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新的大将之道

如果是放在正常軍營裏, 刺殺長官這種念頭都難升起,更別提付諸行動,之所以如此, 主要是因為韓信如今只是個千夫長,又是個女兒身, 暫時還住在原先的營帳裏, 只是和他同住的幾個女兵換了個住處而已,女兵營夜間的值守是韓信自己撤去的,值守要花費精力, 他不容許有任何人以任何借口逃避他的訓練。

又或者說, 這是他故意留下的一個破綻。

行軍打仗, 最重要的是頭腦靈活, 韓信這些日子把女兵往死裏壓,但一直沒能出現像第一日那樣站出來反抗的人, 讓他有些遺憾,殺雞儆猴, 總要有雞可殺,女人的承受能力是大過男人的, 第一日哪怕死了再多人, 也不如被折磨了多日之後出現的反抗者被殺死令人絕望,不把人逼到絕望的地步,又怎麽能把一批歪在根子上的兵訓好?

韓信從前帶兵那會兒是沒工夫認真訓練的, 那時大小将領都習慣于把剛征來的新兵往戰場上驅趕, 反複幾次之後, 經歷戰火洗禮, 就能最快地得到一批精兵, 雖然大多數十不存一, 但精兵本身就是一種不可多得的資源,他現在有時間好好訓兵了,手段堪稱仁慈。

韓信給女兵組成的五人小組有着明确的分工,兩人正面迎敵,一人傷另一人立刻補上,一名持長兵策應,兩名持短刀伺機背刺,五對五時難以覺察出效果,五對一時卻能輕輕松松在瞬息之間殺死一個人,一場正常的戰事下來,一個小組殺死二三十人一點問題都沒有,這是精兵的訓練方式。

虎姐正是這個五人小組的隊長,她的戰力也算突出,分配小組時沒怎麽注意,也是和其他的組互搏了幾天她才發現,她的組裏除了她之外,剩下的都是清閑了幾年的女兵,不光戰力低下,也沒有訓練的意志,她一個人再強橫也抵不過對面一個組的猛烈攻擊,于是經常吃不飽,積壓了一肚子怨氣,在聽見幾個人背地裏辱罵阿蘭時,她就來了心思。

韓信躺在床上,他對自己的訓練從沒有放松過,都是做到了他所認為的極限才會休息,行軍打仗不一定要求将領本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認為自己是憑腦子打仗的,但身體如果一直柔弱下去,幾場戰事一熬就能把他熬死,所以他才不敢放松訓練,不求練出一身橫肉,至少要有正常男人的水準。

就在他閉目休息的時候,床邊的銅鈴聲忽然一響,他猛然睜開眼睛,摸到了被褥裏的短刀,整個人如同矯健的豹子騰躍而起,幾步到了營帳簾後。

韓信這幾天睡覺都是披甲的,然而這幾個來刺殺他的人卻沒有,他當先悄無聲息将進門的一人捂住嘴割了喉,摸到這人身上沒有甲衣,等待片刻,又有一人走掀開簾子,這一次韓信的身影藏不住了,他兩下制住一個活口,用刀柄狠狠将人擊暈踹進營帳內,轉而對上營帳外的兩人,這兩人同樣是花架子,可見這些人他教的東西一點都沒學會,被三下五除二打翻在地。

韓信認出了這四個人,不多時他站在燈火通明的将軍主帳內,指認了刺殺他的刺客,除去被當場殺死的一人外,另外三人都戰戰兢兢地供認了罪行,有個年紀比較小的還吓哭了,把那個臨陣脫逃的虎姐也供了出來。

衛青才睡下沒多久就被叫了起來,他倒也沒什麽火氣,冷靜地審完了這樁一眼見底的案子,韓信就在這時開口道:“大将軍,這幾人按軍規應當判處絞刑,但我如今正在練兵,未免動搖軍心,不妨把人交給我來處理。”

衛青便多問了一句道:“你待如何處理?”

韓信昂着頭道:“亂棍打死,示衆。”

衛青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練兵方式,眉頭擰緊,只道:“如此行事,有失人道。”

同樣是死而示衆,絞刑是應有之罰,亂棍打死則過于殘虐了。

韓信卻笑道:“大将軍,戰場不是講人道的地方。”

昏暗的燈光下,韓信的眼睛亮若星辰,衛青忽然有一種感覺,眼前這個人并不是他所能掌控的普通将領,她的理念和所有人都不相同,但她的骨血裏透着一股鋼鐵般的自信,也許真的能走出一條新的大将之道。

他擺了擺手,默許了此事。

隔日行刑。

虎姐早在上半夜就被抓了,一直咬死了自己不知情,但三人同時供認,她最終還是沒話可說,韓信看過她的罪案,知道是個和男子一同占山為王的悍匪,手下人頭滾滾,雖然有些本事,他也不想要這麽個會噬主的燙手山芋,但凡虎姐沒那麽多坑害別人的小心思,蠢笨一些,韓信反倒會覺得是個可用之人。

觀看行刑不代表訓練減少,韓信把女兵提前召集過來,簡單宣告了一下四人的罪名,然後讓執法士卒開始行刑。

一千多名女兵沉默地立在寒風中,眼睜睜看着四人被亂棍打死,那慘叫聲在耳邊萦繞多日都不曾消弭,有些心性不堅的女兵甚至還病了一場,好在之後的訓練無論勝敗,吃食不再克扣,因為冬日來了。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身上的衣裳一日厚過一日,以往覺得殘酷的訓練在習慣之後漸漸變得沒什麽大不了,前後不過三個月的訓練時間,女兵營裏卻像過了三年一樣,直到和新兵互搏時,衆人才驚覺這些經過粗糙訓練的新兵渾身上下都是破綻,哪怕因為男人天生的體魄,比起平日打得有些困難,但贏還是贏了。

這不是說樓蘭新兵的訓練太簡單,或是樓蘭男人連晉女都比不過,而是韓信對女兵的訓練方式太極端,同樣的訓練放在男兵身上,也會出人才,這是韓信的本事。

衛青原本打算給韓信分撥三千人,這是正常校尉的領兵人數,但經過考慮,他還是給了韓信滿五千兵員,也是一名校尉能夠領兵的極限數字,除了三千樓蘭新兵之外,還有一千奴軍,一千女兵,據他推測,明年應該會有戰事,按照韓信的練兵方式是趕得上的,這個小女子也許真的能一鳴驚人。

衛青考慮得很對,姬越确實準備開啓戰事了,冬日過半的時候,她從邊軍中挑選了一名鮮卑将軍呼延列,帶着近十萬人浩浩蕩蕩地向樓蘭行軍,樓蘭軍中征調了近五分之二的兵力,這一次采用分兵制,由呼延列領兵十萬,霍去病領兵十萬,兩軍相互策應,向西進發,姬越的目标是打下安息國,除此之外,就看兩軍誰能打下更多地盤。

一下子動用二十萬的兵力,需要考慮的就不是勝敗而是戰耗了,安息國縱橫數千裏,貴胄世襲,王室不置常備軍,有些像是周朝的分封制,八大領主分割土地架空國王,此外安息國戰力一般,是個以騎兵為主要戰力的國家,曾經擊退來自羅馬的強軍,但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姬越習慣于稱呼安息國,但安息國對外自稱帕提亞帝國,國王以帝自居,稱萬王之王,是為帝王。

主要也是因為外地人聽不懂安息國人說什麽。

呼延列在接到旨意之後就很是興奮,這幾年新皇登基,邊軍人數擴充了不少,他就料到早晚會有戰事,但他沒想到作為老将,他竟然不是第一個被派遣去攻打西域的,而是提拔了幾個新将領,這一次終于輪到他了!

呼延列今年四十歲,正是一個武将最年富力強的時候,他在邊郡近二十年,手底下親信衆多,邊軍上下都對他很是敬服,即便冬日拔營,士氣依舊高昂,十萬軍士高歌行軍,氣壯淩雲。

同樣一下子帶了十萬軍隊的霍去病卻不像呼延列那樣高興,作為武将,他很清楚自身是有局限的,帶領十萬軍隊,他不可能橫沖直撞任意妄為,以前在漢軍時,他滿可以帶出去五六萬回來二三萬,只要帶着功勞回來,陛下就不會因此責罰他,反而會表彰他的功績,這是聖眷,但現在哪怕是帶着幾千人的軍隊,每次戰損都會被責問,他也因此升升降降,到現在還是個虎威将軍。

韓信看霍去病卻像在看個寶,他抽了個空來找霍去病,眼睛晶晶發亮,詢問霍去病是否找好了副将的人選,他覺得自己可以。

十萬人的軍隊理論上可以擁有五到六個副将,這一點看大将本人自己調度,朝廷很少操這個心。

霍去病看着韓信,韓信看着霍去病,最終霍去病點了點頭,他倒是沒想過,眼前這個看上去很是敬慕他,想要跟随他出戰的女校尉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軍隊,甚至已經琢磨了一千種架空他的法子。

別說十萬,再來十萬韓信都不嫌棄。

冬日的行軍路上,呼延列穿得像個狗熊,一陣寒風刮過,還是硬生生打了個莫名其妙的寒顫。

這一年的冬日,姬越年滿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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