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可別。”
沈栖鶴心有戚戚焉,“對圍牆不好。”
幼老爺和沈老爺這兩個人,年紀加起來都有百來歲了,卻隔着一堵牆天天吵,不知羞就算了,又記吃不記打,甭管兩位夫人如何拎着他們的耳朵把人扯會家宅,隔日必定又氣勢洶洶地站在牆後對罵。
做上門女婿?
完全沒可能,屋頂都得掀翻好幾回。
沈栖鶴“刷拉”一聲合上折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一臉恍然大悟地說:“伯母,難怪你以前見着我就笑,又是噓寒問暖,又是要我做你幹兒子,感情是在這兒等着我,放到眼皮子底下養肥了,就可以做你們家的女婿了。”
“……咱們這往日無仇,近日無冤的。”
“有仇。”幼清擡起頭,氣哼哼地說:“你老是使壞,欺負她兒子。”
“我怎麽說,你就怎麽信。”沈栖鶴憐憫地望一眼幼清,強詞奪理道:“你要是不上當,我成日逗你做什麽?幼清清,你得自己多反思一下。”
幼清慢吞吞地說:“你出去,我不喜歡你在這裏。”
一說不過就把人往外趕。
趙氏忍不住笑,她把剝了殼的荔枝喂給幼清,慢條斯理地說:“整日待在家裏,我看着也煩,還不如出去走幾步。”
幼清生趴到石桌上,臉都皺成了一團,“可是真的好熱。”
趙氏擡起手,戳了幾下他的額頭,裝佯怒道:“嬌氣。”
幼清脆生生地說:“這得怪你和爹爹。”
“懶的你。”沈栖鶴用折扇敲了敲幼清的腦袋,給他報起菜譜來,“最近新開了一家酒樓,新花樣看得還挺稀奇。什麽撥霞供、黃金雞、蟹釀橙、櫻桃煎、山海兜、湯綻梅的,你不出門就不出門,我自己去嘗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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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清好奇地擡起眼,“什麽是撥霞供?”
沈栖鶴回答:“說是用炭火小爐子涮肉片,完了再蘸醬吃。”
幼清想了想,心動歸心動,還非要嘴硬一下,“這麽熱,我自己才不想出去,是娘親把我往外趕的。”
趙氏聽得好笑不已,不由打趣他說:“是是是,我們家清清,從來不為五鬥米折腰。”
沈栖鶴淨說反話,“畢竟有骨氣。”
幼清撲過去打他,趙氏倒不再攔着護着,任由他們打鬧。
臨走前,趙氏不太放心,再三向沈栖鶴叮囑道:“你可不許再帶他去花街柳巷了,上回我還沒同你算帳,記着呢。還有人多的地方也別去,省得有人撞到他。記得把清清看緊一點兒,這小王八蛋一不看住就到處亂跑,對了,多讓清清喝一些補湯,辛辣的食物就別讓他碰了,還有……”
沈栖鶴聽得目瞪口呆,他問幼清:“你怎麽屁事兒這麽多?”
幼清理直氣壯地說:“我樂意。”
沈栖鶴斜睨他一眼,懶得開腔,結果趙氏前腳把人送出宅子,這厮立即就扭過頭來興高采烈地說:“走着,咱們去喝花酒。”
狗改不了吃屎。
萬花樓裏,四處張燈結彩,輕薄紅紗攏着綽綽人影,冷燭生暈,桃紅的光色沉沉。龜奴引着沈栖鶴與幼清步入雅座,幼清忍不住扯開座前的層疊紅紗,他探出頭張望一番,不解風情地抱怨道:“這樣什麽都看不清楚。”
“這叫猶抱琵琶半遮面,雲裏霧裏見美人。”沈栖鶴嫌棄不已,他望一眼幼清,只見少年的眉眼幹淨、氣質純粹,又擺了擺手,不得勁兒地說:“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看美人?”幼清奇怪地問他:“我們不是來這裏吃東西的?”
沈栖鶴毫不心虛地說:“當然是來吃東西的。”
來這勾欄處用膳,也是樁稀奇事兒。
不過幼清壓根兒都不在乎沈栖鶴把自己帶到哪兒去了,青樓也好、酒肆也好,只要有吃的就行。幼清挨個兒把名字好聽的點了一遍,正期待不已地等待上菜,冷不丁地聽見旁邊有人嬉笑道:“要我說,這幼貴妃與洛神,一個是飄渺虛無的神仙妃子,另一個便是國色天香的錦繡牡丹,得一,自然又想着另一個,誰不想要齊人之福?”
“何來神仙妃子一說?”
幼清擡起頭,看見三個書生模樣的人坐在一桌,先前那人答道:“如此出塵脫俗,不是神仙妃子又是什麽?”
而手裏把玩着金樽的書生聞言嗤笑一聲,“故作姿态罷了。”
“你們可知莊妃?”他的神色略帶嘲諷,扯出一個古怪的笑,“這幼貴妃不過是看起來冰清玉潔而已,實則她為了榮寵不斷,不惜把自己的侍女送到今上的龍床上,自此主仆二人,齊心侍侯陛下。”
“陳公子此言當真?”
陳生皺了皺眉,不悅地開口:“我騙你們做什麽?”
另有一人見狀連忙出聲打圓場:“張公子有所不知,陳公子的兄長在宮中當差,自然知曉許多後宮秘聞,莊妃出身低賤,這在宮裏是心照不宣的,連我都略有所聞,不必為此生出無端的争執。”
他頓了頓,又恭維道:“說來今晚得以一睹洛神真容,還需仰仗陳公子。”
“不過是多花些銀兩罷了,算不了什麽,更何況我戀慕洛神已久,此番勢在必得。”陳生啜飲一口酒水,語氣緩和幾分,他似笑非笑地說:“至于幼貴妃,什麽神仙妃子,說來說去,不過是商賈之女,出身低賤,為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下作至極。”
“不許……”
幼清氣不過,打算過去跟他們吵架,沈栖鶴趕緊往他嘴裏塞了顆杏仁,把人按下來。沈栖鶴壓低聲音說:“全是胡說八道,用不着跟他們計較,掉價兒。”
旁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栖鶴卻是心裏門兒清。那莊妃往日是幼清的侍女,而且一早便是個不老實的,只不過幼清心太大,沒有發現,沈栖鶴回回想提醒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結果沒過多久,莊絮照就爬上了龍床,幼清還為此自責不已。
想到這裏,沈栖鶴忍不住摸了摸幼清的頭,又說:“別理他,改日咱們把這什麽陳公子的人堵進暗巷,套上麻袋打一頓。”
吊起來打幾頓都不行。
幼清越想越不高興,于是沈栖鶴一個沒摁住,他就憤怒不已地沖過去問道:“你們憑什麽這樣說我、說幼貴妃?”
活脫脫的一個小炮仗,還是一點就燃的那種。
陳生幾人看過來,幼清生得白淨又漂亮,眉眼裏又全是不谙世事的天真,這來勢洶洶的模樣,實在是沒有什麽震懾力,陳生只當這是哪家歆慕幼枝的小公子來同自己理論,并不把他當回事兒。
“你又沒有親眼看見就亂說。”
陳生居高臨下地望着幼清,“亂說?你怎知我說的不是事實?”
幼清說:“根本就不是事實,全部都是你瞎編的。”
陳生眯起眼,不悅地問道:“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你知道的就是事實了?”
幼清理所當然地說:“我知道的當然是!”
陳生反問道:“你又憑什麽說你知道的是對的?”
“因為……唔。”
沈栖鶴連忙捂住幼清的嘴巴,不讓他亂說。
他本來怕幼清吵不過吃悶虧,誰想到不止是不會吵,還全靠嚷。沈栖鶴不得已拉起偏架來,“陳公子是?久仰大名。”
沈栖鶴苦惱不已地說:“我這個弟弟從小就讓家裏人寵壞了,以前撞上過長舌婦說他壞話,是以碰見有人說三道四、風言風語,就忍不住跟人理論,你可千萬要見諒,別同他計較。”
說三道四、風言風語?
陳生皺起眉,“你……”
沈栖鶴搖了搖扇子,假惺惺地說:“陳公子切莫多心,我可不是在說你是長舌婦,我是在責怪那三個長舌婦。”
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陳生發作不是,不發作也不是,半晌只得冷哼一聲,硬生生地說:“我的兄長在宮中當差,他親口如此相告。”
幼清嘀咕道:“你偷偷說人壞話,你的兄長也偷偷說人壞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你怎麽淨說些廢話。”沈栖鶴搖開折扇,慢悠悠地說:陳公子和他的兄長若不是一家人,這問題才大了去了。”
陳生沉下臉,“你們!”
“陳公子,何必與這等粗鄙之人計較,有八九分。”坐同桌的書生勸道:“我們是為了洛神而來,更何況陳公子心屬洛神已久,今日洛神梳攏,陳公子總算可以了卻一樁夙願,抱得美人春風一度。”
另一人也說:“這洛神美則美矣,只可惜淪落風塵,素來聽聞陳公子家風嚴厲,不然還可以為她贖了身娶回家中。”
思及洛神,陳生的面色緩和下來,他端起手邊的金樽,冷笑一聲,“說得不錯,今日本公子只是為了洛神而來,至于其餘的……”
絲毫不值耗費心神。
沈栖鶴聞言但笑不語,只拎着幼清回到雅座上。幼清趴到桌上還是不太開心,過了一會兒,悶悶不樂地問沈栖鶴:“洛神是什麽?”
“這兒的花魁。”
幼清想了一下,又問沈栖鶴:“怎麽樣才可以不讓他們見到洛神?”
沈栖鶴随口道:“正好今日洛神梳攏,往她身上砸銀子就可以了。”
“只要砸銀子?”幼清氣鼓鼓地說:“那、那我要買下來洛神,一眼都不給他們看。”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每次下線都有新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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