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超一線分成

河希禮一邊往外走,一邊想不明白,蔡斯年是怎麽沒聊幾句話,就又是威逼又是利誘,讓他進退維谷,不得不完成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宮先生,”他接通了宮政和的電話,簡要又切中重點地彙報了剛才的事情,宮政和回答:“知道了。”之後不知想了什麽,又說,“你之前調查過斯年。”

河希禮點頭:“接下了工作,自然要了解之前的各種情況。”

宮政和問:“你想到他是現在這樣一個人了嗎?”

河希禮思考片刻,倒是沒想到宮政和會這樣問,半天也沒想出什麽來,只好誠實地說:“沒有。”

他斟酌着說:“蔡先生最初被人厭惡,是因為傳言中,他跟同組合隊長競争主唱。”

“當時蔡先生還有粉絲,但哪怕是其中最狂熱的一部分,也不能承認蔡先生……唱功過關,更不用說和以唱功著稱的主唱比較。”

“但是後來蔡先生不僅開始擔任主唱,還在專輯中大量使用較音技術,以至于根本不是本人的聲音。這讓組合的粉絲,尤其是主唱的粉絲感覺十分不公平,甚至一度抵制經濟公司,抵制蔡先生,舉行了多次大型抵制活動。”

“這件事情的後續,就是之後蔡先生在現場演唱會上完全露餡,唱功糟糕到讓大量粉轉黑,抵制聲完全蓋過了支持聲,因此蔡先生不得不退出樂壇,進軍影視圈。”

河希禮又想了半天,最終還是發現只能實話實說:“蔡先生如果有現在的心思,不可能讓自己落到那種程度。”

宮政和說:“他那時十六七歲,在選秀之前就是老老實實的學生,沒有現在聰明,也算正常。”

河希禮說:“但是蔡先生有讀心的能力。”

宮政和:“嗯?”

“按理說,一個知道周圍所有人心思的人,應該不會做出這樣……”河希禮想說愚蠢,但還是咽了下去,心想現在又不是面對蔡斯年,也沒必要那麽誠實,“極大損害自己的事。”

宮政和又嗯了一聲,似乎有人叫他,對河希禮說:“把你的意見寫成報告,和相關資料一起發給我。”

“是,”河希禮回答,頓了頓,還是問,“您覺得蔡先生跟以前變化太大了嗎?在……自殺後,突然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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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政和沒說話,河希禮立即說:“抱歉,我不該多問,各種報告和資料今晚發給您。”

“沒事,”宮政和說,“繼續彙報。”

“是,先生。”

挂了電話,河希禮坐入自己的懸浮車中,又撥了一個號碼:“轉接星際視頻網,制作人萊頓。”過了一會,車子開始自動駕駛,對方似乎接通了,他頓時換了一種腔調。

各種專業級別極高的人,或者位高權重的人,都有一種特殊的講話語調,乃至節奏,讓人一聽就覺得想要順從,不小心就會被帶着走,此時,一直顯得很實誠的河希禮就忽然變成了這種語調,估計用這種方式講話,哪怕是打騷擾電話,對方也忍不住想順着聊下去。

“蔡斯年先生要參與一部自制劇的演出,資料我之前給您發過,現在我需要跟您談一談,貴公司對該劇投資的問題。”

“另外,我們要求劇集收入的百分之五十歸蔡先生所有,交換條件是該劇目給貴網站獨播權。”

“百分之五十,”河希禮鎮定深沉地說,“一點也不能少。”

誰能聽出來他的底線只有百分之十?

回到辦公室,宮政和看到保安隊長李青龍正在等着他,點了點頭,打開光腦,看着電子屏上的畫面。

李青龍面上冷若冰霜,銳利如刀,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屏幕。宮政和沒有設置私人觀看模式,他也能看到光腦中的錄像。顯然,這是對于宮家大宅中蔡斯年的實時監控,還是李青龍親自布置啓用的。

鏡頭非常智能地跟随着蔡斯年,在他周圍幾個角度游走。

畫面中,蔡斯年悠閑自如地靠着一面牆,表情總像是沒睡醒,嘴角天生帶着笑意,好像對什麽都無所謂。

當安保機器人巡游過去之後,他輕巧地通過回廊,又閃入另一根柱子後,一路行雲流水,躲過了各種仆人、安保人員,像是一陣風一樣滑入廚房,又是幾個閃身,幾個躲避,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瓶酒,一碟子下酒菜。

宮政和抱着胳膊看他,坐姿端正,一看就修養極好,只是沒什麽表情,但從眼神來看,似乎覺得挺有意思。他注意到李青龍在觀察自己,看過來一眼,向電子屏四平八穩地伸了一下手,表示看那裏:“你怎麽看?”

一般人這樣抱着胳膊說話時,指向什麽東西一般也就揚揚下巴,雖然用下巴指東西一般而言不太禮貌,但也沒人在意。但是宮政和就偏要做出一個比較尊重的姿态,而且看起來不是刻意的,而是自然而為。

李青龍本來想‘我看您在侵犯人權’,但莫名感覺到受到了某種尊重,雖然沒回味過來是怎麽回事,但還是不知為何就不想侵犯人權的事兒了,反而心想,他們做安保的,基本一輩子都在侵犯人權,宮政和的安全是聯盟3a級的标準,多按幾個最先進的攝像頭,也沒什麽不對。

李青龍指着蔡斯年的一個轉身:“這是最基本的擺脫追蹤的動作。”

“這裏他表現出來的偵查意識,未經過嚴格訓練的人是不可能有的。”

“他提前識破了機器人的巡查路線,我們已經改過系統,現在機器人的路線完全是随機的,只能認為蔡先生用某種手段分析了機器人的系統設置,但是如果這幾天都是這樣,系統中應該留下很多痕跡,但确實沒有被查看過的跡象,所以……可能還需要升級。”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以蔡先生一個月前的體檢報告,他的精神力不可能達到這個程度。”

宮政和開口:“他這個月的體檢報告下來了嗎?”

李青龍:“明天就有結果了。”

宮政和點頭。

畫面中,蔡斯年在幾根廊柱、房梁上竄了幾下,拎着酒和吃食,輕松地坐在了離地五米多的屋頂上。宮家大宅采用華夏古建築風格,亭臺樓閣,飛檐鬥拱,珍稀木材,黑石青瓦,最高的不過兩層,一般而言都是單層小樓,通過院落連接。

蔡斯年在屋頂上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在藍天白雲下,用牙咬開酒瓶蓋,灌了一口,打開食盒,往嘴裏扔了兩片醬牛肉,枕着胳膊,翹着腿,閉眼曬太陽,微風拂動他的衣衫,顯得像某個武俠小說中的風流高手。

李青龍吃了一驚,在蔡斯年差點逃跑成功之前,他們沒有特別監視過他平日裏的行動,但是當初對于蔡斯年的身體資料,還有過去經歷的分析,都顯示出他不可能有這種幾下翻上屋頂的能力。

李青龍皺起眉頭:“除了精神力顯著提高,他的身手好像也有極大提升,像是經過了特別的訓練……按理說,不應該……”

然而,宮政和卻似乎沒在聽他說話。鏡頭見目标不動了,開始在他周圍三百六十度,拉近、拉遠,全方位展示目标目前的狀态。

蔡斯年似乎在閉着眼睛哼歌,睫毛很濃,眼角微微上挑,修長的手指打着拍子,腦袋随着某種節奏搖擺,又爽快地灌了一口酒,臉頰紅了一些,嘴角揚起一抹恣意的笑容。

宮政和本來習慣性地站如松,坐如鐘,這時好像也被畫面中的人感染了,嘴角微微翹起,調整了一下姿勢,雖然還是十分接近正襟危坐,但有了一些微妙的放松。

跟了宮政和三年多的李青龍看得不覺一驚。宮家的繁瑣規矩從小就十分嚴格,身為宮家子弟,站着、坐着、甚至躺着,都只能有一種姿勢,一旦有一絲松懈,一絲不夠尊貴、高雅,都會挨板子。

就像動物挨抽、挨餓,訓練得能夠演雜技一樣,據他了解,宮政和就是在這種日複一日的抽打中長大的,以至于哪怕并不想,但是随便一站,一坐,就是從小訓練的樣子,一毫米都不差。

他會有這點放松,幾乎就是出格了。

“他挺有意思的,”宮政和唇邊還是帶着笑,“怎麽以前沒發現?”

李青龍想:以前您娶完人家進來,就放在那了,連宮家大宅都沒回去過幾趟,當然注意不到。想是這樣想,他可什麽也不敢說,繼續作為冷面安保隊長,保持着自己的冷酷和深沉。

“他是我的配偶,就是家人,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多關心他一些,”宮政和看過來,“是吧,李隊長?”

他似乎不是在詢問,只是需要人附和,李青龍心裏想了很多,但也只是簡短地回答:“是,先生。”

宮政和滿意了,他們這種身居高位的人,往往問問題都不是為了答案,而是為了別人附庸他們心中早已有了的答案。宮政和點點頭,不知給什麽人打了個電話:“蔡先生要演一部劇,給他加點投資。”

“把控劇本,還有安全條件,基本待遇。”頓了頓,又說,“不可以有親熱戲。”

李青龍在旁邊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但是不敢出聲,被宮政和不輕不重地掃了一眼,立即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那屬下就告退了。”

“嗯,”雖然笑容在人臉上延續的時間,要比其他表情都長,此時宮政和的笑意還是淡了,漸漸回到了平時的漠然,“我說的那些隐藏軟件之類的,技術組都處理了吧?”

李青龍:“找了第一流的專家,不會再有問題了,”頓了頓又說,“結婚證的芯片也已經收在了蔡先生不可能得到的地方。”

“嗯,”宮政和說,“蔡先生的體檢項目,包括我之前提的那幾項嗎?”

李青龍:“當然,都做了最精細化的測量。”

“再加一項,”宮政和說,“人格測試。”

“了解一下,現在的他是什麽樣的人。”

李青龍一時沒回話,少有地直直看着他。宮政和也回看着他:“嗯?”

“沒什麽。”李青龍最終沒敢說出口,心想:想了解一個人,不是應該自己去面對面交流,才最有效嗎?

但他覺得宮政和做人格測試,肯定不止是為了了解這個人,還是像安排監控一樣,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慮。雖然他懷疑蔡斯年現在那麽狡猾,會不會老老實實表露出真實的人格,但給出這種建議,就不是他的工作範圍了。

李青龍收拾好思緒往外走,把各種廢話深深壓在心底,保持冷面保镖頭子的氣場,出了辦公室。

還是那面木窗,還是那間茶室,蔡斯年換了另一身黑色的漢服,對面的河希禮還是好像能直接去演韓劇男主角。

蔡斯年對着電子屏看劇本,越看越覺得匪夷所思,幹巴巴地問:“我……真的要演這些情節?”

河希禮:“對。”

蔡斯年:“我還升任男主角了?”說完神情抗拒地看着河希禮,滿眼都是‘我拒絕!’,‘快告訴我你是騙我的’。

“……”河希禮頂住壓力,殘忍而老實地點了點頭,“是。”

蔡斯年一下躺倒在地,黑發和黑衣瞬間鋪散開,顯得他翻的那個白眼像流星劃過夜空似的,格外明亮顯眼。

“我不演。”蔡斯年沒好氣地說。

電子屏自動調整到适合閱讀的位置和角度,蔡斯年轉過臉去,想避開它,電子屏又跟着他轉向另一邊,來回你逃我追了好幾次,蔡斯年手猛地一揮:“哎,我這個暴脾氣!”一下子把電子屏打散了,然而沒過兩秒鐘,圖像又自動彙聚了起來。劇本再次好好地出現在了他面前,又無辜又欠揍。

“……”蔡斯年又翻了一個白眼,躺在地上不想動了。

河希禮只好把電子屏調到自己面前。

經過他跟網站、制作方和投資方反複商談,最終決定這個劇的劇本要大面積重寫,目前只寫出了前兩集,他也看過,雖然覺得無論如何蔡斯年都必須出演,但還是覺得讓人來演這種劇本,确實需要強悍的心理素質。

他翻到劇本第一頁。

【淡入

華麗宮殿內夜晚

男主角戴着王冠,上前一大步,掀披風,手按胸口。

男主角桀骜不馴邪魅狂狷:

【我,就是全星際最帥的男人】

文字有震撼力地打在畫面上。

【路德維希·聖·德·迪卡拉揚】

全景,華麗的帝王房間,仆人們圍在路德維希身邊。

文字有震撼力地打在畫面上。

【王子】

淡出】

河希禮:“……”

他帶入了一下蔡斯年的臉,在腦海中重演了一下這個鏡頭的畫面,一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覺得三觀崩潰,一邊又莫名感覺有點爽。

整個劇的宗旨,基本就是主角路德維希·一長串名字裝瘋賣傻的日常,讓觀衆看了就會覺得:‘卧槽,神經病啊’,‘媽的智障’一類的。

劇情基本沒有邏輯,到處都是神轉折,神展開,完全不是傳統的劇本形式,甚至連普通搞笑劇都算不上,讓人看了以為是精神病人認真賣萌。

但是實際上,人類進化出語言功能後,就開始講故事。十幾萬年後,故事被講述得越來越精湛,人們從驚奇于故事的新奇與魅力,到随便一個人,都讀過看過成百上千個故事的麻木,講故事這個行業越來越難做,也就出現了無數奇葩的劇本。

各種掉節操的實驗作品紛湧而出,一開始還能引起人們的興趣,但很快也成為明日黃花。這個劇本雖然相當的讓人無語,從某種角度上來看算是新奇,但也不是這種類型劇目的第一次登場。人們看到它大抵只會心想:又一個腦殘劇。

除非男主角是蔡斯年。

如果男主角是蔡斯年這個本來就挺神經病的人,這部劇就會爆。

可惜,蔡斯年正想着‘為什麽老子要這樣受人擺布’,‘演個神探也就罷了,憑什麽讓我演智障’,不太關心爆不爆的問題。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終極問題:論如何擺脫宮政和、宮家的掌控。

河希禮剛想完沒一會,蔡斯年嗡嗡的聲音從另一邊傳過來:“分成多少?”河希禮到是沒想到他接受得這麽快,默默在電子屏上調出最新的合同,再把電子屏推到蔡斯年那邊去。

電子屏一個科技含量極高的淩空後翻,停在蔡斯年上空,分成條款中寫着一個數字,蔡斯年腹肌用力,像是機器人崛起一般,很有控制力地慢慢直起身來,看向河希禮。

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值錢,比他預計的最高分成還多一半。

他問:“一線價格?”

河希禮:“超一線。”

河希禮一舉一動都盡量達到拍電視劇耍帥的标準,慢慢喝了一口茶,不用剪輯就能放進mv。蔡斯年心中那些模糊的計劃再次清晰了些,漸漸能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自我否定了幾番,終于還是妥協。

他想:十年卧薪嘗膽,一朝圖窮匕見。

人生就是要忍,忍無可忍,重新再忍。

蔡斯年嘆了口氣,平靜地問:“什麽時候開拍?”

河希禮有幾分驚喜,不知跟誰聯系了幾句,問道:“明天如何?”

☆、第二次出逃

【一條神經病的演藝之路正在他面前緩緩展開,主人公在小茅屋裏躺屍,感覺一切都匪夷所思……】

夜裏,蔡斯年和衣躺在矮床上,看着木頭搭成的天花板,在心裏默默給自己現在的狀況編劇本。

接了這個工作讓他心裏覺得有些微妙。

無論最終目的如何,表層上,他還是向惡勢力妥協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上輩子失去了一切,複了仇。雖然在各種遺書中總是想再活一次,但真的獲得了第二次生命,卻仍然沒有父母,沒有妹妹,甚至連仇人都沒有,需要偵查的案件更是無法獲得。他強烈的想要匡扶正義、助人為樂,不讓所有人都平安喜樂,不讓所有罪犯都繩之于法就不舒服,這種“地藏王菩薩”式的沖動無處釋放,一心想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一邊要去演個腦殘。

媽的,這都什麽事兒啊。

抱着“生命不息,找事兒不止”的精神,蔡斯年翻身下床,套上外衣,看了一眼右手食指——個人信息芯片已經重新植入了,定位系統自然也啓動,不僅如此,蔡斯年總有種直覺,雖然他看不到,但有人,或者某種機器,無時無刻不在監視着他。

但那人,或者機器,看着他每天恨不能上房揭瓦,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扣緊了外套,如同一條游魚般潛入了夜色,輕車熟路地繞過各種守衛,再次到達了最後那層防護。

他把手伸過無形無色的防護罩——什麽都沒發生。

蔡斯年看着圍牆外面的世界,覺得黑暗好像有一只手,化作了微風,在輕撫他的發絲和臉頰。

他在地上原地跑了兩步,忽然蹬上一塊凸出來的岩石,飛檐走壁一般竄上了圍牆,在牆頭上停留了片刻,回頭看了一眼宮家大宅。

這片建築讓他想起故宮,想起蘇州園林,偶爾也想起牢房。

蔡斯年又等了十秒鐘,見還是無事發生,輕輕一躍,融入了圍牆外的黑夜中。

他又跑了。

這次跑,是為了讓人來抓他。

宮政和一直住在離市中心不遠的一座獨棟別墅中,不起眼,但安全性極佳,離議院山不到十分鐘,左鄰右舍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重要人物,偶爾有人誤闖這個區片的防護系統,還會招來好幾輛警車。

他的家,或者只能說宅邸中,平時會露面的只有一個管家,一個安保隊長,他自己,以及不知道多少臺各類機器人。管家和安保隊長沒事的話就像不存在一樣,宮政和基本就是在落針可聞的別墅中獨自生活,舉目望去,不是藝術就是機器。

他厭惡生活中有他人,有時來電話和信息,都想有違修養地罵一句。在外的笑容、揮手、演講、鬥争,已經榨幹了他的所有能量,無人無聲的地方讓他感到自在。

在這個地方,他也可以自由地喝咖啡、紅酒,甚至于速溶咖啡,和二十塊一瓶的廉價酒,而不是只能喝各種頂級的茶葉,或者白酒、黃酒珍釀。這是一種隐秘的放松,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會有奇異的突破自我的快感,有時候會成為他漫長又驚心動魄的一天中唯一的亮點。

宮政和穿了一件深藍綢緞浴衣,露出大片胸膛,一邊擦着頭發,一邊光着腳走出浴室,厚厚的羊毛地毯陷下去半寸,留下一行腳印,又緩緩彈回去。

他點開光腦,習慣性地進入隐身追蹤系統,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畫面顯示出熱成像的效果——這倒沒什麽不對,蔡斯年如果已經睡了,周圍一片漆黑,自然只有熱量分布。

但不同的是,此時熱成像的人形正在快速移動,時不時翻過圍欄,或者一口氣爬到某個高處。那團紅黃斑斓的人影像是越獄的犯人,愉快地放風,甚至時不時來一個後空翻。

宮政和眉頭微微皺起,緊緊盯着那團人形,直到畫面中漸漸有了人造燈光的亮點,而熱成像也變回原本的實時監控畫面,顯露出銀光下,年輕男人精致漂亮的輪廓。

他眉眼動人,在笑,恣意、爽快,還吼了一嗓子,眼中似乎彙集了周圍全部的光,不像往常那樣半眯着,散漫而狡猾,而是熠熠生輝。

宮政和的眉頭下意識越皺越緊,心中卻像被搔了一下,感覺到了某種久違的觸動。他看到了光腦上顯示的幾個未接電話、未讀信息,正想查看,電話再次響起來。李青龍的嗓音傳來:“宮先生,剛才一直聯絡不到您,蔡先生又突破了防護範圍,alpha小隊正在暗中追蹤,請問有什麽指示?”

宮政和:“繼續跟。”

李青龍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沒有抓捕命令,半晌才回答:“是!”

十點半了,宮政和一貫的睡眠時間,他只要一聲令下,就可以讓李青龍把蔡斯年抓回去,接着好好關着。而往常,他幾乎每天都是一分一秒不差地躺上床,又不用一會就順利入睡。這麽多年沒有改過的習慣,催促着他快些繼續回到從小構建起來的框架中去,但他的目光卻像被屏幕黏住了,沒法離開其中那個人。

這種感覺就像看了一本引人入勝的小說,等意識到時,他已經換上了衣服,還發現自己沒管衣櫃裏藝術品一般陳列的華貴漢服,而是穿了一身方便行動的夾克和長褲。

多少年沒穿過便裝了?

宮政和身後有一面鏡子,本來只是平常的裝飾——好像這個地方一般而言應該裝一面鏡子,此時卻映照着這個莫名停頓下來的男人。他身量極高,肩寬腿直,濃眉如劍,輪廓深邃,不再像穿漢服時那樣尊貴、莊重——穿着一件幾十萬的漢服,就像女人穿上了一步裙,動作也只能尊貴、莊重。

現在,他整個人添了一些屬于黑夜的氣質,自己看着自己,感覺好像在看着另一個人。

那一刻,他內心的想法很難描述。

半晌,他從保險櫃裏拿了一把槍,別在腰後,一邊往外走,一邊通過光腦聯系保安隊長:“出門了,該跟的人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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