關心我對吧?

我板着臉,冷聲道:手伸過來。就算早上擦過了,藥效也過了。否則我怎麽會沒聞到剌鼻的藥味。

她沒再試圖辯解什麽,乖乖的把手伸了過來。臉上是一種想笑而又強忍着的表情,就像……被喜歡的人關心時的表情,泛着甜蜜的樣子。

我被這個假設吓了一跳,胡亂壓下紛亂的思維。打開藥酒——學校門前有一家藥店,店主給我介紹了一瓶活血化瘀的藥酒——剌鼻的味道散發開來。我不由的皺眉,我是個對氣味十分敏感的人,平時走在人多氣味大的地方都會捂緊口鼻。

張寧卻注意到了這一點,不由分說的拿過瓶子。還是我自己來吧。她說。

好吧。我也沒再堅持。看着她擦藥的時候,我問出了那個最想知道的問題。你爸他為什麽事動手?

老師真想知道?張寧大力拍了拍均勻塗滿藥酒的手臂,一幅無所謂疼痛的表情。

我看着她的眼睛,黑亮而深沉,裏內沉着的東西必将讓人驚呼。內心裏有個聲音直呼:不要再追問了,你承受不起。

你要不想說就不說了。以後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不要覺得就是麻煩我。對了,下次離你醉酒的爸爸遠點。

張寧又嗯了聲,眸中似有水霧。片刻,她換了種語氣,老師是說我傻嗎?

我沒有。我說。氣氛瞬間輕松不少。這時,擦完藥的張寧把藥酒瓶蓋擰好,原先那股刺鼻的味道也随着人造風逐漸遠去。我卻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除了手臂,其他地方還有傷嗎?一般人受到攻擊而又無力反抗時,都會習慣的把身體縮成一團。正因如此,我才如此問道。

張寧搖搖頭,我剛想松一口氣,她卻說:有些在後背,有些在大腿。她沉吟片刻,眼神古怪的看着我。我覺得,當着老師的面擦藥不太好。

我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耳朵卻莫名其妙的的燒了起來。她這句話不就是暗示要我走開嗎?我只好拿出手機裝模作樣看了時間,還沒到十二點。

你可以去浴室那。我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今天她穿着淺色的衣物,肩頭不少水漬已經幹了大半。我猶豫片段,說,要是你不嫌棄的話,換一下衣服吧?衣服的話可以烘幹,兩點時應該幹了。我這裏新的睡衣。

原本那是我留給冬季穿的,好在也不算太厚。

張寧站了起來,手裏拎着藥酒。她向我走了兩步,一個擦肩而過的距離。我聽見她嗓音低低的說,謝謝老師。

不用,跟我來,給你拿衣服。

走進卧室我才反應過來,卧室裏的東西都沒收拾過,張寧一定看見了床頭那瓶空紅酒瓶與酒杯。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大,不就是酒嗎?也沒什麽不對。我漠然想道。卻也不敢回頭去看她的表情。

我給張寧的是一套棉睡衣,上面印着惡俗的花朵。沒辦法,就是我去的那家店最保守的一件,我又懶得跑其他家就索性買回來了。我又從底處翻出備用的內衣,一同遞給她。接到衣物後,張寧也沒怎麽看,随手搭在了臂彎處,問我,那我可以順便洗個澡嗎?

可以是可以,注意點左手別碰到水就好。我想起熱水器——這玩意還是上任老師留給我的——裏面應該是有熱水的。

嗯。

我點點頭,勾了下散下來的碎發,說:我去煮點東西。

我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是很簡單的。有時熱的沒了食欲就幹脆不吃了,也正如此,偶爾胃病發作,痛的死去活來時總會反悔。然而每次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直到和岚的相遇,她除了負責買菜和蹭飯之外,還負責監督我的一日三餐。

只是她不知道,習慣了兩個人用餐,餐桌上突然少了一個人,食欲總會降的格外低。

也不知道她最近怎麽樣了?

我洗着今早買來的西蘭花想道,我打算做兩道菜,百吃不厭的西紅柿雞蛋和清炒西蘭花。西蘭花切塊入水煮熟,撈出控幹水份,再次入鍋,這次主要是調味。整個過程很簡單,就是水煮耗時長一點。

當我片好西紅柿,準備打雞蛋時,客廳裏陣陣音樂聲傳來,我一愣,沒來得及驚訝,張寧低沉的嗓音也傳來了。所謂的廚房和客廳的距離其實相當的近,站在這裏我便能聽得清清楚楚。

是Aurah 《All over me 》。《戀戀師情》的插曲,劇中女學生在晚會上對女老師告白所唱之曲,自編自唱。曾經這個情節打動了多少人。

做為一個愛女人的女人,我曾經也看過不少Les影片。只是随着年齡的增長,回到故土的平淡生活,讓我幾乎忘了這些。雖然這首歌還在我的歌單裏。

而現在,我的學生,我最看好的學生——雖然我從沒表達出來過——在我宿舍裏,竟然彈唱這首歌!

如果這個也能用巧合來解釋的話,或許我該去買彩票了。

☆、含義

我無法再集中精神去打散那該死的雞蛋,随便攪拌幾下,放點鹽了事。開火熱油蛋液入鍋,滋滋聲崩裂開來,我總算能暫時逃離客廳的歌聲。

其實仔細聽來,張寧所彈的和原曲還是有所不同的,畢竟劇中是有樂隊伴奏的,她只有一把吉他。再者,想必她故意壓低了一下聲音,更加低柔悵然,不像原曲那樣充斥強烈的情感。我腦中突然出現了《琵琶行》那句“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的詩句。

盡管看不到她的動作,但想來這麽形容還是合适的。

西紅柿入鍋的時候,我最喜歡的那段solo(獨奏)響起了。我不知道張寧是從那裏找到的譜,我自己都不曾找到完整的,只是在網上看到過那麽一段,Bm,A, G, D, 但後來實際彈奏時,曲調并不像。沒找到完整譜的小遺憾一直伴随我到如今。

我漠然的翻動着鍋裏的西紅柿,心裏不知該作何感謝。是裝作沒聽見?還是誇獎她一番然後問那譜子的來源?

西紅柿炒得差不多了,我加了些水,加鹽加大量的糖,澆上一點醋,最後倒入雞蛋吸收多餘的湯汁。雞蛋軟滑而湯汁酸甜,反正我是百吃不厭。

端着菜往客廳走時,音樂停了,歌也停了,她沒唱完。似乎我的出現打擾了她。

老師我彈的好嗎?見我過來,她問我。

好。

那,老師明白這首歌的含義嗎?她追問,尾音似有些顫抖。

我卻只注意到她用了“明白”和“含義”這兩詞。她怎麽知道我有沒有聽過這首歌?她又怎麽知道我能不能聽懂這首歌?

瑾啊,你可長點心吧,現在的小孩比你想象中要成熟的多,誰知道他們單純的外表下藏着什麽心思。

韓的話在我腦中轟然響起。我本不該想那麽多的,但又不能控制自己不想那麽多。

不。我快速的否認,卻不知這樣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我不明白。我說。

張寧靜靜的看了我一眼,輕盈着卻分量頗重,裏面有某些我不願正視的東西,或許可以稱為,感情。我分明看見她嘴唇動了一下,喉嚨也跟着動,那是一種怎樣的表情啊?

呵。

良久,她發出了一聲類似哽咽的喉音,近乎不可聞的聲音。張寧沒再看我,低着頭愛撫着琴弦,單音在指尖跳躍。

氣氛瞬間凝固,我知道,這個謊言将靜靜的橫亘在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人提起。我懂她,她也懂我。

這時我才敢把視線輕輕的放在她身上,張寧依然坐在木沙發上,沒有像大多數人彈吉他時喜歡翹着二郎腿。這時我才想起,宿舍裏唯一一雙拖鞋就被我踩在鞋下,這女孩是光着腳出來的。我不由為這粗心大意嘆一口氣,卻也無法挽救了。

我買的睡衣普遍偏大,寬寬松松的衣物套在張寧身上顯得她格外嬌小,凝視着白吉他的臉容仿佛蘊含着無限的惆悵,一如我無數次透過吉他這一物質載體追憶過去一般。

片刻之後,張寧放好吉他,再次擡頭看我,平複之後的目光,帶着點歉意道:不好意思,沒經過老師同意就拿了你的吉他。

我搖搖頭,反正我也沒聽出她話裏有多少歉意。只是端着盤子的手有些支持不住了,不止因為重量,還有熱度。我招呼張寧道:去把那邊那張小桌子搬過來。

因為只自己一人吃飯的原因,我不常來那張折疊桌,有時直接在沙發上盤腿而坐用餐,反正只我一人,自然樂得輕松自在。每當這時,我的飯菜只是一碗豐富的湯泡飯。

張寧應了聲,很熟練的打開折疊桌,問我要放在哪裏。我說,放在沙發前面就好,因為沒有多餘的凳子。這間宿舍的确很空,連多餘的植物都不曾有。

先吃飯吧。我說,說完就去廚櫃裏拿筷子,好在我愛偷懶,買了兩套碗筷。

吃飯過程中,除了一開始張寧随口贊了句“味道很好”之後,我們都沒有交流,就像憑空出現了一道隔閡。可是我又能怎麽辦?有些事說出來只會平添煩惱。

吃飯飯後,張寧主動請求去洗碗,我沒推脫。直接回房換了套家居裝,我下午是沒有課的。回到客廳後,我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堅硬的木沙發,有些猶豫。看了眼腳下的拖鞋,又看了眼時間。最後我換回了步鞋。

我坐了下來,等張寧洗完碗回來。這期間我把吉他放回包裏,拉好拉鏈放回原處。

她站在我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其實我也是。沒有了電視機的聲音,每一分鐘的沉默都是煎熬。

你去午睡吧,下午還要上課呢。我先開口打破沉默,然後指了指地上的拖鞋。先去洗下腳,然後……嗯,你不介意的話去我房間睡吧。兩點我再叫你。可以?

她沒立刻回答,而是說:那老師你呢?

我還要寫些資料,反正下午沒課。

嗯。她說,卻也沒有立刻走開,我們在寂靜的空氣中對視良久,最終還是我先移開了視線。她上前幾步,擡了一下手,然後又低下來。這個動作并沒有實際的意義不是?

麻煩老師了。她最後說道,踩着拖鞋去衛生間了,幾聲嘩啦啦的水聲之後。張寧進了卧室,輕輕的帶上了門。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後,我松了一口氣。

其實我哪有什麽資料要寫。

我躺了下來,把手枕在腦後勺。卻突然瞥見晾在陽光上的衣物,沒有在滴水。我想,大概兩點前就能幹吧?可如果不能呢?

我嘆息一聲,爬起來走到陽臺上,取下了衣物。

雨早就停了,空氣中唯一的燥熱也随着大雨消失殆盡。秋日的風吹過,穿透衣物帶來涼意。可惜,秋天還沒能體會多少時日,連悲秋的念頭還未萌芽,冬天就要到了。

路過我房間時,我小心翼翼的推開了一條縫,鋪着白色的床單上,張寧側卧的身影被一張薄被蓋了大半個身子,從我的角度看,她只占據了一小塊地方,莫名的讓人心疼。她背對着門口,我還真不能确定她是否睡着了,不過也沒什麽關系了。我把門關好,離開了。

烘幹機的效果不錯,衣服摸在手裏只剩邊角處厚些的地方有濕意,其餘的沒什麽問題。我找出吹風機,緩慢的吹着。我知道我房間的隔音還算好,不至于吵到她。

一點半時,我沒什麽事可做了,重新躺在了沙發上。張寧的衣服被我放在了她旁邊,只要她一醒來就能看見。

一個人的時間總覺得異常漫長,一分鐘的時間都能當作五分鐘來過。我閉着眼睛想着,以往這個時候,我大概在午睡。當習慣成自然,多的便是那份潛移默化。

我神游着大概過了三四分鐘,便是再也不能忍受這沉默。開了歌,卻也不是柔和的曲調。我重又閉上眼,打算就這麽小憩一會兒。

然而竟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是在學校的上課鈴悠然響起時,音樂早已自動停止。房間裏漾出讓人心醉的芬芳來。我一驚,摸索到手機,已經兩點四十分了,下午的第一節課上課時間。

顧不上其他,我跑去卧室,急哄哄的推開門。還好,我松了一口氣靠在門框上。卧室裏空無一人,就連薄被都疊得整整齊齊,這一切都在告訴我,原本在此午睡的女孩離開了。張寧的衣服不見了倒可以理解,可我左找右看也找不到那套睡衣。

抱着“她總不會連睡衣都拿走”的心情,我走出卧室,這才看見上陽臺晾着的衣服,惡俗的花朵兒睡衣。

我坐回沙發,并在地上找到一張紙條,用的是我放在床頭随筆記的紙張,邊角印有簡單的太陽圖案。先前因為擔心自己的誤睡而導致張寧的遲到,一時心急如焚,倒忽略了這張紙條的存在。大概是風把它吹落吧。

醒來時見老師睡的熟就沒忍心叫醒你。特留此信。我該回去上課了,謝謝老師的收留和午餐。——張寧

我念了兩遍,也沒念出什麽特別的含義。終是忍不住又嘆息一聲。那重新包裝好的藥酒靜靜的立在不遠處。

下一周的周二時,我見到了90班的班服,他們似乎是事先算好一樣,又用了我一節課來發班服。我也只好站在門口無奈的笑。老實說,實品和樣品還是有差別的,但尚在可接受範圍。

早在昨天,我就聽見了85的同學抱怨:他們明明買的是棗紅色,結果快遞過來的是深紅色的,難看死了。他們說。

愣神之際,班長拿了套衣服過來。老師,送給你們的,這是我們班同學一點小小的心意。

班長真是聰明,用了“你們”和“我們班”愣是把“送禮”說成了報答老師,好吧,其實也真的只是報答。

班長又說,不知道合不合适老師,要是不合适的話可以跟我說。

嗯。我随口應道,目光不自覺向右移,張寧的位置上。自從那天在我宿舍留宿後,她似乎沒什麽事變化,開心時依然談天說地,不開心時就抱着手臂冷冷的不說話。只有我知道,和我交談時,她眸中暗含的情緒足以讓全校震驚。

她是隐忍的,我比她更甚。

這時,我聽到兩個女生說,好哦,好哦!得穿情侶裝哦。

她們當然是在開玩笑,我聽的出來。但在分辯出那道追随的目光來源于誰,我莫名的緊張起來。

張寧見我看她,朝我勾唇淺笑。

☆、比賽

班服算不算的上情侶裝我不知道,反正,我也不打算長穿。頂多比賽那天穿一下,給他們一個面子。

我本人是不喜穿紅色的衣服的,但又對紅色有說不出的好感。那麽鮮豔的火紅的如血一般的顏色,如血一般。妖治而令人心懼。

我沒有看見父母的車禍現場,但每每夢中醒來,人類脆弱的生命體倒在血泊之中的場景,真實的印刻在我腦中。這便是人們所稱的惡夢吧。

我想,我大概也有點神經質了。

其實上,沒有人能說自己是絕對正常的,每個人都有神經質的一面。只不過表現出的程度有所不同罷了。

幸好,我很少能看見如此鮮紅的着裝。唯一一次印象深刻的便是高一冬季那年,老師所穿的那件大衣。之前說過,老師很白。紅衣如血,膚白如玉。廣西的冬天是陰冷,所謂的“化學攻擊”。我們大多穿的很臃腫,在教室裏瑟瑟發抖。老師如往常一樣走進教室,并沒有抱怨天氣什麽的,她大概只穿了兩件衣服。那天的場景已經忘的差不多,唯一記住的便是老師出現的那一瞬間。

那個身穿紅色大衣,紮着馬尾的年輕女人。

我知道,我将永遠銘記着。就算學校教師牆上,她的照片被其他人所代替,在我心裏,她仍是無可取代的。

回憶被打斷,我望了眼不知說了什麽的班長,只好表示疑惑。

沒什麽事。班長快速的搖搖頭,老師啊,我先回位置了。班長笑起來說,他很愛笑。

我點頭。此時班服也發完了,教室裏溢滿了學生們對班服的評價,好壞參半。我也沒仔細聽。

大概過了五分鐘,我讓她們安靜下來,該做什麽做什麽。突然間的想起老師讓我心有些亂,無法再忍受一點點噪音,我想我的臉一定又板起來了。

我對老師尚且如此,就算內心欣喜她,也沒敢有什麽讓人聯想的舉動。或許,老師她,早就忘了我也說不定。這個猜想,我從不敢去驗證。

而張寧,這個我曾認為和我最相像的人,卻有着令我汗顏的心機和膽量。我開始相信那句話:所謂的偶遇不過是先愛的那一方,多次計算出來的結果。

有些話只有細細品味才能知此含義,有些事只有仔細回味才知此可怖。我一向控制自己不去想太多,如今想來,不知道錯過了多少看不見的東西。

周四的時候,廣播體操比賽正式開始。不過我預料的準确性還是有的,周四上午下了場雨,直到午時才停,即使到了下午,操場上仍有未幹的小水坑。比賽被推遲了一會兒。學生會的人拿着掃把開始掃水。

在此之前,全校學生都搬了凳子按要求坐好。面對着舞臺的東邊是初中部的,右邊則是高中部。今年高三也被批準參與,但明天的校運會就沒她們什麽事了。高三真是個可悲的存在,我不帶感情的想。

此時,我正穿着90的班服,站在我旁邊的是同穿班服的班主任,我們一同站在學生的後面。有些學生把帽子戴上,神似一群小紅帽。對面的初中部黑壓壓的坐了一片人,各種顏色的班服齊上陣,如萬花齊放。90的班服沒撞衫,倒是93班那鮮黃色的撞了,初中某個班和她們班服的區別就在于,多了一帽子。

有同學過來和我們聊天,我心不在焉的聽着,知道了90是第三編隊出場的。随着校領導冗長的開場白結束後,事先準備好的班級邁着臨時抱佛腳練出來的正步出發了,氣勢不夠聲音來湊。

在我的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一半的學生在劃拉着手腳,其中不乏笑點。坦白說,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們那一屆,動作怎麽可能這麽軟綿無力?

看到一半我就沒興趣看了。靠在樹上興致缺缺的左右環顧。

恍惚間,有人站在我身邊。班長和班主任早已不知去向,大概跑去拍照或觀察戰術了。

老師。張寧輕聲喚我。

嗯。我下意識回答,懶懶的告在樹上不想動。沒有陽光的秋季,風泛着冷意。

張寧卻不再說話,在我右側也同我一樣靠在樹上,她那個角度是看不到比賽的,就連我也看不真切。我沒問她為何而來,只是享受這片刻的溫馨假象,它讓我安心。我想她也同我一樣抱有同樣的想法。

不多時,輪到90班出場了。班長大叫的召集散落各地的同學,有些還拿着零食。

臨走時,張寧深深的看我一眼,把手機放到我手裏,很是突如其來。

老師,幫我保管一下。她陳述的語氣說。

這時我才想起,班服的褲兜過于寬大,衣兜又太小。平常放東西還行,做操時就不合适了。蹦着蹦着東西都掉出來了,這個也是有先例的,當我還是個學生時。誰讓我不僅一次在早操時間,聽到那一聲聲幹脆的金屬——餐具卡——掉在水泥地的聲音呢。

她的舉動似乎也開了個先例,一大群準備去候場區的女生湧到我身邊,叽叽喳喳的說着什麽,不多時我的懷裏是一堆手機。各式各樣的手機及手機套。

我只好抱着手機無奈的笑,這群學生啊。

廣播體操的時間也就五六分鐘,我還記得,我讀書那會,跳的是第五套,具體名稱忘了。

我把目光投到操場上,學生剛剛入隊站齊,廣播響起了。回校這幾個月,我還是第一次觀看,因為實在沒什麽好看的。我又不是班主任沒這個必要守着學生。

體操結束後,之前那群女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走了屬于自己的手機,到了最後,我的手裏只剩下張寧的。白色的沒有任何裝飾的手機,屏幕好看的碎成了蛛絲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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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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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