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霍去病的心動

六月盛夏, 蟬鳴不絕。

韓信帶着十來個樓蘭兵躲在一處草場馬廄裏,十幾天前蘇勒領爆發了一場安息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叛亂,蘇勒領主的二子聯合領地裏幾家支持他的貴族篡位, 殺死了蘇勒領主和原本的繼承人,這個今年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坐上領主之位不到三天,就下令在領地裏大肆追捕“殺害上任領主”的樓蘭人。

異域人也是講究面子工程的,更何況韓信和他帶進來的這一批樓蘭兵也不是那麽無辜,韓信是第二次進入蘇勒領了,第一次的時候,他協助農奴起義軍殘部殺出重圍, 如今那支起義軍又招攬了許多人手, 在其他領主的地盤上游蕩作亂,這也是經過韓信的指點, 安息國是個部落林立的分散國家,真正如蘇勒領這樣的實權領不多,游蕩作案, 幹一票換個地方能最大程度地保證起義軍短時間內不被消滅,至于長期存活下去的方式,韓信恐怕他們做不到。

竊鈎者誅,竊國者侯,但他來就是為竊國,總不會讓手裏的棋子反了天。

朝廷二十萬兵馬,呼延列選擇率領軍隊正面作戰,穩紮穩打拿下了一塊距離蘇勒領不遠的凱亞領,卻被凱亞領兩側的實權領兩面夾擊, 呼延列軍中多是草原輕騎兵, 對戰重騎兵的器械不足, 不得已向霍去病求援,霍去病分撥出三萬兵馬支援呼延列,事實上也用不着這麽多人,支援的諸葛連弩鎖足索之類的裝備到位之後,對上兩個領不足三萬人的兵力,呼延列打得輕松至極。

這也怪不得呼延列覺得輕松,以往草原上對戰的都是兇狠至極的草原部族,草原尊崇猛士,九尺的肌肉漢子配備重騎裝備拎刀沖殺帶來的壓力可不是眼前這些沖殺一兩次就能脫力的貴胄子弟能比的,呼延列一打十三日,俘虜了不少脫力的重騎兵,最可笑的是手下士卒去繳盔甲武器時,還發現了一個藏在盔甲後面的小娘子,據說是家裏男人不敢上戰場,索性重騎兵的盔甲只露出一雙眼睛,就讓自己妹妹來代替了。

呼延列後來居上,連下三領,而被霍去病一早瞄上的蘇勒領卻沒什麽動靜,霍去病只在一開始打下了幾片部落聚居之地作為駐軍地點,之後就再無動作,呼延列其實很得意,但看霍去病按兵不動,不免替他擔心,幾次派人過去詢問他是否有其他打算,如果有,兩軍之間先溝通一二,到時候也好照應。

霍去病的回複還在路上,軍隊就開始動了,從收到韓信發來的信號後,霍去病就令軍隊拔營,長驅直入蘇勒領。

安息國的八大領主如果有個排名,蘇勒領必然在前三之列,早年蘇勒領的一位領主曾有“醉酒詢王”的事跡,是說宮宴上領主喝醉酒,詢問國王的哪個妃子最妩媚動人,後來國王就把他最寵愛的妃子賞賜給了蘇勒領主,換算一下,基本上就等于春秋時期楚王問鼎的故事了。

論繁榮程度,領土面積,蘇勒領只在前三,但論軍事實力,蘇勒領當排首位,僅僅一個領地就有近五千人的重騎兵配備,剩下的多半都是輕騎兵,這只是常備軍,一旦開啓戰事,平民和農奴也要作為步兵上戰場,當然這個意義就不大了,這些步兵基本上等于手無寸鐵,最多能起到一個沖散陣型拖延時間的作用。

韓信給霍去病發信號的節點是蘇勒領易主十天後,在被追捕的幾天內,他埋在各地的人手迅速完成了三步戰略。

第一步在貴族中散布諸如“震驚,老領主和少主同一天死亡,死狀慘烈,真相竟然是這樣……”“男人聽了沉默,女人聽了流淚,走進老領主之死,深度解析帶孝子”等言論。

第二步在軍中散播新領主意圖削藩……意圖遴選壯士,将重騎馬匹裝備收歸國有,削弱貴族實力,戰亂将至,到時候消失幾家貴族,新領主掌握軍隊,權柄必然進一步加強。

第三步,組織農奴起義軍,将一群盜匪馴養成農奴要花上不短的時間,讓一群受壓迫已久的農奴變成殺人不眨眼的盜匪卻只需要讓他們見幾場血。

截止霍去病大軍趕路的幾天時間,蘇勒領內爆發的農奴起義已經多達十幾起,派去平叛的軍隊也很難打得起精神來,幾乎有些門路的貴胄子弟都在忙着向上打聽收裝備的事是不是真的,畢竟重騎裝備貴重,許多家族的甲胄都是祖上傳下來的。

外憂內患之下,這位胸懷大志殺父弑兄的新領主沒能像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李某民一樣支棱起來,反而病倒了,躺在病榻上,翻到鄰居領的戰報,新領主忽然反應過來了,這一切都是邪惡的東方人策劃的陰謀!他拖着病體下達了召集令,然而蘇勒領內的十幾家貴族聽過東方的陰謀詭計之後,只覺得新領主想借病把他們湊到一起,埋伏八百刀斧手,摔杯為號,把他們一勺燴成羹湯,誰也沒去,都托病在家。

新領主的舅父聽聞此事,急忙趕來,勸外甥大敵當前,不要在這個時候針對貴族,有野心是好事,咱們徐徐圖之。

新領主吐了幾口血,咳得撕心裂肺,一下子暈了過去。

昏迷了一天一夜再次睜開眼,看到妻子坐在床榻前,他的心情緩和了幾分,眼裏帶了點柔情,妻子哀嘆了一聲,把頭靠在他懷裏,埋怨道:“夫君,你要使攻心計,何苦連我也瞞着?”

新領主聽了,頓時嗬嗬兩聲,再次背過氣去。

霍去病的大軍卻不講道理,趁敵不備,功其軟肋,這是霍去病的拿手好戲,雖然軍隊人數太多,對他來說有些臃腫,但拿下一個人心惶惶四處匪盜流竄的蘇勒領還是很輕松的,到最後清點戰損時,死傷甚至還沒有支援呼延列那一回死傷人數多。

新領主一家連帶十幾家貴族都被押進了牢獄,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有幾家脾氣暴的也不顧新領主還病得奄奄一息,把人揪着喝罵,只道昏主誤國,老臣死後也無顏去見老領主之類的話。

新領主被勒得直翻白眼,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諸君誤我!”

然後就暈了過去。

霍去病大軍接手蘇勒領後也沒怎麽費心思去治理,只是将一些匪盜驅趕出去,維持了原本的秩序,就開始部署下一步計劃。

但由于近來接二連三的亂子,東方軍隊一來就安定了,倒讓許多平民和農奴感到安心,尤其在發現東方人并不搶奪他們的家財,也不強占他們的妻女,甚至還會替他們抓捕匪盜之後,蘇勒領裏就更平靜了,且不說安息國人本就沒什麽凝聚力,就是蘇勒領的代代領主們,哪個真愛民如子了?都是靠各種苛捐雜稅來滿足他們的奢侈生活。

有心思靈活的蘇勒人找了樓蘭兵來詢問樓蘭的現狀,還有的是商人,收了些錢財就開始宣揚東方的好處,太過美好的那些分田分地的事情沒什麽人相信,但輕稅這事不管信不信,反正人家軍隊還沒開始收,再退一萬步講,只看樓蘭人那副精神面貌,難道還能比原先差了?

霍去病的下一步計劃有些大膽了,他想直接走蘇勒領的大道,将安息王城攻占下來,安息王城并不是簡單粗暴建在王國中心,而是一塊特殊的地段,易守難攻,但再易守也不是如今那點王城衛隊能守得住的,占據王城之後的好處不用多說,八大領地都有通往王城的大道,行軍便宜,不必像呼延列那樣步步蠶食,要考慮地形地貌地勢,但這也是極為大膽的一步,畢竟他能想到的事情別人也能想到,如果有領主搶在他之前占下王城,守城以拒,戰損就大了。

攻打安息國,無論是霍去病還是呼延列都很清楚打是肯定打得下來的,哪怕把勝兵全算上也打得下來,但這種必勝之戰想要出彩,就要考慮戰損問題了。

呼延列沒霍去病這麽冷漠,他主要是心疼兵馬,霍去病第一回當家,卻也沒把家什當一回事,只是出征前舅舅千叮咛萬囑咐讓他記得聖心,他才耐住了性子去打這場一點都放不開的一仗。

韓信的顧慮一點都不比主将少,霍去病這邊才起了個頭,他就知道大致的情況了,當即再次請纓,卻不是請纓去攻打王城,而是留守在蘇勒領,時刻等待支援。

根據他對霍去病的了解,這位主将其實是突襲戰的好手,攻占王城其實并不需要太多人手,所謂神兵天降,突襲講究的是迅捷二字,哪怕被人截胡,只要增援趕得及,操作得當,軍隊不亂,就能全身而退,他抓住這個時機提出留守,實際上饞的還是留守那幾萬兵馬,只要說服霍去病帶着人去突襲,剩下的這些人就是他的了,以後也不一定還。

霍去病有億點點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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