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每隔一段時日,歸元寺的虛雲住持就會開設法堂,講經說禪。

這一日,虛雲住持又将講述禪道,歸元寺自然來者諸多,香火旺盛。幼老爺本是過來上香,又耐不住寂寞,偏要擠進去湊個熱鬧,他憑借着自己的體型優勢,一舉奪得三個蒲團,而後向護着幼清的趙氏招手,“夫人、清清,這邊來。”

趙氏挑起眉,倒也沒說什麽,領着幼清坐下。

結果等到虛雲住持一開口,幼老爺的腸子都要悔青了。

“……何為禪道?古時有龐蘊居士見漫天大雪,心生慨嘆道:“好雪片片,不落別處。”便有禪客問道:“那落在何處?”龐蘊居士馬上打了他一掌,這便是禪道。”

幼清茫然地問趙氏:“禪道就是打人?”

幼老爺也摸不着頭腦,“夫人,這和尚在說些什麽?”

趙氏輕咳了一聲,言簡意赅道:“他念他的經,你們管那麽多作甚?”

盤坐在虛雲住持身旁的青年和尚緩緩睜開眼,顯然是聽見方才幼清那毫無悟性的鬼才總結。他看向坐得不太安穩,東張西望的幼清,不由以手抵唇,掩飾着唇畔的笑意,而眉心的那點朱砂痣似要暈開,燦豔若桃李。

幼清對上釋心的目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話太大聲,于是不太好意思地縮回腦袋,總算老實下來。

“嗤。”

陸嫣恨恨地盯着幼清,每一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只覺這一家子粗淺鄙俗、不可理喻,她低聲道:“果然是低賤的下等人。”

莊秋桐不着痕跡地給了陸嫣一個眼神,知曉她向來容易沖動行事,便不太贊同地制止道:“嫣兒,不要。”

她輕聲提醒道:“我們此行只不過是為兄長祈福。”

丞相府上人丁單薄,莊丞相與其夫人統共育有二子一女。大公子莊見賢在大理寺述職,而二公子莊齊則因生性桀骜不馴、不服管教,早已與家中斷絕關系,獨自奔赴沙場,過着刀尖舔血的軍營生活。

莊見賢如今已出任大理寺的寺丞一職,深居後宮的太後又親自指了明善郡主給他,本應是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朝堂中炙手可熱的大紅人,卻在前不久讓明善郡主碰見他與一名青樓女子花前月下、摟摟抱抱,明善郡主自不是能容人的主兒,當場發難,向莊見賢甩下數十鞭,生生将其打落下馬,至今人還躺在床上,身體抱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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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你容得下這口氣,可我實在忍不下。”陸嫣懊惱地說:“這些人真當我們陸家、莊家是好欺負的。先是幼貴妃橫插一腳,又有明善郡主那般對待表兄,現在、現在竟連那商賈人家都敢如此嚣張。”

陸嫣咬了咬唇,“我定要給他一個好看。”

莊秋桐擰起眉心,“你又能如何?”

陸嫣回答:“至少讓他當衆難堪。”

莊秋桐望向幼清,卻意外地發現少年勾着頭,腦袋一點一點的,小雞啄米似的打起了瞌睡。她的心思一動,語氣輕飄飄的,又似是無意之中向陸嫣提起,“王妃怎的在這裏便睡着了?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虛雲住持的點撥,而他卻在此……”

陸嫣福至心靈,立即開口道:“王妃可是身體不适?”

百餘人的法堂,不少人聞聲回過頭來,連同虛雲住持與釋心也注意到她這邊,投來和善的的目光。陸嫣緊張地漲紅臉,怯生生地問道:“不然王妃怎麽會在虛雲住持講經的時候睡着了呀?”

“王妃?可是那從嘉王妃?”

“就是他,你看,還睡着呢。據說這王妃家裏是江南富商,當年進京的排場可是一等一的大,什麽稀罕玩意兒都有,不過早先我倒是聽人說過他出身太差,舉止粗俗又無禮,進京不到兩年就把人得罪了個遍,若不是宮裏的那位還受着寵……”

“你小點聲兒。”

“怕什麽?難不成這富商家的王妃還能拿出銀兩砸咱們?”

……

周圍的竊竊私語傳入趙氏耳中,她環顧四周,不悅地蹙起眉,幼老爺生怕趙氏被惹怒,在此處大顯神威,連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給,便急忙把人按住,小聲地說:“夫人,你冷靜一點。”

趙氏冷冷地說:“松手。”

幼老爺急出一頭汗,“夫人,清清自己都不在意這些,他們愛說便讓他們說就是了。”

趙氏怒道:“若是清清不跟那薛白,又怎麽會平白受這樣的委屈?”

幼老爺連忙附和,且試圖禍水東引,“對,都怪那姓薛的王爺,晚些時候我們就去敲打他一番!”

幼清的頭重重一點,自己把自己吓醒了,他睡眼惺忪地問道:“娘親,是不是和尚念完經了?”

“王妃?”陸嫣自然聽見周遭的議論紛紛,她盯着轉醒的幼清,故作擔憂地說:“既然身體不适,還是早些時候回去休息。”

幼清奇怪地擡起眼,“我……”

“王妃昨日确實受了涼。”釋心淡淡一笑,“但貧僧以為,今日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

陸嫣以為釋心這是看不慣幼清的行徑,面上不禁帶有幾分得色,“佛堂這等清淨之地,王妃着實不該……”

“不過貧僧夜裏恰巧碰見王妃抱着一只野兔。”釋心合掌道:“王妃心善,許是為了這只從山林裏跑出來的兔子,才沒有休息好。”

“佛門并不講究太多繁文缛節。無論王妃是身體抱恙也好、不愛聽經書也好,沒有什麽應該與不應該,修禪的是人,聽禪的也是人,随心即可,這位施主既然一心向佛,怎會不知曉這些?”

末了,釋心輕聲道:“王妃此等心思純澈之人,實在不可多得。”

陸嫣一怔,半晌才吶吶地說:“……原來是王妃夜裏放生野兔才會如此,是我錯怪王妃了。”

釋心但笑不語,并不多做解釋。

趙氏卻是不知幼清半夜三更還抱着野兔在外面閑逛,等着同他秋後算賬,便先将此事放下。她瞟一眼陸嫣,射影含沙地說:“大師,近日我兒頻頻招來小人眼紅,可有辦法化解?”

釋心回頭看向虛雲住持,虛雲住持點了點頭。

“夫人稍等片刻。”

只有幼清被誇得心虛,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兔子被他放生進肚子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住持在上面念經,

幼老爺:清清和那什麽狗屁王爺什麽時候才能和離啊?

趙氏:清清和老爺什麽時候才能長點腦子?

幼清:ZZZZZZZZZ……兔腿、叫花雞、麻辣蹄筋(?﹃?)

不擁有姓名的王爺被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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