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節課上,你看了我手裏的魔方好幾次

,你避開她,是因為愛她。

☆、方言

我一把推開了季子,心裏隐隐的升起怒氣,但也不好說什麽。因為她說的就是事實,只是這種愛又是什麽愛呢?

見我不理她,季子不甘心的又追問了一下。

我一煩,用方言回了兩句疊詞給她,意思是“安靜”。季子當然聽不懂,愣了一下,睜着迷惘的雙眼看着我: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心虛的說,其實這句話還有另一種意思:“閉嘴”,後者就沒有前者這麽和善了。

季子不滿的努一下嘴,你們就欺負我不會聽你們的話吧。說着,她似乎真的發了脾氣一般,不由分說的奪過我手中的瞎掰。

讓我來,你看你都弄成什麽樣了。

的确,頂面那些該鑿成斜面的格子裏,木屑紛飛,細碎的木花無處不在,确實是不好看。

還不是你讓我弄的。我在心裏想道。退居二線,安靜的看着季子在那鼓弄。每當她拿起刻刀或其他工具時,身上那種懶散的氣息才會被認真所取代,若不說,沒人會認為她是位木匠。

季子的手法很是幹淨利落,下刀的角度、力度偏差很小,對刻刀的把握也是精湛。當所有的斜面鑿好後,季子吹掉上面的木屑,又拿過小一號的刨花,修整了一下,保證是相對平面。

你要在上面刻東西嗎?她突然發問。

我當時還望着刨花出神,聽到她問腦中立刻浮現出季子父親制作的那張瞎掰凳,頂面兩側刻有蒼勁挺拔的竹子。

算了,我先做完再刻吧,你慢慢想。季子又說,把我想說的話硬生生的堵在喉嚨裏,因為我從她的語氣中辨別出不耐煩的情緒。她這是生氣了?我看了一會季子的側臉,顯然不能把剛才還笑的開懷的人和眼前的她聯系在一起。

哦好。我回了一句。

季子沒理會,只是去她的工具箱裏找東西,找了一會也沒見她拿出什麽來。季子雙手向外一翻,嚴肅的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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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架勢讓我也緊張了起來:什麽?

我忘帶鋼絲鋸。

做什麽用的?

鋸這個。季子指着瞎掰上唯一兩條不是直線的曲線說道。雖然我不太理解為什麽非得要鋼絲鋸,但看一眼時間,還是答應了和季子一起出門。誰讓她自稱還是沒熟這裏的街道,萬一迷路怎麽辦?

我們還是去上次那家五金店,季子突然覺得街上變得擁擠了起來,到處都是人,以及随意擺攤的小販們。這和那天我們去買木材的集市比,熱鬧多了。

還沒走多遠,一對賣棉花糖和糖葫蘆的小販就吸引了我的目光。多少年了,我沒再見過它們,還以為這些孩童的味蕾回憶就要消失,沒想到現在竟陰差陽錯的相遇了。只是看見圍在小販周圍的都是只到他胸口的小孩時,我就沒勇氣上去了。

我不知道季子是什麽時候注意到我的異樣的,又或者她也被吸引了。總之,她一把拉着我走了過去。

四周的小孩看見她紛紛主動的給讓了個道,還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着她,讓季子有些哭笑不得。我早就說過,她被學生圍觀不單是因為她的發色。

我要兩份棉花糖和兩根糖葫蘆。季子伸出兩根手指笑咪咪的說。

小販說:識了,等一下。

瑾,他說什麽?季子問我。

他說知道了。

季子一臉你別忽悠我的表情:明明他才說了兩個字。

我只好換個方式解釋,廣東白話的不知道不也是說“母雞”?有什麽好奇怪的。

季子回以我一個傻笑。

另一個和剛才那小販合夥的人問清我們要那種糖葫蘆後,麻利的取下來遞給了我們。六悶銀。他說。

季子又傻眼了,呆呆的不知所雲。于是又得我親自出馬,從口袋摸出了六塊錢,付了賬。

等我們一人舉着體積偏大卻輕盈的棉花糖離開後,季子才問我剛才那句話是六塊錢的意思嗎?我說是,她按着回憶念了幾次,終于放棄。

看來我是學不會你們這裏的話了。她說。

沒關系的,我安慰道,要是以後你再遇到這種情況……

你會在我身邊當翻譯是嗎?季子搶先一步說。

不是,只要不是太老的人。你再用普遍話問他們一遍,他們也會換成普遍話的。我一邊咬着棉花糖一邊漫不經心的說。棉花糖再怎麽改變顏色也還是糖,和以前的味道一樣,一點兒也沒有改變。

真不浪漫。季子說。好在我們已經到了五金店的門口,門前的空地上被店主擺滿了農具,以鐮刀居多。因為是集市,很多農民來買農具。

季子扔掉手上的簽子,徑直朝店主走去。片刻後,滿臉失望的她出來了。

那人說沒有,我們換一家吧。

我帶着季子繞了個彎,去之前她沒選擇的另一條街,那裏有一片賣農具和雜貨的地攤。由于這條街更加狹窄,路上還不斷有小車開來,季子走在了我身後,一只手松松的拉着我。

這種感覺,并不壞。

我發覺,她比張寧聰明。她若即若離的行為讓我沒法明确的拒絕她,所謂的以退為進。

我又想起了那天。張寧似乎沒察覺季子的存在。靜靜的抱了我一會,終是放開了。

剛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發脾氣的。我只是……她哽咽一下,說不出話來。

我嘆一口氣,有點無措:我明白,只是,我真的不想看着你繼續這樣下去。

我也不想,再過段日子吧。她忽然自嘲一笑,閃着淚光的張寧看上去讓人憐惜。之後我會聽你的話,好好學習。

然而這時的我不明白,蘋果在沒徹底變壞之前,是不會停止腐敗的。

發生了什麽事了嗎?我盡量放輕語氣問她,生怕一不小心就又讓她情緒崩潰。誰知張寧眼神卻閃爍了一下。

是發生了一些事,不過,我能應付的。

——廠家下鄉批發打火機,五塊七個,五塊八個,五塊十個……

一個粗犷的男聲讓我回歸現實,一開始還以為是我聽錯了。看到旁邊持續不斷發出錄音的小攤時,原來我真的沒有聽錯。一排過去,全是打火機,款式還不一樣。

你在發什麽呆?都到了還走。季子拉住我,問道。

沒什麽。我再次說,這好像已經變成了我的口頭禪。季子看我一眼,沒說什麽,徑直走進了其中一家店。

也不知道那鋼絲鋸是不是太過奇形怪狀,我們找了好幾家,都沒找到。最後還是某個店主從犄角旮旯裏找到了唯一的存貨——一條螺旋式的帶鋸齒的鋼條,還是生鏽的。但也正因如此,店主慷慨的不收我們的錢。

季子拿着用報紙包好的鋼絲鋸并沒有急着回去,而是繼續拉着我去了一家牛雜鋪子,那是一家還未走近就聞到了香味,生意也不錯的小攤鋪。

我們一人要了一盤份量十足的牛雜:海帶、肉丸、香菇、熱狗、鹌鹑蛋,還有一塊大蘿蔔。然後自己端着盤子往鋪子身後大樹下放的桌椅走去。陽光被大樹繁茂的樹冠遮住,清涼了不少。旁邊則是擺滿竹制品的小店,那些快被時代淘汰的農業用品,什麽竹筐竹帽雞籠豬籠等。

我爸也會做這些,他還可以編舞獅呢。季子突然說道,她叉了塊蘑菇放下嘴裏繼續道:他經常去砍竹子,一個人扛一根大大的毛竹回來,三兩下就剝成細竹條。然後呢,坐在廳裏耐心的編織。父親不僅做普通的工具,還喜歡做一些好看的工藝品。說到這時她遺憾的長嘆一聲,可惜,我小時候嫌棄它們不好看,就沒有學。

我點點頭,并不附和。只是在季子描述時,一個稍微駝背依然高大的男人背影浮現出來。他穿着灰藍色的中山衣,肩膀上扛着粗壯的毛竹,正走在村中的小路上。

過了一會我才反應過來,這樣的背影竟然很像我的父親。

我很久不曾想起父親或者母親,這算不算也是一種不孝?

正想着,季子突然叉了塊切好的熱狗遞了過來,那意思不言而喻。我張口咬下,早前那點不自在早已随着時間而流逝。

好吃吧?她笑咪咪的說。

嗯……話音未落,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我拿一眼來電顯示,立刻就猜到了對方的來意。

我接個電話。我對季子說,她頓時沒了剛才的興趣,只哦了聲。

嗨,瑾。岚一貫溫和的聲音說,吃午飯了嗎?

正在吃。我抽空看一眼桌上的牛雜,這應該算是牛餐了吧。你看完書了?

按照時間的推算,岚不僅收到了,還應該把書看過不止兩遍。果然,她說:看完了,我已經把書寄回去了,建議也寫了。不過,我打電話來不是想跟你說這個。她停頓一下,才說:瑾,這書是你寫的?

我笑:你怎麽會這樣想,是我的學生。

岚在那邊發出一陣輕笑,還真想見見你的那位學生呢。這麽跟你說吧,之前我以為是你不吭一聲寫的,就耐心性子又看了一遍,結果,我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細節。

是什麽?我自問也認真看了兩三遍,除了書中張寧不露痕跡的灌輸自己的世界觀之外,還真沒發現有什麽有趣的細節。

岚并沒有立刻回答我,反而像賣關子一樣說:你那邊說話方便嗎?你在街上對吧?還是等你回家我們再聊吧。

☆、幹什麽

一回到家,我就扔下季子立刻給岚回了電話。

我到家了。我說,同時瞟一眼重新坐在地板上的季子,報紙包好的鋼絲鋸還沒被使用。

嗯。岚漫聲應道,又問:你看過那本書了嗎?

看過了。

那你有注意到女主角和她父親是怎麽突然回村裏面的嗎?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張寧似乎真的沒有提到過。只不過,還能怎麽回去?走路還是坐車?張寧又不是寫玄幻的,情節再怎麽玄幻也離不開現實。

是沒注意到,有什麽問題嗎?我坦誠道。

就是因為這個細節啊。岚輕微的嘆息一聲,更像是驚嘆。我覺得,她想表達的意思沒那麽簡單,并不是單純的“出走與留守”。

那你說是什麽?

還不确定。岚第一次沒有把握的說,因為她的結局就是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的,答案有很多種。所以我才想見見你那位學生嘛,你有她的聯系方式嗎?

有吧,電話號碼你要不要?說到這裏我才發覺,除了號碼我竟不知道她其他的聯系方式,就連她寫在資料上的那串地址也是很籠統的,只寫了個小區的名字。

那算了,還是不要了。岚輕笑的說,好了,接下來我要說正事了。

她一句話讓我有點猝不及防,早該知道岚特意讓我回家不是那麽簡單的。

有什麽事你就說吧。

是這樣的,我爸給你寄了一些東西。嗯……到時你去領快遞時見到一個大箱子,不要驚訝哦。

我頓時無語,就這個?

是啊,不然呢?岚依舊笑着反問。對了瑾,國慶你打算怎麽過?她話裏有話的說。

在家呆着。我說,因為我家親戚快來了。

嗯?你大伯?

不是,是大姨媽。話說完,我們之間有瞬間的凝靜,之後,我們又默契般的大笑出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岚笑着嘆氣,嗯……好好照顧自己,多喝熱水哦。末了她還不忘調侃我。

會的,我含笑應道,但随後又不得不面對即将到來的“離別”。那……挂了。

嗯,再見。岚說,卻沒有立刻挂掉電話。我握着手機靜靜的站着,她那邊很安靜,以至于我還能聽到她微弱的呼吸。也許只是錯覺罷了。

再見。我說,并挂掉了電話。心裏倏然升起悲切感來,不算明确,隐隐約約的折磨。

如果有人問我岚對于我來說是什麽,我只能說:她是那個在我感覺孤獨無助時陪伴我的那個人。

通完電話了?見我進來,季子頭也不擡的不冷不熱的說。

我随口應答,像上午一樣盤腿而坐。從我的角度看去,她的側臉有生氣的趨勢。用句俗話來說:那張臭臉拉的老長老長了。

正好,來幫我一下。她說。這時我剛發現那條生了鏽鋼絲鋸已經被打磨的差不多了。

怎麽弄?

一人拿一邊,你配合我就好了。季子一邊解釋一邊拿過工具箱,她把瞎掰放在工具箱上,前半截是騰空的,她的另一只手則負責固定木塊。

雖然我是第一次用鋼絲鋸,但好在我們配合的不錯,不久就把兩邊的曲線鋸透。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麽一定要曲線?直線不行嗎?

季子一愣,她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她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我見我爸是這麽做的我也這樣做。

我笑,這答案也太不靠譜了。我跟你說個笑話吧。

季子看着我,那意思是你說吧。

有一家人,一天女兒看見在廚房做飯的媽媽煎魚前先把魚的腦袋和尾巴砍掉再入油鍋。她覺得好奇就去問她媽媽為什麽要這麽做。媽媽回答說:我也不知道,我媽媽就是這樣做的。

于是女兒就找機會去問外婆。沒想到外婆也說不知道,她說:我見我母親這樣做我就學下來了。

女兒更加好奇了,跑去問她曾祖。那個活了近百年的幹瘦女人聽後哈哈大笑道:以前的鍋小,裝不下那麽大的魚,所以就砍掉了。

聽到這裏,季子不高興的冷哼一聲。你是說我們老季家不懂得變通嗎?

我可沒有這麽說。我說,你別對號入座。

季子又哼了聲,孩子氣的轉過身側對着我。好像在說:我在生氣,不想和你說話。

這是怎麽了?我察覺出異樣,但還是裝作漫不經心道,生氣了?

我覺得你一直在忽視我!過了半分鐘,季子才轉過身來,擁有深輪廓深眼眸的她看上去有些委屈。

我什麽時候一直忽視你了?

你從來不向你的朋友們不介紹我。

那也得我朋友在這才得啊,不然怎麽介紹?

那那……季子被我說的詞窮,支支吾吾的。那剛才打你電話的是誰?你還笑得那麽開心。季子酸酸的說,她這是吃醋了?可她又是吃那門子的醋呢?

呃,她是我朋友,但她在貴州。我想起了上次季子提的同行,又說:應該和你同在一個市。

男的女的?

我有瞬間的不耐,但還是坦誠相告。季子卻不見有絲毫的釋然,反而皺一下眉,喃喃道:要是男的我還比較放心。

你什麽意思。我這次是真的不耐煩了,心裏打定主意,要是她再這樣質問般說話,我就把這家夥請出我的家!

季子卻像看穿我心思一般,用一種哀怨的語氣說:你沒發現你和她說話時眼神和語氣都變了嗎?我還以為我只有一個情敵而已。你知道嗎,同類人身上都有一種莫名相似的氣息,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喜歡同性。

我偏過臉來不回答,心裏卻是對季子一點氣也沒有了。

她只是我朋友,比較好而已。還有,你不是說對我不是那種喜歡嗎?那來那麽多情敵。

是嗎?我有說過嗎?季子裝傻道,忘了。忘了就不算了……

至此,這場莫名其妙的對話到此結束。季子繼續制作瞎掰凳,而我卻沒有那個興趣繼續參與了。與岚之間的通話更加劇了我對那本書的好奇,狠不得快遞立刻飛到我手上才好。

但片刻之後,我又猶豫起來。我問自己:你這是在幹什麽呢?一面拒絕張寧一面又不斷的想去了解她。對季子更是,一面拒絕她一面卻又允許她的接近。你到底想幹什麽呢?

也許老天也看不下去我這般猶豫不決,決心推我一把。這天晚上,将近淩晨的時候。我是被腹部的疼痛驚醒的,與此同時,胸口也悶得慌,想嘔吐的感覺越發強烈。我掀開身上的薄被,轉動不停的風扇刺激着皮膚,我不受控制的顫抖一下,但仍掙紮着爬了起來。這不算重的動作卻驚醒了旁邊裹着另一條薄被的季子。

我顧不上她,摸着黑在地上亂踩想找到拖鞋,最後也不管穿的對不對,一路跌跌撞撞的往衛生間走去。我前腳剛走,卧室的燈後腳便亮了起來。

瑾,你沒事吧?過了幾分鐘,季子帶着不确定與擔憂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想來她一定是在卧室裏等急了才來找我的。

沒事。我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這才發現手指冰冷的不像話,好在胸前的沉悶有所緩解,然而腹部疼痛依然。

你先回去睡吧,我待會就出來。我喊道,并慶幸我提前準備好了一切。

好吧。季子妥協道,要是有什麽事就叫我。

又鼓搗了幾分鐘,我才拖着虛弱的身子回房間。我身上穿着夏天寬裕的睡衣,拖鞋沒有穿錯,也不算太狼狽。只是有點冷。就算十月份的廣西白天依舊炎熱,淩晨時分的低溫也夠我受的。

季子坐在床上還披着薄被的姿勢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風扇已經被她關掉,整個空間安安靜靜的。

你怎麽了?突然爬起來吓死人了。她注意到我捂着腹部的手,猜測道: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不是,我說,大姨媽來了而已。我坐回到床上,竹席床的缺點就體現在這,對現在的我來說太涼了。

季子啊了聲,随後像想到什麽似的,伸手來碰我的左手。她的手不同于白天的涼爽,而是帶着暖意,我也就任由她握了。

怎麽這麽冰?

每次來都會這樣的,都習慣了。

不行!她少有的厲聲喝道:這種事怎麽能習慣!明天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她摩挲着我的手指說:要是以後落下什麽病根你找誰哭去?

我……

噓!你別說話。事情就這樣決定了。季子強勢的說,睡覺,很晚了。

我抿一下唇,被她這麽一說,身體的困意排山倒海的湧來。算了,看病的事情天亮再說。

我躺回原來的位置,盡管蓋上了薄被,身子仍冷的發抖。就在這時,季子從我身後貼了過來,她像個大火爐一樣,散發着熱氣。

還痛嗎?她在我耳邊說,有種催眠的感覺,我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只含糊的嗯了聲。

季子的手從背後繞過來,落在了我的腹部,她的掌心一片暖意,隔着衣服也能感覺到。我幫你揉揉,你睡。她說。

我想我實在困極、冷極,不舍得放棄這難得的溫暖,也就不管此刻的姿勢有多暧昧了。反正這裏也就我們兩個人不是嗎?

我胡思亂想道,在同樣冰涼的雙腳找到另一個熱源——季子的雙腳——之後,沉沉的睡去了。

☆、日期

因為生理期的原因,第二天我起的很早,這才真正反應過來,我們的姿勢有多暧昧。季子還沒醒,她幾乎保持着和昨晚一樣的姿勢。我被她抱在了懷裏,她一只手縮在胸前,另一只手垂在我腰間,不僅如此,我們的雙腳緊緊的貼在一起,像取暖一樣。

我感覺耳朵有些燒了起來。好在是背對着她的,看不見她的表情——就算她是睡着的。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心情來對待她。這個給我溫暖的人。

我小心翼翼的移開她的手,撐着手坐起來正打算走的時候她卻醒了。

季子突如其來的伸手攬住了我的腰,含糊的說了句什麽,我沒聽清,只好偏過頭去看她,還沒睜開眼的季子像一只可愛的寵物,額前的金色碎發有些淩亂有些卷曲。

去哪啊?她鼻息沉重的說。

去廁所。我答,并準備掰開她的手。在我看來,她這些動作和上次醉酒後突然醒來還和我說話一樣沒有意義,簡稱還迷糊着。沒準等我回來就又能看見她熟睡的臉。

哦。季子說,随既雙手自然的松開。早去早回哦,她又說,不要讓我等太久,我還要出門呢。

我不由的失笑,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但又立刻反應過來,她應該是說去看病的事。想到她還念念不忘着,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掠一下她淩亂的劉海。睡着的季子有種天真的稚氣,不關乎外表。而張寧就算睡着也還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我的手一頓,緩緩的收了回來。下地,踩上拖鞋離開的我顯得有些匆忙。

上午八點左右,季子這才睡眼朦胧的走出房間。而這時我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但手裏卻拿着手機玩,因為實在沒什麽節目好看的,一個人的空間又太過凝滞。

早啊。她顧自打完招呼,往浴室走去,不一會就傳來陣陣水聲。我則在想,關于剛才的事她到底記得多少。

幾分鐘後,臉上帶着水珠的季子重新出現在我視線中。她坐上沙發,雙手抱膝側對着我。一雙恢複神采的眼神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瑾,肚子還痛嗎?

還好。我盯着手機屏幕随口應道,實際上,腹部還是一陣絞痛,只是我習慣了隐藏表情。即便疼痛難忍,季子也一定看不出來什麽。果然,她不再追問。

待會吃完早餐我們去看醫生。嗯……你想吃什麽?

我從屏幕上擡起頭,對上她的眼睛。你為什麽不問我願不願意去醫院?

季子瞪着我,我們昨晚不是說好了嗎?說完大概是覺得自己态度太過強硬,軟下語氣說:乖,別鬧。

我不屑的冷哼,那是你單方面的決定的。

季子有瞬間的驚愕,沒想到瑾你還會做這種表情!她的手伸過來肆無忌憚的揉了下我的臉,笑道:還挺可愛的嘛。

這回輪到我瞪了她一眼,少見多怪。我說。要是韓在的話,她一定不會奇怪,因為我每次欺負她時差不多都是這種表情。

難道我對待季子已經像多年的好友一樣了嗎?得知這個認知,我陷入了沉思。

瑾啊,我覺得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為什麽你老是板着張臉呢?我又沒欠你錢。季子莫名的感概。

所有的人笑起來都好看。我收起紛亂的思緒,冷淡的說,而且,我沒有老是板着臉。

季子不回答,而是把食指緩緩移到我嘴角,像畫畫一樣把它撐起微揚的弧度。

這樣多好看。她說,眼睛在這時像極了深不見底的水井,我們對視了片刻,她突然說道:我想吻你。簡直是一語驚人。

我猛得轉過頭,躲開她的手指。

你再怎麽誇我,我也不會去醫院的。我假裝平靜的說,盡管內心已經波濤洶湧。我想這無關感情,只是太過突然和直接。又或者,季子這句話打破了一直以來我不想面對的東西。

她們為什麽要喜歡我,喜歡我這個內心黑暗,已經千瘡百孔的人?

季子幹笑兩聲。開玩笑的……我好餓。你還沒告訴我要吃什麽呢?喝粥好不好?不就是去醫院看一下嘛,你在別扭什麽。她一股腦的說。

我能說我害怕嗎?我心道,對她的提問保持沉默。

季子嘆一口氣,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她調整一下姿勢,和我一樣面對的電視而坐,那裏正巧播放某檔美食節目——介紹某款粥的巧效,屏幕下方滾動着配菜。季子一看,眼睛亮了一下。就做和電視上一樣的粥好不好?她問。

我點頭。季子立刻站了起來,我去買菜。想了想又說:要是你餓了,可以先吃一點餅幹。

餅幹是季子昨天做的,只用了簡陋的工具,好在味道還不錯。她說自己平時就愛做點小糕點,因為她覺得這和雕刻有異曲同工之處。我實在是不能理解,但,關我什麽事。

邊吃餅幹邊等季子回來的時候,韓來電話了。岚和她是算好了吧,湊對給我打電話。

喂。

喂,瑾啊,我下個月31號結婚你來不來?韓開門見山道,語氣透着點小得意小歡喜。

我剛想說來,又覺得有什麽不對,思索了半秒才恍然大悟。

我2月30號也結婚,你來不來?我故意說。

讨厭!韓嗔道,但我還是能聽到她藏不住的笑聲。又被你識破了。

好了,老實說吧,你什麽時候結婚?

11月18,聽說是個好日子哦。韓說,不過我還真不知道它好在哪。

伯父伯母定的吧?在那舉行?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你不知道,這段時間忙死我了,又是選酒店試婚紗的。瑾你說的對,就應該只花九塊錢辦個祼婚算了。我覺得我都快患上婚前綜合症了。

別。我打斷她的抱怨,是誰說走穿着婚紗紅毯很美好很神聖的?再說了,你總不能中途跑路吧。

韓聽後,無限哀怨的說:那也得有禮堂才有味道啊。她們定在了酒店裏,還特麽的定了兩處,北海和南寧兩邊跑。

啊?雖然這無可厚非,但我還是吃了一驚。這是有多能折騰?

你來南寧這邊的就好了,還省點車費。韓說,喜帖我給你快遞過去了。我現在在北海。

我不由的坐直身子,放回了打算吃的餅幹。問:你怎麽一聲不吭的跑那裏去了?

準備婚禮啊。你以為随随便便就能結婚的嗎,你不知道要準備的東西有很多嗎,大到賓客名單小到喜糖的多少……

打住。我說,我知道了。

嘿,你就聽我抱怨一下會死啊!韓說,沒心沒肺的家夥,份子錢你不包厚點你就死定了。

包包包,肯定包個最厚的。我忍着笑意說。

韓也立即識破我,嫌棄的說:這麽敷衍的語氣。

我對着手機作了個調皮的表情,韓自然是看不到的。

算了算了,我認識你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是什麽人我還不清楚嗎。她用肯定的語氣說,對了,你記得帶上你的女孩哦。

什麽?我一時轉不過彎來。

就是喜歡你的那個學生啊,叫張寧對吧?韓壞笑的聲聲傳來,我在喜帖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寫着宴請林瑾女士一家哦。

我家就我一個。你別亂來!我警告道,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上樓的聲音,季子也是真會找時間回來。好在韓沒注意到這背景音。

我沒亂來。不是我說你啊,都活了這麽多年了,好不容易遇到個你喜歡又喜歡你的人,還猶豫什麽?韓說,她這是打算勸我了?

季子提着一堆東西出現在樓梯口,看了眼正在通話的我,不發一言的往廚房走去。

你該不會因為我和劉湛的事才不和張寧在一起的吧?韓話鋒突轉,其實你不用那麽擔心的,我相信她是真心愛你的。

你知道什麽。我忍不住發難。

韓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你就逃避吧,以後後悔別來找我哭。挂了,我媽叫我呢。

她剛說完,電話那頭像被陷斷線一樣,一下子靜了音,安靜而可怕。我把手機丢到一旁,煩躁的揉着頭發,不一會又無力的垂下來,抱緊雙臂把自己縮了起來。

瑾?你怎麽了?季子焦急的聲音傳入耳中,我擡頭看她,只見她松了一口氣。吓死我了,還以為你暈了。

嗯。

我買了止痛藥,你要吃一片嗎?

不用了,謝謝。我說。季子的臉色卻突然變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正常。

好吧,要是實在受不了不要硬撐着。她說,那神情就像要覆手在我額前,證明我沒發燒似的。對了,剛才我去菜場,看到一些很奇特的東西。我去拿給你看。

季子風風火火的又跑進了廚房,拿了一袋東西出來。

那個賣這些的爺爺說是能吃的。季子把裏面的東西露了出來。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黑色塑料袋包裹的東西的确很奇怪。那東西通體棕黃,有些地方顏色還更深。它的果實像一根根小拐杖一樣,多是直角式的彎曲。果實末端還有已經幹燥的果實,很多。

這東西我吃過,也知道它的俗名,但要是讓我用普通話表達,我就不會了。

于是我表情嚴肅的說:我只能告訴你,這東西的确能吃。不過沒熟透的吃起來會很澀,你要先曬一下,然後再蒸一下,吃起來就是甜的了。味道嘛,別人說有點像香蕉有點像蘋果還有點像葡萄幹。

季子聽得一愣一愣的。

☆、廚藝

我掰了一塊下來,去掉末端的種子。初入口時有點甜,但一到後面簡直是澀的不能下口。我強忍着吞了下去,眉毛皺到了一起。

季子眨眨眼,無辜的表情。你不是說,沒熟透不好吃嗎?

很多年沒吃過了,想嘗一下。

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伸手想掰一塊。我制止了她,還是先不要吃了,我拿去曬一下。現在太陽這麽大,一下午的時間應該可以吃了。

由于家裏沒有适合裝那東西的容器,我只好用報紙來代替。剛到樓頂,火焰一般的熾熱感撲面而來,才站了一兩分鐘,我的後背就冒出了薄汗。望着頭頂毒辣的烈日,我曾說過,要是有機會一定不會再回來。

那之前期期艾艾的跑回來又是為了什麽?僅僅是回顧一下自己的青春歲月嗎?

我把那東西均勻的鋪好,看了眼湛藍依然的天空,下了樓,沒有陽光的屋裏氣溫重回陰涼。

季子已經不在客廳,她正在廚房裏。粥已經煮開,白米粒翻騰着,季子正往鍋裏一樣一樣的放配料。她穿回她的白襯衫,系着圍裙,一幅居家女人的模樣。接近三分之一是金色的長發紮成她最愛的丸子頭,在逸進來的陽光下染成近乎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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