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霍沉時是霍家二子。

霍家當年禍變時,嫡系一脈盡數隕落。霍家內部派長老,從旁系中擇一人,扶持上位。

霍家數支旁系中,最終是霍沉時及其姐姐被推了出來。

如今,數年過去,霍家少主即其掌權者,是霍沉時的姐姐,霍令儀。

霍沉時與徐淵清、謝述相遇相識,還是他與他姐姐剛被霍家長老接來霍家駐地的時候。

霍家盛宴,邀請東荒各大宗門世家來此。

那時,霍沉時才十歲,小小年紀不合群,周身陰沉沉的。

宴會上無趣得很,謝述一個人偷偷溜出來,正好看見躲在無人處的霍沉時,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子,往霍沉時面前丢了個準。

霍沉時望着丢到自己面前的小石子。

謝述從小就欠揍。

引起他的注意後,謝述才笑嘻嘻地喊道:“你怎麽一個人躲這裏?小可憐兒……”

據謝述所說,他就丢了塊石子,喊了一聲“小可憐兒”,霍沉時猛一擡眼,就朝他撲了過來。

謝述都懵了,兩人扭打在一起。

徐淵清來時,謝述餘光瞥見人,張嘴就喊:“徐淵清!快來!快來!”

“救命啊!”

謝述邊喊,邊朝徐淵清身邊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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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述被揍得鼻青臉腫,一副慘兮兮的模樣。

而另外一邊,苦巴巴的小少年着一襲簡單黑衣,周身上下沒有半點裝飾,從地上爬起來。

他遠沒有謝述來得狼狽。

畢竟,謝述嬌生慣養慣了,哪裏遇見過打架這麽兇狠的小子。

謝述還在告狀:“這小可憐兒,哪裏像個小可憐兒了?打架好兇殘。”

霍沉時不出聲,冷冷地瞪他一眼。

謝述哆嗦一下。

然後,霍沉時聽見一道聲音:“我知道你。”

他眸光冷冷地盯着新來的小少年,白衣勝雪般,又像極了天邊遙不可及的雲,不染塵埃且漂亮。

“霍沉時。”

徐淵清從謝述手中拿過傷藥,走到霍沉時面前,遞上傷藥,輕聲道:“你是今日宴會的主角之一。”

後來,驚鴻十五年初,霍沉時離開東荒,遠去中州。

……

夢境如流水一般散去。

雲容聲醒時,感受到自靈脈間傳來的疼痛,坐起身來。

傍晚時,他們三人從祭臺地下甬道走出來時,正巧碰見提燈來尋人的霍沉時,謝述就跟撒潑的渾貓見了天敵一般,頓時啞聲兒了。

“我來晚了幾日而已。”

霍沉時見到他時,眸中掠過一絲訝然,轉瞬過後,便看向了他身側之人,眸中帶着笑意,尋聲問道:“徐淵清,這位是……”

“雲容聲。”

夜色中,徐淵清的聲音似水般清冽而柔和。

雲容聲回神時,聽見門外響起的敲門聲,披了外衣去開門。

他道:“徐道友。”

雲容聲的傷勢,每隔兩個時辰,就需要旁人幫忙以靈力調理。

徐淵清此次前來,距離上一次的調理,正好相隔兩個時辰。

柔和靈力沒入雲容聲靈脈,宛若微涼的水湧進炙熱滾燙中,雖是溫柔,卻未被其亂竄的力量所影響,而是平穩有序地安撫那些紊亂靈力。

雲容聲垂眸望見徐淵清搭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骨節分明,修長而有力,如冷玉般。

這是握劍的手。

驚鴻十五年過後,他再也沒有握過劍。

他敢以桃花枝為劍,卻不敢去觸碰任何一柄劍。

“徐道友是劍修嗎?”

雲容聲明知故問。

在修仙界,拿劍的,不一定是劍修,真正入劍道的,才算是劍修。

徐淵清聞言,應了聲,擡眸看向雲容聲,眸中似帶些許疑惑。

雲容聲誇贊道:“你的劍,很漂亮。”

分明誇的是劍,卻似在誇人般。

徐淵清心中一生出這樣的情緒,便很快被克制地壓下去了。

屋中并未點香,徐淵清卻在此處又聞見極淡的桃花香氣,尋不見源頭,像是時時萦繞在他周身般。

徐淵清想到下午時雲容聲站在桃花樹前的場景,心說興許是那時染上的桃花香還未散盡。

他喉結不自覺動了下,然後接着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道:“你看起來像是一名劍修。”

雲容聲笑起來,只道:“我不握劍。”

他很久不握劍了。

是嗎……

徐淵清垂下眸,将要結束靈力調理時,平靜的眸光落于雲容聲手上。

這該是一雙會握劍的手。

“天亮時,我們會啓程去隔壁南雲城的藥樓尋那一株靈蘅花。”

臨離開前,徐淵清對雲容聲道。

入夜時,他以劍陣封住那處地下甬道出口,并傳了靈訊詢問宗門長老此事。此事與所謂魔神有關,之後會有宗門長老特地來調查此事。

雲容聲想了想,似苦惱道:“我想起來我寫的欠條,還欠徐道友你很多靈石,一時半會兒怕是還不清了。”

“不多。”

徐淵清頓了瞬,又補充說:“不必急于一時。”

雲容聲望着他,慢慢地應了一聲。

夜色深處,徐淵清一襲雪衣落于月華之中,墨發如瀑,身形颀長,好似一場遙而遠的清夢。

雲容聲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收回目光後,轉身回了屋。

他未再入睡。

時至天亮過後,窗外樹枝上傳來一聲輕靈鳥鳴。

雲容聲出院門時,率先遇到的人,是霍沉時。

或者說,是霍沉時刻意等在此處的。

昨日夜裏,他與霍沉時不過寥寥數語。

雲容聲道:“霍道友。”

“雲道友。”霍沉時開口道,“雲道友這名字,屬實是有些巧合了。”

雲容聲轉眸,略帶些疑惑地看向霍沉時,問道:“是指在曾經的時候,徐道友也用過雲容聲這個名字的巧合嗎?”

“那可能的确很巧合。”

雲容聲道:“在昨日,他們還問我,聽說過雲裳這個名字嗎。”

“是謝述說的?”

霍沉時低聲問了一句,心道謝述這個不着調的傻子,怎麽什麽話都往外說。

徐家的事,與之交好多年的霍沉時也知曉一二。

他了解徐淵清的性情,是絕不會在第一時間就透露出如此細節的。只有謝述那個傻愣子,對任何人都不設防,什麽話都往外說。

簡直蠢死了。

雲容聲道:“只是可惜,我與雲夫人并非你們所猜想的關系,我也不知雲夫人的身世究竟如何。”

“雲道友的傷勢很重嗎?”

霍沉時思索過後,又問道。

他意欲試探真假,正欲出手之時,自遠處傳來一聲大大咧咧的喊聲。

謝述跑過來,出聲道:“小病秧。”

霍沉時注意到徐淵清,很快收回手。待到謝述跑到近處,他看了眼被喊作是“小病秧”的雲容聲,又語氣涼涼地問:“小病秧?”

謝述一見霍沉時,就跟炸毛的貓瞬間躲遠了些。

随後,他又瞥見徐淵清在此,心裏頓時有了底氣,揚起下颌,用臉怼人道:“怎麽?又不是喊你小可憐兒。”

謝述轉聲道:“我喊雲道友呢。”

霍沉時沒計較那一聲“小可憐”,只問了一句:“雲道友傷得很重嗎?”

“是挺重的。”

謝述瞥見霍沉時神情,就知道這人疑心病又犯了,哼聲道:“你可以懷疑我的修為,不能懷疑我身為一名醫修的能力。”

明明昨日謝述還對雲容聲心存懷疑,結果霍沉時一來,他心中的懷疑立馬就消散了。

嗆聲怼人一整套下來,他宛若站在雲容聲身邊的一個守衛軍似的,專和霍沉時作對。

霍沉時越看雲容聲不對勁兒,他就越要幫雲容聲。

謝述和霍沉時從小就不對付。

這兩人再吵,可能又要打起來了。

徐淵清出聲解釋道:“雲道友的确有傷,我們今日去南雲城,是為了幫他尋一株靈蘅花。”

雲容聲适時開口道謝:“有勞各位的幫助。”

從這座小鎮去南雲城,乘坐雲舟,只需半日即可。

霍沉時見徐淵清開口,暫且熄了試探雲容聲的心思,沉默地跟着上了雲舟。

此間雲舟并不大,出自煉器宗,舟上不過幾個房間,可供各人與兩三好友使用,是諸多修士外出游歷時的常備之物。

徐淵清設置好雲舟行駛方向,轉身時叫住了雲容聲。

另外一邊,霍沉時瞥見徐淵清将雲容聲安排在他自己的房間側,長眉微擰了下。

旋即,他一把拉住自然而然走向一處房間的謝述,沉聲問道:“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被喊住的謝述一臉懵,一見是霍沉時,他扭頭去尋徐淵清的身影,正好注意到徐淵清同那小病秧說着話。

“沒發生什麽啊?”謝述笑嘻嘻道,“就是遇見了一個挺契合的好友呗。”

“不可能。”霍沉時否認道。

徐淵清看起來待人溫和有禮,誰都能與他成為好友一樣,實則卻心防極重。

這麽多年來,能與徐淵清成為好友的,也不過謝述與他而已。

溫柔到極致,才最是難靠近。

那雲容聲憑什麽?

一張相似的臉嗎?

謝述見霍沉時一張俊臉沉着,陰郁巴巴,就開心極了,哼聲道:“這有什麽不可能的?”

他瞄見徐淵清和雲容聲進了同一個房間,更是道:“你看,他們現在還進一個房間了。”

“我知道你就是嫉妒……”

謝述話還沒說完,霍沉時便邁步往那邊走去。

他連忙拉住人,說:“不玩兒了,不玩兒了。”

“其實就是徐淵清幫雲容聲壓制傷勢而已。”謝述解釋道,“雲容聲的傷勢,每隔兩個時辰就要人幫忙調理。”

霍沉時聞言,面色更是沉冷。

他算過此時往前推兩個時辰的時間,語氣涼涼地開口道:“你是醫修,怎麽不是你去壓制傷勢?”

謝述聞言一愣,對啊,怎麽不是他這個醫修去幫忙呢?

他認真想了好一會兒,愣愣道:“那我怎麽知道,是咱們徐少主他自己攬的這活兒。”

沒看見在地宮裏,徐淵清連調息時,都記挂着雲容聲的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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