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節課上,你看了我手裏的魔方好幾次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三保證道,羅老師這才不情不願的離開辦公室。我轉回辦公室,現在還是上課時間,沒有老師在。

我關上門,背抵在門板後。突然感覺疲憊。要是一般的同學,處理的方法簡單的很。可是張寧啊張寧,我怎麽辦才好?

正恍惚着,她已經來到我面前,眼神冰冷,眼眶裏的淚水也是清晰可見,但她倔強的不肯讓它落下。

讓我出去。她強硬的說。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我說。

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她說,不管不顧的推開我,抓住門把手,打開門就要走。我完全是下意識的抓住她的手腕,懇請或者認輸的話就在嘴邊,卻不知為何硬是沒有說出口。

張寧回頭看了一眼,她抽泣一下,但沒有哭也沒有笑,只是用一種平靜到近乎殘忍的語氣說:

我以為,你和她們是不一樣的。

我瞬間失了氣力,手臂軟趴趴的垂了下來,仿佛被人盯在原地一樣,只眼睜睜的看着她離去。

那天我在辦公室裏坐了很久,不思不想,不發一言,如同癡兒。直到感覺有人在我身後,我坐着她站着,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又攬住我的頭。我沒拒絕,把頭靠在她腰上,無力的手攀上她的胳膊。一陣若隐若現的橘味香水湧入鼻腔。我鼻頭一酸,幾乎忍不住落淚。

我都聽說了。季子說,瑾,你還好吧?

這句話把我所有的僞裝頃刻間摧毀。我再也忍不住,轉而抱住她,不能自已的無聲痛哭起來。

事情最終沒能按我所希望的那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二周的周一集會上,在播音員念完一篇文章後,年級領導正式通報批評了這件事。

下面通報一起惡劣的違紀事件。2015年11月25日晚,也就是上周三晚,高中290班張某某同學因不滿其任課老師對其的批評,公然作出挑釁動作。她在臨近下課時,走到其任課老師前,撕碎了一張紙并抛向了空中。

這是對老師的極大不尊重的行為。不僅如此,張某某在其班主任的勸解下,非但拒不認錯,還在上課期間強行闖出校門。該學生的行為膽大妄為,本人更是目中無人,嚴重違反了我校的學生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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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作出以下決定,責令該生停課兩周,由家長帶回家教育。扣除個人良話分20分……希望各位學生以此為戒!

通報雖沒有點名道姓,但幾乎所有的高二學生都知道指誰。據說,當領導說完話後,不知道那個角落也響起了掌聲。90班的同學一片沉默,她們或許也沒想到,自己一時的好玩,在這個判決的背後推了一把。

因為那之後,羅老師來找過我。

其實我也是能理解那孩子的。只是班上的同學太過分了,要是不懲罰一下,以後還不鬧翻天了!

我沒說話。

然而我等了張寧兩個星期,卻沒有等到她的回歸,我等到了她叔叔。說來也奇怪,整個事件中,張寧父母沒有露面過,等我打電話過去時才知道,她留下的那個號碼主人是她叔叔。

你好,請問高290的林老師在嗎?

那是個大約三十歲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夾克,淺灰色內衫,黑色褲子紮着皮帶,沒有啤酒肚,腳下是一雙皮鞋,頭發整理的幹幹淨淨,有一雙陰郁的眼睛。

他自稱是張寧的叔叔。其實不用說,我的第一印象就覺得他和張寧很像,不單指外表,還有眼神。

是這樣的。我來幫她辦理退學手續。他坐定後說。

你說什麽?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唯在心髒的刺痛清晰明了。我閉了閉眼,眼睑一片玫紅色。

他怪異的看我一眼,很平靜的說:雖然我也很意外,但,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吧,我哥……他說到這裏突然間停住了。反正,我平時不太管她的。

我忽略他的反常,只問:那她,現在在哪裏?

南寧。他說,又像想起了什麽,哦,對了,我已經給她找好了學校,在英華。

我沉默。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能進那所學校的人,家庭至少是比較富裕的。何況,像張寧那樣被學校處分記過的人,公立的高中恐怕不會那麽輕易接受她。

那她也應該自己來一趟吧。我無不苦澀的說。

她不想,我有什麽辦法。他微微聳一下肩,似乎想說,自己真的沒辦法。

接着,他又從內層的夾層取出一張對折的紙和一個用紙巾包好的小方形。他對我說:這是她的退學申請,還有飯卡、餐具卡。而這個,是她讓我親手給你的。

我接過了,字跡是我所熟悉的,如今看來,殘忍的很。不僅是申請書,其它與她有關的東西,都是殘忍的。它們就這麽冷冰冰的躺在那裏,可過去在其主人身上殘存的影子還在。

臨走前,張寧她叔似乎無意的說:那孩子從小就愛把事情放在心裏,什麽都不肯說,有時候我也看不懂她。之前的事,給老師你添麻煩了。我代表她向你道歉。

我捏着那小小的方形紙包,想哭的欲/望再次湧上眼眶。那是一張手機用的內存卡。盡管我大約猜的到裏面的內容,卻沒能鼓起勇氣看。

她以為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那別人是什麽樣,我又是什麽樣呢?

這恐怕只有張寧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宿舍,只知道自己近乎呆滞的坐在地板上,沒有抽煙沒有喝酒更沒有服藥。我只是背靠床沿,睜着眼看有黴點的天花板,頭幾乎是挨着吉他的。現在,也只有它能給我點安慰了。

我不想麻煩季子。盡管,在她懷裏我得于不思不想,安然入睡。但我真的怕死了她那種眼神,其實不僅是她,所有人的那種眼神我都怕,那樣只會讓我哭的更兇。

過了許久,久到我坐的腿麻。

我開始打電話,同一個號碼,反反複複的打。然而得到的回複永遠是“你拔打的電話已經關機……”,永遠都是。

又過了許久,季子不知不覺的站在我面前。她看一眼我放在膝上的手機——還是亮的——咬一下唇,但還是很溫和的說:我做好晚飯了,起來吧。

我沒動,完全的無動于衷。實際上,我也以為季子能懂我的。我只是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

她又說了一遍,我這才看她一眼,季子似乎也有點不一樣了。她身上再也不是那種歡快的氣息了。她在為誰難過?為我還是為自己?

我緩緩搖頭算是回答,已經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難過,只覺得內心有塊石頭壓着。

季子不再勸我,負氣的出去了,把地板踩的噔噔響。

我繼續待在這片小小的世界裏,房間的光線一點一點的變暗,天黑了。季子又把地板踩的噔噔響的回來了。她站在原先的位置,聲音有些歇斯底裏的沖我喊道:

既然你那麽愛她,那你去找她啊!在這裏半死不活的給誰看!

☆、林瑾2

我又看了一眼季子,她沒有哭,只是有些絕望的模樣。老實說,我心裏無不動容。于是我拖着因久坐而麻木的雙腿站了起來,季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沒理她,繼續往前走,快到門口時,背後劃起了一陣風。季子突然就從背後抱住了我,雙手緊緊箍住我的腰。

別,不要。她有些慌亂的說,仿佛帶着哭腔。我剛才說的都是氣話,不要去,我不想再失去你。

再?又為什麽要說再?當然,我沒把疑問說出口,經過那麽多事,我已經下意識的避免想太多。而現在,我把手放到季子手臂上,安撫似的說:

我只是想去吃飯,而已。

剛才一味沉浸在悲痛的情緒中,還真忘了肚子餓這件事。

季子的手松了一下,她把我轉過來,直直的盯着我的雙眼,帶着不确定的語氣問:那,以後呢?

我不知道。我虛弱的說,應該會待在這裏吧,如果你相信我的話。

季子不愧是聰明人,她會心一笑,又滿心歡喜的吻我一下。我當然相信你。她又嫣然一笑,說到晚飯,我也餓了呢。

嗯?你也沒吃?

我哪裏有心情吃的下。她不鹹不淡的說。我卻有隐隐的心痛,自己何得何能,她們為什麽要喜歡我這個內心陰暗的人。

季子做好的晚飯沒能抵擋住冬日的氣溫,早就涼了。這時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實在太過任性,但道歉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人總是這樣,對不同的人總有不同的方式。或許對我來說,季子更像是家人,享受她的好不需要有負擔的那種人。

我想起了張寧走後的那幾天,頓感季子情緒的爆發并非偶然。張寧離開學校的兩天後,一年一度的校運會舉行了,當然,慣例前天下午是體操比賽。

這次我們班沒有買班服,反對的人比同意的人多。不過這也沒什麽,我還落得個清靜。

我沒怎麽注意比賽,而是把目光投在那些五顏六色的人群中。無法避免的,許多往事湧上心頭來。我低下頭看地面,匆匆離開。

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并不溫暖。

第二天的校運會我幹脆不出門,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張寧已經決定離開,我只知道這次她不在,也就沒什麽興趣觀看了。

不知道她還用不用那個屏幕碎的很有個性的手機?

我漫無目的的想着,就連季子對我打招呼都視若無睹。當時的她似乎坐在地板上,擺弄着一些木塊。

事後我才明白,沒有人能容忍戀人時時刻刻想着別人,就算有,也只是時間問題。

校運會結束兩天後,我在宿舍看書時,突然聽到了一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那個什麽防艾/滋的宣傳活動開始了。

季子從那堆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木塊擡起頭來。

我們也去湊一下熱鬧吧。她對我說。

不去。我說,有什麽好看的。其實當時我心裏是想着,這次恐怕又是演講什麽的。

季子哼了聲,那我自己去。說完她還真的一個人跑了下樓,而這時音樂聲吵得我看不下書,幹脆把書一擱,拿起那堆木塊研究起來。

盯着那些凹凹凸凸的木塊,我想起了傳統的榫卯結構,這項凝聚了古代木匠們智慧與經驗的木工技藝。

後來季子告訴我,那是魯班鎖的其中一種。傳說魯班為了考驗兒子對于木建築結構和榫卯結構的了解而設計出來了,易拆難裝。

我還沒把木塊看出花來,季子回來了。

怎麽?不好看?我問她,但從她臉上來看,也不像。果然,她說:是一個個節目的,我特意回來叫你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沒再拒絕。操場上很熱鬧,黑壓壓的一片人,由于是自帶凳子的,很多人都跑到舞臺旁邊觀看。我們也是,隐沒在一群學生中。

現場氣氛熱的很,我們到的時候正好趕上了一群女人在跳舞,放一首通俗的歌,燈光四射。在晚上這麽冷的天氣穿着短袖短褲和長靴,好在舞蹈本身沒那麽惡俗。

這個和主題有什麽關系嗎?我顯然不能認同,忍不住對季子說。

什麽?季子沒聽清,又問了一遍。她就在我身邊還挽着我手臂,這都聽不到,我無奈的提高聲調喊了一遍。

她愣愣的點點頭,啊,對,我也這麽覺得。

我不再理她,百無聊賴的等着舞蹈結束。這時主持人上場了,不是學校的人。一男一女說了幾句過渡的話,宣布下一個節目是小品。

幕後人員搬好道具之後,打扮成醫生模樣的人先出場,他坐定好後,一個帶着帽子把其中一只褲腳挽起來的男人唱着小蘋果出場了。

我本來不抱什麽希望的,結束男人剛說第一句話我就笑噴了,不止我,許多學生都笑了。

他是用村話說的,不僅他,就連那個醫生也是。他們的對話裹夾着濃郁的鄉土味氣息,比如:阿叔,免費個?撩撩嘟得哦等等。其實這也挺好的,畢竟方言是地方的特色,還是不要抛棄的好。

在一片歡笑中,季子恐怕是懵的,她扁了下嘴,于是我問她,你聽懂了什麽?

就聽懂了那句“你不會講村話?”。她說。

我又笑噴了,頓感這趟沒白來。因為那句話是男人用普遍話說的。

瑾,你笑我!

好好,我不笑了……我說,但仍拿手捂嘴。不過季子也只是說說而已,她自己也忍不住跟我笑。

這時那個醫生接了個電話,他是這樣說的:你讓他有的吃就吃,有的睡就睡……

臺下學生發出一陣了然的歡呼聲。那醫生又叫了個護士上來,男人探頭看了護士一眼,二流子的語氣說:這護士好靓女哦!

因為我們在舞臺旁邊,得以清清楚楚的看見那護士退下時笑到不能自已。我自己也趴在季子肩膀上笑,也正因如此我沒有看到她充滿溫情的眼神。

小品結束後,主持人來了一次有獎問題,當然問題都是關于艾/滋的,獎品是一把傘。

剛開始的問題都很簡單,學生們很是勇躍。等到問到有關時間的問題時,學生們錯了一個又一個。

這時女主持人突然看向我這邊,說:那個金色頭發的女生很勇躍啊,對,就是你。

我一看,原來季子不知何時高高舉起了手。不過這個不靠譜的人把我推了出去,對主持人示意讓我代答,她同意了。

好在我知道答案,看了一眼舞臺後,我沒有選擇穿過人群,繞到舞臺後面才上去。而是雙手撐着臺沿——目測高一米2,翻了上去。這時的我當然想不到,一個月後,有人也以同樣的姿勢突然出現在舞臺上,并引起不小的轟動。

看來這位女生平時很喜歡運動啊,身手敏捷!主持人說,我沒理她,只等她問我答案時,我才說出正确答案。

之後,我順利的拿着傘又跳了下來,這次是單手。而這一上一下的動作中我仿佛找回了年少沖動的感覺。

瑾。季子迎着我笑道,剛才動作很帥吶。

老了。我說,差點就撐不上去了。

哪有,你才二十五,大好年華。

是啊,我才二十五,我都二十五了。

互動結束後來了場魔術表演。老實說我還是很滿意的,雖說大部分我能猜的到內容,但畢竟魔術師的手法很幹淨利落,就算我們在旁邊看,也沒看出破綻來。

唯一令我不滿的是在我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群小初中的男生,自以為自己很聰明似的,一直在說表演怎麽怎麽樣。我回頭看了兩眼,想出聲制止又覺得不太合适。實在忍無可忍之後,拉着季子走人。

怎麽了?她似乎沒有受到他們影響,反問我。

煩人,我說,他們有本事自己上去演啊,連道具都買不起,憑什麽說別人。

季子盯着我看了一會,笑了。我也讨厭那樣的人,真是,真是太讨厭了。她明顯的是配合我說,我們不跟那些小孩計較哈。

經過這麽一個小插曲,接下來的節目我也沒什麽興趣看了。找了顆大樹坐下,刷起手機來。

季子在一旁抱着手臂,冷的直發抖。之前在一堆人中不覺得有什麽,現在風從不同角度吹過來,誰冷誰知道。

我們為什麽還不回去?她問我。

再等等,我想看一下那個節目是什麽。我說,同時解下我的大衣——我裏面只穿了件長袖,披在她身上。

不用了,她連忙拒絕,你不冷嗎?

冷就冷吧。我漠然的回了句。

季子像看任性的小孩子一樣看着我。你最近怎麽這麽任性啊。她說,然後又把大衣共同披在我們身上,因此我們靠的相當近。我聽見自己說:也許這才是本來的我。

不知不覺間,我要等的節目開始了,一場戰争性題材的舞臺劇。早在看見某個女生穿着那套藍色軍裝時,我就開始期待了。

音樂很震撼,就像戰場上的炮火聲,殺機四伏。演員們要麽四散開來,要麽圍在一起,表演的很逼真。尤其是中間部分,一位紮着雙辮子的女生突然舉起了□□,驚豔到了我。最後的高/潮是當戰争結束後,那拿槍的女生無助而嘹亮的哭了起來。

最後,她們一個個緩慢的往回走,這時,空中響起了一個名字,每喊一個名,她們中的某個人跟着回頭。

節目結束後,我依然沉浸在那情節中無法自拔,我感到一種深深的自我厭惡、自我的否定感。

別人在做什麽,我又在做什麽?

我渾渾噩噩的任由季子帶回去,她似乎說了些什麽,我沒注意聽,再追問時,只見她嘆息一聲:

瑾,你太容易掉進別人的情緒中了。

☆、新生活

生活中突然少個人是什麽感覺?

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和當初老師離開那樣。我自以為承受不起,結果還不是漠然的過完高三,唯有無意聽別人談起她時心裏才泛起一些波瀾。而如今,我也學會了習慣沒有張寧的日子。

十二月的第三個星期六,晚,我提着裝的滿滿當當的塑料袋從菜市場往家走。

今天是什麽特別的節日嗎?正在客廳裏看電視的季子奇怪的問,本來她剛準備去買菜,卻被我告知我自己來。現在看見我提那麽多菜回來當然會奇怪。

沒有。我說,放下袋子,揉了下被勒出的紅印。只是突然想吃火鍋了。

季子愣了一下,就我們兩個嗎?你買這麽多菜。

我笑一下,如果韓趕不來的話就是兩個。

你上次那個結婚的朋友。她立刻接話道。

嗯。我答,心裏也好奇,韓無緣無故跑來我家幹什麽,難道是和莊吵架了?可是不像啊,她通知我時還在電話裏和我吵吵鬧鬧的。

想到這不免心生感慨,二十多年下來,朋友也只剩那麽幾個,而她們還有緩慢疏離的趨勢。我知道這不是她們的本意,實在是生活中的瑣碎小事讓她們分不出心來聯系我這個遠在天邊的朋友。

想到韓自然就會想到岚,兩個月前我們有過一次簡短的通話,她告訴我,她打算接受一個正在追求她的人。

我當即錯愕,你是認真的?我說,想了想又問:我怎麽不知道這回事。

岚在那邊愉悅的笑起來,如果你想知道當然會知道。她說,不過,我還真有點猶豫。

我被說的啞口無言,她那話還真有埋汰我不關心她的意思。

那好吧,你慢慢考慮,只要不後悔就好。我最後說。

岚連聲應和,而之後,我們沒再聯系過。如今突然想起又覺得現在打電話去問這事有些唐突。

算了。誰還不是自顧自的活着。

我把買來的牛肉、鱿魚切都成薄薄的一大片,整齊碼放在漂亮的碟子上。其實在自己家吃用不着那麽講究,只是強迫症發作了而已。除了這些還有雞、魚、毛肚各種肉丸和香菇,兩個人吃是有點多。

季子見鍋裏的水開了之後,把三分之一的雞肉倒進鍋裏,吊湯。之後她又開始洗蔬菜:生菜、金針菇和土豆。是的,還有個圓滾滾的土豆。

我不經意一瞥,卻瞧見她的手在冰冷的自來水下變得通紅。

我來洗吧。我說,反正也準備的差不多了,你把鍋端出去。

季子溫情的笑了一下,雙手攬住我的脖頸,熟撚的親了一下我的臉頰。好的,林老師。她說。

她出去後不久,隔着廚房門喊了一句:你有個電話,是那個韓。

那你接吧。我也喊了回去。

過了一會,她又說:她說她快到了,忘了你家在哪,想讓你去接她一下。

我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說知道了。季子沒再回答,我不知道她是否一時好奇看了我的手機,反正那也沒什麽秘密可言,倒是她的手機平常捂的嚴嚴實實的。

我把切好裝盤的食物端了出來,又想道:在一起最重要的不就是相互信任嗎?

客廳裏的鍋已經開始冒出香味一股說不出是什麽的香味,托它的福,屋裏暖了不少。季子早已脫掉白色的大衣——我們初次相遇時她穿的那件,露出裏面的白色衛衣。看的出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白色。

見我出來後季子首先對那盆薄大片的土豆來了興趣,她調侃道:我見過涮豆腐涮鴨腸什麽的,還真沒見過有人涮土豆的。還有,你個強迫症,擺的那麽好看我都不舍得吃了。

那你不吃哦。我笑着回答,再說了,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只要能吃都可以下火鍋。

季子大笑了起來,不過她也沒閑着,跑去廚房把剩餘的菜端了出來,最後還調配了一碗麻辣蘸汁。

我給韓打了個電話,結果被告知她在路上卡住了。前面在修路,每次只能走一輛車,現在都是車。她簡單的說,算了,你們吃飯了沒?

正準備吃。我說。

诶,那你們先吃吧,不用等我了。到了再給你打電話。說完,她沒等我回答就挂掉了電話,我想問的問題只好化為空氣。

放下手機,季子已經眼巴巴的在看我了。我一說可以開飯了,她像個小孩一樣雀躍的動起了筷子。

我夾起一片鱿魚,上面劃有花刀,放進沸騰的湯裏涮了兩下,鱿魚片迅速的卷成了圓形。蘸一點麻辣汁,熱氣與辣味的刺激在口腔裏融合,加上鱿魚本身的微韌,就兩個字,享受。

而這時,季子已經用漏勺把土豆片撈了出來,滑到幹淨的盤子中,半透明的土豆片看着就讓人很有食欲。

你刀塊不錯啊。她不忘誇獎我道。

那是因為有磨刀石,刀快好切。我繞了個彎又把她誇了回去。在我家,凡是有關鐵器木器這一塊,都是季子在打理。

我們一邊說笑着一邊不斷往裏加食材,吃不完大不了留明天,反正現在天氣這麽冷,也不會壞。可這麽幹吃着總覺得少了點氣氛。

于是我去了附近的雜貨店,買了兩瓶啤酒。

火鍋吃到一半時,韓終于打來電話。我本來想自己一個人去路口接她的,但季子以走夜路不安全跟着來了。這純粹是借口,這條路我走了那麽久,連個跤都沒摔過。

韓見到我時熱情的打了招呼,而對季子卻相當冷淡。我知道她對季子存有芥蒂,卻不知道從何而來,也就無從調解了。

韓是自己開車來的,我帶着她一路開過那些不大不小的街道。已經是夜了,夜市永遠比白天熱鬧。

想起韓上去來我家還是在去年國慶時,一轉眼,時間就過去了。許多東西離去許多東西闖入,連同我的家也悄悄的被改變。

韓對這種改變保持默然,她比較關心的是肚子問題。

本來以為不會塞車的,就沒吃什麽。現在餓死了我啦。她抱怨的說,毫不客氣的拿過我的筷子往鍋裏撈肉丸。

我無奈的揉揉額頭,季子倒是先起身又拿了一套碗筷。

給你。她把筷子遞給了我,把碗遞給了韓。

怎麽?還嫌棄我了?韓不甘示弱的對我說。碰上季子的視線時,兩個很有默契哼了一聲把頭撇向兩邊。

天啊,這兩個女人!

好了,你們兩個鬧什麽鬧。我加重語氣說。

重色輕友。韓說,臉色倒是緩和了下來。

季子微微一笑,湊到我耳邊說了句讓人面紅耳赤的話。

有什麽話還是我不能聽的?韓大概以為是在說她的壞話,陰陽怪氣道。

有啊。季子不客氣的嗆聲,戀人間的甜言蜜語你要不要聽?

她一句話說的韓無言以對。韓默默的脫掉了外套,撸起袖子來,一幅準備大幹一場的模樣。當然,是指火鍋。

火鍋吃到三分之二,那兩瓶啤酒也喝完時,季子起身告辭。她一走,韓立刻把凳子拉了過來,對我說:你怎麽和她住在一起了?天,你們不會睡過了吧?她說完,毛手毛腳的拉扯我的領子,就要湊過來看。

去去。我推開她的頭,都為人妻了就不能注意點?

嫁人怎麽了,就算我有孩子了也還是這樣……不對!你這反應很奇怪,不會被我說對了吧?

我坦誠的點頭。

韓啐了一句,又感嘆,難怪啊。

我夾了片牛肉放進嘴裏嚼,她的反應才更奇怪吧。你來找我到底是什麽事?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要懷孕了!韓故意在我字停頓很久,宣布好喜訊後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反應。我的視線不由的飄到她的肚子上,那裏很扁平。

你是不是傻!韓一把捂住自己的肚子,才剛懷上怎麽可能看的出來。

我傻笑一下,誠心的為她感到高興。十個月後,就要有一個小生命降臨在這個世界了。

這麽說,我就要有個幹女兒了?

為什麽不是兒子?

因為我喜歡女孩,我說,想又想又補充道:再說了,你不是有個男孩了嗎,一男一女多好。

沒想到韓聽了這話反而沒有先前的興趣勁了,她放下筷子,歪着頭看我。

你怎麽了?我關心的問,她的目光實在可憐。

莊的孩子太難管了,搞得我心力憔悴的。這樣就算了,他還經常告黑狀。我這麽好心好意的照顧他……韓略帶憤怒的說,太讓人寒心了。

我沉默一下,或許他只是不适應,長大一點就好了。

哼,我還不知道他們那家人。韓說,伸手想找什麽,碰到用來喝酒的杯子時又縮了回去。忘了,我不能喝酒了。

我表情木然的看着她,韓又叫喚道:看什麽看,還不快我拿杯水,辣死人了。

我默默的拿出暖水瓶倒了一杯水。算了,孕婦最大。

最後我們消滅了大部分食物,酒足飯飽後,韓半躺在沙發上問我她今晚睡哪。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和季子一起,介意的話我幫你訂酒店。

開房啊。她突然說,這時季子剛好路過我們,我看見她手裏拿着睡衣,往浴室走去。這絕對不是故意的。

別亂說。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讓她睡沙發。韓态度強硬的說,我就看她不順眼,怎麽樣。

☆、舊故事

是夜,趁着韓熟睡之後,我悄悄掀起被單,在黑暗中在地上亂踩一通,找到拖鞋後出了房間。

這個動作我已經做過無數次,熟悉的很。想到這自己不由的笑了,以往這樣做都是去上廁所的,但今晚卻有種“做賊”的感覺,而且還是在自己家裏。

沒辦法,孕婦最大。

那你總該給我個理由吧。我問韓。照理說,季子和她又沒什麽接觸,韓沒理由對她如此敵對。

讨厭一個人不需要理由。韓又把這個問題圓了回來。我看她一眼,我算是明白了,她心裏藏着秘密。而韓又是那種藏得死秘密的人,有好幾次她表現的欲言又止或義憤填膺,可話到嘴邊她又給咽了回去。

我知道,在她嘴裏是得不到答案了。于是,我說:不管你怎麽想,也別表現的太明顯嘛。你說我一年也不見你幾次,搞那麽尴尬幹什麽。

韓聞言,瞪大眼睛看我。瑾,你變了!她說。

如果你還想讓我像在北海時一樣,我說,那你随便反對!

韓雙唇蠕動幾下,眼睛瞪的更大了。半響,她嘆息:真拿你沒辦法。

至此,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我不知道韓是不是真的懂那句話的背後的含義,我現在只有季子了。

然而,把一種感情寄托在另一種感情上,本身就是一件不理智的是。人總是這樣,沒有人能重新來過,每個人都只會找點什麽來憑吊過去。或人或事。

客廳的沙發裏還閃着微光,季子沒睡?我為這想法感到微微吃驚,同時也把剛才的思緒暫時抛出腦海。事情都這樣了,我還能怎麽辦。

等靠近一看,并不是,是她的手機在亮,手機就放在她面前旁邊的凳子上。

季子對睡沙發這件事表現的很寬容,寬容的讓韓有些後悔。

瑾啊,臨睡前韓喚我,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現在才覺得過分啊?我說,又笑了下,算啦,來者是客。你安心睡你的。

好啊,你一聲不吭的就把她歸為家人!這跳的也太快了。

我沒回答,實際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好。韓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沒再追問,而是和我說起了她們學校的一些趣事。作為回報,我也挑了些趣事和她說。

對了,你那個學生是為什麽走啊?她突然問。

你怎麽知道她走了?我疑惑道。韓吱唔了一陣,又突然提高了聲調說:就幾周前,星期四的時候,我路過西大正好看見她從裏面出來,就好奇,上去問了一下。

哦。我說,絲毫沒有察覺到那經不起深究的答案。你那麽激動幹什麽?

能不激動嘛……韓又一次生生的止住了話頭,轉而問:話說,你還是沒告訴我她為什麽走!

于是我簡短的說了那天和張寧她叔叔來找我的事。就在她叔叔來的那周周末,我看見她書上的書被搬的幹幹淨淨,連支筆也沒留下。

她特意選擇周末搬書,是不想見我嗎?以這種不動聲色的拒絕舉動。

看來……韓總結道,她是真的對你失望了。

是不是已經無所謂了。我想道。季子的手機還在亮個不停,她關了靜音,手機只在凳子上有輕微的振動。

我控制不住好奇心,瞥了一眼,是來電,沒有署名,從廣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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