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宮玉樓

慶和二十七年。春。

尹國京城。

天子腳下,雖已入夜,卻仍是繁鬧非常。

酒館裏一桌正在酣飲的人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婦人的吵鬧聲,一個人已經喝的臉通紅,扭過身去,向酒館對面望了望。

桌上的人問道:“什麽事啊?”

那人揮揮手道:“有個女人在宮玉樓門口鬧呢。”

“哈哈!”

桌上頓時爆開笑聲。

“女人啊,都是大驚小怪!”

“是啊,居然到宮玉樓鬧!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麽樣子!”

一個人提議道:“弟兄幾個,要不今晚也到宮玉樓耍一耍?好久沒去過了……”

“好!”

“好!走吧!”

幾個人起身付了錢,就走向了酒館對面的所謂“宮玉樓”。

此時宮玉樓三層皆是燈火通明,勾欄飛瓦,好不氣派大方。門口來回的都是爛醉的男人,有人還是被幾個精裝打扮的姑娘扶着出來。

門側一個婦人,一身打扮都十分正統,現在卻是吵得臉色發紅,正被樓裏的人攔着,手裏還指着對面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十分暴露,一聲輕紗,隔着紗都能看到白嫩的肌膚。路過的行人都不免多看她幾眼,尤其是男人恨不得把眼睛長在她身上。

她手裏搖着一個五彩的羽扇,打量着眼前氣憤的婦人,笑了笑道:

“大姐莫要急。我們宮玉樓啊,是一向都是買賣自願的原則,來我們這尋歡的男人都是自己願意來的,姑娘也都是男人自己挑的,您說的什麽勾引,誘拐可是冤枉我們了哪!”

說完向周圍看熱鬧的人抛了個媚眼,“大家說是不是啊?”

幾個剛喝完酒的人應喝了一聲:

“說的對啊!到這找男人還不如管好自己的男人!”

“哈哈,就是!”

幾個人湊完熱鬧趁亂就進了宮玉樓,剛到大廳,幾個姑娘就湊上來了,“大哥你們是要來喝酒吃菜,還是找姑娘陪陪啊?”

“诶,我們今天想聽小曲,看看舞!”

“哎呦,不好意思!”一個三十多歲濃妝的女人搖着扇子走了過來,低聲妩媚地說道:“今兒啊,二樓被人包下來了,唱歌跳舞的姑娘都在樓上,不能下來給大家表演了,請幾位爺見諒。我給幾位爺安排個好位置,找幾個姑娘陪喝酒吧……翠玉,青柳!”

這幾個人迷迷糊糊就坐下了,兩個姑娘蓮步輕搖就走過來了。

這個老鸨轉身就問身邊的女子,“樓上怎麽樣了?”

“都挺好,幾位大人都在欣賞梅梅的琵琶曲,氣氛挺好。”

“恩,那就好,把他們都伺候好了啊……對了,明月去了麽?她前幾天不還說身體不舒服嗎?”

“去了去了。”女子拉起老鸨,笑着道:“明月姐還說今天準備了新的舞呢……”兩個人說着就去招呼客人了。

整個宮玉樓一樓此時呼喊劃拳聲一片,都是已經爛醉和即将爛醉的男人們。

二樓此時卻是另一個光景。

華燈數盞下,四桌酒宴,桌上的人大多身着深藍色官服,有人剛剛脫去外服,露出裏面細針密腳縫制成的錦色裏衣,身邊還有摘下的帶着不同翎羽的官帽。

他們舉杯暢飲,雖也是酣暢,卻個個都是小心的表情,謹慎地察言觀色。

中間是一個木頭搭成的正方形舞臺,此時有五六個姑娘在上面,中間一個穿着豔麗的姑娘正低頭彈着琵琶,旁邊五個姑娘圍坐着,各自彈奏手中的樂器。

一曲将終,下面一個寬臉的官員大聲道:“都知道這宮玉樓的明月姑娘舞蹈出衆,跳起舞來驚若天人,曾經是宮玉樓連續三年花魁,我們都想見識一下。怎麽還不出來啊!”

“是啊!”

“是啊!”

底下人也都應和着。

臺上剛彈完琵琶的姑娘鞠了一個躬,甜甜地笑道:“大人們別急,明月姐就來!”

說罷和幾個姑娘碎步走下了舞臺。

突然,整個二樓的燈光一暗,有一桌都是武将的人都立馬拔出了手中的兵器,整個大廳回蕩着兵器“叮當”的撞擊聲。

此時,音樂聲緩緩響起,有十幾個姑娘頭頂着紅燭,從後面走上了舞臺。

她們身高幾乎相同,站成了兩豎排,随着一聲琴弦撥動,只見一個紅色身影平躺着,沿着兩排人頭頂紅燭上從遠處滑了過來。

正有人暗嘆這輕功,此時燈光突然亮起,紅色身影緩緩地筆直地地立了起來,腳踩在最前面兩個姑娘頭頂的紅燭之上。燭焰幾乎就要碰着她的腳心。

衆人定睛一看,才看到這紅衣女子身上幾處都被系着紅绫,紅绫的另一頭在樓上的閣樓中,有幾個人拉着。

女子的紅色紗衣輕輕飄動着,與紅燭相映,面上帶着白羽的面具,露出的嘴角淺淺上勾着。

下面已經響起了掌聲,幾個人叫好。

掌聲剛結束,燈光又一暗,這回屋裏暗的更徹底,幾乎不能視物。幾個武将也不再拔劍了,卻只是把手停在了劍柄上。

片刻後,舞臺上又亮起了紅燭,由遠及近,由高及低。

待所有人看清,便是八個女子,身形相似,手中拿着紅燭。她們全都身着紅色紗衣,帶着白羽面具,在舞臺上映着燭光緩緩起舞。

下面的觀客,在幾個女子間瞧來瞧去,也分不清哪個是剛才的那姑娘。她們位置一換,更是讓人無法分辨自己剛才看着的是哪個。

八個一模一樣的女子一同起舞,身形曼妙,輕巧如燕。紅衣給人一種強烈地視覺沖擊。

所有人都仔細看着,不舍得眨眼。

一曲舞即将跳完,八個姑娘緊緊圍成一圈,突然蹲下,八個紅燭間竟升起一個白色紗衣的女子,同樣由白绫吊起。

這女子身形玲珑,白色紗衣看似明透,卻又讓人什麽看不見,燭光更顯得膚凝如雪,她臉上卻戴着黑羽的面具,一黑一白,更顯得魅惑。

燈光驟然亮起。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舞臺。

“這才是明月姑娘!”

下面有人喊起來。大家都不由得感嘆,這明月姑娘,舞若仙人的贊譽果然名不虛傳。

“宮玉明月,喜着白紗而舞,常年掩面,翩若仙子,果然是一絕。”有個文官搖着扇子道。

此時的燈光卻突然又一暗,再一亮起時,舞臺上卻只剩下八位紅衣女。她們表情也略顯驚訝,微微側頭看着這突然不見的人。

大家驚訝地四處看,卻在一個角落裏看見了這明月姑娘。

但所有人都驚得合不攏嘴。

在角落裏坐着的這一桌都是武将,在這一桌的正中間坐着的人,身着黑色衣袍,袍上無複雜花樣,只有金絲繡起的一個個紐扣。他面色平靜,嘴角微微勾起,一只手還握着酒杯,另一只手握在剛拔出一寸的劍柄上。

而此時,一個白衣女子就剛好坐在他剛要拔出的劍上。他的右手握着劍柄,劍身一部分在桌上,一頭在男子手中,女子就坐在他手與桌子之間的這一部分淩空的劍上。她兩腳脫地,全憑男子握着劍的力氣撐着她的重量。

下面的人都是大驚。

“這……步将軍還認識這明月姑娘?”

“是啊,看不出來啊,步将軍平日這麽嚴肅正經,卻與這宮玉樓的花魁相識啊……”

同桌的武将心裏卻都想着:

“這青樓女子好大膽,居然公然勾引步将軍……”

男子擡起頭看這女子,她直直地盯着他看回去,兩個人互相注視了片刻,女子輕輕一躍跳下了劍,白紗輕輕飄起,直接拂過了男子的握劍的手。

她低頭瞥了一眼男子的手,上面零散分布着一些淡淡的疤痕。她從劍上躍下後,直接坐上了這一桌還剩下的一個席位。

“明月姑娘可是要和我們喝一杯啊,哈哈!”下面有人喊道。

明月輕輕拿起杯子,站起身來,轉了一圈,甜聲說道:“那是一定,只是這位大人……似乎是第一次來啊……”

“明月姑娘有所不知,這位呢,是步霆将軍!兩年前剛從姜國立大功會京,可是我朝的大人物!”

“步霆将軍?我只聽過步瀾将軍,是姜國的名震天下的大将不是嗎?”明月道。

“哈哈。”那人應道,“八年前步霆将軍假降于姜國,改名步瀾,實則做內應,現在回國了,又改回原名了嘛。姑娘不知不稀奇,八年前姑娘還小呢。”

“哦。”明月柔聲道,“是小女子見識淺薄。”

“明月姑娘可真客氣,明月姑娘四年前做這宮玉樓的花魁時,我們還是小官呢!”

“哈哈哈!”一桌人都跟着笑起來。

步霆依舊面不改色,淡然地喝了一杯酒,就繼續看舞臺上的表演。這會兒,已經有兩個姑娘在表演琴簫了。

其餘人也大都繼續看表演了,只是偶爾目光偷掃一下這邊。

一桌的武将又何曾近距離見過這麽穿着豔美的女子,與她同桌,也大都不自在地喝悶酒。

只有明月一直帶着甜甜的笑容,盯着步霆,盯到他終于說了話:

“姑娘,步某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他的話很客氣很柔和,卻又帶着微微冷意。

明月給他續了一杯酒道:“只是今天見着這大人物,自是要多看幾眼。”

步霆将杯中酒飲下半杯,放在桌上。正欲夾菜,明月卻突然将他的杯子拿了過來,仰頭正欲飲下剩下那半杯,只聽“砰”一聲,杯子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的手迅速收回,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步霆捏起筷子,淡淡說道:“姑娘請自重。”

明月卻毫不在意,輕快地說道:“步将軍,可有人說過你這名字不好?步霆,那不是不停……”

話還未盡,步霆卻突然擡頭,目光鋒利。

明月正欲再說,只覺得面上一陣清風,黑羽面具突然飛到了步霆手上,他很快看了一眼,又在衆人看過來前輕輕扣到了明月臉上。

動作快極,只一陣風的功夫。

連明月都沒回過來神,步霆就已經在淡然地喝酒了,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你……”明月輕呼。

而步霆已經起身,向屋中其他人淺淺鞠了個躬,“步某還有事,先離開了,各位大人盡興。”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中秋節大家過得好麽,鑒于作者大人昨天累慘了沒更,所以今天特地進個中秋小劇場吧:

若幹年後中秋節。

阿飛:今天我在街上看到好好看的月餅!!看到就想吃!

步瀾:有多好看?

阿飛:反正比某人今天買的那些月餅好看。

步瀾:某人其實會做月餅你造麽……

晚上,一輪明月。

阿飛看着一桌的月餅,頓時星星眼,拿起一個嘗了嘗,仰頭問某人,“你猜我吃的是什麽餡的~~”

某人猛地低頭,嘗了嘗某某人的嘴唇,淡然道:我猜是蘋果餡,猜對了有獎勵麽。

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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