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我想要你留下來陪我。

徐淵清聞言, 轉眸望去,正好撞進一雙澄澈黑眸之中。

他并未猶豫,點頭應了聲“好”。

說罷, 徐淵清邁步朝雲容聲走去。

他将房間內其餘燈盞掐滅, 只餘下立在正中央桌上的那盞燭燈還亮着。

徐淵清道:“你躺下好好休息, 我就在旁邊守着你。”

雲容聲躺下後,微擡眸光, 看向徐淵清流暢而漂亮的下颌線, 應聲笑道:“師兄, 你會不會覺得我得寸進尺?”

“不會。”徐淵清說完, 似有不解般, 詢問出聲, “為什麽會這麽問?”

“你明明說的是以後疼才要說出來,我現在什麽事都沒有,卻要求你留下來陪我啊。”

徐淵清微怔, 又說:“這也可以說, 不用藏起來的。”

雲容聲聞言,笑了笑,不再出聲,探出的手指抓住徐淵清垂落在他手邊的一袂柔軟衣角,閉上眼,心說——

他還想讓他一直待在他身邊。

當屋內傳來雲容聲輕緩而平穩的呼吸聲時,徐淵清才默然垂眸,看向熟睡之後仍舊将他衣角攥緊在手中的雲容聲。

他眸光顫了瞬,低聲說道:“不用藏起來, 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在他面前, 不必顧及, 不用顧及。

最後,徐淵清輕喚了一句:“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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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未亮,荒城外的無垠荒原上方便又傳了一聲巨響,似将黑沉天幕直接震裂開一般。

雲容聲因這一聲響動,而從夢境中驚醒,迅速睜開眼來。

他指間仍舊攥緊着那一袂雪色衣角,開口喊道:“師兄。”

“你醒了。”

徐淵清出聲道:“不用着急。”

雲容聲緩慢松開指尖,坐起身來,墨發從肩頭散落至身後,雪白裏衣襯得其膚色愈白,清絕如雪。

徐淵清起身時,眸光自雲容聲眼尾處因醒來還未消的薄紅色澤掠過,很快移開了視線。

雲容聲将衣物穿戴整齊後,同徐淵清一起出了門。

在院中,謝述也正因為剛才那一聲巨響而醒來,眸中還帶有迷茫。他的視線一掃過,迷茫出聲:“你們兩個怎麽又一起出來了?”

謝述話音落下的瞬間,荒原之上,第二道震耳欲聾的聲響便傳了出來,響徹雲霄。

無數修士自荒城走出,眺望遠方。

遠處天幕之下,可怖雷暴之中,有無盡璀璨霞光掠出,灑落向大地。

“那是……”

有人驚疑出聲:“我沒看錯吧,那真的是一座天宮!”

“浩瀚無垠,仙光披拂。”

“那是真的雲荒天宮嗎?”

大家從雷暴深處裂開的一縷縫隙之間,窺見了一座浩瀚天宮,遙而不及,美輪美奂,不似人間之物。

“據傳雲荒天宮下承修仙界靈光,上接上界飛升仙光,是雲荒仙帝當年自修仙界飛升上界的仙光通道。”

“機遇難求啊!”

“你們說,要是登上了雲荒天宮,是不是就能找到上古時代雲荒仙帝飛升的仙光通道,從而見到雲荒仙帝。”

“白日做夢。”

“就算真的找到了仙光通道,那也已經是上古時代的仙光通道了,至今已經多少萬年了,早就不能用了,估計都只是仙光遺跡了吧。”

荒城外,衆人議論紛紛。

當他們讨論的時候,第三聲巨響傳至近處。

仙光裂縫又擴大了些許,是所有修士肉眼可見的變化。

荒城外,有不少修士為此而心動,并行動,試探性地奔向荒原邊緣附近,嘗試進入荒原,試圖靠近雷暴附近。

雲容聲擡眸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他很快注意到站在城門口神色未明的賀尋,投至以打量的目光。

賀尋是化神修士,對于一切自然敏感,轉眸望了過來。

雲容聲打量的目光被發現,神色間并未見任何驚慌。

賀尋在不遠處拱了拱手,遙遙作禮。

“聲聲。”

徐淵清出聲喚道。

雲容聲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徐淵清,似乎對于徐淵清又是如此光明正大地喊他“聲聲”有着極大的興趣,認真思索了下。

原來如此。

好半晌後,雲容聲彎了下唇,突然想明白了些什麽,應聲說:“師兄,我看到賀尋了,他就在那邊。”

徐淵清神情頓了頓,舌尖抵在唇齒之間,将出的話音轉繞一番,無聲止住。

他沿着雲容聲所指的方向望過去,正好望見賀尋拱手。

畢竟是曾經論過劍道的道友,徐淵清擡手回了禮,就看見賀尋似有要朝他們走來的趨勢。

徐淵清:“……”

他回禮……倒也不是說想要讓賀尋過來的意思。

雲容聲瞥了一眼徐淵清此刻神情,笑起來,輕聲道:“師兄,賀尋過來了。”

他正說話間,荒原上方已經接連響起好幾聲震響,導致仙光裂縫不斷擴大。

與此同時,賀尋走過來,道:“雲道友,徐道友,謝道友,我們又見面了。”

謝述看過來,笑嘻嘻出聲說:“這很難不見面的吧?”

“賀道友是中州人,應該對這雲荒天宮有所了解?”

“略有一些了解。”

“那賀道友你覺得這雲荒天宮是真的嗎?”

“海市蜃樓,尋蹤掠影終無果。”

雲容聲聽了賀尋的話,卻道:“我倒是覺得這雲荒天宮并非海市蜃樓。”

賀尋好奇道:“為何?”

“賀道友是化神修為,感知力自然比我們要強得多。”雲容聲解釋說,“而東荒那麽多渡劫修士在此之前,已經設下東荒封禁,為的不就是不讓東荒以外的修士多分這一杯羹嗎?”

這其中,自然包括中州昆侖聖地。

“賀道友是覺得自己的感知力比那麽多渡劫修士的感知力還要強?”

雲容聲道:“還是說,賀道友你知道別的隐情?”

賀尋歉意地應聲道:“我自然不會覺得自己的感知力會強過諸多前輩。”

他只回答了雲容聲第一個問題,卻沒有回答雲容聲的第二個問題。

當人有所隐瞞,在面臨兩個問題選擇的時候,會刻意避免去回答并不想透露太多實情的問題,轉而去回答另外一個相較好回答的問題。

雲容聲見已經隐約試探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便不再過多追問。

賀尋轉移話題道:“雲道友剛才所說,東荒封禁一事,是為了不欲與東荒以外修士分羹,可我卻聽說在此之前,此地這件事就已經在東荒鬧得沸沸揚揚了。”

“三位道友可知道這個消息最初是從何處傳出來的?”

“萬息樓。”

徐淵清知曉此事,解釋道:“萬息樓是東荒最大的消息組織勢力。這個消息最初便是從萬息樓傳出來的。”

“而且……”雲容聲開口道,“我還聽說萬息樓得到這個消息,是因為一個神秘人。”

“這個神秘人自稱是中州來的,是昆侖聖地叛逃棄徒。”

“怎麽可能?”

此言一出,賀尋下意識反駁出聲。

旋即,他意識到不妥,補充道:“我是說,昆侖聖地從不出叛徒。”

謝述有些好奇地問:“昆侖能辨人心?否則怎麽知道一個人究竟是好是壞呢?”

賀尋道:“在中州,入昆侖聖地,是要經過重重考驗的,歷玄梯、叩心境。而且,我所知道的,無論是進昆侖,還是出昆侖,都會經過聖地前的陣法。”

“一切邪魔歪道,在此陣法面前,都将無所遁形,輕則重傷,重則道消身隕。”

謝述道:“這個陣法真有這麽厲害?”

“畢竟……”雲容聲笑起來,輕聲說道,“那可是中州的第一大宗,昆侖聖地啊。”

昆侖聖地不僅僅是中州第一大宗,更是修仙界第一大宗。

謝述越聽越有趣,出聲道:“徐淵清,聲聲,我們将來一定要去中州好好歷練一番。”

說是歷練,在謝述這裏,就是好好玩一番。

賀尋聽見謝述這話,應聲道:“将來幾位道友若來中州,可與我聯系。”

一番交談過後,賀尋已經與謝述交換過靈訊,以待将來中州再敘。

“哦對了,還有霍沉時。”

謝述一拍腦袋,這才記起霍沉時,開口道:“也不知霍沉時什麽時候才來。”

雲容聲看了一眼正與賀尋交換靈訊的謝述,心說謝述這個傻愣子這麽好說話,将來被拐騙了,都還幫着人數錢呢。

荒原上方的裂縫越來越大,才過了一日的時間,原本只有半個手掌寬度的裂縫已經擴大至一個手掌左右的寬度。

時至入夜,荒原上方動靜也未停歇。

夜深時,徐淵清在房間內點燃安神香,又坐回到雲容聲身邊。

雲容聲出聲道:“師兄,白日裏賀尋說的那個陣法,名叫誅魔仙陣。”

“我……聽說這個陣法。”

他輕描淡寫地道:“還挺厲害的。”

徐淵清擡手,替雲容聲掖好被角,思索瞬息,猜測道:“你是想了解這個陣法?”

“或者……更準确來說,你想通過了解這個陣法,來學會這個誅魔仙陣。”徐淵清道,“是為了報仇嗎?”

雲容聲聞言,沉默一瞬,又笑了笑,道:“不愧是你,師兄。”

徐淵清應聲說:“倘若此次雲荒天宮秘境為真,可以去尋找一番,或許會有所收獲。”

旋即,徐淵清輕聲道:“我會幫你的。”

雲容聲笑意未散,卻是輕眨了下眼,沒再出聲。

倘若他知道他找誅魔仙陣的秘訣核心,是為了對付他所敬重的父親,還會像現在這樣毫無顧忌地說出會幫他的話來嗎?

無所經歷,便會猶豫。

翌日一大早,荒原上方的仙光裂縫越發寬了些。

若是說昨日裂縫不過一個手掌的寬度,那麽今日一大早的裂縫便已經拓寬到了一截手臂的寬度。

接下來數日時間,仙光裂縫越寬,衆多修士所見到的浩瀚天宮便越恢宏。

在此期間,不斷有修士前往荒原深處,試圖獲得一線缥缈而未知的機遇。

有的修士成功回來了,有的修士卻再也沒有回來。

原本謝述還嚷嚷着要去荒原深處轉一轉,現下頗為惜命的他暫且也熄了這種心思,在情況未明前,不再亂跑動。

沒過幾日,那些九死一生回來的修士便在荒城集市上,擺起了攤位,将自己從荒原深處淘回來的各種“破銅爛鐵”放攤位上,進行販賣。

一時之間,此地集市更是熱鬧了許多。

這一日,待在荒城閑來無事的幾人到了此處集市。

來往之間,皆是外來修士。

而被淘回來的那些“破銅爛鐵”……當真如同破銅爛鐵般,有的沾染上泥污,卻靈性未消,有的生有斷裂之痕,卻有靈音輕鳴,有的完美無瑕,卻是帶有大兇戾氣。

無論是何種“破銅爛鐵”,

幾人在集市上,從午時過後,逛至黃昏将至。

一路上,謝述這個愛亂花靈石的冤大頭已經買了好一些“破銅爛鐵”。

集市長街兩側明燈第次亮起。

而後,雲容聲的腳步停留在此地一處攤販前,目光輕輕一掃。

謝述放了那一堆“破銅爛鐵”,見狀便湊過來,對雲容聲道:“聲聲,聲聲,你想要什麽,我買來送給你啊。”

正值雲容聲探出的指尖落在一塊殘缺而并不完整的碎玉上,謝述見狀,擡眸一望,便問道:“這位道友,這個東西多少靈石啊?”

攤主見狀,看了一眼,出聲道:“五百靈石。”

雲容聲似笑非笑,道了一聲“還挺貴的”。

從不講價的謝傻愣已經從儲物空間中摸出靈石來,準備遞給攤主時,自雲容聲身旁另外一側亦是探出一只修長如玉的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拿着一個靈石袋。

謝述轉眸一瞧,便喊道:“徐淵清,你怎麽又是你給付靈石?”

“你都送聲聲好幾次東西了,怎麽還不允許讓我送一回啊?”

攤主打量的目光在面前三人來回多掃了幾眼,連帶着把旁邊的賀尋給多看一眼,神情間帶着看樂事兒的意味。

誰不愛看熱鬧啊?尤其是這種三人行裏面必定有争風吃醋戲碼的熱鬧事。

攤主看向“身陷風波”的主人公,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問道:“這位道友,你準備用哪位道友的靈石買啊?”

雲容聲垂眸掃了一眼,還未開口時,自不遠處傳來一道沉郁而微緩的聲音,出聲道:“徐淵清。”

徐淵清轉眸看過去,不遠處喊他的,正是剛從閉關狀态結束便趕來此地的霍沉時。

霍沉時一襲黑衣如墨,似與周遭夜色相融。他邁步走過來,又看向咧嘴笑容正挂臉上在見到他還沒立刻消失的謝述,語氣頗涼地喊了一聲“謝述”。

最後,他将目光落至雲容聲那張臉上,驀然心說了句——

妖“顏”惑衆,蠱惑人心。

“既然你們兩個僵持不下,那這塊碎玉就由我付靈石……”霍沉時用着最涼的語氣,說着最冷的話,拿着最“沉重”的靈石,“就當我恭賀雲道友成為徐淵清的師弟的一份賀禮好了。”

徐淵清:“……”

謝述:“……”

這不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嗎?

“喲!”

攤主一瞧這情況,輕聲叫了下。

這怎麽還變成四人行了?

攤主問:“幾位道友,你們還買嗎?”

“買啊。”雲容聲漫不經心地笑起來,出聲道,“當然要買了。”

“五百靈石太貴了。”

雲容聲講價道:“三百靈石,我就買。”

“不然,我就去買隔壁攤主的那塊碎玉了。”

隔壁攤主看了一出好戲,見縫插針道:“來來來!我攤位上的碎玉,一塊兩百靈石,任你帶走。”

雲容聲應聲道:“好啊。”

雲容聲轉身取了隔壁攤位,用兩百塊靈石買了一塊玉,轉手用徐淵清的兩百塊靈石買了第二塊玉。

第三塊玉與第四塊玉分別是用謝述和霍沉時的兩百靈石買了下來。

攤主笑呵呵賺了八百靈石,還說:“幾位道友下次再來啊。”

第一個攤主眼見生意飛走,見看熱鬧都沒什麽心情了。

雲容聲将買的四塊玉,又分別分給了出靈石的其他三位“貴客”,輕聲笑道:“随便分的。”

謝述眼巴巴瞧着雲容聲用靈石買的那塊玉到了徐淵清手中,便開口道:“徐淵清,我們換一……”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徐淵清手一垂,将那塊玉佩收了起來,話音一下子就卡住了。

霍沉時目光沉涼,心裏細數着第一塊玉在徐淵清手裏,第二塊玉在雲容聲手裏,而第四塊玉被雲容聲分給了謝述。

再加上謝述半點沒掩飾、就差把心思和想法都擺明面上來展示的說法,霍沉時神色更是難言。

詭計多端,陰險狡詐。

他說的是雲容聲這個人。

“走了。”

霍沉時攥緊手中那塊玉,轉身就走。

謝述認真思索過後,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手裏的玉是用霍沉時的兩百靈石買的,就連忙朝着霍沉時追上去,怎麽說都要把兩塊玉給換回來。

兩人打鬧的身影淹沒于人群之中。

圍觀了全部過程的賀尋沉默良久。

是現在十幾歲的少年都這麽“争強好勝”?還是東荒這幾個“争強好勝”的人……都聚在了一起?還是說他這個三十餘歲的年輕一輩“老人”太久沒回過修仙界了?

雲容聲路過先前攤位時,那位攤主咬牙道:“道友,三百靈石買不?”

雲容聲聞言,轉眸看了一眼攤主,笑而不語。

攤主再退讓道:“兩百靈石。”

雲容聲彎起眉眼,看向徐淵清,輕聲喚道:“師兄。”

“你覺得這塊玉兩百靈石值嗎?”

他上一世就用兩百靈石買下了這塊碎玉。

徐淵清道:“值。”

攤主這回算是看明白了,出聲道:“兩位道友看起來感情真好。”

管他是什麽師兄師弟情,還是什麽別的情,使勁兒誇就對了。

最終,徐淵清用兩百靈石買下了最初那塊碎玉。

第一塊碎玉出現在荒境城拍賣會上,第二塊碎玉出現在相山境中,而這第三塊碎玉……是從荒原深處被淘出來的。

徐淵清拿過那塊碎玉,遞給雲容聲。

雲容聲接過最後一塊碎玉後,徐淵清低聲開口道:“謝述他……”

雲容聲擡眸看向徐淵清。

轉瞬過後,徐淵清的聲音被荒原之上接連不斷傳來的巨響所淹沒。

荒原之上,原本黑沉的天幕在這一瞬間,被無數靈光籠罩。

雲容聲轉眸望去,眸光微沉了下。

閃爍許久的靈光過後,巨響也随之而消失。

而後,是短暫的沉寂。

雲容聲對徐淵清輕聲道:“師兄,這次,雲荒天宮是真的要現世了。”

驚鴻十三年七月初,東荒封禁半月有餘,機遇難尋,東荒渡劫修士集合力,強攻仙光裂縫。

十日後,雲荒天宮裂,自東荒西北角荒原徹底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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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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