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依照謝述所言,謝述幻境中的用刀少年自願成為所謂魔種,一得魔種,便修為大漲,将從前欺辱過他的那些人通通斬殺了個幹淨。

魔種殺的人越多,其生長的惡花便越繁盛。

雲容聲聞言,想到上一世那日夜裏,徐淩啓揚起的手臂間亦是顯露出神秘繁複的惡花。

魔種,魔種。

魔種以蠶食靈脈生機為生,魔種的惡花也越來越大。

上一世,他該再看一看,天衍宗宗主身上是否有這魔種惡花的。

雲容聲思索之際,地宮內靈氣再生變化。

此前幻境中,用刀少年最後那一式刀意,凝聚其生前巅峰領悟。徐淵清與之對峙交手,從中有所感悟,而令自己修行有所精進,導致進階。

地宮靈氣一起湧聚至徐淵清周遭,而後沒入其靈脈間,化作己身靈力修為。

隐約間,雲容聲掩于袖袍間的手微顫了瞬。他裝作若無其事,眸光平靜地落于徐淵清身上。

半刻鐘後,翻湧靈氣逐漸平息。

謝述感受到徐淵清有所精進的修為,感慨道:“不愧是徐淵清。”

雲容聲聞言,看向謝述。

謝述略一挑眉,便道:“小病秧,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徐少主,是難得一見的天才。”

“三日築基,百日金丹,徐淵清可是東荒史上修行最快的修士。”

雲容聲彎了下唇,道:“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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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我們徐少主身懷天生劍骨,于劍道亦是天資絕豔。”謝述越說越起勁兒,繼續道,“還有啊……”

謝述話音未落,自徐淵清處逐漸平息的靈氣戛然而止。

修士調息靈力,通常需要一刻鐘左右。

眼下才半刻鐘的時間,徐淵清便停了下來,引得謝述望過去,遲疑道:“你怎麽突然停了?”

瞬息過後,徐淵清緩緩睜開眼,轉眸看向雲容聲,出聲道:“雲道友,你靈脈間的傷勢……該調理了。”

距離他上一次為雲容聲調理,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之久。若是再遲,雲容聲的傷勢又會加重了。

謝述撓撓頭,道:“是我的錯,我還是醫修呢,我都忘記這茬兒了。”

也多虧徐淵清還記得這件事。

雲容聲未動,只道:“我還無事,徐道友不該為了我,強行結束調息……”

徐淵清起身走到他面前,徑直擡手探過他手腕,一股泛涼卻柔和的靈力轉瞬沒入他滾燙且發痛的靈脈之間,緩解了似灼傷般的痛覺。

雲容聲見徐淵清已經探過他靈脈,便不再過多解釋,默然止了聲,眸光輕垂着,落在了眼前人衣襟處。

他想:他的傷勢可以忍,他的修行卻不能亂。

半刻鐘後,徐淵清攤探來的靈力在他靈脈間運轉一大周天後,緩緩抽離。

最後一點靈力撤離時,雲容聲擡起的手指微蜷了下,似在不舍般。

随後,雲容聲若無其事地道:“徐道友,剛才在你調息修煉之時,我和謝道友交談過,發現我們和他所經歷的幻境略有些不同。”

“等等?”

謝述聽見雲容聲的話,這次終于變聰明了些,開口問道:“什麽叫做你們的幻境,和我的幻境?”

謝述将面容相似的兩人來來回回看了一遍,肯定又憤懑道:“所以,你們兩個經歷了同一個幻境。”

旋即,他伸手一指自己,道:“而我,孤家寡人一個,獨自經歷了一個幻境?”

憑什麽啊?憑什麽啊?憑什麽啊?

就憑他是孤家寡人嗎?

可……可徐淵清就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了嗎?

“我在調息時,聽見了。”

徐淵清道:“是我們二人一起進入同一個幻境的原因。”

他猜測,在幻境中所見,融合了他們之間的記憶,或是經歷。

但是他找不到自己與幻境所示的任何聯系。

思及此,徐淵清輕眨了下眼,掩去眸中下意識的遲疑。

他想到在幻境之中,雲容聲仿若輕描淡寫般說出的話——“你沒錯啊,以殺止殺。”

謝述問道:“所以,究竟哪一個幻境是真,哪一個幻境是假?”

雲容聲道:“都是真,又都是假。”

徐淵清回神,聽見雲容聲所說,接下了他的話,繼續道:“去除兩個幻境的虛假,将剩下的真拼湊起來,就是境主的故事。”

一個天生魔種,在尚未覺醒之前,曾發誓除盡世間魔物,因一次意外而身受重傷,修為盡失。

而後,少年在養傷之際,體內魔種覺醒,由此發現了宗族隐秘。

未曾喪失的理智與正義,和站在另一邊是真正操控魔物的親人,少年半生在愛憎怨恨間搖擺不定。

徐淵清講的故事到此處戛然而止,謝述還沒聽過瘾,下意識詢問道:“然後呢?”

“還能有什麽然後呢?”雲容聲反問道。

謝述道:“當然是少年究竟選擇正義與理智,還是選擇了與魔種之流一起沉淪?”

雲容聲聞言,微抿了下唇,眸光流轉間,看向說出這個故事的徐淵清,出聲問道:“徐道友,你呢?”

徐淵清察覺到雲容聲唇畔那抹微抿的弧度,似笑而非笑。

他心想,他怎麽想,對于他而言,應該很重要嗎?

雲容聲道:“設想一下,如果徐道友要在親人與正義之間做出一個選擇,徐道友會怎麽樣?”

徐淵清問:“在我這裏,可以兩全。”

哪裏能夠兩全呢?

雲容聲默然心說。

他看了一眼謝述。

謝述是生怕雲容聲問他這麽刁鑽的話題,連忙強硬地轉了話題,道:“所以,魔種究竟是什麽?”

“生有惡花的修士。”

“魔物無理智,而魔修修行之法最為慘烈和激進,壽元相較于尋常修士會銳減。”

徐淵清推測道:“魔種,可以用靈力,修行速度快,與尋常修士無疑,壽元不會銳減,亦有飛升之機。”

若是真有這樣的魔種,一定是很多修士趨之若鹜之物。

雲容聲略偏頭,看向不遠處,道:“我猜想,魔種要以修士的靈脈作為生長的養分。”

所以,才有了那所謂用一百位築基修士的靈脈可召喚魔神的說法。

利用魔修容易被挑撥的心理,無需自己出手,就可坐享一百位築基修士的靈脈,來供給魔種生長。

一百位築基修士的靈脈……

需要一百位築基修士靈脈者,其背後隐藏的魔種修為又有多高呢?

上一世,他倒是小看了那陳安。

謝述道:“那會不會需要魔種的背後修士,已經死在了那群魔修內部的自相殘殺裏面?”

“那群魔修修為最低也有金丹修為,若是魔種隐藏于這些人之中,金丹修為的修士就算用再多築基修士的靈脈也無用才對。”

在那群魔修之外,應該還有其他人。

謝述聽見這樣的分析,順着徐淵清的話去想,下意識看向了雲容聲。

雲容聲察覺到謝述的目光,微微彎唇,十分誠懇地問道:“謝道友是在懷疑我嗎?”

謝述望着那張跟徐淵清相似的面容,搖頭道:“沒有沒有。”

“嗯。”雲容聲垂了下眸,似真誠道,“若我是魔種,兩位道友應該會在我身上看見魔種專屬的惡花。”

“可是,我沒有。”

說話間,雲容聲伸出手,大大方方道:“兩位道友,可要查驗一番?”

越是坦坦蕩蕩,才教人越不敢查驗。

但是,雲容聲出現的時機實在太過湊巧,正好出現在祭臺周遭。據他所言,他是來自于中州,但是誰也不知道這其中話語的真假。

只有那一身傷,是不能作假的。

最終,徐淵清說了句:“不用。”

他知道他一定秘密,但絕對不是與魔種有關的秘密。

雲容聲聞言,擡眸看向徐淵清,又聽見謝述好奇地問道:“小病秧,那你到時候會回中州去嗎?”

“我有幸逃出生天。”

說到此處時,雲容聲的聲音間依舊平靜,說道:“等我報仇時,我自會去的。”

他的聲音極輕極緩,字字句句,卻似在發誓一般,帶着令人信服之意,就好像……他真有血海深仇般。

謝述關注着雲容聲,現下聽見雲容聲此番言論,已經信了一大半。

他傻愣愣地想,或許雲容聲說的話都是真的,真有血海深仇。

徐淵清望見雲容聲看似平靜的面容,眸光又落在雲容聲微抿的唇畔側,神色如舊,卻不知在想些什麽。

此處地宮空蕩蕩的,除卻照亮的燭燈之外,再無其他物品。

三人探查一番,未再發現其他線索。

進地下甬道這一趟,他們只從幻境中得到了些許線索。

要想離開地宮,需要原路返回。

那些低級魔物滞留在另外兩條甬道之中,它們一嗅到人的生氣,便一股腦兒地湧了上來。

這一次,“最能打”的謝述沖在前頭,雲容聲仍舊走在中間,由徐淵清作後續收尾。

“最能打”的謝述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的嘶吼聲,連忙運轉步法沖了出去。

當他低頭沖到出口時,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袂如墨色般的衣角,衣角處以金絲繡紋壓着細密的紋路。

當謝述順着來人衣角望前看去時,聽見一道帶着戲谑的慵懶聲音在問他:“謝述,你沖這麽快,是後面有怪物在追你嗎?”

夜色如墨,來人提着一盞明亮燈籠,立在那裏,身形颀長。

謝述看清來人時,心裏咯噔一聲。

“還有,徐淵清呢?他又在後面收尾了嗎?”

雲容聲站在甬道出口內,等了一會兒,手中夜明珠散發出柔和光芒。

等到徐淵清時,他出聲道:“徐道友,謝道友已經先出去了。”

兩人走出甬道時,夜色已暗。

雲容聲注意到先沖出來的謝述身形僵在那裏,宛若撒潑打滾的貓見了天敵般,頓時老實了許多。

他略微轉眸,便看見了手提一盞明燈之人。

那一襲黑衣如墨般,似與周遭夜色融為一體,又因那盞暖色明燈,渡上一層淺薄的溫暖光澤。

來人周身冷郁氣質卻無法因暖光而有半分的消減,容貌出挑至極。

霍沉時。

雲容聲默然心說。

徐淵清如天上明月。

謝述傻愣子、沒頭腦。

而霍沉時,是有觊觎之心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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