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大喇叭”将寧安的思維從混沌中拉向清明,她近乎直覺地看向那朵安穩地插在花瓶裏的日盞花。
經過水的滋潤,它現在比寧安剛拿到手時還要漂亮惹眼。
“神,請問您是從哪裏變出來這朵花的?”寧安聽着下面氣勢洶洶的喊聲,将手攥成拳頭,悄悄離滑溜的袍子更遠,偏過身體,讓神能清晰地看見那枝“禮物”。
她縮回手後,神的興致肉眼可見地低落下去,趴在櫃子上,不動了,丢給寧安一個讓她非常無奈的答案:“忘了。”
他沒必要記住這種事。
神這副拒不配合的态度寧安也不是沒見過,要是放之前她肯定能想方設法地把人哄好,可現在經過“喜歡不喜歡”這一出,她有點發憷,拿捏不好分寸。
“那我把花拿下去,給人确認一下,可以嗎?”要是真的把城衛引來事情就更麻煩了。
神擡起頭,鬈曲的黑發落下,将棕色的櫃子表面遮蓋了三分之一,搖晃,上升,逼近,神走到她面前。
“寧安,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語氣沉沉地宣誓完主權後,神的手不經意地捏住青翠的花枝,寧安眼睜睜地看着原本盛放的美麗日盞花化為了黑漆漆的殘灰,連帶着護養它的清水都變得渾濁不堪,它們攪和在一起像是占蔔裏代表絕望的圖案。
“紅顏薄命”四個大字不合時宜地出現,寧安艱難地對神露出贊同的笑容,心裏卻覺得這一幕帶着莫名的肅殺和蕭條,她端着花瓶的手都在發涼。
神沒有回應寧安,讓她坐下,他自己躺回到床上,面朝牆壁,拒絕與寧安交流。
不久之後,“大喇叭”的警告變成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花,我的花,這小賊,我、我詛咒你,詛咒你,失去三天萬神的眷顧……”
被單方面放置在椅子上的寧安靜靜坐着,對樓下的人默念了一句抱歉。
這個詛咒對神沒用。
大概是知道花已經沒了,再加上擾民,“大喇叭”哭喊了一陣子,聲音漸漸低下去,也許是離開了。
屋子裏用來照明的是一種會在夜間發出光亮的花,像是一端綻開的小小剝殼雞蛋,不到她半個掌心大,白嫩得可愛,寧安給它起了名字叫“雞蛋花”。
單獨的雞蛋花光芒微弱,跟螢火蟲的發光程度差不多,把它們放在一起卻會刺激彼此發出更亮的光,只能感嘆就算是植物也是具備競争意識和上進心的。
寧安看着頭頂上明亮的光源,看久了眼睛會不舒服,可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打發時間的法子。
按照平常,等月亮剩下四分之三的時候,她就會休息。
現在……
自以為隐蔽地朝神投去輕飄的視線,寧安發現神一直保持面朝裏的姿勢沒動。
她不知道神有沒有睡着,要是她上去的動靜把他吵醒了會不會讓他更氣惱。
寧安真的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因為要不要上床、怎麽上床這種問題而各種思考還得不出一個确定的答案。
異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就在她糾結時,她發現神動了,他往裏面挪動了一點點,要不是視力得到大幅度提高她一定發現不了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
這是一個信號。
寧安輕手輕腳、鬼鬼祟祟地摸到木床邊緣,她覺得自己才是真的做賊的。
幸好這承重的木頭結實平整,是好木頭,不至于發出年久失修一樣的“咯吱”聲。
已知之前神都是抱着她,面對面睡,那麽在神背對她的情況下,她應該怎麽做?
将神當成一張最難的數學試卷,寧安搜刮為數不多的人際交往經驗,斟酌着下一步的行動,祈願神不要給她判零分。
神又往牆的方向靠了一丢丢的距離,寧安看在眼裏,愁在心裏。
她真的不擅長這種事。
之前神懵懵懂懂又對她親密,寧安是将這種行為理解為“雛鳥情結”來着,暗地裏非常大逆不道地用媽媽心态來對待神,還算順利。
等到神變聰明了,她當然不能再這麽做,偶爾才會不自覺地帶出來。
頸側的印記更是給她上了一課,不管她這個神侍怎麽樣,但神就是神,他對她再怎麽黏糊順從也是神。
寧安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沒有發現神又往裏面挪了挪。
等到神的膝蓋要和牆壁來個親密接觸時,寧安遲疑地将手臂搭在神的腰間,沒有太用力,虛虛地挨着衣料,飄忽不定地說:“神……我有點冷。請您聆聽我的祈願,予我恩賜。”
神沒有反應,就在寧安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解題思路後,神難得行動迅速一回,翻身,拉着她的手臂搭回去,拉近,和往常一樣親密相擁的姿勢。
“寧安,我等了很久。”這句話一出,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寧安頭皮一麻,印記又開始隐隐作痛。
“神,我一直在想您。您不理我,我很難過。”
如果說對不起就要接受“懲罰”,寧安不敢賭。
神的手指掃過神侍的眼下,柔軟幹燥,睫毛尖端透過表皮刺激他的真實軀體,帶來一陣想要盡情收縮的奇妙感受。
他能“感受”到一切,但是用這副人類身軀和同為人類的寧安接觸有不一樣的感覺。
“難過?你沒有哭。”
寧安一時語塞,高一入學的時候她有被人告白過,是那種玩笑性質,旁邊有很多看熱鬧的人,她沒有當真也不喜歡,拒絕了。
可是那個男生卻表現得很傷心,說出了一句讓她至今印象深刻的話。
“你太冷漠了,都聽不到我的心裏在為你下雨的聲音。”
如果她現在說“我的心裏在為你下雨”會怎麽樣?神也會像她一樣被震住嗎?
“我、我的心裏在哭。”即便修飾過,寧安還是說不順溜,每個詞都燙嘴。
神和他的神侍都沉默了。
“寧安,我不明白。”神将耳朵貼在寧安心髒位置,他只能聽到急促的咚咚聲,那不是哭的表現。
他意識到他見過寧安哭。
遇到這副軀體之前,她在他的身體裏安靜地哭。
很痛的時候,她會發出很小的抽泣聲。
從來沒有這麽大聲過。
寧安手足無措地往後退,神跟着又貼了上來,微妙的壓迫感持續:“神……我現在已經沒有哭了。”她想要抓住神的頭發,碰臉的話會有些奇怪,就像她捧起來某種暧昧難言的氣氛,接受了一樣。
她輕輕拽了拽他的發尾,食指勾起借力,尴尬又惶急:“神,我真的好了。”
神點點頭,忽略了體內莫名想要沖破束縛攪亂一切的肢體,暫時放棄了這個讓他迷惑的問題。
反正,寧安的狀态穩定,不會死。
過了很久,寧安在半夢半醒之間沉浮,神突然低下頭:“寧安,難過要告訴我。”
寧安實在困得很,含糊地嗯了一聲。
神滿意地閉上眼睛。
第二天,旅館的小黃鳥翅膀一振,挨個飛進不同的樹屋,唱起不同的歌,提醒着旅人們新的一天到了。
輪到寧安這間小屋時,她唱起甜蜜的小調,寧安聽到一句“你擁我入懷,我困倦無力,如同飛鳥停留在冬日的港灣。”
一咕嚕爬起來,寧安對神禮貌地道早安,随即伸手驅趕着快成精的小家夥,它識趣地從原路返回。
下次還是把窗戶關上吧,這叫醒服務太人性化了。寧安看着小黃鳥飛遠了,一根緊繃的弦逐漸松懈。
“神,今天要出去走走嗎?”寧安看神的心情不錯,都舍得雙腳挨地了,試探性地問。
神點點頭。
寧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昨天看《綠城之光》就發現綠城裏有不少有趣的地方,不同于聖萊耶的精致,星鑽城的富貴,黑石城的粗犷,綠城是一座讓人覺得惬意的城市。
将花瓶裏的“黑水”倒掉,寧安想起昨天的哭喊,好心情降了一些。
“寧安?”
神變得越來越敏銳了,寧安恢複笑容,托腮朝神比了一朵花的形狀。
神嘴角的弧度同樣上揚,設定好的溫柔笑容褪去,反而充滿明亮灼熱的氣息,讓寧安晃了晃神。
她避開眼神接觸,收拾了一下背包裏的東西,把木鑰匙放進去,清點錢數,尤其是紅星鑽千萬不能少。
這時候她總是無比想念小黑,要是它還在的話,就能把東西全部塞進去,可惜它早就跑沒影了。
哎。
一切都準備好,寧安元氣滿滿地打開門,陽光灑進門內,她自己也被鍍上一層溫柔的暖光:“神,請和我一起出門。”
神自然地牽起寧安的手,他不喜歡寧安落在後面,這樣的距離他最習慣。
寧安微怔,反應很快地接上:“和您并排而行是我的榮幸。”
啓動機關,升降梯下落,旁邊的幾棵樹上也有人離開,寧安左看看右看看,還是覺得很神奇。
她就像是誤闖了仙境的愛麗絲,對一切都好奇極了。
離開旅館的招待處,還沒等體會綠城的樂趣,寧安就感覺有紮人的視線直戳後背。
有人看她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她這膚色實在顯眼,但是濃烈到這種程度……
拐彎,走進一個小巷,寧安轉身,将那個近乎正大光明地偷窺者抓了個正着。
是一個個子不高的老人,白發綠眼,面容慈和,穿着得體的雙排扣袍子,手裏拄着造型典雅的拐杖。
難道弄錯了?
“這位小姐,你,是不是摸過一朵成熟的日盞花?有七片花瓣,顏色漸深,每一片都向外舒展,花心是嫩黃色。”老人開口,寧安聽着有些耳熟,如果再大一些、憤怒一些……
她猶豫點頭,面對一位溫和有教養的先生,撒謊是讓人羞愧的:“我的确摸過類似的花,那朵花是我旁邊,這位大人送給我的,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弄來的。”
“如果是您的心愛之物,我對此感到,十分抱歉。希望您,能讓我有賠償的機會。”寧安微低着頭,顯出自己的誠意。
老人握緊了拐杖,昨天下午他剛回家就發現自己精心培育的日盞花不見了,偷花的人眼光倒好,那是他最看重的一朵,手法卻糟糕至極,沒有将根也帶走。
他一時不知道哪個更讓他生氣。
和夫人吵了一架,他氣急,問別人,知道一位白發紅眸的貴族小姐似乎拿着一朵花。他跟着循氣味到這樹屋旅館,想要逼那人出來,沒想到過了一會氣味就完全消失了……
他的視線在面前兩人之間游離,他看得出來,這位美麗小姐應該是受制于旁邊那所謂的“大人”,她的愧疚不似作假。
“既然你承認了,那麽,我有一個要求。那朵花是我為參加獻花宴準備的,是獻給大地女神的禮物,如今沒了,我需要你們找到一朵可以和它媲美的日盞花。”老人語氣平靜,沒有過多的責備。
寧安想起昨天翻冊子時看到的綠城大型活動,她原本是要買門票看熱鬧來着……
“好的,我知道了。請您告訴我時間和地點,我會盡力找到讓您滿意的花。如果沒有,我會準備等值的貨幣。”
老人淡淡地“嗯”了一聲,眉頭略微舒展:“那就十五天後,第二個日轉剛過,在……冒險者之家見面。”
臨走時,老人表示自己有證據,讓他們不要想着逃跑,不然會被綠城的法官制裁,并被視為不受歡迎的訪客。
寧安趕緊保證絕不會跑路。
老人最後看了一眼不發一言的神,冷哼一聲,顯然很看不上這個就知道黏在女性身邊,半點作用沒發揮的家夥。
神專心致志地玩着寧安的手指,沒反應。
“哼。”
老人走了,寧安想着之前那朵她看過得最漂亮的日盞花,這任務要完成可不容易。
先去了幾家花店,寧安示意自己不差錢,讓他們盡管上最貴的,但就算價值20金可的日盞花也沒有老人的花漂亮。
不得不說,神的審美真是有了質的飛躍,這感覺可真是微妙。
寧安準備去拜訪花店老板推薦的幾位花藝大師,希望能有所收獲。
“寧安,你想要最美的日盞花嗎?”路上,神像是終于回神了,疑惑地問。
“是的。”這麽說也沒錯,寧安吸取了經驗教訓,立刻警醒地補上一句,“我自己找就可以了,不用拿別人的花。”
神停下了隐秘的動作,寧安在這件事上太投入了,看別人的時間短但次數很多,牽手也少了。
最美的日盞花……
“寧安,我叫那個大地出來,給你送花。”神的視線掃過各種标牌,上面大多寫着“為大地女神獻花”,讓他從中得到了啓發。
“什麽大地?”寧安想着花行該怎麽走,随口問道。
“大地女神。”
……
寧安差點把地圖撕成兩半,恍恍惚惚:“什麽女神?”
“大地女神。”神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什麽什麽出來?”
“大地女神出來。”
“送什麽?”
“送花。”
“給誰?”
“給你。”
……
“寧安,你累了嗎?”神不解地望着差點摔倒的神侍,輕輕松松将她摟住,抱起來。
嗯,這樣不錯。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