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這天傍晚, 幼清和幼老爺兩個人吃飽喝足,又讓趙氏往外攆着去散步消食。幼清一把抱住趙氏,在她的懷裏蹭來蹭去,企圖用撒嬌來蒙混過關, “娘親, 我不想出去散步, 你讓爹爹多走幾把,把我的步一起散完,就當做我也散步了。”

幼老爺毫不留情地說:“你想得美。”

趙氏根本就不吃他裝乖的這一套, 觑向幼清吃得鼓鼓的肚子, 故意逗着他說:“也不知道你這是顯懷了, 還是胖了。”

幼老爺沒好氣地說:“整日吃了就睡,肯定是胖了。”

幼清不承認, “是顯懷。”

趙氏笑道:“顯懷可得到五六個月呢。”

幼清指着自己的肚皮,理直氣壯地說:“那就是他胖, 才不關我的事。”

“就你歪理多。”趙氏挑着眉, 不由分說地往外攆人, “去去去。你呀,本來就懶, 最近仗着自己懷孕, 又變本加厲起來, 平日倒是活蹦亂跳的,一要你出門,立即就捂着肚子說不舒服了。”

幼清偏要嘴硬, “就是不舒服。”

趙氏笑吟吟地說:“你爹的手也有點癢,得把你揍一頓才舒坦。”

幼清一扭頭,幼老爺擱那裏摩拳擦掌,他嘿嘿笑道:“清清,你過來一點,我給你看個寶貝。”

幼清才不上當,做了個鬼臉就開溜。

路上又撞見薛白,今日難得換了身青衫,挺拔的身姿如鶴,瞳色深暗,而眸底一片無波無瀾,眉眼裏的淡漠使他顯出幾分清冷的天人之姿。骨節分明的手擡起,薛白把假裝沒有看見自己的少年攔下來,“去哪裏。”

幼清苦着臉說:”散步!”

說完,烏溜溜的眼瞳瞟向薛白,幼清想要拉一個替死鬼,不能只倒黴自己一個,于是他拽住薛白的衣袖,眨着眼睛說:“你也得消食。”

薛白擡眉問道:“要本王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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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才不要你陪。”幼清張口就來,老氣橫秋地說:“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我是為你好。”

“有你在身邊,只活到九十九歲怎麽夠?”薛白定定地望着他,語氣稍緩,“多活一些時日,便能多看你一眼。”

幼清遲疑了一會兒,淨說大實話,“活得久的只有千年的王八和萬年的龜了。”

他彎着眼睛沒心沒肺地笑,“你想做哪個呀?”

“……”

“清清。”少年使完壞,正自個兒暗自得意着,薛白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而後扣住幼清的手指頭,把人拉進自己的懷裏。他垂下眸,語氣平靜地說:“本王總覺得這幾日,你和以往大不相同。”

幼清睜大眼睛跟他裝傻,“有什麽不同?”

薛白意味深長地說:“喜歡避着本王。”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講。”幼清口是心非地說:“我都是往你這裏湊的!”

“是嗎。”

幼清盯着薛白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不可以推開了,只能委屈巴巴地說:“是的。”

薛白撩了撩眼皮,低笑一聲,“那便是本王想錯了。”

幼清偷偷地瞪了他一眼,真是個讨厭鬼王爺。

薛白帶着幼清在王府內走了一趟,而後又從王府走到外面的街市,說好的消食,結果幼清見到糖人要買,桂花糕要吃,最後賴在冰糖葫蘆的攤販前不肯走了。

他興高采烈地說:“冰糖葫蘆不要山楂!”

完全就是來砸場子的。

薛白側眸望向幼清,挑着眉問他:“還吃得下?”

“慢慢就能吃下了。”幼清咕哝道:“你這是瞧不起我。”

只有冰糖的冰糖葫蘆自然是做不出來的,幼清拿到冰糖葫蘆,專門挑晶瑩剔透的糖衣來吃。他低下頭,濃密而卷翹的睫毛顯出幾分乖巧,淡色的唇讓幼清自己添得濕漉漉的,他一擡眼,就瞧見薛白盯着自己看,又晃了晃手裏的冰糖葫蘆,歪着頭問道:“你也想吃?”

糖衣已經讓他吃得差不多了,幼清就大方地說:“給你吃山楂。”

他舉起手,手腕上串着銅錢的紅繩襯得膚色格外白皙,而那對烏黑的瞳仁在這樣闌珊的燈火下,光澤格外瑩潤。薛白看了少年許久,終于捏住幼清的下颔,稍微俯下身來,他的眸色深得如同這沉沉夜色,聲音低沉而沙啞,“本王不喜歡吃山楂,只喜歡吃你。”

話落,薛白吻住幼清的唇。

幼清沒拿住手裏的冰糖葫蘆,“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圓眼睛,臉色紅撲撲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薛白在親自己,幼清一把推開薛白,惱羞成怒地說:”你、你……”

他憋了半天,氣勢洶洶地說:“以後冰糖葫蘆的糖衣是我的,山楂也是我的,一顆都不給你。”

幼清想了想,自己都嫌不夠狠,又兇巴巴地補充道:“丢掉也不給你!”

薛白倒沒有搭腔,指腹緩緩蹭過少年細嫩的皮膚,又掠過留在唇邊的糖漿,他盯着幼清,嗓音平穩道:“很甜。”

幼清要跳腳了,他推開薛白扭頭就跑,一溜煙兒地鑽進人群裏,打算把這個王爺丢在街上,自己回府去,壓根兒都不知道在他的身後,有人始終尾随着他,而閃着寒光的匕首從衣袖中伸出一角。

身着灰袍的人見幼清甩開了薛白,推開過路的行人,向幼清那邊擠過去,他壓低了聲音,“從嘉王妃。”

幼清疑惑地回過頭。

來人手起刀落,割下了幾縷黑發,幼清忙不疊地往旁邊躲,猝不及防地,有一雙手用力地将他扯入懷裏。灰袍人見狀,鋒利的匕首再度高舉,幼清不老實地掙紮了幾下,只是他被箍得太緊,根本就跑不開。

幼清還以為自己要完蛋了,捂住眼蔫巴巴地說:“桂花糕我還沒有吃到,應該先嘗一口的。”

“……”

匕首即将落下,利刃被人空手接住,瑩白如玉的手緩緩往下淌着血,薛白的面上卻沒有什麽表情。幾個侍衛把人制住,迅速帶往偏僻的角落,薛白瞥向少年被劃傷的側頸,給侍衛遞去一個眼神,而後淡淡地說:“挑斷他的手筋,審問清楚是誰指使他來的。”

“王爺,你的手……”

“無事。”薛白不甚在意地接過帕子,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卻無端顯出驚人的冷意。簡單的擦拭過後,他垂下眼眸問幼清:“吓到了?”

幼清的手還捂着眼睛,他從指縫裏偷瞄一眼被捆起來的刺客,小聲地回答:“沒、沒有。”

少年的膚色偏白,即使脖頸處的傷口細小,滲出的血珠子也格外顯眼。薛白抿緊薄唇,餘光從這裏一掠而過,瞳眸深處盡是對少年的憐惜,他摸了摸幼清的頭發,克制地說:“不要怕,有本王在。”

“就是有你在,我才會怕的。”幼清一不留神就說漏嘴,他嘀咕着說:“就算我趁你睡着,爬起來揉你的臉,你也不可以挑斷我的手筋。”

說完,他意識到自己這是自投羅網,連忙捂住嘴巴掙紮道:“我才沒有揉過你的臉,硬邦邦的,一點也不好揉!”

薛白置若罔聞,只是問他:“疼不疼?”

這會兒就算是不疼也要說疼的,幼清點了點頭,眼淚汪汪地裝可憐,“好疼。”

“都怪你。”幼清偷瞄一眼薛白,大着膽子颠倒黑白,“要不是你、你親我,我就不會跑開,也不會碰見這個人了。”

薛白微微颔首,“是本王的錯。”

幼清見狀,當然得蹬鼻子上臉一下,他忍不住借題發揮道:“京城好危險,我要回金陵種紅薯。”

薛白油鹽不進,“過幾日我陪你回金陵。”

“我才不要你陪。”幼清吐了吐舌頭,假裝自己很善解人意,“你沒有空,我可以跟爹爹、娘親一起回金陵的。”

薛白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然後再也不回京城?”

幼清的眼睛睜得圓溜溜,心虛地說:“當、當然要回來呀。”

薛白不置一詞。

盡管只是皮肉傷,薛白還是把幼清帶到了附近的醫館。他趁着醫館的青年郎中給幼清上金瘡藥時,走到外面,侍衛上前來對着他耳語幾句,薛白半阖着眼簾,遮住眸底的冷光,“莊妃?”

他沉吟了片刻,聽不出喜怒的說:“派人到瑤華宮告知幼貴妃此事。”

侍衛應道:“是。”

過了一會兒,薛白又淡聲道:“讓人備馬,本王要到宮中,讨一個公道回來。”

侍衛走遠,薛白若有所思地望向不遠處的皇城,那裏窮奢極侈,萬重紅牆重重疊疊,瓊樓雅閣數不勝數。他獨自在此駐足,神色淡漠而清冷,許久以後,薛白終于回過身,鬼鬼祟祟探出腦袋的幼清來不及躲,讓人捉了個正着。

薛白開口道:“怎麽了?”

幼清眨巴着眼睛問他:“你是不是要進宮找莊妃算賬?”

薛白倒沒有哄着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

幼清興沖沖地說:“我也要去!”

說完,他壓根兒不等薛白的回答,迫不及待地跑回醫館內,指着自己白皙的脖頸,問青年郎中:“這裏可不可以全部包紮起來呀?”

青年郎中覺得幼清就是來找事兒的,只是一個指甲蓋兒大小都不到的傷口,先是興師動衆地來醫館包紮,然後又要全部包紮起來,簡直想一出是一出。他好心提醒道:“你是被割傷,不是脖子斷了,不需要捂得這麽嚴實。”

幼清理直氣壯地說:“可是我要去碰瓷,得假裝脖子斷了!”

“……脖子斷了的,一般都是托夢,自己碰不了瓷。”

作者有話要說: 幼清清:做王妃不如回家種紅薯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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