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兩位的感情看起來可真好。”

攤主适時感慨出聲。

徐淵清亦是聽見了攤主這句感慨, 他當然知道攤主是順着雲容聲所喊的那一聲“哥哥”來誇贊的,是在誇一種兄弟情。

他眼睫微顫了下,眸光落在雲容聲面容間。那句“哥哥”分明被雲容聲喊得坦坦蕩蕩, 沒有半分遮掩, 而他卻無端覺得暧昧不明, 想到別處去了。

好半晌後,徐淵清微乎其微地輕應了一聲。

在周遭嘈雜的氛圍之中, 他的聲音低而輕, 根本讓旁人聽不太分明。

雲容聲走過來, 站在他面前, 似好奇般, 出聲問道:“你許了什麽願?”

“我……”

徐淵清啓唇, 眸光游移了一瞬,便又聽見雲容聲開口對他說:“不過,這種祈願要是說出來的話, 可能就不靈了。”

雲容聲擡了擡目光, 笑起來,輕聲道:“哥哥,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徐淵清聞言,移開的眸光掃過眼前人唇畔笑容,應聲道:“那就不要說出來。”

“我不說,你不說。”

兩人放過天燈祈願,繼續往城中央走去。

他們身邊是熱鬧至極的場景,明燈繁華,新年伴着世俗紅塵的氣息, 好似讓他們忘卻了所有煩惱與不快般。

時至深夜, 城中熱鬧的氛圍終于消散了些許。

夜幕下燃放的煙花, 也只剩下了點點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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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在逐漸冷清下來的長街上,雲容聲開口問道:“師兄,我們是今夜回去嗎?還是明日再回去?”

徐淵清思索瞬息,道:“明日再回去。”

徐淵清和雲容聲商議過後,找到城中的客棧,打算開兩間房暫作休息之用。

他們到了客棧後,卻被告知客棧房間已滿。

徐淵清見狀,遲疑地對雲容聲道:“不如我們還是今夜回去?”

兩人剛出了客棧,沒走多久,客棧小二便追了出來,叫住兩人,說:“兩位郎君,剛才我們客棧有位客人說多訂了一間空房,現如今退了那間房。”

“那是一間天字號的房,不知兩位郎君可還需要?”

一間房。

徐淵清正欲出聲拒絕時,雲容聲笑着開口道:“一間房就一間房吧。”

“來都來了,不多待一會兒嗎,哥哥?”

客棧小二聞言,松了口氣,心道還好還好,不然今夜又少了一樁天字號房的生意。

他道:“兩位郎君既是兄弟,那就很好辦了。”

很快,小二将兩人引回客棧,取了房間鑰匙,帶兩人去了那間天字號的房。

“兩位郎君,好好休息,若是有事,下來叫我便是,我就在客棧大廳裏守着。”

小二說罷,将鑰匙交給了他眼中郎君的哥哥,躬身退下了。

徐淵清握着手中的鑰匙,怔了瞬神,很快又被新的一聲“哥哥”給喚回了思緒。

雲容聲笑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

徐淵清道了一聲,用手中的鑰匙打開房門,讓雲容聲先進。

他緊跟其後,又将身後房門關上。

另一邊,雲容聲站在桌前,擡手研究過桌上擺放的火折子,轉瞬用其點燃了屋內各處的燭燈。

最後,他擡起手來,掐滅了火折子。

雲容聲回頭看向仍舊站在門前的徐淵清,就搞得他好像是什麽豺狼虎豹一般。

在劍峰的時候,他們又并非沒有同處一室過。

半刻鐘後,雲容聲坐在床側,突然就想明白了此刻他的不自在原因為何。

在劍峰的同處一室,是他睡他修煉。

而現在,在世俗地界,毫無靈氣,又何來打坐修煉的借口呢?

他不打坐修煉,還能幹什麽呢?

雲容聲将自己褪下的外衣疊好,放在一旁,擡眸看向窗前站得筆直的人,又開口喊了一聲:“哥哥。”

他想,他這一輩子能聽見的“哥哥”,都在今日給喊完了。

徐淵清聽見雲容聲的聲音,任由窗前寒風将自己的身體吹冷後,才轉身看向坐在床上的雲容聲。

雲容聲已經取下束發的發帶,墨發如瀑,柔軟地披散在他身後,他只着了一身單薄的雪白裏衣,衣襟貼合,露出一截修長而漂亮的脖頸。

他眼尾處蘊着些許笑意,出聲問道:“哥哥,這裏的雪好看嗎?”

徐淵清神思微頓,下意識低聲問:“什麽?”

雲容聲好奇又無辜地眨了下眼,道:“你不是在看窗外的新年大雪嗎?”

雲容聲笑起來,身體往後靠在了床沿木雕上。

因為這個動作,原本嚴密貼合的裏衣微微敞開了來,露出一截橫卧深凹的鎖骨,冷白如玉,似流淌有動人心魄的暖光,邀人淺嘗。

“我在問,是這裏的雪好看?還是我們之前看過的雪更好看啊?”雲容聲望了一眼,繼續道,“我見你剛才看雪的樣子,好像這裏京城的落雪,比之前看過的雪好看很多?”

當然不是。

徐淵清移開目光:“不是。”

很快,他回答了雲容聲的問題,道:“都很好看。”

落雪漂亮,人也好看。

雲容聲聞言,輕應了一聲,似乎因為“都差不多好看”而熄了要起來看雪的想法,點點頭道:“那我就不看了。”

旋即,他将身形往裏挪了挪,讓出位置,道:“那你過來休息吧。”

“我……”

徐淵清正打算開口時,其聲音被雲容聲插話打斷,雲容聲問道:“哥哥,你該不會還想像之前那樣做正事吧?”

雲容聲的聲音極輕緩,卻偏偏在“正事”二字上,他的話音咬得重了些,像是在刻意強調般。

“這裏是京城,又不是我們住的地方。”

沒有靈氣,修煉什麽?

是要修身養性嗎?

雲容聲見徐淵清被他的話給勸住了,擡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道:“過來休息。”

徐淵清看了一眼,應聲說好,又轉身将窗關好。

走到雲容聲身邊時,他放緩了呼吸,分明才被寒風吹冷的身體在此刻,又變得熱了起來。

雲容聲轉眸望了一眼屋內亮起的燭燈,開口建議道:“哥哥先去将那些燭燈給滅了?”

這裏畢竟是世俗地界,不便動用靈力,沒法拂袖間就滅掉房間內的燭燈。

雲容聲思索過後,微擡了擡眸,眸光落至不遠處徐淵清彎腰滅燈的身形之間。

房間裏的燭燈被一盞一盞吹滅。

當最後一盞燭燈熄滅後,月華入室,如銀紗曼妙照拂,周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雲容聲坐在原處,看着徐淵清在吹滅最後一盞燭燈後,身形微頓了下,然後才轉身朝他走了過來。

徐淵清站在床前,思忖着,終是覺得和衣而睡不妥,太不坦然,便擡起手來,指尖叩于腰帶間,将其解了下來。

安靜的氛圍之中,一切動作發出的聲音都會被放大。

更何況……此刻在屋內的,是兩個耳目皆聰的修士。

衣物摩挲的聲響仿若近在咫尺,暧昧勾纏,猶如火燒般,燙進了各人心底。

偏偏雲容聲用一種很平靜的目光望着徐淵清将他的外衣脫了下來,疊放在一旁。

仗着夜色模糊而隐約,雲容聲絲毫不加掩飾的視線落過去,幾近露骨和放肆。

他一定不敢這樣看他。

徐淵清将外衣疊放于旁側,傾身坐在床上。

“哥哥。”雲容聲輕喚了一聲,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說了句話,“這京城客棧的天字號房間……還是挺大的。”

徐淵清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雲容聲接下來的話,反而聽見了一陣輕細的衣料摩挲聲響——是雲容聲躺在床上所致。

他想了下,亦是躺了下來。

近在咫尺的距離裏,他克制着,平緩自己的呼吸。

一刻鐘後,雲容聲輕聲道:“你沒睡着。”

徐淵清沉默須臾,應聲道:“沒有。”

雲容聲沒有去追問他沒睡着的緣由,而是繼續道:“那我給你講一講睡前的故事,沒準兒你就能睡着了呢?”

順便降降火。

總不能一直硬着。

“這是我于藏書閣中,在一本情愛奇聞錄上看的小故事。”

雲容聲話語微頓了頓,轉聲問:“你不會說我在藏書閣中亂看書吧?”

“不會說你。”徐淵清道,“這是增長見識。”

“在上古時代,邪魔禍亂人間,被大能擺平一切後,餘下一些弱小的邪魔只得茍且偷生。”

“那時候,世間迎來了一個太平盛世。”

“後來,大能消失了,留下他的家族繼續鎮壓那些邪魔。”

“故事的主人公是大能的一位後人。”

“這個後人天真爛漫,是那個家族被捧着寵着的掌上明珠,無憂無慮。直到有一日,小姑娘走丢了,再也沒法回去了。”

“小姑娘被一個人給救了起來,因為一些變故,她留在了她恩人的身邊……”

“她一直在找尋回去的路,卻怎麽也沒法找尋到那條回家的路。”

“很多年之後,她依舊沒有放棄。當有一日,她的恩人向他表明心意,說想給她一個家,成為她的家人。”

“最終,她和她的恩人在一起了,結為道侶,是衆人豔羨的一對恩愛道侶。”

“但很可惜的是,這個主人公沒過多少年,就香消玉殒了。”

“她和她的恩人有一個孩子。後來,這個孩子長大後,在及冠禮的那一日,因為撞見了他父親不為人知的秘密,被害了。”

“原來啊,從一開始,主人公和她恩人的相遇,就是那個恩人一手策劃,恩人是隐藏僞裝的邪魔,是為了她過去家族中的一些秘密,一番算計過後,将她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主人公的隕落似乎也與這個邪魔有關系,邪魔得逞了,得到了她家族的秘密,算計一切,最後還殺了他們的孩子。”

“這……”

徐淵清遲疑瞬息,似乎有些不解地問:“這是一個結局悲慘的故事嗎?”

雲容聲笑了下,道:“也不算完全是吧。”

“第二個故事,是關于第一個故事中最後被殺掉的那個孩子的。”

“他死後,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竟然接觸到上古禁忌,逆轉時間,重新回到了他被父親殺死的前一段時間。”

“他得到一個提升修為的逆天秘術,憑借着這個秘術,他可以殺掉他的父親。”

雲容聲話語頓了下,營造出一種沉重的氛圍,聲音輕緩地說:“倘若他用秘術殺了他父親,替他母親和上輩子的他報仇,這将是于世間不容的弑父罪孽,罪不容誅,前程盡毀。”

“倘若他沉默地避開及冠禮那一日的危機,一切都還能維持表面虛假的平靜,他就還是受盡世人贊嘆的天之驕子,錦繡前程無憂。”

雲容聲側過身來,有些好奇地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哦對了,我忘記補充了,第二個故事裏的主人公還有一個漂亮的、正直的、很乖又不出格而守禮的未婚妻。”

“未婚妻是世家大小姐,天之驕子,他不想讓他的未婚妻受半點苦和委屈,去忍受世人因為他後續将做的事情而發出的無端謾罵與指責。”

“他很喜歡他的未婚妻,但又希望他的未婚妻永遠都是那個天之驕子般的大小姐。”

“哥哥。”

雲容聲溫熱的吐息輕拂過徐淵清面頰,輕聲道:“我的補充說完了。”

“現在,該你選擇故事的結局了。”

徐淵清沉默地思索良久,出聲問道:“不能退婚嗎?”

“他很喜歡他的未婚妻啊。”雲容聲笑了下,“他可以不碰他,但是……倘若退婚放手的話,他無法去想他未婚妻同別人在一起的場景。”

“故事裏,他好像是一個占有欲很強的人。”

徐淵清聞言,認真思考,将雲容聲講的兩個故事給理順了一遍,開口道:“不一定只有那兩種選擇。”

雲容聲問道:“那第三種選擇是什麽?”

“去找到他母親所在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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