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雲荒天宮自天幕墜落之時, 受其仙光影響，整個荒原在一夕之間化為綠洲，靈植叢生, 靈氣由此而充沛起來。

東荒衆多渡劫大能合力以修為強攻雲荒天宮, 現下雲荒天宮已然現世, 原本合作無隙的衆人于此刻迅速分離開來，各自尋了一個方向, 化作流光掠出。

在荒城外守了一個多月的各方修士, 在此時見到那些渡劫大能已然掠進荒原綠洲深處, 亦是紛紛組隊, 動身前往探險, 尋求一份修煉機緣。

他們想着, 就算有那些渡劫大能在前面，他們跟在那些大能身後，也能偶然尋得一些機緣才對。

荒城外, 徐淵清擡眸看向遠處秘境, 出聲解釋道：“此處秘境屬于新生，在此之前從未有人進入其中，一切都是未知的情況。”

在修仙界，所有人都知道，未知都代表着尋求機緣的同時，會有危險伴随。

謝述不甚在意道：“知道了，知道了。”

徐淵清看了一眼謝述，低聲道：“尤其是你，謝述。”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 在進入此處秘境內後, 秘境自身的規則會将所有人分開。”

雲容聲好心地出聲提醒道：“此地兇險, 各位可要小心啊。”

就算在進入秘境之前成功組隊，在進入秘境之後，也一樣會被分開。

謝述聞言，再度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

說罷，他率先掠身，進入秘境之中，身形轉瞬消失。

這一次，霍沉時沒再像上一次進入相山境時先一步進去，而是耐心地沉住氣，目光落在徐淵清身上。

他偶爾還附帶着望上一眼站在徐淵清身邊的雲容聲。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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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聲出聲道：“萬事小心。”

徐淵清應聲說：“你也是，一切行事小心。”

“還有前幾日我說過的話，你也要放在心上。”

他說過，他會幫他的。

雲容聲彎了下眉眼，目光移至霍沉時處，意味深長地問：“霍道友？”

霍沉時本想等徐淵清先走，現下盯着雲容聲那張臉，神色略微有所松動，只道：“我走了。”

他走了一半，又突然調轉身形，走回來，對徐淵清道：“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還未動身離開的雲容聲聞言，笑起來，頗為貼心地道：“那我先走，你們聊。”

其語氣輕緩而平靜，并未察覺有任何情緒。

徐淵清微垂的眸光落至雲容聲那袂被輕風微揚翩飛的紅衣衣角處，明豔色澤倒映在他眸中，他下意識出聲道：“聲聲。”

雲容聲停下身形，問道：“怎麽了？”

好半晌後，徐淵清又說了一遍“一切小心”。

雲容聲應聲問：“那我走了。”

“嗯。”

徐淵清目送雲容聲的身影消失于秘境屏障之後，才收回目光，看向霍沉時。

霍沉時将欲開口時，徐淵清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他也是前些日子才有所察覺的。

徐淵清道：“等雲荒天宮這件事結束之後，再說。”

霍沉時擡眸撞進那雙安靜而溫和的眼眸之中，他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言語。

作為多年好友，他怎麽會不知道，徐淵清這個人看似溫柔，最易接近，卻是他們三個人當中最難接近之人，心防難破。

霍沉時像是失了聲般。

好半晌後，他艱難開口道：“徐淵清，那你也知道謝述他……”

是個傻子都看得出來，謝述那個藏不住心事的傻愣子喜歡誰。

誰會看不出來，謝述喜歡雲容聲。

徐淵清思索瞬息，道：“謝述不會在意。”

他看向霍沉時，輕聲開口：“霍沉時，在秘境之中，一切小心。有什麽事，等出來再說，不要亂了心神。”

霍沉時僵在原處，目送徐淵清進入秘境，腦海之中卻一直回想着徐淵清剛才那句話。

謝述不會在意。

那誰會在意？

謝述什麽都有，當然不會在意。

會在意的人，一直都是他。

自年少初見，他所心悅的，一直是遙不可及的明月。

可明月也會去偏愛一個人、奔向一個人嗎？

……

雲容聲踏進秘境屏障之時，秘境規則将他傳送至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垂眸想了下臨進來時的場景。

甚至，雲容聲都不用刻意去猜測，也會知道霍沉時是想說什麽，而他會怎麽說。

謝述不會在意，他也不會在意。

最後，會在意的，只有霍沉時一個人。

所以，驚鴻十五年初，霍沉時離開東荒，遠去中州，數十年都未曾再回過東荒。

“铮！”

斷因果長劍劍身如雪玉，于雲容聲垂眸之時，轉瞬被架在了一個人脖頸之間。

雲容聲輕掀眸光，漫不經心地望了一眼，道：“陳安，你鬼鬼祟祟的，是想被我解決掉嗎？”

陳安見狀，連忙躬身道：“魔神大人，魔神大人，不要殺我。”

“我也只是湊巧，在此處遇上了魔神大人您而已。”

雲容聲腦海之中浮現出此前在相山境秘境最深處所看見的那一幕幕壁畫，以及幻境中所顯示的場景，眉心微蹙了下，冷聲道：“不要叫我魔神。”

陳安神色一愣。

旋即，他反應過來，道：“前輩，前輩，是我的錯。”

“這裏是雲荒天宮的範圍之內，是不該這樣叫前輩，否則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雲容聲聞言，不動聲色擡了擡劍，劍身下壓，又說：“你說說。”

陳安話音微頓了頓，道：“在此之前，我們都接到過一個任務，讓我們若是有機會的話，都要去到雲荒天宮內部，去找一塊玉。”

雲容聲問：“玉？”

陳安道：“一塊有可能并非完整模樣的玉，若是能找到這句玉，那背後之人将許諾百萬靈石。”

雲容聲無聲笑起來，眸光平靜。

原來這塊玉竟然如此值錢嗎？值得用百萬靈石來允諾？

雲容聲慢條斯理地收回手中長劍，又看了一眼陳安。

陳安因這一眼，頓時就懂了，連忙點頭應聲道：“我這就離開，我這就走。”

待到陳安離去，雲容聲收回視線，将周遭打量一番後，尋了一個方向前進。

天心聖書是在雲荒天宮墜落現世後一個月時，出現在秘境之中。

這也是雲荒天宮現世後，第一件受到所有人追逐搶奪的寶物。

荒原本就無垠，在雲荒天宮降落後，由濃郁靈氣所致，更是有重重虛空合疊，越發遼闊無邊。

雲容聲将身形與氣息盡數隐匿過後，便朝着自己記憶之中天心聖書最初出現之地趕去。

一路上，無人察覺到他的蹤跡。

來到天心聖書初初出現之地附近，雲容聲便緩了下來。

他在此等候十餘日後，原本沉寂已久的綠洲于這一日，有了新的變化。

寶物現世，無論是先天靈寶，還是後天集氣運者，都在方圓數十裏範圍內，掀起不小的異動。

此處綠洲因天心聖書的異動，而裂開一大道裂痕。

在裂痕之下，是無盡罡風吹刮，以及讓天心聖書沉寂數萬年的重重封禁。

封禁深寒而泛着瑩瑩冷光。

雲容聲來到地底後，目光移掃，在确認了封禁之內的确為天心聖書後，便驀然出手，準備破壞掉瑩瑩發光的重重封禁。

可意外的是，當雲容聲探手而去時，他的指尖還未聚湧出靈力攻擊，那重重封禁卻似忽地消失了般，并未阻礙他的手探入其中。

甚至，當他擡手抓住天心聖書時，此地封禁也并未有任何攻擊對向他。

須臾過後，雲容聲将天心聖書拿在手中，思索瞬息，傾身掠進封禁深處，竟然也無恙。

這是……

沒多久，雲容聲便找到了封禁對他無用的原因。

因為……那塊玉。

一塊裂成了三塊碎玉又聚起來的玉。

似乎有這塊玉在身，此地所有封印的封禁都将對他無用。

早知如此，他在進來之前，該将這句玉交給他的。

雲容聲思索清楚後，當即轉身撤離此地。

在他出地底的一瞬間，埋伏如期而至！

“轟！”

“铮！”

兩式同樣修為的攻擊相撞，于虛空之間，瞬間迸發出可怖靈威！

此地無劍，卻處處都是劍音铮鳴。

劍域所至，皆要鎮壓！

雲容聲擡眸望過去，毫不意外地看見一襲嚴密黑袍。

遮遮掩掩之人，必定是有秘密的。

“是天心聖書。”

黑袍人出聲，是分辨不清男女的嘶啞音色。

雲容聲開口道：“閣下遮遮掩掩，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話音落下之時，虛空震顫因劍域聚至，而有了短暫的凝滞。

須臾過後，無數劍意一同凝聚成鋪天蓋地的一劍，朝黑袍人而去。

黑袍人擡手：“這句話，我也奉還給閣下！”

遮遮掩掩之人，絕非良善。

剎那間，天心聖書現世異象，與此地兩人交手時的恐怖靈威交織，于此地掀起軒然大波！

其範圍影響，遠至百裏之外。

雲容聲出手，最後一式轟然而至。

将要撤離時，他回過頭，目光極深地看了一眼黑袍人。

當在交手的第一刻，他就已經知曉了此人的身份。

除了他最敬愛的父親，還能是誰呢？

劍意轟鳴而至，徐淩啓已然出手，擡手撕裂虛，追擊那人過去時，卻驀然停了手。

袖袍輕拂之下，他垂手觸碰過那枚有所異動的骨玉。

此劍意強大并非關鍵，關鍵在于骨玉不能在此地有所異動。

那人并非像他一樣，是借助外力才能用出劍域。此人劍域劍意純正真實，是一名真正的劍修，卻并非是天衍宗宗主。

在東荒，天衍宗宗主是第一劍修。

除了祁越明以外，并沒有其他人能夠達到此種劍意深度。

除了……一年之前殺掉荒境城城主的那個神秘人。

……

天心聖書到手之後，雲容聲尋了一個無人之處，用了些時日，将整本天心聖書給看了一遍。

其中，卻也沒有說過由陣法所傷後無法複原的傷勢該如何解。

他的傷勢出自于誅魔仙陣，其解法也應該去誅魔仙陣的源頭去尋找才行。

得出這個結論，天心聖書在雲容聲眼裏，便跟普通醫書沒什麽區別了。

等哪天，他把這天心聖書換個封面，丢給謝述看吧。

短暫閉關結束，雲容聲出關時，才聽說了秘境之中的各種傳聞。

一個月前，天心聖書現世，于秘境之中掀起軒然大波，當其他修士趕到時，卻已經尋不到天心聖書的半點蹤跡了。

有人稱天心聖書被一神秘人所得。

更有傳言說，在這個神秘人身上，還得了不少隐世之寶。

一時之間，各種說法都有。

當雲容聲聽到這些說法時，并未過多思索就知道這個“神秘人身上還有不少隐世之寶”的說法是從何處傳出來的。

徐淩啓一定是去了一趟地底，發現原本籠罩在天心聖書外的重重封禁沒有半點破損，就推測出了自己心心念念願以百萬靈石尋的那枚玉在他身上，故而布下這種傳言。

既是如此，他何不坐實這種傳言？

身具不少隐世之寶，那他就去多“搶”一點寶物。

而且，他不搶別人的寶物，就專搶那些本該被徐淩啓所得的寶物。

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得，跟徐淩啓得，不都沒有區別嗎？

第一次出現的秘境，往往是最摸不清規律的，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境會在什麽時候關閉，又會在什麽時候再次啓動。

但是，重活一世的雲容聲知道。

雲荒秘境第一次開放，到關閉，會持續整整半年之久，從驚鴻十三年的七月，到驚鴻十四年的二月。

驚鴻十三年九月到十一月，整整兩個月之久，徐淩啓未得一件寶物。

每當他将要得手之際，總會有神秘人出來搗亂。此人……偏偏是一名劍修。

而劍修在雲荒秘境之中，擁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可他卻不能在此地全力出手。

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不得心應手了。

徐淩啓越是心情煩躁，雲容聲便越是開心。

十二月的時候，他在秘境之中，沒有先遇見徐淵清，反而是遇見了霍沉時。

興許……這一世與上一世還是有所不同的。

這一次，霍沉時遇見了危險。

在最後關頭，雲容聲伸手拉了一把霍沉時，将人給救了下來。

“霍沉時。”

雲容聲松開手，又站在霍沉時面前，将手裏的傷藥遞了過去。

霍沉時擡眸望去。

秘境中，天光正好。

曦光照耀在眼前人周身，柔軟衣角垂墜，像泛起天藍淡華的雪雲。

眼前之景，竟像極了他們初見時的場景。

霍沉時接過傷藥，出聲道：“徐淵清，你……”

雲容聲聞言，不着痕跡地揚了下眉。

下一瞬，霍沉時話音頓住。

雲容聲彎起眉眼，開口道：“霍道友，你喜歡的……果然只是這張臉。”

他站起身來，微揚的衣袂在溫暖曦光下，掠過漂亮的弧度。

霍沉時神色僵了下，面容間迅速沉了下來，并帶有隐約的惱羞成怒，問道：“雲容聲，你為什麽穿他的衣裳？”

雲容聲輕聲笑起來，在霍沉時面前，慢條斯理地轉了個圈，語氣微揚地出聲說道：“這怎麽會是師兄的衣裳呢？”

“不過，這件衣裳是師兄與我第一次見面時，他買給我的。”

“霍道友，你沒認出我來，是你的錯。”雲容聲氣人的本領是一絕，平靜道，“但是，也犯不着為了自己的錯，氣得把你手裏的傷藥給扔了。”

霍沉時擡手的動作僵在半空之中。

他握住傷藥瓶的手指一點一點收緊。

雲容聲道：“霍沉時，你認不出我，但謝述卻能認出我。”

霍沉時道：“那是因為謝述喜歡你！”

雲容聲聞言，笑容間帶上幾分惡劣的意味，眸光幽深地看向霍沉時，輕聲道：“原來你也知道啊。”

謝述就能認出喜歡的人是誰，那他怎麽就認不出自己喜歡的人呢？

霍沉時一時失言。

“那你呢？”雲容聲笑着問道，“你喜歡我師兄？或者……也喜歡我嗎？”

謝述不會為情所困，但是霍沉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