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幼老爺是個沒主意的,唯趙氏馬首是瞻,“夫人,走還是不走?”
“事出反常即是妖,倘若我們走得太突然,王爺想必也會起疑,更何況下山前,我們答應讓清清拜祭完太妃,再來商量此事。”趙氏處事一向周到,不免尚留幾分顧慮,她皺着眉說:“先別着急,讓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
幼清乖乖地點了點頭。
當天夜裏,瑤華宮那頭兒好不熱鬧。
“娘娘。”挑開鎏金香爐,雪生清出爐底的灰燼,放入安神的香料。她抿着唇笑說:“方才來時,聽說陳侍郎去了瑤華宮,向貴妃娘娘賠不是,但是貴妃娘娘壓根兒都不見,連她身邊的點翠都不曾打發出來過。”
莊絮照坐在鏡臺前,支着臉回頭問道:“怎麽回事?”
“陳二公子說了幾句貴妃娘娘的不是,偏偏讓王妃那個混不吝的碰上了,不依不饒的。”雪生放下玉爐頂,走來莊絮照身邊給她捏起了肩,“後來兩人起了幾句争執,王爺也過來了,陳二公子滿身是傷,挨打的是他,過來給貴妃娘娘賠不是的還有他。”
莊絮照撫摸着自己的肚腹,“畢竟姐弟情深。”
“不說陳侍郎,就連陳大公子也受到牽連,堂堂禁衛軍副統領,在瑤華宮外跪了幾個時辰。”陳文翰素來對她們多有照顧,雪生不忿地說:“真是不知分寸。自己是什麽身份,陳大公子又是什麽身份,整日拿腔作勢,作踐別人。”
此時沒有外人,莊絮照倒沒有再攔着雪生發牢騷,只是一笑,“都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貴妃娘娘進宮已六年有餘,卻始終榮寵不衰。”
“可是肚子卻不争氣呀。”雪生笑嘻嘻地說:“比不上我們娘娘分毫。”
莊絮照垂下眼,“是嗎。”
“娘娘自然比貴妃好上千百倍。”雪生想了想,又說:“貴妃自己日日縱着王妃,難道陳大公子與陳二公子就不是兄弟情深了?娘娘,你不曉得那陳二公子今日瞧來是有多慘,跪不住還昏倒在外面,陳大公子要請太醫,陳侍郎卻不許,只說既然貴妃娘娘不見,那麽就讓陳二公子以死謝罪。”
莊絮照問道:“最後呢?”
“貴妃娘娘決意要作踐人,還是陳大公子自己尋了太醫過來。”雪生不滿地說:“他們商賈人家,就愛這般斤斤計較,依奴婢見呀,日後這宮裏不若禁了“商賈”二字,省得貴妃娘娘成日向陛下哭訴。”
莊絮照卻若有所思地說:“陳夫人去得早,大公子素來疼寵二公子,更何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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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翰心悅于她。
略微思索一陣,莊絮照的目光瞥向青煙袅袅的鎏金香爐,推開了雪生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雪生,請陳公子過來一趟,不要讓人看見了。”
“是,娘娘。”
雪生似有幾分疑惑,但還是應下,從門內退出。她不經意地擡起眼,只見得坐在鏡臺前的莊絮照穿着一身淡色的裙衫,不施粉黛、蛾眉輕斂,而輕擡的玉臂上戴着一只玉镯,在纖細的腕子上晃晃蕩蕩,她的穿着與神韻無一不像極瑤華宮裏的那位。
至于趙氏,那一琢磨就琢磨到了拜祭魏太妃的日子。
一大清早,王府那邊就來了人接幼清過去。
薛白倒是提前知會過,結果幼清懷孕兩個月都沒有過反應,今晨卻突然有了孕吐,這會兒正蔫巴巴地捂住肚子說難受。趙氏見狀心疼不已,輕拍着幼清的背安慰道:“過幾日就沒事了。”
“爹爹以前說娘親生我的時候就吐了好幾個月。”幼清分明不信,他苦着臉說:“還有十個月,這麽麻煩,不想要了。”
“又在胡說。”趙氏給幼清喂了幾口水,“鬧得人幾個月不得安寧,還不是因為你淘氣,在肚子裏不安生,出來了也是個小祖宗。”
“娘親方才哄我的時候還說我乖,哄完立刻就變了。”幼清咕哝道:“娘親的嘴,騙人的鬼。”
趙氏忍俊不禁,“太久沒收拾你了?”
幼老爺倒是幹脆,直接把這筆賬記在薛白身上,“若不是那什麽狗屁王爺,我們家清清哪裏會受這份罪?”
幼清很是認同地點點頭,扭頭問趙氏:“娘親,他是不是真的給我下蠱了?”
趙氏哭笑不得,她戳着幼清的額頭說:“你傻成這個樣子,哪裏用得着來下蠱?不到幾句話的功夫就能騙走了。”
幼清不滿地捂住腦門兒。
有他早晨這出,趙氏與幼老爺自然放心不下幼清,便一同跟來王府。
快到時幼清趴在窗邊張望,遠遠地就看見薛白候在府外,白衫勝雪,身姿挺拔,一派霞姿月韻。他忍不住多望了兩眼,結果幼老爺連忙把幼清的頭擺正,沒好氣地說:“看什麽看?不就長了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至于讓你瞅得眼睛都不舍得眨?”
幼清認真地說:“他好看。”
幼老爺頗為不屑,“好看有什麽用?”
幼清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說:“好看能把我騙來京城!”
“……”
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岳丈、岳母。”
幼清一跳下馬車,薛白就擡腳走來,趙氏卻把人往後一拉,狀若無事地笑道:“清清近日纏人,偏要鬧着要我們一同過來,只能不請自來了。”
“無妨。”薛白眉梢輕擡,“岳丈、岳母大可在此多住幾日。”
趙氏意味不明道:“待不了太久,我同老爺已經定下回金陵的日子了。”
幼清從趙氏背後探出腦袋,連忙提醒道:“還有我還有我。”
“王爺舍不得讓你回金陵。”趙氏笑吟吟地觑一眼薛白,摸着幼清的頭說:“想要回去,你還得自己同王爺商量。”
“我……”
幼清從來都不知道商量為何物,他瞄着薛白才要張口,薛白卻已經向他伸來一只手,平靜地說:“先去見一見母妃。”
這只手瑩白修長、骨節分明,漂亮到極致。幼清低下頭,罕見地糾結了一小會兒,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交給薛白。
在幼老爺的眼裏,這是薛白當着他與自家夫人的面占幼清的便宜,便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清清。”
幼清回過頭,下意識要縮回手,薛白卻緊握住不放。
“清清,我們去見母妃。”薛白淡淡地開口說完,又向管家吩咐道:“鄒安,你先帶岳丈與岳母進屋稍作歇息。”
鄒安答道:“是,王爺。”
趙氏的眉頭一皺,不想讓薛白與幼清單獨相處,她不着痕跡地說:“王爺,今日趕得巧,不若一同前去為太妃上幾炷香,到底是親家。”
“岳母有這個心意便夠了。”
“只有心意自然是不夠的。”趙氏笑道:“莫不是是清清在家待了些日子,王爺想他得緊,所以想跟清清單獨說些話?”
薛白的神色不變道:“本王的确很想他。”
“……”
趙氏沉了下臉。
檐角邊飛來幾只大雁,幼清自個兒睜大眼睛找樂子,還沒過多久,他忽然一把奪回自己的手,緊緊地捂住了嘴巴。
好想吐。
作者有話要說: 幼老爺記仇:
太元年八月廿四,夏,
姓薛的居然敢摸我們家清清的手,還意圖跟清清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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