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節課上,你看了我手裏的魔方好幾次

響起,随後是廣播室播音員甜美的聲音。

我叫醒靠在我肩頭睡着的張寧,她自個倒是睡的香,可憐我半個身子都僵硬了。

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就這麽靠着待了兩個鐘。

張寧緩緩轉醒,胡亂的揉一下臉,問我幾點了?

我忍着笑說:兩點了。

這麽久了……張寧呢喃一聲,随即像想到了什麽,焦急道:老師你沒事吧?胳膊?

我知道她指什麽,我的手臂還是一陣酸麻酸麻的。我站起來,拍拍衣服,甩了幾下快廢掉的手臂。

過一會就好了。我又把張寧拉起來,她活動脖子的時候也是一陣的咯咯響。我們默契的笑起來,不為什麽,只為這片刻的感覺。

張寧沒有直接回教室,而是跟我去了趟辦公室,拿回她的東西。她拿到岚寫的信封時疑惑一下,我只好從頭跟她解釋。

張寧對此微笑,眼睛卻是濕潤的。

老師,我走了。她說,又刻意壓低了音量。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辦公室左側的抽屜裏,原本塞着滿滿當當的東西,現在變得空蕩了許多。我發呆了一會,打開右側的抽屜,把季子送我的一件木雕人物象棋放了進去。東西很迷你,人物很可愛。心裏想着,今晚找個老師切磋一下。

辦公室的老師們陸續到來,和她們說笑了幾聲之後,我離開了辦公室。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宿舍,而是借了一位老師的山地自行車,漫無目的的騎行。我把腳搭板踩的飛快,快到跟不上呼吸的節奏。

那種明明累到極致大腦卻異常興奮的感覺只有自己能體會。大腦一片空白,只剩大聲的喘息音。

我不記得自己去了哪裏,總之,當我再回到學校時,夜幕的燈光已經亮起。學生們已經開始晚自習了,若仔細聽還能聽到讀書聲,政治歷史語文的都有。

我往宿舍走去,打開門,季子沒在客廳裏。我不記得她是否有課,卻突然想起她中午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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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好了,我不僅不回去,還消失了一下午。還不知道她要怎麽念叨我呢。我剛想慶幸她不在這,就聽到一陣驚叫聲。當然,這不是季子喊的。

季子正在卧室裏,用她那臺據說用了三年的筆記本電腦看電影,因為接下來的對話都是英語。

你怎麽才回來?我給你打了這麽多電話,你到好,一個都沒接。見到我,季子一股腦的說,聲音裏隐隐透着擔憂。

我下意識的掏出手機,鎖屏上有二十五通電話。劃開,都是季子的名字,一開始是幾分鐘一次,到後面就變成了一個小時一次。不得不承認,我是感動的,從沒有人這麽關心過我是否存在。因為韓根本不用擔心我會在校園裏迷路。

抱歉。我說,我手機關靜音了,而且我也沒看手機。

季子合上電腦,那你說,你去哪了?我問過那些老師了,你上課前還在辦公室的。

我坐到她旁邊,簡單的解釋了一下。季子一下子松了口氣,竟然不叫我。她嗔道,我也喜歡騎行的。

是嗎?我懶懶的說,我怎麽沒見過?

那是……季子眼睛突然亮一下,轉過身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說:瑾,我們買車好不好?以後還可以自駕游呢?

怎麽都想讓我買車?她是,韓也是。

你想太多。我擋回去,買輛自行車還行,你要騎着自行車去旅游?也行啊,我可以奉陪的。

季子沉思片刻,說,那好吧,我也沒有錢。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她重新打開電腦,剛想繼續看下去,卻注意到我複雜的目光。

瑾?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麽?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嗎?我緩緩說,等待她的反應。

真的。季子飛快的說,我還以為你早就接受我了。

季子不愧是個聰明人。我笑着嘆息,為什麽?為什麽想和我在一起?

我不知道。季子說,湊過來攬住我,慷懶蹭了幾下,像一只貓。大概是,一見鐘情吧。

我笑,你不是說不相信的嗎?

那我現在相信了。季子卷起我的頭發玩,輕吻我的耳垂。瑾,說實話,你是不是去見她了?

是啊。我偏一下頭,她緊追過來,還咬了一下,我輕顫。

什麽都被你知道了。我說。

☆、日常3

我就随便猜猜,是你自己說的。季子得意的笑道,這叫兵不厭詐。

我掰開她的手,躺在床上。有吃的嗎?好餓。說起來,我這一天都沒怎麽吃過東西。

有。季子的語氣突然變壞,中午的剩飯菜哦。

真的?那我不吃了。我閉上眼睛任性的說。

季子推推死屍狀的我,無奈道:好啦,難伺候的林老師起來啦。我剛做好的飯菜,還熱着呢。

還是不要了。我說,有點累,睡一覺再說。

我聽見季子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她急中生智,一把捏住我鼻子,惡狠狠的說:待會胃病犯了你別怪我。

好好,我起。我連忙表态。

季子這才露出滿意的笑,推着我走。我今晚做了金針菇螃蟹茄子哦。

我回頭,你就不能分開說嗎?

能。她說。

我也不等她介紹了,直接一掀鐵罩。只見餐桌上擺着三菜一湯,涼拌金針茹,清蒸螃蟹,紅燒茄子和紫菜蛋花湯。對于這次的晚餐,我還是比較滿意的,因為季子甚本沒放辣椒。

可能是因為餓了,我吃的比平時多得多,小肚子都撐了出來。季子在一旁看着我笑,寵溺般的。

多吃點,好吃吧?

我放下筷子,正襟危坐,說:季老師。

季子一愣,嗯啊了兩聲才眨眨眼,怎麽突然這樣叫我?

我懷疑你有不可告人的企圖。

我怎麽了?

都說要想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我收拾被拆解的螃蟹殼,一邊收拾一邊說:你是不是就是這樣想的?

季子瞬間明白我的言外之意,配合着我說:是啊,我就是這樣想的。我還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讓別人看不上你。

好邪惡的用心。我說,說完就往廚房走去,倒掉垃圾,洗起碗來。季子剛才只顧着吃螃蟹,沒吃完她碗裏的飯,這會還在細嚼慢咽中。我們之間有過約定,誰最後吃完誰洗碗。

不過仔細一想,我還真沒洗過幾次碗。季子以她不動聲色的溫柔滲透到我生活中的每一處,俗稱體貼入微。

我在水池邊發了一下呆,直到有只手伸過來,關掉了嘩嘩的水流。随後水池裏多了一雙筷子和若幹碗碟。

真是,我服了你了。洗個碗也能發呆,很浪費水的好嗎?罰你今晚洗碗。季子從背後擁住我,我的脊背頓時變僵硬起來,一動也不動。她的體溫隔着輕薄衣物傳遞進來,雙手交握的地方更是灼人。

我作了個不滿的表情,你浪費的水還比我少嗎?洗個澡能洗一個鐘的人。

林老師。季子悠然的說,你今天心情不錯嘛,都有興趣跟我鬥嘴了。

我手一抖,筷子掉了下來。季子探頭來看,笑了一聲,松開雙手去撈那雙可憐的筷子。

還是我來吧。她說。

我木愣的退開,垂着手站了一會,走開了。

怎麽又不開心了?季子洗完碗進來看到我一個坐在床上看着那臺筆記本,嘆一口氣說道。她似乎習慣了這樣的我,或者說這樣的事。

我不知道。我迷惘的看着她,我覺得自己很矛盾。就像下午的時候,我一個騎車,然後停在田野上,一個人神經質的哭了很久。可是回來之後,我又變成剛才那個樣……

季子走過來,彎腰把我抱住,我的耳朵正好坻住她的心髒處。我能感受到她突然低啞的聲調以及微微顫抖的身子。

不要想那麽多了,瑾。她說,我真的不希望你變成她那樣。

那個抑郁症患者嗎?我恍惚的想,沒有回答。季子的心跳聲有些亂,她,又在想什麽呢?

大概過了五分鐘,也許更長一點。季子把我放開,注視着我的眼睛,我也回視過去,那裏滿是溫柔。

以後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單純待很久的。她輕聲說,這樣你會不會煩我呢?

我說不出話來,話語都哽在喉嚨裏。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已經是早期抑郁症的征兆。說到底,誰還沒幾件傷心事呢?只是每個人承受能力不同而已。

張寧說:我一步步變得冷漠,你一天天看着我沉默。

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季子等不到我的答案也不氣餒,她揉一下我的臉,像哄小孩一樣。是不是啊?林老師?

我勉強微笑一下,算是回答。

季子跳上床來,伸手拿過那臺筆記本放到我腿上。那我們看電影吧。她用陳述的語氣說。

我同意了,但沒想到的是,季子沒有提前跟我說,她看的是恐怖片。影片剛一播放,就見一只蠟白的手從某張床頭墊後伸了出來,而床上的中間位置有個男人睡的正香。

我瞬間冷汗直冒,整個人僵硬到疼痛。靠在我身上的季子及時發現我的異樣,偏轉了一下電腦的方向。

你很怕嗎?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是恐怖片……我幽怨的看着她,含着哭腔說。

我,我以為你不怕這些的。季子抱歉的看着我,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關掉影片。好了好了,我們不看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在我耳邊念叨,仿佛這幾句話就能讓我忘掉恐懼。

然而還是沒用,不管這之後我們看了多少搞笑的節目。只要一閉上眼,只要一身處黑暗之中,我腦海中就會自動生成那個畫面。一只手,緩緩伸出,搭在我肩膀上。

我在季子的懷裏怎麽也睡不着,僵硬着身子盯着天花板發呆。我想我的後背一定早已虛汗一片,每次做惡夢之後我都是這種反應。

瑾?不知過了多久,季子帶着深沉鼻音道,你還沒睡着?

睡不着。我睜着眼睛說,我一閉眼都是那只手。

季子嘆一口氣,爬起來開了燈,亮度讓我的恐懼有所緩解,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對不起。她心疼的撫摸我的臉,如果我早知道的話……

我打斷她的自責,你能幫我去客廳倒杯水嗎?

季子去倒水的空隙,我翻身下床,迅速的找出了之前藏在宿舍的安眠藥,它是和紅酒放在一次的。季子還不知道在紅酒的存在,也就更不知道藥的存在了。

不知道還能不能用?我望着瓶子發愣的想,然而下一秒出現的畫面變成了韓。她曾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來監督我,現在,我又要被打回原形了嗎?

季子的腳步聲臨近,我來不及多考慮,倒了一顆在手心,随後合上蓋子合上抽屜,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坐。做好這一切後,季子才端着水杯進來,上面冒着熱氣。原來她去那麽久,只因為在燒水。

我待會再喝。我說,你先睡吧。

季子大概是困意又回來了,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彎腰輕輕的吻了我一下。晚安。她說。揉着略微浮腫的雙眼又倒回床上。

我趁機混和着水把藥片給吞下去。關燈,因為藥片的作用,我很快進入深睡眠中。

結果第二天,我差點遲到。一片混亂中,我忘了把其中一本資料帶到教室去。而且還是在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才想起來的。

我剛想借一下某位同學的,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轉頭,季子正站在門外。

林老師,你的資料。她走進來兩步,把那本資料遞給我。是不是這本?你忘在客廳的。

此話一出,全班嘩然。雖然我不知道她們在起什麽哄。

我看向季子,她大概是昨晚被我吵醒,精神不太好。

嗯,謝謝。我說。

那就好,我先回去睡覺了。季子微笑一下,中午你記得買菜哦。

我瞬間有種被坑的感覺。季子走後,全班女生開始躁動,一個個問題抛向我,大意都是問我,是不是和季老師住在一起了?

是啊,有什麽問題?我大方承認,眼睛卻不由自主的飄向張寧。到底誰在試探誰?季子也好,我也好,張寧也是。

沒……沒。學生們似乎嗅出了什麽,連忙收手。但還是有一個膽大的學生說:老師,有人在傳你們的流言,關于那種事的。

盡管她說的很含蓄,我還是懂了她的意思,她在提醒我,善意的。畢竟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班上立刻安靜下來,靜到連呼吸都顯得突兀。

在一片靜谧中,我瞧見張寧的冷靜的眼睛,她的嘴動了幾下。她在用口語說:不是我。

然而不管是不是她,事情最終沒有鬧大。流言像一陣風掠過水面,雖然引起不少的波瀾,但還是歸于平靜。

☆、刮大風

既然事情沒鬧大,我也懶得去追究到底是誰散布的謠言,沒準只是那群學生們的惡意猜測。倒是季子知道這事後內疚了起來,說以後她一定會收斂點的。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又是那段沒有特別歡樂特別悲傷的日子。直到期中考的前一周,今年的考試因為放假的原因,往後推遲了一周。

瑾,明天要劃大風了。季子刷着天氣預報對我說。

嗯。

明天要劃大風了,要降溫了。。她又重複念了一遍。

我聽到了。我說,劃就劃,關我什麽事。

季子啧了一聲,你這人……我是想提醒你明天會冷,想讓你多穿點。你就不能表現的關心一下嗎?

不需要。我擺擺手,不會冷多少的。

我說這話完全是按以前的經驗,只不過經驗也有出錯的時候。這天的後半夜時,風刮着樹木呼呼作響,有點像鬼叫。好在沒下雨,不然更添恐怖氣息。

我是被冷醒的,身上蓋的這張薄被子被季子卷走了大半,何況還有風扇的作用,我手腳凍的厲害,當即關掉風扇。季子倒是睡的香,這個躲在我身後避風的女人。

有件事我知道她介意的很,那就是我始終沒有完全接受她,從身到心。有時情到深處,我卻打了退堂鼓,季子也不勉強,表現的完全大大方方。

雖然她不說,但我就是知道她不開心。

所以這只是她對我的懲罰嗎?卷走我的被子……

宿舍裏沒有準備冬天用的棉被——我懶,沒從家裏拿來。我咬咬牙,縮着身子睡了回去,并主動靠近季子這個大暖爐。

等我早晨再醒來時,季子已經不在身邊,她卷走的被子倒是蓋回我身上。難怪早晨迷迷糊糊的時候感到有重量壓在我身上,同時也溫暖了許多。

我喊了兩聲季子,沒人應。這時,一張紙條随着我掀開被子帶動的風從桌子上飄了下來。

早安,吻你。你睡覺的樣子很可愛。

我早上有兩節課,就先走一步了。對了,桌上有油條和豆漿,你不要偷懶不吃哦。

自從公開說明之後,在沒人的時候,季子從來不會吝啬她的甜言蜜語。我說過,她會是一個很好的戀人。

桌上的豆漿還有點暖意,只是油條完全冷掉了。但我仍慶幸,她沒買包子。我嚼着油條漫無目的的想:是不是該去買個微波爐了?

沒人能給我提意見。

季子最近忙了很多。我不知道她是怎麽說服年級長和那群領導的。總之,她順利的成為了90.91班物理課的代班老師。得知這件事,我笑着對她說:你倒好,別的老師都是想盡辦法離開這裏,你卻想盡辦法留下來。

這不是因為你嗎?她吻住我說,林老師。

有件事不得不提,季子畢竟只是個實習老師,如果她不能趕在學生們學業水平考之前留下來,她就真的可能會離職。

吃完早餐我看一眼時間,離我的課還有一個多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想了想,我還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一件中長袖夏裝出門了。風刮在裸落在外的手臂還是有些涼意的。

風的威力有所減弱,但我知道,下午才是冷鋒過境的時候,那時會冷很多。地理上對冷鋒及其過境後的描述是這樣的:黑色三角冷冰冰,降溫下雨刮大風。

只不過,吹到小鎮來也沒多大威力了。

我到辦公室的時候還在上課時間,辦公室裏只有兩個老師。教歷史的利老師見到我後連忙打招呼,他看了我兩眼後,說:到底是年輕人,就是不怕冷。

我微笑一下算是回答,先給自己倒了杯溫水,事實上,我的手指僵硬了許多。過了一會我才說:利老師,再下一盤怎麽樣?

利老師笑呵呵的說好。于是我從抽屜裏摸出象棋來。經歷那麽一段和岚父的對戰切磋的日子,我的棋藝大有長進。但利老師畢竟是老手中的老手,和他對戰大多數時候都是難舍難分。

正為我們十分謹慎移子走位的時候,下課鈴響了。下課的老師們陸續回來,也包括季子。她讓我眼前一亮。

季子在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件純黑的長外套,黑色緊身褲配一雙低跟小皮鞋,配上她一張西方化高冷的臉,看上去比平時幹練多了。只不過,她又紮她酷愛的丸子頭,看上去多了幾分柔情。

瑾!她喊了我一聲,其他老師見怪不怪的,但季子還是降低了一下音調。都說要刮風降溫了,你怎麽不多穿一件?

刮哦。我毫不在乎的說,又不冷。

利老師哈哈大笑,手也沒閑着,走車。将軍!他說,小林說的對,春捂秋凍嘛,凍一下沒什麽。

季子無奈嘆一口氣,坐在我旁邊發呆。她是不懂象棋的,每次看我們氣定神閑的運籌帷幄,她只好發呆,神游。

有時候真的覺得你過的生活像個老人家。她不止一次的這麽對我說。

那我也是一個年輕的“老人家”。我這樣回答。

季子卻突然想起了什麽,瑾,你生日多少?

這個提問突如其來,我想了片刻。忘了,我說,她不滿的的看着我,我立即補充道:大概五月左右吧,嗯,那天我收到她們的禮物,哪天就是了。

季子扁了下嘴,這算什麽答案?

于是我摸出放在床頭櫃的一個手機盒,翻出了身份證。那你自己看吧。

季了眼裏閃過一個興奮的目光,一把搶了過來。不過她大概要失望了,這張身份證是我一年前補辦的,照片和我本人沒多大差別。所以季子的興奮勁很快的過去了。她記下我生日後,把卡還給了我。這時,她看見了盒子裏的其他東西。

你就這樣放錢啊?卡也放在一起,太不安全了。她說。

我瞥一眼盒子裏的零錢和銀/行卡,不以為然。反正,沒人會溜進我家來。

說這句話也是經得起時間的考驗的。一樓的租客是一家很老實的農民——雖然他們不種田了。有他們在我幾乎不用擔心財産安全問題。

季子似乎打算說服我什麽,但最終她說:算了,有什麽樣的心态就有什麽樣的世界觀。不過,我就喜歡你這一點。

中午的時候,陰沉了一早上的天終于降下了大雨,大雨帶來了清新空氣,也帶走了氣溫。

宿舍裏,我裹了張毛毯賴在床上,這樣的天,這樣的氣溫,最适合睡覺了。但我選擇了看書。一看就入了迷,午休那點時間匆匆而過而不自知。

季子急急忙忙的跑進來,手上是幾件被打濕的衣服。忘了收衣服了。她說。

我從書本擡起頭來,沒事,挂在室內好了。

瑾,我覺得我們該去買秋裝了。她把衣服挂好,走過來說。

買買買,我豪氣的說,那你去吧。

什麽啊,你不陪我一起去嗎?

我還有衣服,不用買。我重新看書,再說了,過幾天就要回暖了。廣西沒有春秋季的,過了夏天你就該穿棉衣了。

季子對我的話将信将疑。盡管她不再提出要購物,但還是在我臨出門前硬是要我多穿一件。

我沒拒絕,除了外部因素,不可否認的還有一點內心的甜蜜。能有人如此挂念自己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季子給我拿了一件白色的長外套,和她那件差不多,款式不同罷了。

她說,本來想買兩件一樣,但又怕別人覺得自己穿幾個星期,連件外套都不舍得洗。

我為她這腦回路發笑,同時也拒絕了她遞過來的白短袖,直接套上外套了事。

季子眼睛亮一下,止不住的誇獎,這還是我家瑾嗎?怎麽變得這麽帥了?

我很想白她一眼,但不會這一動作。我當然是你家瑾了。季老師,上課鈴都響了兩遍了,再不出發我們又要遲到了。

下了樓,風很大,雨也很急,冰冷的雨刮到臉上,我卻只是望着停車場的位置發呆。那裏曾見證過我們的瘋狂。

當季子看到某些地方的積水已經能沒過腳背的時候,忍不住發聲:為什麽學校還不放假?

除非大風能把你刮跑了,不然你就別想放假了。我答。

其實,若是仔細想想,學校的決定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這次冷鋒過境還沒到達能讓人寸步難行的程度。只是可憐那群外宿生們了,晚上要冒着雨和黑暗回家。

路過前門時,我望了一眼大鐵門的下方,每次下雨那裏總會積水。校警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愣是不會找幾塊磚放在那裏讓學生好走一點,免得濕鞋。

我們在90班門口分別,我往91班走去。第二節課再來上90班的課時,我把外套脫了,挂在臂彎處。不管出于有意無意,這對張寧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農忙假

上課了。我說。話音剛落,一些還在夢中的同學下意識的蹦了起來,然後一臉迷糊的瞪着眼睛看我。班上有瞬間的寧靜,随後轉變為不明所以的笑聲。

都坐下吧。我也忍住笑說,今天就不上新課了。下周一要期末考,你們自己看着複習吧。争取考過91班!

全班又是一片哄笑,老師你真偏愛我們。她們大聲說。

我聳肩,要是你們真的贏了,班上前九名我有獎勵哦。

獎勵什麽?她們紛紛追問,不過又是本子吧?會這麽猜測也不怪她們,畢竟從小到大領到最多的獎就是各種各樣的本子。

我也不知道。我說,我還沒選好呢。不過,獎品都是不同的。當然,那些靠作弊得出來成績,不給。

氣氛立即安靜了許多,她們各自面面相觑着。見狀,我醜話說在了前頭:到時我沒念到那個人的名,可別來找我。

班上突然響起了鼓掌聲,張寧帶的頭,她沒什麽表情的盯着我看,但那目光裏有不甘與掙紮。

我不明白那些含義。

我避開她的目光,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好了,你們看書吧。別說話了。

只不過這句話通常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過了會,不安分的某個女生又問:我們什麽時候放假啊?是不是考完試之後?

小道消息挺靈的。我說,你們怎麽知道要放假?

另一個女生搶答,我媽喊我回去“割禾”了。她用村話說,頗有懷舊感。

就是就是,我家裏還有幾百畝田呢,家大業大的,我家需要我!有人起哄道。

得了吧。我難得好心情的回答,你們回去能有幾個親自下田幹活的,還不是出去玩的多。

嘿嘿,又被老師你知道。她們說。

高二雖然名義上是分好了科,但她們仍要參加理綜三科的期中考。從某中意義上來說就是學業水平考的模拟考。九科,一共考三天。周三開考。

十一月初,随着旁邊小學放假通知的落實,學校的學生們也得到了準确的放假時間。考完試後除高三外的學生就可離校,下周五返校,一共七天,堪比國慶。不過要補課兩天。

下周要放假了。我提前對季子說,等待她或驚喜或疑惑的表情。季子屬于後者。放什麽假?最近有什麽節日嗎?她問我。

有啊,農忙假。

季子又表示不懂,這個長期生活在國外和國內城市的人,當然不會明白。我簡單的和她解釋:所謂農忙假就是農忙時節放學生回家幹活,減輕父母的勞動負擔。畢竟我們深處大山,機械化水平又低,收割稻谷更多時候還是用人工。

哦,季子恍然大悟,那按你這麽說,一年可以放兩次了?

對。我說。

那我們去玩吧。季子反應很快的說。

我拿出手機看子下未來十五天的天氣預報,對上季子期待的目光說,那幾天會降溫下雨……你想去哪?說話的同時我卻在想,為什麽韓的婚禮不能提前幾天,這樣我就不用特意請假了。

呃,不知道。她作苦思冥想狀,我平時不太出門的,最多就去球場打打球。

正好,我也不愛出門。我說。

那我們就白白浪費掉這些時間?季子百無聊賴的說,開始吃自己做的小餅幹。我這才發覺,不大的小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零嘴。絕大多數都是季子買來原料,再進一步加工過的。但有一樣,她只會半強迫性的要求我做,那就是:糖炒栗子。

我收回思緒,也不算浪費啊,可以看書,發呆,聽音樂,不一定要出門。何況,下雨天我更不想出門。

季子拿了片餅幹喂我,我發現你好愛看書啊,她說,而且,你不覺得要買個書櫃了嗎,你總是把書亂放。

她的話如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想到了許久不曾想起了夢境。南寧,暴雨,窗外,書櫃還有那個說話的人。我有些恍惚起來,真是,那只不過是一個撲溯迷離的夢境罷了。沒有意義。我對自己說,仿佛暗示。

那好吧。我說,有空我們去看看。

農忙假的第一天,我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去逛家具店,卻始終沒找到合适的。要麽是季子嫌醜,要麽是我嫌貴,再那麽是我們兩個一起嫌它體積大。

五點多的時候,我們找了家雲吞店坐下,叫了兩份雲吞,同時躲避越下越大的雨。學校的假似乎放的不是時候,這種天氣有那個農民會傻乎乎的收割稻谷呢?

等雲吞上桌時,我注意到季子不時搓手,她的指甲有淺紫變深的趨勢。今天不算太冷,但濕氣重,給人一種又濕又冷的感覺。這樣的天氣還要持續幾天,簡直是睡覺的不二選擇。

我伸出一直縮在口袋的手,握了她冰涼的手。季子也不推脫,反手握住。你手好暖。她說。

剛從口袋裏拿出來的,當然暖。我淡然道,過會就涼了。

季子愉快的笑起來,說,林老師你說話太逗了。

我輕哼一聲沒有回答,她最近倒是越來越愛稱呼我為林老師了。眼看着女店主端着兩大碗熱氣騰騰的雲吞,我抽回了右手。畢竟是要用它來吃東西的。一碗飄着蔥花的骨頭湯下肚,整個人都暖和了。

吃完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剛想提出打道回府,季子就問我:這裏那裏有三合板賣?

我有些明白她要幹什麽了,我怎麽忘了,她是木匠出身呢?這個猜測讓我有些興奮起來。畢竟直接買和自己做不是同一種概念。

你怎麽不早說?我領她去木材廠時這樣問道。這時,雨停了,街上一幅濕漉漉的光景。

季子握着我的手搖晃一下,似乎很不好意思。我懶嘛,再說了,施工起來很擾人的。

這次我帶她來的木材廠不是上次那條街道上的,因為這裏有現成的三合板。木材廠臨近幼兒園,它是不放假的。我們到時正巧趕上了幼兒園放學,一大群可愛的小孩在老師的帶領下排成排,等待父母的到來。

季子突然說,好想知道你小時候長什麽樣。

我沒回話,唯一一張記錄有我小時候的照片已經被我鎖了起來。季子是個聰明人,她從不會過多探究我的過往。她曾說:那些都過去了,如果你肯告訴我當然好,但我更希望你能忘記那些不好的回憶。畢竟我們活在當下。

她說這話的時候,借着燈光我注視着她明亮的黑眸,那目光如流水般細膩且潤無聲。那是我第一次在她清醒時吻她,吻她的唇,只願在她的目光裏不思不想。

季子選購好木板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找來一只粉筆和木廠專用的直尺,在板子上刷刷的畫出幾個規則又不規則的圖形。

後來季子解釋說,她打算把那個小木板直到粘到牆上去算了。她說這話時真的有種簡單粗暴的感覺,但我了解她,所謂匠心就是要精益求精。從她無數次打磨抛光瞎掰凳時,我就知道她絕不是能湊合的人。

木廠老板也很爽快,二話沒說就用電鋸鋸好了那些圖案。我在一旁端詳,覺得它們某些很像雲的模樣。

季子交了錢,心滿意足的抱着木板走了。她正打算原路返回,這回輪到我攔住了她。

等下。我說,我去買點東西。

季子好奇的跟在我身後踱步,其實木材廠離小學也很近,算上小學的六年,我有這裏讀了十二年書。十八歲前的青春全都留在了這個鎮上。

我要買的東西是很普遍的藕粉。用開水沖開,稀釋的粉液緩慢凝固成藕色,卻又不是凝固狀,像漿糊一樣粘稠。這裏的人會加一勺白糖,然後再放上各種配料,吃起來通常只有淡淡的甜味。但我喜歡。

我買了兩杯,結賬時才發現它升價了,變成了兩塊錢一杯。我頓時有些悲哀,不是價錢本身,而是感慨于物是人非。

由于季子雙手要抱木板不方便,我們便共享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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