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妹妹

鬧不動了。

渾身發軟, 頭暈眼花。

被他颠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到達人聲喧嚣的地方。

他将她安置在一張白色塑料椅子中,帶着靠背, 她往後靠在上面,看着他直起身, 背光問她,“吃點什麽?”

明當當眼眶泛紅,就是不說話。

他摸摸她頭,笑着低喃:“聽說喜歡燒烤?”

“你都打聽過了還問什麽?”她紅着眼冷瞪他一眼, 不想說話,偏頭看大馬路上停着的各色旅行大巴。

馬路對面挨着的就是一條河流,白黃色石塊分布河床, 夜晚好多孩子在下面玩水。

嬉鬧聲成片。

燒烤攤上人滿為患, 她被安置的位置是馬路邊緣,鋪着綠色的假草皮,桌子在凹凸不平的地方搖晃。

下面是一個酒店門前的廣場,七八張燒烤攤的桌子堂而皇之放着。

中間一處噼裏啪啦的篝火。

旅行團的客人承包了這堆篝火和旁邊的露天KTV。

劉若英《後來》的聲音被一個女孩子唱的荒腔走調,但不妨礙那旋律和篝火噼裏啪啦的聲音, 一起入了明當當的心。

她感覺到燥,又感覺到舒爽。

表皮被晚風河灘的沁涼舒潤, 內心又被那個為她點一大堆東西的男人焦躁。

他還買了一只蛋糕,巴掌長的直徑,夠她一個人吃。

接着,他拉了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從剛才帶來的袋子中取了一只什麽東西,彎腰将她小腿拎起來,明當當察覺他意圖, 狠狠地往前送了一下。

地表凹凸不平,她椅子大晃,他倏地靠近,一手按住她扶手,兩人近在咫尺,他眼睛黑亮,比月色柔,比河流潺潺,像是沒有威脅,實則卻令她心驚肉跳。

“上藥。”他淡淡的兩個字,警告的看着她。

相比揍她屁股時的一巴掌,此時态度堪稱和風細雨。

他将她左腳踝擡到他膝蓋上,擰開藥管,往她摔傷的皮膚上打圈兒敷着。

“別以為這點蠅頭小利我就屈服你。”

“小時候說過吧,我不廉價。”

還有什麽?

明當當想了想,“我要的你給不起。別招惹我。”

“你要什麽?跟哥說。”他擡眸,認真盯着她。

“別使用這個稱呼。”她惡心,“之前的和解假的。我恨你,恨到死。”

時郁望着她,“真恨?”

“當然,”她笑吟吟,悲涼地說,“你憑什麽以為小孩子不會長大?還當我八歲?八歲犯的錯誤我再犯一次嗎?”

“是錯誤嗎。”時郁給她的腳揉完,擰好蓋子丢進袋中,他沒看她,而是看着馬路對面的河水,“當當,你想怎麽懲罰?或者你想要什麽,哥都答應。”

“你把自己搞的這麽卑微幹嘛?”她只會嘲笑他,“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能活?或許你打算彌補自己內心遺憾,現在功成名就,非要對我這個小丫頭找點拯救,好身為救世主的快感麽?”

不然她想不通,他幹嘛抓着她不放啊。

“我恨你恨到不行,你知道吧。大概我也可以講給你聽啊,在你出國前半年,你就開始拒絕我了對吧?”

“那時候你可以兩個月不回家,電話也不主動打給我,讓我天天想念你,然後打給你時反複擔心是不是惹你讨厭?我患得患失幾個月,你有問過我感受嗎?”

“有什麽你都說出來。”

“時郁,我真的恨你,你現在的儀态讓我更加不能接受。你憑什麽兼濟天下式的豁達,因為你比我富有嗎?你開了NEXT,你用手段簽了我,給我造世主的關懷,我就該感激涕零?不這麽做,你就一步步逼着我,從公司,再到外頭,你不給我喘氣的空間,以為是對我好嗎?”

她叫嚷着說,“我現在都病了,我感覺很不好,你害得我……”

結果她都這麽慘。

他仍然雲淡風輕,只是起身用體型優勢壓迫她。

“別摸我。”她拒絕貼在額上的那只手。

他不僅摸,還對她加以言語苛責,“逼你去漂流了?逼你離開酒店一個人往山上走了?不為你,這趟拍攝我沒資格來嗎?”

他也不扪心自問,他說這話羞不羞恥?

明當當感覺自己鼻腔裏噴出的氣息帶火。

還有唇上,也幹燥的要命。

她偏頭,固執避開他,然後因為地表的不平坦,她椅子晃着,像要摔下去。

“你發燒……”他拉住她的椅子,單手從袋子裏摸索。

她虛弱笑了笑,“小瞧你,退燒藥都提前買?”臉色一變,又諷,“真煞費苦心!”

“再說話,小嘴封起來。”

“你封!”她不甘示弱。

然後眼神一晃。

這人瘋了。

他那只戴幾百萬腕表的手,從袋裏出來時真的拿了一卷膠帶,在她眼前晃了晃,警告,“繼續不聽話,哥真的會把你捆起來。”

她一時腦袋暈乎,也不知他說的真假。

只覺得他眼睛好亮,又黑又危險。

“你變了……”

“什麽?”他強行喂了一管退燒液進她嘴裏,那張平時水潤的唇此時幹燥到起皮,溫度來得特別猛,管子出來時她當水喝,小巧舌尖戀戀不舍在上面勾了兩圈。

時郁拉出一截銀絲出來。

他嫌棄,眼神卻越發深沉凝她。

“你眼睛顏色變了……”

“……嗯?”聲音也啞了。

“以前褐色……”她咕哝,“怎麽變成黑色……”

“光線原因。”

“哥哥……”

“……”

“哥哥……”她又叫了一聲。腦袋歪下去,歪在他撐在椅圈的手背上。

“嗯?”時郁笑着,眼角紅了又紅,“什麽?”

“難受……”

“哥帶你去醫院。”

他說完,将桌上燒烤遺棄,只帶走那只裝了蛋糕,熱粥,純淨水和藥物的塑料袋。

結果到了醫院,醫生只讓她吃藥。

時郁懷疑小地方頗有敷衍之嫌,問她為什麽糊塗,言語錯亂。

醫生一驚,“什麽言語錯亂?”

此時明當當正靠在他懷裏,除了眉頭緊皺,不曾睜眼的難受靠着,并未說什麽胡話。

時郁眉心擰了又擰,難以啓齒。

“算了。沒事。”幽嘆一聲,直接将人抱起,她昏沉的哼一聲,似表達對他的不滿。

時郁走了兩步,到門口又返回:“确定她沒大問題?”

“你想要她有什麽問題?”醫生笑。

未等他回答,醫生又笑,“我看你這個人才有問題。”

“也許吧。”他無奈,接着在別人可惜他是神經病的眼神中,失而複得離去。

心酥了,她叫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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