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院子外, 馮嬷嬷與丁香幾人瞪着另一頭的奶娘幾人,頗有一種兩兩對峙的勢頭。

“我是太後娘娘賜給王妃的管事嬷嬷, 換句話說, 凡是王妃院子裏的仆人都得聽我的, 你們幾個是從哪裏蹦出來的,算是什麽東西,膽敢攔着我。”馮嬷嬷叉起了腰, 一張滿是褶子的臉猙獰了起來。

奶娘恭敬的彎了彎腰,“老奴聽王爺的吩咐, 房裏沒喊, 決不允許任何人進去。”又偏頭對着幾個小的說, “白一白二, 你們可守好了。”

兩姐妹躬身應下。

丁香眼珠子一轉,湊到馮嬷嬷前邊低聲說:“王爺再大,也大不過太後娘娘去, 奴婢就不信了,這幾個丫鬟婆子敢對您做什麽,您可是代表太後娘娘。”換句話說, 哪怕是王爺也不敢對太後娘娘不敬。

這馮嬷嬷慣來在宮裏頭作威作福的, 一聽這話胸膛都挺高了一截,就要往裏走。

白一白二立馬上前擋住,“我姐妹自小粗手粗腳慣了,傷了嬷嬷可莫怪。”白一扯着一張冷臉說。

這院子外的聲音,可絲毫不影響院子裏頭新房的安靜。

顧莞莞睜着眼便是滿目的紅, 就連床簾都被換成大紅色。

昨夜睡的太晚,她還有些迷糊,眼皮子睜的都困難,又将眼睛給閉上了,腦子與那困意也雙雙掙紮着。

那些紅倒是讓她想起來了,今早還得去敬茶,又将眼睛睜開來。

摸着大紅喜被,用力撐着要起來,被一只手輕輕一壓,她便又躺回去了。

“再睡會兒。”

身邊一個沙啞的女聲發出,顧莞莞一僵,好似才想起昨夜發生的事。

她看着隔着喜被放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不敢轉頭去看。

天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齊钰錦也是那個齊钰錦,她還發了好一通的瘋,甚至懷疑自己的清白。

明明她的懷疑傷了自己的心,甚至到最後她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信了自己沒有,可在她以那樣的語氣問能不能讓她試試的時候,自己竟然答應了。

再後邊她就記得自己沉沉睡了過去,但她确定的是,自己真的答應了。

“什麽時辰了?”

顧莞莞已經隐隐能感覺到到自己的尴尬了,她開口問了一聲。

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事的時候,而是她作為新嫁進來的,一定不能失禮讓長輩等她。

這房裏頭,齊钰錦才是睡的最晚的那個人,可比顧莞莞清醒多了,“如你往常醒來的時辰一樣,剛到卯時。”

“哦。”顧莞莞僵硬的回了一句。

這人回答個時辰就直接答好了,非要加上一聲以前的事。這樣她更尴尬了好嗎?

分明她就記得以前兩人都是本着成親之後的責任,雖沒有戀慕之情也相敬如賓的過了五年。

可現在卻告訴她,齊钰錦對自己是有一點感情的,全然推翻了她那五年的認知。

這股子她自己心裏頭的尴尬實在讓她不得不清醒過來,顧莞莞擡手伸出自己拇指和食指,慢慢移過去,将那只搭在自己身上手的一根手指頭捏住,想要将其挪開。

卻被那只手反手握住放回了原處。

顧莞莞:……功虧一篑!

“王爺,該起了,還得去正院給父親母親敬茶。”顧莞莞放棄了默默起床。

話音落下,便感覺到身旁的人動了起來,卻不是起來了,而是離自己更近了,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肩熱了起來。

顧莞莞僵着身子,又催了一句,“要來不及了,晚了該鬧笑話了。”

齊钰錦不置可否,“父親母親不會怪罪的,也無人敢笑話,你再多睡一會兒。”

前世她就是這樣,五年間除了生病在床,每日卯時一到便起,就好像有人在她邊上盯着一樣,冬日裏她那要睜又睜得艱難的眼睛,讓她很想不要起了,可最終卻到底是順着她與她一塊起。

現在想來,這人堅定的只做好一個當家主母本分,将她的小女兒模樣都藏了起來,可自己也從未踏出那一步,從未告訴過她讓她做顧莞莞自己就好。

顧莞莞沒對她動心,不怪她,是自己錯了。

她移了移自己放在紅被上的手,抱着她。

顧莞莞卻是很堅定,“不行,今日絕不能遲到,我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明明兩人做了五年的夫妻,可在知曉齊钰錦對自己有好感後,就是這麽并不算太親近的一抱,她都覺得不自在,自然是不想與這人多待在床榻上一刻。

剛剛抱上美人的齊钰錦無聲的嘆了口氣,慢慢坐起身,顧莞莞也随着跟着坐起身。

昨夜顧莞莞是睡在外頭的,自然是她要先下去,剛伸出一只腳,便被身後的人輕輕拉了一下,她下意識收回腳回身去看。

這還是昨夜過後,兩人第一次對視。

這一看顧莞莞便慌神了,齊钰錦的眼裏那不加任何掩飾的喜歡,過于熱烈了。

“昨晚洞房夜,莞莞睡着了。”

原本齊钰錦的聲音就比一般女子低了一些,現下又加上剛起的沙啞,那聲莞莞聽的顧莞莞耳朵癢癢的。

這話更是讓顧莞莞不知所措,昨晚她以為齊钰錦的意思是給她三個月的時間來着,怎麽還是要像正常的夫妻一樣圓房的嗎?

要是不知曉齊钰錦的心意,她自是沒甚遲疑的,兩人又不是真第一天認識,她難不成還要在常做的事上矯情。

她仔細看着齊钰錦,沒發現她的玩笑痕跡,便自己開口問個清楚了,“這,昨日王爺不是說,給我三個月的時間”

齊钰錦掀開腿上的被子,半跪着直起身,自己挪到顧莞莞的正面前,雙眼直直的看着顧莞莞,“是,但是莞莞,你要知曉,我是勢在必得的。”她咽了把口水,讓自己的喉嚨不再那般幹啞,“我說的讓我試試走進你的心裏,是一定會成功的意思,你的心,是我的。”

神奇的,這句話讓顧莞莞覺得自己身處桃花林,空中盡是飄着的桃花花瓣,唯獨她與齊钰錦二人存在于天地間,齊钰錦自信的對自己說着勢在必得的話。

顧莞莞不知曉這陌生的畫面是為何出現在自己腦子裏,她只是本能的想要逃開。

“真的該起。”

一句話沒說全,就見齊钰錦向自己壓來,臉頰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那溫暖一觸即逝。

快的讓顧莞莞以為這又是腦子裏憑空出現的畫面。

偏生齊钰錦那淺笑的臉一點都不像是假的。

她笑的溫和,那五分的英氣随着眉眼彎起少了兩分,女子柔美之态盡顯無遺,“這便算作補償我昨夜的洞房,可好?”

原以為前世她對自己的溫言溫語便已是她所有的溫柔,現在才曉得,那些皆是她克制之後的模樣。

她真正的溫柔,一雙眼便可以讓你膩死。

顧莞莞不知自己是不是那等看重外表美色之人,但她這一刻,真就被迷住了一瞬。

她落荒而逃,顧不得那人的先斬後奏,掀開床簾下了床榻,往外喊了一聲,“白二。”

她知曉白二聽覺要好于常人,便下意識喊了這個丫鬟的名字,全然只記得趕緊有人進來打破這份莫名的氣氛。

其實她這一聲,院子口那好些人都聽見了,都趕緊往院子裏走。

先開口的是馮嬷嬷,“王妃,可是要更衣洗漱?”

顧莞莞也顧不得齊钰錦在後頭了,連忙回了一聲,“是,趕緊進來。”

內室裏頭除了這床以外,中間還有一扇屏風隔着,顧莞莞是走出了內室的,嬷嬷丫鬟一進來便看見王妃赤着雙足,穿着裏衣站着。

一個個的一下都沒反應過來,堵在了門口。

顧莞莞也被這架勢吓了一跳,沒想到會出現這麽多人。

馮嬷嬷帶着她的四大丫鬟,奶娘亦帶着四個丫鬟,邊上還有齊钰錦的那個丫鬟小翠。

雖說長都城的尋常勳貴人家的主母都是最少兩個婆子八個丫鬟的,家裏頭派頭足的,十六個丫鬟貼身伺候着,她作為齊王妃,只會比那些人家要尊貴些才是。可她是習慣了平日裏房中貼身伺候的就兩個丫鬟足以,齊钰錦更是只有一個小翠聽候吩咐的,貼身的事從不假于丫鬟手。

是以,這副房門被堵住的狀況還真是第一回 見。

這外邊所有人都愣着了,從內室卻走出一個人。

難得的齊钰錦今日未将長發束起,披散着一頭黑發,穿着一身紅色衣裙,與平日為了便宜行事束起長發穿着改版的男子衣袍模樣全然不同。

她一手捧着一身衣裙,一手拿着一雙紅色繡花鞋,緩緩朝着顧莞莞走去。

“怎的不先将衣裳穿好。”

齊钰錦無奈似的說了一聲,聲音再是溫和不過。話畢便彎下腰将衣裳鞋襪放在一旁的桌上,先拿了衣裳過去。

“擡手。”

又是一聲溫溫柔柔的聲音,顧莞莞腦子懵了,身體卻是很聽話的擡起雙手。

就這樣,在門口烏泱泱一片仆人怔愣的雙眼下,大贏王朝的戰神齊王爺伺候新娶的新娘子穿衣。

臨了還蹲在了地上,讓新娘子扶着她的肩膀,伺候着穿上了鞋襪。

“都愣着作甚,還不進來伺候。”齊钰錦皺眉看着門口,換回了冷言冷語。

跟了主子多年的小翠像是第一次見識到主子這變臉之快,嘴巴都沒合上,端着洗涮用具木木的往裏走。

門口的馮嬷嬷和奶娘等人這才反應過來,也都跟着進了。

許是看出來顧莞莞此時面對這一大波人的不自在,齊钰錦對着這一行人發話了,“你們都去前邊瞧瞧,父親母親可是已起了。”她指了一下奶娘,“你留下伺候就行。”

奶娘端着洗漱用具,彎腰應下。

馮嬷嬷下意識要反駁,被身後的丁香悄悄扯了一下衣裳,便将話咽回去,跟着衣裙丫鬟退出去了。

臨了前她擡眼瞧了一下顧莞莞,見她并未有開口的打算,默認了這副安排。

馮嬷嬷是皺着眉退出房間的,這來了萬巴城跟她想好的完全不一樣,應該說跟太後娘娘想的完全不一樣。王妃一個孤女并未将她們這些長都城跟來伺候的人放在心上,不僅沒有事事依賴她們,反而與她們一點都不親近。

她別說能當上這齊王府的管事婆子,往後想怎麽在王府裏安排人就怎麽安排,怕是就連這王爺的院子都難管上事。

瞧着就連自小陪在王妃身邊長大的四大丫鬟都不管用,馮嬷嬷這才意識到事态嚴重。

太後娘娘的大事不能因為她們這群奴才給壞了。

她心裏已有了打算,便當真聽話的與那些丫鬟去前頭确認了。

奶娘倒是欣慰的很,原本夜裏她是等到了天微微亮時,就等着主子叫水呢,可等了近一夜,她才擔憂了起來,這是沒成事呢。

但她的擔憂在今早這一幕看後,便淡了下來,齊王并不像傳說中的冷漠,起碼對着她們小姐不是這樣的,這便夠了。

新婚之夜沒成事的多了去了,成親之日喝多了,累極了的大有人在。

房中只留下了奶娘與小翠兩個人伺候,顧莞莞壓下自己心裏頭的波動,趕忙去洗漱。

還不忘向奶娘确認了聲,“時辰可晚了?”

“王妃放心,還早着呢。”

顧莞莞這才放下心,看來齊钰錦未騙她,确實剛過了卯時。

她這一問,齊钰錦倒是瞧了她一眼,似在控訴顧莞莞對她的不信任。

小翠只覺今日自己是在做夢,她竟然從自家主子眼裏頭看見了委、委屈。

好了,她完了,一個月的月錢沒了。管家擺的局,就押王爺對王妃什麽态度。

一共就兩個押的地兒,一是王爺拜倒在嬌妻的裙擺下,二是王爺萬年不變的冷言冷語。她齊小翠偏偏選了二。

她太難了,做王爺的丫鬟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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