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上)
這是一所被封鎖起來的城市。
準确來說,它并不是政治意義上的行政區域,而是位于這個國家南邊,四個被病毒感染的片區集合體。傳說中,那裏住滿了喪屍和病菌,那裏的人個個皮膚潰爛,青目獠牙,靠茹毛飲血為生。
事實上,南市早在兩年前被政府限制了出入境,市民只能進,不能出,為的是控制病毒的擴散。事發半年後,政府調了一只特種軍隊入駐,叫獵人公會,是管制吸血鬼的特設機關。除此之外,所有事業機關已撤離該區。
由于病情過于嚴重,各大媒體已經被禁止采訪,除了官方修飾過的正面報道外,外界對此幾乎一無所知。
但即便是這樣一個危險的隔離帶裏,依然有人就地稱王——
Bloody Cross是吸血鬼著名的聚集地。它的老板長得周正,樣貌俊美,有一對異色瞳,左眼和正常人無異,右眼則是病變後的鮮紅色,在人群中非常惹眼。
“航哥來這邊!跟我們一起玩吧!——”
“老大過來啊——!!!”
蘇池航背靠着吧臺,滿足地抽了口煙,任憑那群磕了藥的吸血鬼尖叫吶喊,卻巋然不動。今天他難得下來酒吧走走,場子一下子熱鬧起來,叫聲大得快要掀頂。他的精力卻沒有集中在舞動的男女上,那只妖冶得詭異的異色瞳,由始至終,都只注視着角落裏的那個人。
一個保安跑了過來,慌裏慌張地說:“老大,有人在場子裏鬧事!要不要帶兄弟揍他?”
酒吧老板慢悠悠地晃着酒杯,不怒反笑,:“人就是我帶來的,由着他玩吧,讓兄弟們好好呆着。”
“啊、哦!”
保安半天摸不着頭腦,他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不然有人鬧場,老板怎麽還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鬧事的地方,是在酒吧一個較偏的沙發那,上面半趴着一個年輕人,他的手狠狠地抓着變形的易拉罐,獠牙差點把唇咬破,很明顯,他在克制生理上的饑餓感,但似乎沒什麽用處,雲谲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無止盡的饑餓。
自從蘇池航把他搞來這裏,周圍的注視就沒停止過,無數雙眼睛正盯着他潮紅的臉蛋,和手邊那把古董刀。可能是攜帶冷兵器的人很少見,他又是個美人胚子,兩者配合之下,倒吸引人得緊,不得不讓人側目。
起心思的人很多,一個肌肉噴張的壯漢盯了他很久,色眯眯地搭上他的肩膀:“小美人,要是玩不起,就別他媽來酒吧晃蕩。你以為咱這是游樂園呢?長着一張女人臉,還不讓碰,純粹欠操嘛!”
酒吧多是出口成髒的混混,雲谲急着找人,懶得跟他們計較。混混不信邪,特意湊到他跟前:“哎喲喂,還帶着刀,笑死人了,這小子居然帶着刀!我告訴你,這裏可是航哥的地盤,你打算砍誰呢?該不會是屁股眼癢了,磨着自個用吧哈哈哈。”
雲谲滿頭是汗,看上去很好欺負,他甩掉肩膀上的肥豬手,咬着牙問:“蘇池航在哪?”
衆人哄堂大笑,“真是屁股蛋兒癢了,想找咱航哥!不過用不着找航哥,我們哥倆幾個就能喂飽你。”
“……滾。”
肥豬手又湊過來,雲谲當即冷下臉,眼睛變得狠厲起來,他拿過手裏的劍,刀鞘往後一捅,刀柄一下撞到男人下巴,壯漢醉得腳步漂浮,被忽如其來的一推,笨重的身體直往後摔,雲谲面無表情地抓住他的手,輕松往後一翻折,對方的手立刻成了麻花,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雲谲很想喝血,被饑餓感折磨得忍不可忍,直接跳上茶幾,把刀插在壯漢雙腿之間:“叫蘇池航出來!我要殺了他!”
“這不就出來了嘛。”正主終于現了身,懶洋洋地搖着血腥瑪麗,“打打殺殺的多不和氣啊。那誰,給雲先生調杯酒過來,我們好好敘敘舊。”
相比某人的抓狂,蘇池航顯得從容多了,他剛還躲在吧臺那兒,心想這家夥的脾氣真硬得可以。他特地把人抓來,就是為了讓他感受血液的狂歡,逼他「同流合污」,偏偏雲谲倔得很,半滴血都不肯入口,白費了他的良苦用心。
雲谲拿着刀,眼睛泛着發病缺血的鮮紅,殺氣騰騰地往蘇池航瞪去。“姓蘇的,是不是你往我飲料裏參血和迷藥的?!”
看着他潮紅的臉,蘇池航興奮難耐,果然比起調戲小酒保,他還是更喜歡把這男人壓在身下忍痛承歡。
“是我弄的沒錯。你也真是,一上來就擺出一副殺父仇人的臉。哥好歹是為你好,要不是我把血參在杯子裏,逼你喝下去,你還要把自己逼到什麽地步。”
“要你多管閑事!就算三年不喝人血,我照樣可以克服!”
“得了吧,死鴨子嘴硬。”
蘇池航故意搖着血腥瑪麗,血的腥甜揮發出來,顏色紅得誘人,“克服個屁,你瞧瞧自己,跟活死人有什麽兩樣,站都他媽的站不穩——不就殺幾個人嘛,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兩下就能喝上人血,咱又不是沒有殺人放火過,多大點事兒。”
雲谲盯着酒杯,咬牙切齒罵道:“死不死都是我個人問題,你逼我喝血,逼我殺人,還敢給自己戴高帽子,真特麽賤人。”
沒錯,他是很缺血。
自從被咬過後,雲谲一直逼迫着自己不要被欲望屈服,一旦喝了血,就等于承認這不人不鬼的身份,要和這群失心瘋一樣的人混在一起。所以他不停地掙紮,平時靠醫院的冷凍血和凝血丸度日,拼死拼活忍了兩年,如今卻因蘇池航的多管閑事功虧一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句笑話。
蘇池航也怒了:“屁話,忍你媽忍,滴血不沾只會讓你快點去死,而不是做回人,咱回不去了,死腦筋。”
雲谲餓得渾身不得勁,刀拿在手裏,抖得跟狂射子彈的機關槍似的,抖個不停,仍罵道:“混蛋!我去死之前,也要拉你墊背!”
蘇池航挑了挑眉,把他的刀按下去,“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忍得辛苦,不就是缺個名義,這次我當回罪人,讓你恨着。”
蘇池航最清楚雲谲的性格,他愛他愛得極深,看着他雙眼充血,人不像人的,比誰都心疼,只好出此下策,非把這頭倔驢逼到絕境不可。“別倔了啊,再鬧下去,我只能把血直接灌進你嘴裏,省得瞎操心還讨不到半點好處。”
雲谲抿了抿唇,他氣憤,但也怪不了蘇池航,若不是人家的好心,他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個亂葬崗裏滋養土壤了。雲谲疲憊地擱下刀,問:“那現在怎麽辦?”
蘇池航見他服軟,每個毛孔都蘇爽,笑得那個叫風情萬種,他揮揮手,讓圍觀的吸血鬼都散了,從皮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早幫你想好了,接點殺人的任務吧,從道德層面講,這些家夥大多數是判了重罪的人,警方沒本事抓人,委托黑市來背鍋,你可以名正言順地開殺戒。從另一方面來說,你不是還缺錢嘛,這樣既可以得到賞金,又可以吸血,你的身手剛好可以用上,何樂而不為?”
雲谲明顯猶豫了一下,蘇池航趁機把檔案推給他,“自己看着辦吧。感染這種病,能活着已經是萬幸,別拿自己的生命折騰。”
男人狐疑地接住,翻了翻手頭的檔案袋 :“錢給的不對,殺一個人才一萬塊?”
“有五位數就不錯了,還嫌。”蘇池航嗤笑,搖着紅酒杯:“你以為這裏是太平盛世啊,打打殺殺不是很正常嘛。警局不高興,大可搞人海大戰,一人一把槍能把死刑犯掄死!只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寧可出幾萬塊,省一個中隊的警力,才讓外包給我們搞。”
“照你說的,警察都吃白食去了。”雲谲喝下整杯血腥瑪麗,瞥了他一眼,:“別随便找幾張紙糊弄我,你确定都是警察給你的?真新鮮,警局還需要□□。”
“騙你有飯吃?”蘇池航氣極反笑:“你可真死心眼,這時候還計較些有的沒的!”
“這是原則問題!”
“行行行。”男人無奈地補充道,“警察局提供的資料,上面還戳着公章呢,哪裏會有假。那群孬種抓抓一般的混混還行,這裏面的,都是些殺人越貨的玩意,警方也怕惹麻煩,才找的黑市。你想,殺個人而已,手起刀落咔擦兩下,不就可以喝上血了。”
少年沉默了,他的手臂青筋畢現,明顯受過很多折磨。蘇池航忍不住按着雲谲的肩膀,安慰孩子一樣安撫着他的背,手再偷偷摸了一下線條優美的臀部。“你盡管随便幹,挑哪個都行,幹不了的爺接上,可別有思想負擔。”
雲谲淡然地看着他:“裏面就沒有我幹不了的。”
蘇池航被他白眼一剜,笑得賤兮兮的:“不錯,哥就知道你能「幹」。”
“滾蛋。”雲谲拿起東西,怨恨地瞪着他:“要不是你,我也不用做這種事。”
“是是是,反正錯在我,你他媽清高寡欲,立好貞節牌坊,壞人我來做行不行。”
待他走後,蘇池航取下金邊眼鏡,收起剛剛游刃有餘的風流樣兒,疲憊地揉揉眉心。他很清楚,這病就像嗑藥,堅決沒碰血之前容易忍,碰了就一輩子別想戒,尤其是碰了活人的血,更是每秒都惦念着。
雲谲不像自己,他生性冷漠,卻高傲得像一顆松樹。所以蘇池航搞不明白,自己這樣的逼迫,到底是對是錯。一旦走進這條路,就免不了陷入「吸血-殺人-嗜血-再殺人」的循環中,一輩子脫不了身。
但如果不狠狠地逼他吸血,雲谲一定會死,這才是蘇池航最不願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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