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節課上,你看了我手裏的魔方好幾次

竟也學會了。可惜,很多年都不碰了,甚至于象棋本身都被我所遺忘。

岚父很快端着象盤回來,我和他一起擺棋,我紅方,他黑方。和我快速移動棋子的方式不同,岚父下棋很慢。如果他頭發再白點,我就能把他和記憶中的老人們聯系起來。我有點喜歡上這個不茍言笑的中年人了。

第一局時,我輸了。

岚父卻說,不錯,來來,再下一盤。說這句時,岚父臉上露出絲絲滿意之感。

于是岚洗完碗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兩個同樣微皺眉頭的人在盯着棋子看。輸了一局後我開始謹慎。

我瞥見岚聳了下肩,也沒說話。只是捧着她切好成塊的水果坐在我面前,不時喂我幾塊,更多的時候則是在旁邊出馊主意。看得出來她還是會一點的,岚父應該教過她。

最後的結果是2:1,岚父無可争議的贏了。

好了爸,讓瑾去洗個澡休息吧。岚消滅完水果後對岚父說,末了還加了一句,你別總是拉人家下棋,電腦裏不是有嗎?

你懂什麽。岚父輕描淡寫道。

我只好顧自微笑,化解尴尬。其實,這兩父女的關系遠沒有表面上那麽冷淡。比如,岚在他父親面前放的是一杯熱茶。

我去洗澡的時間裏隐約聽到談話的聲音傳來,但并不真切。我只是感慨這房子有些小,隔牆不夠厚。

☆、故事

洗完澡出來我發現客廳裏只有岚一個人,于是我問她伯父呢?

出去了。岚簡單的說,并未對此多作解釋。此刻是晚上九點多,外面寒風冷冽,我有點想象不出來岚父出去的理由。

瑾,你過來。她向我朝手道,仰着笑臉看我。陪我玩五棋子。

我有些愣,岚又催促了一聲。我只好說:拿什麽來玩?總不能直接畫線吧?

Advertisement

似乎對我的疑問早有準備,岚把沒收起來的象棋盤翻了個面,原來後面刻着整整齊齊的方格。岚說:這是圍棋用的,但和五子棋的棋盤也沒什麽差別。

我深深的懷疑是剛才的棋局激發出岚的下棋欲/望。有圍棋盤自然就有棋子,看來我是逃不過了。只是,若是被岚父回來看見我們大材小用,不知道會不會被氣到?

五子棋對我來說相對容易,畢竟讀書時代常和同學玩。沒什麽難度但可以玩很久。我又恢複了秒落子的手速,幾乎是緊貼着岚落子。對此岚不停懷疑我是不是下了什麽套,進度被她拖的極慢。

終于在岚連輸三局後,她把白棋子往棋盤上一推,頗有耍賴之感。不玩了。她哼道。這時的她活像一個小女生,沒有半點抑郁的感覺。

我主動收拾殘局。岚的父親在此刻回來,原來已經過了半個鐘。岚父匆匆和我們打個招呼,回房休息去了。岚說他每晚都準時睡覺的。相比之下,我那亂七八糟的作息時間實在令我汗顏。下次一定要戒掉安眠藥,我下決定般默念道,是藥三分毒。

但即使有這樣的覺悟,也不見得能改變多少。那天晚上,我們幾乎是徹夜未眠。我和岚在卧室裏說了一夜的話,更準确的說是互相傾訴了一晚的故事。那些因我而起我卻未能參與的故事。那些我洞悉一切卻深藏內心的故事。

岚的确去看了心理醫生,但她沒有向學校請假,音樂老師本就是個較輕松的職位。岚大多是在周末才到那間朋友推薦的心理咨詢室接受心理指導。她不靠藥物調節,也因此病情時好時壞。她說有時真的很想給我打電話,手機都點到了通訊錄但就是按不下那綠色的播號鍵。如此反複,周而複始,她的病情開始惡化。

也曾同我一樣整夜整夜睡不着,迷失在夢境的混沌中,無法安眠。岚的母親和我的影象相錯,有那麽一段時間她開始恨我。盡管,我從未破壞別人的家庭或戀情。

岚的父親發現女兒的異樣或許比她更早,我似乎能理解那番話的含義。她們都把賭注壓在我身上,賭的是內心的改變,輸的是內心的扭曲。

岚父開始關注女兒的病情,不時帶她去靜谧平和的大山深處。也許淨化一個人的內心,大自然是最好的醫生。

但真正的轉折卻源于岚的母親。

那位褪去冷若冰霜外表的不再年輕的女人。

岚遇到她正是在寒假開始不久,一次旅途中相遇。岚的母親有些細微發福,比起年輕時當模特的骨感身材,這樣的她才像一位幸福美滿的中年婦女。岚一下了就認出了她,也同樣認出了她身旁的另一女子。盡管年少時,她和她只有一面之緣。

岚突然慶幸父親沒有跟來,被至愛背叛的折磨早已壓垮這個男人的心,他已承受不起這種場面——母親和當初的愛人甜蜜同行的打擊。岚大概也是如此。她沒敢上前,讓兩人認出她。在暗處黯然落淚。

不知道基于什麽原因,岚偷偷的跟蹤了她們。她第一次發現,原來母親笑起來這麽美。

後來我就給你打了電話。岚說。

此時我們正靠在各自柔軟的枕頭上,呼吸平穩。我側過臉去看她,她的側臉在柔和的光影下不顯悲傷,沒有巡絲毫脆弱、瀕臨崩之感。但我想,這個故事一定被削減了一部分,以至于我不能窺見那時的岚,到底是懷着怎樣的複雜心情,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眺望遠處母親的身影。

嗯。我伸手理了下她的頭發,不知該說什麽好。

岚對我笑一下,說:打電話時我一直害怕你不接,緊張的手心都冒汗了。瑾,我知道雖然你看似沒什麽脾氣,但真正狠下心來比誰都決絕。

我沉默。

不過好在你接了。她又說道,伸手作了個懶腰,臉上是少見的俏皮微笑。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你知道我一直是個不懂拒絕別人的人。

是啊,以後有人追求你該怎麽辦?人家強勢一點你就沒轍了。岚預言般的說,帶着命運的口吻。盡管現在的她只是随口一說。

沒……我想說沒人追求我,但細想這麽說又不太準确。于是我問她: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她說好啊。

于是我開始說起了那個故事:女孩高一時,班上來了個很漂亮的女老師,說話很有趣,課上的也是十分有特點。不止女孩,班上很多人都喜歡她,喜歡她偶爾的嬌嗔,喜歡她突然爆發的大嗓門,喜歡她分享的故事。一年後,女孩轉入了文科,與那位女老師分隔。但很幸運,女老師教的是她們隔壁兩班。偶爾自習課時她還是能聽到她的聲音,放學時也能看見偶爾拖堂的她。可惜,分別是注定的,但女孩沒料到會這麽快。

又一年後,女孩進入緊張的高三生涯,同年那位女老師離開了學校。從此她再也沒見過那位女老師。後來回過頭來再看時,女孩才知道什麽叫想念。

岚專心的聽着,聽到這裏時她思考般的看我一眼。那瑾你是老師還是學生?

我笑得隐晦,你怎麽知道這不是我編的?

你沒必要編這麽一個故事。

繼續聽吧,故事還沒完。我淡然道。

後來女孩也選擇了當一名教師,語文老師。并去到貴州,她不期望能碰到女老師,因為她知道女老師住在哪個城市,她去的是另一個城市。說不上是為什麽千裏迢迢的跑來這,人本身就是很複雜的。

一年的任教滿了之後,女孩回到了母校。盡管她舍不得這裏的學生和老師。

岚想說點什麽,但被我以眼神制止。

回校之後,女孩遇到了另一個特別的女生,張。她睿智也冷漠,愛好和女孩有共同點,活像她當年的某些時刻。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的。她想。女孩開始和她接觸,一開始是源于純粹的作業問題,後來因為一些不經意的事件,這種再正常不過的師生關系有了微小的變化。

譬如:一首詩,幾篇作文,一種解釋。一個魔方,一首歌,幾種情緒。

岚終于得了機會打斷我,瑾,你好像在念詩,什麽意思?

誰讓我是語文老師呢。話脫口而出的同時,我才驚覺這不是曾經的對話嗎?

又是這句話。果然岚不滿道。

好吧,我改口道,我簡單點說。

張其實是一個十分有個性且孤獨的人,她渴望有人理解她,但她身邊的人都不懂她的渴望。張日漸失望,最終放棄了和她們交流內心深處的東西。直到,那個回校的任教的女孩出現後。女生試探性的寫了首詩作為作業交了上去,女孩果然沒讓她失望。張繼續和那女孩保持聯系,直到某些東西打破了令人安心的狀态。也許真的只有回過頭來再看時,才知道那些情緒叫什麽。

我頓了頓,閉上了雙眼,任憑黑暗的塊狀物在眼底浮動。

可以這麽說,這兩個故事都是相通的。我說。

岚沉默了好一陣,她大概是在回想剛才的故事。我仍然閉着眼,耳邊嗡嗡直響,錯覺感真實的可怕。

我還是不明白。岚說道,成功把我從橫生的困意拉了出來。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我說,身子同時往下滑,深冬夜晚的被單冷的不像樣。我咬了下嘴唇,再次狠狠的閉上雙眼。那不重要了。我說。

怎麽不重要?岚少見的固執的追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那個人物!

都有。我受不了她的搖晃,說道。好吧好吧,故事是假的!岚愣了一下,我繼續說:好了,別搖我了。你看都這麽晚了,快睡覺吧。

我聽見她在黑暗中嘆了口氣,我覺得你是那位女孩。她說。

☆、挺好

第二天早晨我們是被岚父叫起來的,大概是七點鐘時。岚含糊的應了聲,跑去拉開了窗簾,那時我還在睡,模糊的聽見岚發出短促的驚呼。

下雪了。她告訴我。

我一下子睡意全無,穿着單衣就跳下床,踩着拖鞋去窗邊。真的是雪,灰蒙的天,點點雪花飄落,窗戶邊已經積了一層半透明的薄冰。

隔着窗戶看不太清,于是我打開窗,寒風裹夾着雪花拂在臉上、脖頸上。很冷,但也很開心。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雪!我大聲說,難掩激動的心情。

知道了知道了,岚又好笑又無奈的說,你就不能穿好衣服再看嗎?

我低頭,雪花帶來的寒意逐漸滲透到皮膚,至極骨頭深處。我默默的關上了窗戶。

岚的父親又在敲門,說他煮了早餐。走出房門時,他悄悄對我說:以後別陪她瘋,很晚才睡吧?

我一怔,笑容在嘴邊擴大。岚轉過頭看我一眼,我想她會覺得莫名其妙。

吃過早餐,岚父又開始拉着我下棋,我裝作不經意的問他,平時都和誰下棋呢?

這個近五十歲的男人拿棋的手停了一下在半空,随後又若無其事的落子。

這裏會下象棋還有耐心的人不多了。他說。

我知道他在影射岚,但後者顯然不受他的影響,正在打着誰的電話,聽起來像是在約着誰。岚挂了電話興高采烈的對我說:瑾,待會我們去山上燒烤吧?對了,還有你的學生也一起。

我剛想說點什麽,岚父重重的移動棋子。胡鬧!他喝道,上山這麽冷,感冒了怎麽辦?

爸,我們多穿點就好了。

那也不行。岚父邊說,邊催促我下棋。山上積雪多,萬一出點意外怎麽辦?你自己去瘋我不管,別帶上小瑾。

我看向岚父,只一晚上他對我的态度就變了那麽多?

岚作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這點兩父女還是有些像的。

那爸我們就在山腳下行了吧?而且我都和那群學生約好了,總不能臨時失約吧。

岚父總算是松了口,但提了個條件,不過,我要送你們去。他說。就在這時,我設好了局,岚父的下一步無論怎麽走,都會被我給将軍。岚父微微愣神,随既笑道:不錯,來,再來一局。

我們到的時候——約定的山腳下,那裏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各色羽絨服披身,頭戴手工織線尖角帽,像極了粽子人。她們腳邊堆放着散落的黑色塑料袋,那是各家帶的食物。除了食物之後,我和岚還負責了比較重且難拿的木炭和燒烤架。因為她有車。

但我沒興趣注意這些,沿途雪白的景色吸引了我,天地間仿佛除了銀白再無其他顏色。但其實不然,雪下的不算大。道路兩旁還是能看到少許的其他顏色。但對我這樣一個生活在亞熱帶省份的人來說,這場雪實在是彌足珍貴。

下車前,岚父又叮囑了一下,待會回來給我打電話,別亂跑。

岚敷衍幾句了事,下車後又忍不住動起了上山的念頭。我不置可否,只是問她:你父親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

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他就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再說,我爸都和你下棋了,只說明一點,他很喜歡你。

這時,有學生主動過來幫助搬東西,一人喊一聲老師好。不得不說我是感動的。一直以為人走茶涼,沒想到她們還念着我。

我粗細計算了一下,來了十二個人,帶上我和岚一共十四個。4男8女,我曾經的科代表也在裏面。她們已經高二了,分了文理科,班上的人分散了很多,也就導致很多人不再來往。畢竟改革的風還沒吹到這裏來。

老師你真的回來了!在廣西那邊好嗎?那裏的學生是不是特別愛打架?有人問道。

你聽誰說的?說這話時,岚正帶領我們去山腰處的一塊平地,她果然忘了岚父的叮囑。好在前人鋪設好的石梯路沒那麽難走,只是苦了那幾個搬東西的男生。

網上說的啊。那人不假思索道。

我不知道。我說,但我的學生沒有。

也許是察覺到我語氣中的不悅,她們的談話聲安靜了許多。岚回過頭來微笑:真是的,問什麽不好非要問這個。瑾最愛她的學生了你們不知道嗎?

不,我補充道:我只愛不壞的學生。

不知道為什麽,衆人爆發出一連串笑聲,如果這裏有鳥,大概能驚飛幾只。

不多時,岚領着我們到了目的地,這裏竟然有個古樸的亭子,四個角翹成同一角度。據岚說,這個亭子在這裏很久了,平時上山的人會在這裏作短暫的休息。

不過,管它呢,正好可以擋雪。岚最後總結道。她招呼那群學生有條不紊的開始準備工作。我們帶了兩個烤架,把它們并在一起後,兩邊平均坐七人。有經驗的人負責生火,其餘人則把帶來的食材分類放好,來之前已經串好。我瞥了眼,肉類居多,竟然還有紅薯。她們是打算放在炭火邊煨熟嗎?

其實那也是不錯的滋味。

我坐在中間偏左一點,左邊是岚,左邊則是科代表。六七個月的确改變不了什麽,除了那科代表被凍紅的鼻頭之外,她和以前幾乎一模一樣。

還沒問過你,你選文還是選理?

科代表仰起那張文藝範的臉來,有一些緊張,我選理,老師。

挺好。我還想再說點什麽,然而記憶在此刻不怎麽管用起來,我竟忘了她到底是文科好還是理科好。

木炭燃起來之後,氣溫有了些上升,熱意緩慢滋生開來。就連周圍人的呼吸都染上了溫熱的氣息,其實這也是她們自己的聚會。岚把幾串肉類——中間串着青椒——塞到我手裏。

但我又給還回去了。我不喜歡青椒。我說。岚沒辦法,給我換了純肉串。這時那些塊頭不小的紅薯也被放在炭火較少的地方。

我把肉串往網架上一擱,繼續和科代表說話:吉他學的怎麽樣了?

老師的吉他很好用!科代表眼間好似也燃起火光來,大部份民謠我都能彈了。

那挺好的。語言再次貧瘠起來,我幹脆不再說話,顧自眺望視線中另一座山,雪不下了,那是一片肅然的銀白世界。我發着呆,岚無暇顧及我,也沒人敢打擾我,直到烤串上滴下的油落到燒紅的木炭上産生煙霧時,我才回過神來,随手把烤串翻一下面。

那天的事多半忘了,只記得刺鼻的辣椒粉、入口火辣辣的肉串的味覺體檢。亭檐外的雪白、亭身內炭火帶來的冷暖交替感。那群學生似乎有說不盡的話題,從八卦新聞到抱怨老師,從新班趣事到追憶往昔。總之,那算是一次很不錯的聚會,時間一直持續三個小時,直到我們都吃的不能再吃。就連有些燒焦的紅薯也被哄搶而空。

我和岚是最後走的人,因為在離開之前,她聲稱如果不上山一次我絕對會後悔的,于是我同意了。送走那群學生——原來她們是坐車來的,此刻還要步行幾分鐘去公路旁等車——後我們便上了山。

積雪還沒被踩厚實,因此我們前進的很慢。岚從枯樹上折下粗枝當拐杖用,盡管如此,我還是摔了一跤,好在冬天穿的多沒覺得有多疼。

岚在旁邊卻笑了,她一邊扶起我一邊說:真想把你剛才的姿勢拍下來。

我笑着威脅她,你敢!

我們就這樣吵吵鬧鬧的到了山頂,此刻是下午三點多。從山頂似乎可以眺望到天的盡頭,積雪的山峰與灰蒙的天連成一片,讓人震驚的險些忘了呼吸。

美嗎?岚在我旁邊說。

美。

她沉默了一會,說:喊吧,把所有的不開心都喊出來。

我想了想,心裏明明有許許多多可以稱為不開心的事,到了嘴邊卻發不出聲音來。我一慣不喜歡尖叫,追根溯源,我還是活得太過壓抑。連釋放情緒的方法都不懂得使用。

岚見我張開了嘴卻不說話,嘆了口氣。

媽。她喊道,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我不恨你了。

連綿的群山響起隐約的回音。岚在聲音消失的末尾潤濕了眼角,但她沒有哭出來,筆直的站姿透着倔強。那一瞬間我就明白,她已經放下了過去。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三天後,我買了貴州直飛南寧的票,并于第二天返回家中。

我想,終其一生,我都不會忘記岚在機場和我的告別。那其實并不傷感,我只是有種錯覺,仿佛這一分別,從此便永不相見。

還是那個機場,它沉默的見證了無數人的分離,包括我。

雖然知道你可能不太會說,但我還是想說,好好照顧自己。岚說,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別下次我去看你的時候,你變成了國寶。

我沒回答,因為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

好吧,岚又說,希望你早點遇到一個像我一樣監督你生活的人。

你也是。我誠懇道。其實我又何嘗不希望她幸福呢?只是我們都不是彼此的良人。

走去檢票口時,我沒有回頭,但仍能感覺岚輕盈的目光落到我身上,而這次,那目光在我消失之前消失。

☆、開學

随着元宵節的臨近,開學的日子也揭開了帷幕。第一天的晚自習總是格外的吵,但老師們也無暇顧及她們,畢竟學校要開教師會議。

而我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會議結束時,走出多媒體教室後第一次覺得學校也可以這麽熱鬧。不是指人多,而是指聲音。

從建勳樓一路到我的宿舍,幾乎都是人,她們肆無忌憚的聊着天。我在其中行走只感覺一陣恍惚,耳邊紛擾嘈雜,卻又不知道在說什麽。直到第二天我才知道,學校為了建新的教學樓,把一條通道堵了。學生們只好繞到這邊來走。

事實上,我很久沒體會到熱鬧的感覺。和貴州那群學生的聚會以及對岚的懷念已經耗盡了我的激情。沒有岚的監督,我不可控制的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往昔的記憶占據主導地位,我又開始宅在家裏。

從貴州回來的那天,我把自己縮在暖和的被子裏,像個新生兒一般蜷縮四肢。據說這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我不知道岚是否聽懂了那個故事。

其實說到底,無論是女孩,也就是我,還是張寧,這一切都是孤獨在作怪。我不知道別人是否體會過那種被周圍人孤立的感覺,就像一個圈子,還你站在圈外。

從張寧問我對同/性戀的看法,我就清楚的知道,她和我是一樣的,但又不完全一樣。我沒有她那種孤注一擲的勇氣。但同樣的,我們渴望有人能理解我們,縱然不能公開淡及內心深藏的秘密,但至少對方別傷害我們就好。我想,張寧大概把這種渴望寄托在我身上。但我們都預料不到命運會如何安排。

讀書時代我就曾對此做出過努力,我極力推薦一些書籍或影片再或者歌曲給周邊的人,然而每次都只是枉然。沒人喜歡我喜歡的東西,而我自問,那并非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或許真應了張寧的那句話:“沒有人不喜歡聰明人,但大多數時候人們更愛庸俗。”再次咀嚼這句話時,幾乎使我為之落淚。

我在住日的朋友們間受挫太多,又不屑于去網上尋找虛無缥缈的安慰,最後時間以無可挽回的趨勢,封閉自我勢不可擋。

最終我還是走進了自己的世界。我仍像普通人一樣和同學談笑,和老師交流題目的解法,在外人看來可謂無異。只是我知道,某些東西正在內心無聲的成長與衰敗。我想張寧也同我一樣。

就讓我在自己的世界裏活活爛掉吧,如果可以的話。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開學典禮時,我還是頗有興趣的看着人群擠滿中廳,往操場湧去。我一直覺得學生的站位設計的很不可理。低年級學生站在舞臺前,年級排位依次往後推。但有一問題,低年級的教學樓卻在舞臺的側對面。也就是說,每次集會和散會,學生們就得南北相對穿插的離開,十分擁擠。

而現在操場上大概站着不知所雲的新生,由一位體育老師調整位置。我沒去看,但在辦公室裏仍能聽見那位老師高亢的聲音。心裏莫名的煩躁起來。

開學典禮足足開了一個鐘,說來說去也不過去那一套。我再次慶幸我不是某個班的班主任。然而,我沒想到,下個學期時,學校會安排我當90班的班主任。其中有一個原因是原先的班主任要轉去教理科班。學校派了幾個新的理科老師來教文科班。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開學的第一節課我不打算上課。只是在站在講臺上看到學生們擺放在桌上的書時,想到了那麽一句話:我在臺上能把你們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我一直覺得這句話如果沒加上那些摞起來比學生還高的書的話,是真實的。

同時我還注意到,班上終于換了座位。原本屬于張寧的座位變成了男生,而她本人則被放到了倒數的位置。半高的書籍擋住了她一半的臉,從書旁逸出的書頁來看,她大概在看某本小說。

不可否認的是,我在心裏偷偷松了口氣,再也不用擔心被她那熾熱的目光而不自在。距離遠了,效果也就弱了。

這個年過得怎麽樣啊?我多少帶有幾分愉悅問學生們。

得到的答應依舊五花八門,其中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過年胖三斤啊。還有人膽大的說:老師,我們要壓歲錢!

我笑她們,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要什麽壓歲錢。

那有,我們還是青少年,未成年呢。她們笑着反駁。再說了,交了學費都沒了。

你們不早說。我故意道,我去哪找那麽多一塊錢?

班上噓聲一片,老師你太摳門了。她們異口同聲說。

我笑了笑說,班上六七十個人呢,一人一塊也有六七十塊好嗎?不過呢,壓歲錢是不可能的了,有作業你們要不要?

不要!這次又是默契十足,因為有着那麽幾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人存在。張寧正是其中一個。

我收回目光,繼續笑着說:我還沒說是什麽作業呢,這麽快拒絕幹什麽?班上的人扁扁嘴,倒是沒有反駁。這樣吧,過年要貼春聯對吧?待會我抽幾個同學站起來說一對春聯,不能重複哦。

老師!我們還是要拒絕!班裏瞬間炸開了鍋,甚至有人嚷嚷道:都過去那麽久了,誰還記得?

我不為所動,只是注意到張寧把書本收了起來,從封面看,它的确不屬于教科書。張寧伏在桌面上,一雙透着異常眷戀的雙眼望着什麽出着神。在那一瞬間,她似乎成熟了許多。

給你們十分鐘想,待會我可要叫人了。我說。教師的樂趣大概就是這個了吧。一句話能改變學生的狀态。

直到放學時,我仍帶着仿佛惡作劇成功般的愉悅。

我關上小辦公室的門,就在剛轉身的瞬間,我便看見了張寧在二樓樓梯間的拐角處。有其他的學生源源不斷的下樓。這不過是一次偶然事件,就像我也曾無數次在樓道口與老師擦肩而過的瞬間。

然而她的眼神令我失去了動力。我們就這麽隔着人群對視,時間仿佛凝固一般。其實才過去不到十秒鐘。

老師。張寧對我微笑一下說,我只好站在原地,等她一起下樓。她就再我旁邊再無言語,她的氣息如空氣般萦繞在我周身。

我勉強強迫自己不再關注她,把注意力轉到外面淅淅瀝瀝的雨中,淡的幾乎看不出,若沒有地面上水漬提醒的話。春季的雨總是細膩而輕柔,但那不間斷的雨水又讓人厭煩,讓衣物永遠保持剛洗完的狀态。

同時也驗證了詩人的那句“清明時節雨紛紛。”清明,清明,我突然想起什麽,偏頭去看張寧。

她卻又對我笑一下,老師,我想再和你借幾本書,可以嗎?

我愣了半秒,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算了,別在提她爺爺的事了。我在心裏說道。

當然可以。我轉而說,你現在要嗎?

她小聲的啊了下表示疑惑。

我宿舍有幾本,都是小說。我解釋道。此時我們已經穿過中廳大門,裏邊放的高大鏡子還能看出我們的身影。細柔的雨被風吹落到臉龐,冰冰涼涼,無須撐傘。

張寧點了點頭,和我一起走進建勳樓的走道上。一樓的大辦公室裏整齊排列着辦公木桌,只有幾個老師在裏面,看起來既空蕩又寂寥。

回到宿舍時,她跟着我進了屋,腳後跟一勾,關上了門。我隐約察覺到這一動作蘊含的危險氣息,但也沒有多說什麽。

在我的房間裏有幾本開學前網購的書籍,倒不是說這裏沒有書店,只是買不到我要的書。而學校的圖書館更是沒人上班。

你看看吧。我指着那幾本薄厚不均的書對張寧說,後者也很認真的翻開來看了看。我走出房間,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捧着熱氣氤氲的杯子等着她選擇完畢。

幾分鐘後,杯中溫度還在時。張寧出來了,懷裏抱着三本書。

她站在我面前,被少許劉海微微遮住的眼眸百轉千回。謝謝老師,那我……先走了。她說。

嗯。我低頭喝水沒再說話。我想,我們的關系會在這一借一還中緩慢前進。

我走了。張寧又說,對了,老師今天很漂亮呢。

我朝她露出一絲微笑,卻再也說不出再多的話。帶着複雜的情緒帶着她離開門口,外外面關上門。

我突然理解韓和那個男孩。在愛情的世界裏,任何人都是傻瓜。假象這種東西,只要你一天不戳破,它就一直存在。

☆、禮物

瑾,你收到快遞了沒?許久不聯系的韓在電話那邊問我。

還沒,正要去拿。我說。事實上,從昨天到現在,我接到了三個快遞通知的電話,只是懶得去拿。好在都在同一家店,不用我繞上半個鎮。而我本人近期并沒有網購,前兩個快遞到是好猜,只是最後一個實在無從得知。

哦。韓沉默一下,生日快樂哦。她輕快的說。

你不知道我從不過生日的?我換了幅口吻,韓這是提醒我,又老了一歲嗎?

我知道啊,你過不過是你的事,我送不送禮物是我的事。

得,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笑着說,你送什麽了?

說這話時,我拐進快遞店所在的那條街,這裏是網吧集中的地方,每到夜晚就會亮起紅色的招牌,紅光染指整條街道,雖然現在是白天,但光顧的人也不在少數。

路盡頭的那家店是三家快遞公司合作的,小鎮的快遞店不提供關貨上門,只能自己去拿。因此中午和傍晚時人很多,大部分是學生,自從網購興起後,快遞行業也跟着興起。我特意挑了下午兩點的時間來,經驗告訴我那時人少。畢竟待會兒還有課,而我要午睡。生日又怎樣?還不是一樣要上課。

這是秘密,你待會不就知道了。韓懶洋洋的把話擋了回來。

我走進那家店,同時把電話挂了。工作臺前站着一男一女,其中一個看背影特別熟悉。

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當你越不想看見某個人,她就越在你眼前晃。

張寧簽好名,轉過身時看見了我,她看起來也挺意外的。

老師,你也來拿快遞啊?

我把手機放回兜裏,點了點頭。又說店員說:幫我找一下林瑾的快遞,一共三個,兩個中通一個申通。

店員沒再問我什麽,大概是對我的快遞印象深刻。

張寧沒走,她似乎有意等我。眼角的餘光告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