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二日顧莞莞醒來的時候,房中已不見齊钰錦的人影,她探頭去看,昨夜那榻上被挪開的小幾又放回了原處,她這才确定齊钰錦已經起床了。

她撩開床簾下了床榻,将窗子打開見着那高高挂起的太陽,才有些不自在的又将窗子打了下去。

算起來她已有許多年未睡這樣的懶覺了,那還是八歲前,父母寵愛的緊,自然是睡到自然醒還不願起床的。後來進了宮,太後一心教導她成為一個高貴的貴女,卯時一到便會有人喊她起,後來倒也成了習慣。

她看着剛才的天色,怕是齊钰錦早晨的練武已經都結束了罷,在起床的時辰上,兩人倒是難得的契合,也避了免她吵醒對方的麻煩。

她們二人是空着手回來的,顧莞莞在衣櫃裏頭找了一圈,那些衣裙都長了太多,也只能穿上齊钰錦那改良過的衣袍。去一旁不知誰備好的洗漱用具那讓自己清醒些。

她自己伺候自己的時候倒是挺少的,哪怕前世與太後撕破臉,也還有幾個看守着她的丫鬟在。

看着銅盆中那水中的倒影,她微笑着,輕輕啓唇,呢喃了聲,“顧莞莞,你當真回來了。”

這如夢一般的遭遇,一天比一天真實起來。

“你起的晚,早飯已有些涼了。”

齊钰錦推門而進,将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

她坐在桌前,卻見顧莞莞還在鏡子前撫着那衣裳,不用瞧的多仔細,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的是自己的衣裳,只是自己比她高一些,那原本刻意修剪短一截的下擺在她身上還有一小截拖在地上。

“我考慮不周了,先将早飯用了,我再去尋兩件合身的衣裳來。”

顧莞莞這才走過去在她對面坐着,一瞧那兩副碗筷,暗暗吃驚,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拿了筷子便開始用起來。

明明依着她的習慣,練完拳腳就該清洗一番吃早飯了。這齊钰錦可跟自己不一樣,飯量極大,要是吃的晚了,她都懷疑這人會被餓的走不動道。

可她卻偏偏要等着自己一起吃飯,這是何意?

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聲,“平日裏我都是卯時便起了,昨日許是太過疲乏才會睡得這般熟。”

又熟又安穩,果然那些日日夜夜就像是刻在了骨子裏,身體都有了自己的記憶,在這個熟悉的房間,房間裏頭是再熟悉不過的枕邊人,她入睡極快。

齊钰錦拿着筷子,也不夾東西吃,嗯了一聲,“傷處可好些了?”她再是清楚不過,卯時便起,雷打不動。

顧莞莞放下筷子,捏起勺子,輕輕舀了一勺白粥,動作之間竟未發出絲毫聲響,即便白粥入腹,亦是悄無聲息。

一股熱流傳進胃裏,顧莞莞才放下勺子,用白帕抿了抿唇,開口道:“用了王爺的藥膏,已無礙。”

就連吃個早飯,都能讓人看得失神,齊钰錦暗罵自己沒出息,随意找了句話,“府中人不知王妃來了,簡陋了些,為了身子王妃勿要嫌棄還是多吃些。”

她卻是想起了大婚的第二日,那日早晨她分明身子有些不适,卻依舊卯時掀開被子,自己将她拉回被中,她卻堅持要起,說是多年習慣已經躺不住,她便只好說自己也是每天這個時辰就起來的。

早飯時她惦記着新娘子的身子,多問了兩聲,她先是回了兩句,而後便是向自己直言應當食不語。

她今日怎的不說了,她應該溫着嗓子卻說教自己才是。

像是刻意不讓她如願般,顧莞莞溫聲細語的答着話,“已是甚好。”白粥小菜,想想那還困在饑荒城的胖丫,人間美味。

她便再舀着白粥喝着,絕不能浪費一顆米。

死了一回,死前還是吃飯吃死的,顧莞莞現在對吃食有着莫名情懷,吃的極為認真。

但到底是胃口小,瞧着桌上還剩的那大半菜,再瞧了瞧從剛才就沒吃什麽的齊钰錦,還是開口勸了一句,“王爺再沒胃口,早飯還是要多用些的。”

她一說完,齊钰錦便大快朵頤起來,那吃飯的速度讓顧莞莞瞧了忍不住咋舌。她就知道,齊钰錦性子再是變,這極大的胃可是一點都沒變。

前世她就常常驚嘆,明明同樣是女子,怎的西北長大的姑娘就一個個長得高高的。後來她習慣了齊钰錦這驚人的飯量時,便明白了,吃得多可不就長得高了。

果真是絲毫不透露她提前到了齊王府的事,吃完了飯,都是齊钰錦親手收拾的碗筷,這讓顧莞莞有些覺得自己膽大包天。

這要是讓齊家軍的人曉得了,他們的戰神王爺伺候自己吃飯,還伺候自己沐浴,怕不是要恨死自己。

好在今日的齊钰錦正常了,又恢複了那一身正氣,沒多久便主動的送來了江南來的那幾個人。

“小姐,可還記得老奴?”

一個身着紅褐色衣裙的嬷嬷帶頭進來的,她一見顧莞莞便雙眼濕潤的跪下來,身後的那四個丫鬟模樣的人便也跟着跪下。

顧莞莞鼻子一酸,上前扶起那嬷嬷,“奶娘,莞莞怎會忘記奶娘,奶娘這些年過得可好?”她沒忘,前世今生她都未曾忘記過幼時那些日子,只是前世謹記爹爹的話,将真正的自己藏了起來,成了太後的木偶,不敢輕易打破自己的乖巧,更不會忤逆太後,才與張家失了聯系罷了。

“好好,當年陪嫁夫人的人回了張家,老夫人都是善待的。”奶娘又指了指她身後的兩個丫鬟,“這是紫鳶和紫菱,小姐可還記得?”

顧莞莞有些激動,看着那兩個丫鬟,面容已無印象,可是名字她卻是記得的,“你們都這般大了。”她的聲音帶了些哽咽,這是小時候與她一般大的兩個丫鬟,是她娘親有一天從外頭帶回,說是給她做玩伴的。

她還記得那一年是六歲的時候,她與這兩個小丫頭一塊玩了兩年呢。

齊钰錦将人送到便走了,這房間裏就她們幾個,顧莞莞也不需避嫌,就上前拉了拉她們的手,“都起來,全都起來。”她又拉了落在最後邊的兩個人,“你們也都快起來。”

顧莞莞又拉着幾人坐在桌邊,先是與奶娘敘了舊時趣事,再是将自己如今的境遇說了個清楚。

當然,她未提起什麽重生的事,這太過神奇,她誰也不會輕易提起,只是告知了她們,當年爹娘的死有蹊跷,而她懷疑甚至認定了與太後有關。

多年未見,她便說得這麽直接,一是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二也是想試探一下。

畢竟多年未見,張家也只是一商戶人家,而太後可是整個大贏最尊貴的人。

沒想到的是,奶娘的話讓她大為震驚,卻也更加覺得前世成為木偶的自己有多可笑。

“小姐小小年紀能看明白,夫人在天之靈曉得了,定也是高興的很。此番老夫人讓我等來萬巴城,便是叮囑了老奴一定要勸着小姐看清那長都城的那位啊。”奶娘提起自己的舊主子,一臉痛心的說着。“當年那輛馬車出事,夫人的親哥哥,也就是小姐你的親舅舅便馬不停蹄的查這事,最後苗頭竟查到了顧家。”

“舅舅知道當年的真相?”顧莞莞急切的問道。

奶娘搖着頭,“大老爺正要再查下去的時候,宮裏頭卻來了人,送來了一堆黃金珠寶,打着安慰的名義,卻送來了一句話,顧家與張家無關。”奶娘抹了抹眼淚,“而後便聽說小姐被留在宮裏頭了。張家只是商戶人家,只得咽下那口氣啊。”

顧莞莞聽着這些,卻想起了馬車翻倒在懸崖邊的那一幕,她們一家四口皆在馬車上,娘親死死抱着自己,用身子護着自己,爹爹臨死前滿身鮮血,卻依舊惦記着她的安危,兄長只剩下一只鞋子在懸崖邊上。

唯獨安然無恙的自己,竟真把那場災難當成意外。

“對不起,是莞莞的錯。”

“小姐有何過錯,錯的是那些心術不正的人啊。小姐一定要振作,老夫人此次讓我們來,便是讓我們助小姐在齊王府能有一席之地,将來來日方長,宮裏頭那位不會一直把持着朝政。”奶娘壓着自己的聲音,又能恰當的當屋裏的人都聽清楚。

顧莞莞來不及将自己和離建商戶的打算說出,便趕緊問起可能找着衷心的人,代她去一個地方接一個人。

奶娘絲毫沒有不解的表情,只問道,“只需接一個人?”

顧莞莞肯定的點頭,“對,只需接一個小丫頭,只要一個衷心老實會騎馬的即可。”

“那白一便可。”奶娘指了指那四個丫鬟其中的一個。

那被念着的人立馬起身,“小姐,我是白一。”又指了指挨着她坐的人,“這是我妹妹白二。”

白二跟着起身抱拳見禮。

顧莞莞瞧着這兩個瘦瘦小小的女子,想到自己昨日受的苦,有些遲疑道,“此去趕時間,需趕趕近路,路途颠簸,女子恐太過受罪。”

還不等奶娘說什麽,白一便抱拳回話,“小姐放心,奴婢自小便是屍體窩爬出來的,沒有什麽罪是受不過的。”

顧莞莞:……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

這麽瘦小的小姑娘,嘴裏怎麽說着屍體窩這樣可怕的話……顧莞莞看向奶娘,希望她能勸勸這姑娘。

哪知奶娘卻很贊同,“小姐放心,白一白二武藝高強,這回也是老夫人讓我特意帶上保護小姐的。”

顧莞莞艱難的點頭,又趕緊将胖丫的情況說了,最後怕出什麽亂子,翻出齊钰錦房間裏頭的文房四寶,花了半刻鐘的時間将胖丫十來歲的模樣畫了一張交給白一帶着。

剛想讓白一去騎皇帝賜給自己的千裏馬,這才想起,自己是坐齊钰錦的馬回來的,千裏馬還在路上!

她抱着點希望開口,“奶娘可有帶跑得快的馬來?”

奶娘扭頭否認,她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嬷嬷,哪裏受得了那個罪。

這下只能找齊钰錦借了。皇帝富有,什麽好東西都有,可遠在西北萬巴城的齊王府卻是絲毫不差,說起來齊王是大贏的齊王,可實際上誰不曉得,齊王便是這西北三城的皇帝。

只是齊王府的人素來低調的很,好東西都是丢在庫房裏積灰,那也是她掌管中饋的時候才發現的。

可是馬兒卻不會留着積灰,齊钰錦愛騎馬,老齊王也愛騎馬,那些将士也愛騎馬。

“白一,還得麻煩你去将齊王爺請過來了。”

話畢便聽着白一那有力的答話。

奶娘欲言又止的,糾結許久,終還是湊到顧莞莞腦袋邊說了一句,“小姐,這還未完婚便住在一塊,是不是?”

顧莞莞大氣的讓奶娘放心,“齊王爺是個好人,不會亂來的。”

“本王倒是才知曉,在王妃的眼中,我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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