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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淵清垂眸望了眼這人手腕上的枷鎖,尋聲問道:“解開枷鎖的鑰匙是在那些人身上嗎?”
他把他當成了被那些魔修抓來準備剝靈根的小修士。
心魔想:他還是愛助弱小。
徐淵清正準備起身,去那兩名魔修的屍身處尋找鑰匙。
心魔下意識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卻很快又縮回指尖。
徐淵清回望,朝他安慰性地笑了下,道:“別怕,我去找鑰匙,很快回來,”
徐淵清去找鑰匙時,心魔坐在祭壇邊緣,安安靜靜地望着他。
好半晌後,他又輕咳出聲。
聲音喚回了徐淵清。
徐淵清并未找到鑰匙,目光落回坐于祭壇處的紅衣少年身上。
墨發散落着,卻并不淩亂,反而乖順極了。乖順的姿态,與那一襲張揚紅衣形成對比。
風中吹落的桃花落在少年肩頭,又滾落至祭壇上,染了些血。
“我沒有在他們身上找到鑰匙。”
徐淵清快步走來,解釋說:“我宗門裏有一位師叔,是機巧宗師,或許他有法解開枷鎖。”
徐淵清頓了下,溫潤清透的眼眸望向少年,問道:“你願意跟我走嗎?”
心魔看着徐淵清,點點頭,正欲開口,話音沒于壓低的輕咳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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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淵清注意到他指間鮮血,心想是受傷了,便伸手來扶人。
靠近時,他嗅到一抹香氣,極輕極淡,是桃花,甜而不膩。
下一瞬,少年整個人倒進他懷中。
徐淵清怔住,呼吸頓了下。
他迅速探手,指尖落在少年手腕上,探尋其身體狀況。
徐淵清很快将人抱起來,折身朝外掠去。
進入這片密林前,他與天衍宗其他弟子同行,因心有些許預感,提前讓其他人退回鎮上蹲守。
徐淵清抱着人回到住處時,天衍宗其他人很快迎上來。
“徐師兄!”
“小師兄,你終于回來了!”
他們瞧見徐淵清懷中抱着一個人,紛紛出聲問:“小師兄,你懷裏抱着誰啊?”
“這人是受傷了嗎?”
徐淵清将人帶回自己房間,已經提前等候的醫修分開一群師弟師妹,沖進來問:“哪裏?哪裏?你在靈訊中說的那個病秧子在哪裏?”
徐淵清靈訊裏傳的原話分明是自己救下一個人,這人受傷很重,結果靈訊一傳到這人口中,就成了一個病秧子。
徐淵清也沒過多計較,只說:“謝述,你家的愈靈丹帶來了嗎?”
謝述所在的謝家,是東荒第一醫修世家。東荒最頂尖的醫修都出自于謝家。
謝家的愈靈丹,被稱為是東荒一絕。
謝述探首道:“我得先瞧瞧這人的傷勢适不适合用愈靈丹啊。”
徐淵清起身,給謝述讓位置。
他來到門口,簡單解釋後,讓天衍宗其他人不用等待。
徐淵清身後傳來謝述驚訝的聲音,問:“徐淵清,這人是你從哪兒撿回來的病秧子啊?怎麽跟你長得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謝述此話一出,一直萦繞于徐淵清心中的違和感終于落在了實處。
他走到謝述身邊,謝述邊搭脈,邊驚嘆道:“這小子真的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嗎?”
徐淵清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年。
半晌後,他問道:“真的很像?”
謝述道:“我估計一下,至少八分像。”
“餘下兩分不相似,我也就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像了。”
反正,他第一眼望過去,就覺得這人簡直是徐淵清本人。等再看一眼,他又覺得只餘八分相似了。
“我也沒聽你們徐家說過,你還有個弟弟呀?”
謝述建議道:“要不然,我摸摸骨,看他這副容貌究竟是不是真的?”
說罷,謝述正打算擡手時,就被徐淵清一把給打掉手。
徐淵清道:“先治他的傷。”
謝述收回吃痛的手背,自儲物空間摸出愈靈丹,道:“這小子傷勢挺重,不知道怎麽搞的,可以用愈靈丹壓制傷勢。”
“後續還得回你們宗門去治療才行。”
“至于他為何處于昏迷,是因為他體內力量紊亂,一下強,一下弱的。”謝述繼續說,“以靈力替他梳理梳理就行了。”
謝述說完,又注意到套在這人手腕間的鎖鏈,問道:“你撿的這個人怎麽還帶着枷鎖呢?”
“他叫什麽名字?”
徐淵清道:“不清楚。”
謝述又問:“那他什麽身份?”
“不清楚。”
“這人什麽情況,你都沒搞清楚,你就把他給撿回來了。”謝述驚嘆道,“你不怕他是什麽危險人物呢?”
“徐淵清,路邊的野男人不要亂撿,容易出事的啊。”
徐淵清反問:“你覺得他是壞人?”
“就沖着這張臉……”謝述肯定道,“我怎麽敢說他看起來像壞人?”
徐淵清這張臉一看,怎麽都不是壞人啊。
徐淵清将此前的事簡單講給謝述聽了,謝述喊道:“徐少主,你平日裏愛助弱小也就算了,這種一看就屬于危險人物的,你怎麽還敢救?”
“他出現在那什麽神秘祭壇上,在他周圍是一死一傷的魔修。”謝述嚴肅地問,“你難道就不懷疑那兩名魔修的死傷與這小子有關嗎?”
徐淵清道:“死的那名魔修是暗器與用毒高手,致命傷是一記刀傷,傷的那名魔修是用刀高手,所受之傷是暗器與毒發。”
這些都是他在找枷鎖鑰匙時觀察到的情況。
謝述下意識道:“所以,是魔修之間內讧。”
“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嗎?這未免太過巧合了。”
“他未曾有過任何解釋。”
有解釋,尚且存一絲疑慮。
沒有解釋,便是巧合。
謝述聞言,站在一旁,盯着徐淵清給床上那少年梳理體內紊亂的力量,沒再多說話。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兩人簡直如同一面銅鏡的裏外兩面,容貌相似,對立相望。
他與徐淵清是年少相知的好友,知曉徐淵清性格。但凡是徐淵清認定要做的事,多少個修士都拉不回來。
徐淵清認定這神秘少年并非是壞人,就一定會把這人給救下來。
末了,謝述似想起什麽,又問:“哦對了,你後來見到那個叫陳安的沒?這小子倔強,跑出去找你了。”
“沒有。”徐淵清抽空應聲說,“你去院外看看他回來了嗎?若是沒有的話,待會兒我出去尋人……”
“行行行。”謝述最受不了徐淵清這比天還大的責任心,連忙點頭道,“你休息,我出去找,可以吧?不勞你跑這一趟。”
謝述說罷,轉身出門。
他剛一出院門,迎面走來身着藍衣的陳安。
“陳安?”
謝述喊了一聲,發現陳安半垂着腦袋,神情間略有些恍然,便又喊了一聲。
“陳安?”謝述見陳安擡頭,才問道,“我喊你兩次了。”
陳安眸光微閃後,應聲道:“謝師兄,我聽說徐師兄已經回來了,興許是我去找徐師兄時,與他錯過了,我這才匆匆趕回來的。”
謝述奇怪地看他一眼,嘀咕道:“我又沒問你幹嘛了?解釋這麽多做什麽……”
他見陳安想往裏走,連忙攔住人,道:“徐淵清撿了個人回來,正在裏面救人呢,你別打擾他。”
謝述一邊說着,一邊轉身去合上半掩的院門。
他沒看見的是,當他說“徐淵清撿了個人回來”時,陳安瞬間變得奇怪的神情。
“你好好修煉,別整這些有的沒的。”謝述道,“你修為這麽低,就不要亂跑給我們徐師兄添亂了。”
陳安沒有說話。
謝述瞥他一眼,笑嘻嘻地勾搭上陳安的肩,尋聲問道:“陳師弟,怎麽感覺你有些怕我呢?”
陳安小聲說:“沒有,是敬重。”
“我有什麽好值得敬重的?”謝述問。
陳安沉默着。
謝述又問:“你對我們徐師兄也是敬重?”
他依舊在笑嘻嘻地問着話。
兩人走過一程,謝述笑道:“希望你的沉默就是你的回答。”
說罷,他拍拍陳安的肩,出聲說:“回去好好修煉吧。”
真當他看不出這陳安的小心思嗎?
他謝述長這麽大,也不是吃素的。
今日看出陳安心思的,是他謝述,尚且還能夠笑嘻嘻地指點一二。若是換了霍家那條毒蛇,陳安估計這會兒都不知道在哪裏了。
謝述想到霍家那條毒蛇,再一想到徐淵清這次撿回來的少年,腦袋都大了。
頭疼。
半個時辰後,謝述回到徐淵清的住處。
徐淵清正坐在院中,面前浮着留影幕。
謝述走近,看了一眼,道:“你為了裏屋那少年,可真是操碎了心。”
留影幕中,是天衍宗那位擅長機巧的宗師傳來的留影畫面,講的是如何以一抹靈力凝練成型并開鎖的法子。
徐淵清移開眸光,看向謝述,問道:“陳安……”
謝述擺擺手說:“陳安能有什麽事兒,他早就回來了。”
“倒是裏屋那位,醒了?”
徐淵清正欲出聲時,神色微怔。
旋即,他起身來到屋前,将半掩的房門推開。
心魔醒來後,坐在床側,盯着自己手腕間的腕鎖。
這是他之前給自己帶上的。
只有危險物,才會被鎖住。
房門響動聲起時,心魔輕擡着眼睫,朝站在門邊的人望去。
他的眸光落在徐淵清一襲雪衣上,雪色似煙雲,唯餘一點嫣紅仍在。
那點血跡,是他留在他衣角處的,還未被清理掉,像一枚漂亮的印記。
他留下的一點印記。
“你醒了。”徐淵清很快走來,将放在桌上的丹瓶順過來,放在他眼前,并道,“這是謝家的愈靈丹,你的傷勢很重,需要先以愈靈丹壓制傷勢。”
“愈靈丹?”
心魔看向徐淵清握着丹瓶的手。
徐淵清還未回答,謝述那個大嗓子的聲音從門外先傳了過來,嘆息地說:“看來我謝家的愈靈丹還沒傳出名聲啊。”
謝述走進來,與坐在床側的人對上目光。
那一瞬,他心多跳了一下。
他終于知道這紅衣少年與徐淵清的區別在于什麽地方了。
相似的容貌,徐淵清是清風朗月,這少年卻是靡麗豔花,張揚而有毒。
謝述話語頓了下,鎮定自若地說:“我家的愈靈丹對輕傷可愈,對重傷可緩。你是從哪裏來的,竟然還不知道我謝家的丹藥是東荒一絕嗎?”
“東荒……”
徐淵清離得近,聽見眼前人的輕聲低喃,又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手腕間那副腕鎖,便先讓謝述出去。
“我先出去?”
謝述驚了,擡手指着自己,質疑道:“徐淵清,你怎麽還見色……”
……忘友呢?
“呸呸呸。”
謝述盯着那張跟徐淵清相似的臉,怎麽也說不出“見色忘義”這種話來。
見色忘友?
誰能對着跟自己長得相像的一張臉見色啊。
好半晌,謝述搖搖頭,轉身走了。
徐淵清手裏還握着丹瓶,他打開後取了一枚愈靈丹,當着眼前人的面,自己先将那枚愈靈丹服用了下去。
心魔仍舊安靜地看着徐淵清。
徐淵清解釋道:“愈靈丹對你的傷勢有暫緩效用。”
他将丹瓶遞了過去。
“謝謝。”
心魔道了聲謝,伸手去拿徐淵清手中的丹瓶。
他擡手時,手腕間的枷鎖發出一陣清脆卻又莫名悅耳的聲響。
徐淵清聞聲,眸光落在那截過分清瘦的手腕上一瞬,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他握在丹瓶處的指腹傳來似有似無的一點溫熱觸感,他下意識松開手指,旋即又似想起些什麽,擡了下指尖。
心魔接穩被松開的丹瓶,面容間并未有任何意外或是其他神情。
徐淵清見狀,收回手,長指慢慢蜷起。
他看着眼前少年微仰着頭,将從丹瓶中取出的那枚愈靈丹服用了下去。
墨發紅衣,皙白修長的脖頸毫不掩飾地暴露出來,脆弱易折,他看起來敏感又有防備心。
徐淵清想到謝述此前驚訝之語,自己與眼前少年容貌相似……
所以,他們真的很像嗎?相像到外人都無法分辨。
徐淵清的目光落在眼前人唇角處,注意到他微抿了下唇。
下一瞬,他意識到自己觀察得過于仔細了,很快又移開目光,給自己找尋了一個話題。
他道:“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宗門中有一位機巧宗師,我剛才向那位師叔請教過□□。”
“你手腕的鎖鏈,或許我可以試一試,看能不能将其解開。”
徐淵清說罷,等了半晌,才聽見少年略帶些遲疑的聲音響起:“你……要給我解開鎖嗎?”
“我可以試試。”
心魔沉默着。
他想:他告訴過他,危險物才會被鎖起來的。
最終,他道了一聲“謝謝”。
徐淵清低頭,認真研究着解鎖技巧。
好半晌後,他擡手落在鎖鏈鎖孔處,凝聚出一抹靈力,以心神控制去解開鎖。
心魔安靜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目光落在他側顏處,從眉峰到眼睫,從鼻梁到唇畔,從脖頸到喉結。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目光肆意妄為,卻又小心翼翼。
最終,心魔看向徐淵清正在幫他解鎖的那雙手。
只要徐淵清認真去感受,會發現解開枷鎖的鑰匙就藏在他腰間,從而戳穿他這個謊言。
“咔。”
一聲輕細聲響傳來。
旋即,徐淵清将解開的枷鎖從他手腕上取下,擡眸看向他,彎唇笑道:“幸不辱命。”
危險物該被鎖起來。
可是,他親手把他這個危險物給放了出來。
心魔望着徐淵清的笑容,亦是輕聲地笑了下,道:“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我叫徐淵清。”
徐淵清介紹自己,又問道:“你呢?”
“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雲。”
心魔找到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一個曾經被他用過的名字。
“我叫雲容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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