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天氣特別冷。

十二月初的風像裹挾了刀子, 刮在人的臉上生疼。墨柔一直覺得這麽冷的鬼天氣不下雪簡直是沒有天理。

她此刻站在一中麻辣燙店面的門口,也不進去,就站在門口吹冷風。其實她就是怕自己看走了眼, 萬一夏侯旬已經走過去了,而她又沒有看見, 那她就白等了。

這個小鎮總是有很多的老舊的窄巷子, 牆的兩邊長了很多青苔和不知名的野草野花,沒人處理, 也沒多少人在意。入冬後,那些野花野草已經凍死在了牆根。

麻辣燙店面就位于一條小巷子裏,由于地理位置不太優越, 所以除了一中的學生以外, 這家店很少有人光臨。

墨柔因為等得無聊,就借了店裏邊的一張矮凳子坐到門口的位置。

她等了有五分鐘吧,老板娘一直時不時就招呼她進去坐,她不好意思坐人家凳子又不買東西吃, 只好随便買了一碗, 裏邊有腐竹和油豆腐, 還有一串鹌鹑蛋。

她讓老板娘澆了很多辣椒醬。吃着吃着,她面前多了一個人。入眼是一雙白色球鞋。

她一邊嚼腐竹, 一邊擡起頭。

夏侯旬站在那兒, 兩只手都插在兜裏。視線對上的瞬間,他把一只手從兜裏抽出來, 攤開手掌, 掌心是一顆粉色包裝紙樣式的糖果。

“吃不吃糖?”他笑着問,聲音似乎有點啞。

墨柔看到他的頭發有一根翹起來,像是剛睡醒的樣子。她咽下一口東西, 盯着那顆糖果,道:“吃。你平時吃糖嗎?”

“怎麽說呢,算吃吧。”他道。說完将那顆糖放到墨柔的膝蓋上去一點兒的大腿那兒。

墨柔盯着那顆糖,問:“只有一顆嗎?”她指着自己的嘴,“麻辣燙好辣,我沒錢買水喝了……”

一邊說一邊剝開那顆糖的包裝紙,将糖果扔進嘴裏。是軟糖,中心包裹了巧克力醬之類的東西。

夏侯旬就去冰櫃那兒買了一瓶礦泉水。墨柔想說自己要喝果汁,但是夏侯旬把冰櫃合上了,擰開礦泉水瓶喝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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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啊。她太自作多情了。

人家不是買給她喝的。幸虧她沒有提果汁的事兒。

不然多糗啊。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理所當然的覺得,白吃白拿夏侯旬的東西特別的……自在。一點兒沒覺得自己臉皮厚。

可能她就是臉皮厚但是不自知的那種人而已吧……

墨柔一邊嚼着糖果,一邊垂下眼眸看地面,想着待會兒該怎麽回去,她身上是真沒錢了,今天就只帶了五十塊在身上,中午被陳松嘉借去買零食大酬賓了。

月考前陳松嘉就放話說考進年級前五十就請同學吃零食以示慶祝。

後來買麻辣燙的五塊錢還是她翻遍了整只書包才找到的。

此刻的柔哥是真的很窮。身無分文的感覺是真不好。

臉上忽然被什麽東西碰了碰。她擡起頭,一臉茫然的神情,嘴邊還沾了些辣椒醬。

“幹嘛?”她問。

“給你買了瓶果汁,這家沒有葡萄汁賣。喝嗎?”

“……喝。這也是vip客戶的優惠服務之一嗎?”

“也可以這麽理解。”

“……”

墨柔就很開心。眼角都是笑意。但為了不那麽的失态,她又收了,恢複往常的樣子。

失望之後又有驚喜,人生就是這麽的出其不意。

她接過那瓶番石榴果汁,擰開,仰頭喝了小半瓶。這瓶果汁是常溫的。

夏侯旬就在邊上和她一起吹冷風。北風吹啊吹的,他和她的臉都被凍紅了。他的眼睛正看着前方一顆被風吹得枝幹亂擺的小樹苗,目光裏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

墨柔就想到了龍七七形容掃地僧的那個詞:無欲無求。

似乎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掃地僧這麽的無欲無求的,那她也跟着無欲無求一下好了,主要是她怕自己的意圖太明顯,吓到人家掃地僧就不好了。

前幾天隔壁班還有一對早戀的被班主任叫家長了,雖說只是叫到辦公室談話,但是不傻的一看就知道是因為什麽才被叫家長的,青春期階段的少男少女對早戀這件事情的敏感度不亞于班主任,誰誰誰有苗頭了學生保準比老師發現得更快更準确。想瞞都瞞不了,試圖隐瞞形同于加速曝光,被叫家長簡直就是公開處刑……

更慘的是,那兩位因為早戀被叫家長的學生還在這次月考中考得不太好,據說兩人發展感情之前,成績是一直很不錯的,能考班裏前十那樣,這回兩人齊刷刷名次排到三十幾名去了,老師和家長不急才怪。

況且人家掃地僧這次考了718分呢!要是被早戀影響了成績多得不償失啊!掃地僧肯定不幹啊!家裏那麽窮!讀書是他唯一的出路啊!去他大爺的早戀!

夏侯旬心裏應該也是這麽想的。他可能是想開了,不然也不會忽然考個718分氣死別的男同學。

所以,她只能親自掐滅自己心裏升騰而起的小火苗了。

不過這瓶番石榴果汁,算是給她的一個小安慰。至少從vip等級上來說,她目前是最高的,繼續保持。

那麽周末就去掃地僧家的雜貨鋪批發幾箱東西好了。

只要她繼續氪金刷等級!就沒有人可以搶走她至尊vip客戶的地位!

兩人在店門口終于吹夠了冷風,才慢吞吞地走到大街上。

街上三三兩兩的自行車駛過去。

“你平時都怎麽回家啊?”墨柔縮着脖子,問。

“坐公車。”

“我今天沒錢了。沒錢坐出租車。”她說了句。

“那試一下公車?”

“我也沒錢坐公車。”她從兜裏拿出一枚硬幣,一毛錢的那種。“一毛錢坐公交車會被司機辱罵一番之後再從窗戶丢出去的吧。”

“……”

夏侯旬邊走邊掏了掏校服口袋,掏了半天之後,從口袋裏掏出來兩枚一元的硬幣。“啊,兩個人剛好夠。”

“你翻口袋翻得有點兒久……就多一個子兒都沒有了嗎?”

“如你所見,多一個子兒都沒有。”

“……”

掃地僧看來是真的很窮。再聯想一下他家中的境況。

啊。掃地僧除了全方位的帥之外,家裏也是真的全方位的窮。

這就有點難辦了……

主要是,她不想以後和他一起喝西北風啊。

那她就更加不能暴露自己觊觎他美色的意圖影響他學習了!他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掙錢才是正事兒啊!談什麽戀愛?!談什麽戀愛!重要的是掙!錢!啊!

她真的不想跟着他以後一起喝西北風啊!所以現在談什麽戀愛!她也得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掙錢!兩個人掙錢總比一個人掙錢強太多了啊是不是!

夏侯旬翻半天口袋才找出兩個一元硬幣而引發的柔哥對于未來的暢想和規劃,導致她走到半路就停在原地不走了,她不是發呆,只是陷入了沉思。

走在前邊的夏侯旬忽然發現身邊沒人了,回頭才看見墨柔站在路邊,她縮着脖子,眼睛看一個方向,目光沒有焦距,任冷風拍打她的臉龐。

他:“……”

他走過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回神,吓一跳。

“你你你幹嘛!”柔哥吓到口吃。

“不幹嘛,公車應該還有幾分鐘要到了,路上車也多,你發呆能不能不站路邊發。”

“……我沒發呆,只是在思考未來的人生。”

“那就上車之後再思考你未來的人生。在這兒思考出來的人生應該沒什麽質量。”

“……”

兩人上了公車。公車開得很慢。座位都滿了,沒有空位,兩人只能站着。

夏侯旬因為長得高,輕松就能握住公車上的吊環,但是墨柔不行,她有試圖伸手去握吊環,雖然是能握到吧,但是她得盡力舉高手才能拉到吊環,那樣子不太美觀,她感覺自己像條被扯長的魚幹。遂作罷。

她慢慢擠到公交車的下車門那兒,抓着那裏的金屬杆兒。

她就這麽和夏侯旬隔了一小段距離。

身邊的乘客說話聲有點吵,她背後的一個中年男人身上的味兒很大,還不時的往她身上靠,明明就還有空間,可那個男的就是一直往她那兒擠。

她有點忍受不了,就打算換一個位置,但因為太擠了,她擠不出去,只能在原地繼續站着。然後,她感覺,有人摸了一下她的屁股。

……嗯嗯嗯?

柔哥頓時陷入一場頭腦風暴中,并且處于氣血翻湧即将炸裂的瞬間。

這!不!能!忍!

可是這麽多人她根本不知道誰在摸她的屁股……

她稍微往旁邊挪了挪。

那個味兒很大喜歡往她身上靠的男的居然跟着擠過來了。她很忐忑,低頭一瞄,看見那男人的手放在褲兜裏掏啊掏的,她不知道他在幹什麽,直覺吧,覺得他在做什麽龌龊的事情,心裏覺得他很猥瑣,一陣不适之下,她看到他把手從褲兜裏伸出來,手慢慢探向她。

又要摸她屁股了是不是!

墨柔氣死了,趕緊往邊上硬擠過去避開了那只鹹豬手,她想破口大罵,但是話還沒罵出口,那個猥.瑣男就被夏侯旬扯着後腦勺的頭發摁下去,猥瑣男的額頭被摁着往一金屬杆兒撞了上去。

周圍的人不明所以,慢慢散開,只看到猥瑣男的額頭腫起了一個包,他沖着夏侯旬嚷:“你tm搞什麽搞?!找死是不是?!”

“找死這話不應該我對你說?”夏侯旬冷笑,指了指車門,“要麽你現在就給我滾下車,要麽待這兒讓司機把車開到警局。當然你也可以試試,和我打一架。”

他說完還掰了一下指節,骨關節活動的聲音很清脆。

猥瑣男:“……”

掃地僧現在活脫脫的一暴戾少年,周圍不少人面露驚色,猥瑣男更是臉一陣白一陣紅,紅臉是被氣的,白臉呢是因為恐懼。

大概是因為夏侯旬現在的樣子真的蠻吓人的,猥瑣男咽了好幾下口水,屁也沒再放一個,司機因為注意到後邊的動靜把車停下了,猥瑣男趕緊繃着臉逃似的下了車。

車廂內恢複平靜。

夏侯旬把墨柔拉到自己前邊,眉目間的表情還是冷冷的。

他讓她抓着後車門那兒的金屬杆兒,他則站在她身後,形成一個小的包圍圈,讓她站包圍圈裏邊。

她沒說話,心情有點複雜,手抓着金屬杆兒一直站到下車。

下車之後她也沒說話,因為被猥瑣男的行為惡心到了。

“不開心?”他問她。

她搖頭,“不開心,但也沒有很不開心。你剛才打那個男的,是不是你看到他……”

“啊,我是看到了。”

“你站那麽遠怎麽看到他摸我屁股的?”

“我們網瘾少年的視力一般都比較好。”

“……”

行吧。

她應該感謝網瘾少年的視力這麽牛掰,站那麽遠都看得到,不然猥瑣男摸完了不認賬爽完了就下車,她也根本沒轍啊,畢竟她那麽小一只,和猥瑣男鬥毆是穩輸無疑的。

夏侯旬從口袋裏又拿出幾顆糖果,放到她手上,道:“那就吃幾顆糖開心開心?”

“……你不能一次性全部給我嗎?”

說完她立馬意識到自己是何等的厚臉皮。

柔哥你這也太厚臉皮了吧!人家的糖果憑什麽全部給你吃?能不能好好正視你和人家掃地僧的關系?這種理所當然白吃白拿的想法你改改行不行?

夏侯旬倒是沒說什麽,擡頭看了看天色,又道:“坐過站了,離你家有點遠,現在送你回去。”

“哦。其實我自己走回去也行。雖然我路癡,但附近這一帶我已經很熟了。不過你要是特別的想送我回去也不是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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