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不可能。”

霍沉時當即否認, 出聲道：“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你？”

雲容聲安靜地看了眼霍沉時，開口道：“那就好啊。”

“我就走了。”

“霍沉時。”

雲容聲又喊了一聲霍沉時，得來霍沉時一句冷冷的“做什麽”。

他卻并未在意, 只道：“生辰快樂。”

——霍沉時, 生辰快樂。

霍沉時手中仍舊緊握那瓶傷藥, 目光落在雲容聲那一襲似帶有淡藍流光的雪衣之上，神色微怔過後, 咬牙冷聲道：“你離謝述遠一點！”

已經走遠的雲容聲似乎是輕聲笑了下, 卻沒有應答霍沉時的話。

良久過後, 霍沉時将目光收回, 垂眸望着手中傷藥, 手擡了下, 準備将藥丢掉的時候，似想到些什麽，神情僵住。

最終, 霍沉時卻也沒有丢掉那瓶傷藥。

陰險狡詐。

詭計多端。

将他們三個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他說的是雲容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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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雲容聲, 在驚鴻十三年最後一日，到達了秘境最深處，找到了真正的雲荒天宮。

他能到達此處，別人也同樣能夠到達此處。

時間很快來到驚鴻十四年，雲容聲花了近半個月的時間，來找尋到此地通往雲荒天宮的所有通道，以秘法在所有通道前留下只有他一人方能感知的印記。

在最後的一個多月裏，探索過雲荒秘境絕大多數地方的修士，都将會齊聚此地。

這一次的秘境, 跟此前的相山境不一樣。相山境限制了進入修士的修為, 而在這次的秘境之中, 是所有修為的修士都能進入此地。

他是該先找到他了。

驚鴻十四年一月中旬。

沒過幾日，雲容聲通過此前留下的印記，“偶遇”了徐淵清與謝述。

“聲聲！聲聲！”

隔着大老遠的距離，謝述就已經開始朝雲容聲揮手，喊道：“是這裏！”

說罷，他拉着徐淵清飛快跑到雲容聲面前。

謝述道：“聲聲，我們總算遇見你了。”

雲容聲彎唇問道：“你們是在路上先遇見的嗎？”

“大概是半個月前吧，徐淵清聽見了響鈴聲，尋着鈴聲來找了我。”謝述解釋說，“哦對了，我和徐淵清在路上遇到了一處靈植秘地，那裏有好多靈蘅花。”

“我們就花了一些時間，挑了其中一部分靈蘅花，給你煉備了一年的靈蘅花藥丸。”

謝述說罷，屈肘戳了下徐淵清，又說：“我路上撿了好多的‘破銅爛鐵’，儲物空間都裝不下了，所以都在徐淵清這裏。”

雲容聲聞言，轉眸看向徐淵清，道：“師兄。”

“都在這裏。”

徐淵清說罷，正欲擡手取出靈蘅花藥丸時，雲容聲擺手道：“就先放師兄你那裏吧，反正我們也不分開。”

“等我什麽時候沒了，需要補的時候，師兄再給我就行。”

徐淵清應聲說好。

這時候，謝述才像是想起霍沉時似的，開口道：“也不知道霍沉時到哪兒去了。”

他問道：“聲聲，你在秘境見過霍沉時嗎？”

雲容聲道：“或許……你可以用響鈴試一下。”

“好像是。”謝述應聲道，“畢竟我就是這樣找到徐淵清的。”

他信誓旦旦地取出響鈴。

半刻鐘後，霍沉時周身似泛着冷氣般，從另外一條通道前走了過來。

“霍沉時，來！”

謝述笑嘻嘻地把懷裏響個不停的響鈴丢進霍沉時懷裏。

霍沉時咬牙切齒地出聲：“謝述！”

謝述一溜煙兒地跑到徐淵清身後，探出腦袋，又說：“延後給你的生辰驚喜嘛。”

謝述不說“生辰”二字還好，他一說“生辰”，霍沉時便驀然回想起年前十二月時遇見雲容聲的那件事，面上神情微不可見地僵了下。

在他眼角餘光裏，正巧能瞥見站在徐淵清身邊那個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家夥。

最終，還是徐淵清出手，解開霍沉時手裏響鈴的術法，将其交還給了謝述。

路上，謝述擡手戳了戳霍沉時，問道：“霍沉時，這幾個月裏，有沒有遇見什麽驚險的事兒啊？說來給我聽聽？”

霍沉時移開半步，謝述就擠過來半步。

最後，霍沉時忍無可忍道：“那可多了去了。”

他擡眸望了一眼雲容聲同徐淵清并肩走在一起的身影，語氣頗涼地出聲：“忍着吧，不告訴你。”

正值此時，雲容聲似乎是因為聽見了他們的話，停下腳步，轉眸看向謝述，道：“說起來，我倒是在秘境之中遇見了一樣跟你有些關系的東西，可以給你。”

謝述聞言，興趣一下子就來了，邁步追過去，好奇地問道：“聲聲，是什麽啊？”

雲容聲從儲物空間取出書冊，遞給謝述，解釋說：“是一本不知來歷的醫書。”

“我們當中，只有你是醫修，這本醫書在你手裏，作用應該才會最大。”

謝述接過雲容聲遞過來的書冊，擡手翻了翻，随口問道：“這該不會是天心聖書吧？”

“我聽說在這雲荒秘境裏面，天心聖書現世了哎。”

霍沉時一聽謝述的話，冷冷地道：“這怎麽可能？”

謝述頓時就不滿意了，抱着那本書，朝霍沉時哼了一聲，視若珍寶般地道：“那我還就當這本書是聲聲送給我的天心聖書了，反正我怎麽想，你也管不着。”

緊接着，謝述又看向雲容聲，眸光微亮，道：“聲聲，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樣東西哎。”

雲容聲笑道：“那你就好好把它看完吧。”

“還有……”雲容聲說着，将目光落至霍沉時處，眉眼一彎，繼續道，“我在我撿到的那堆‘破銅爛鐵’當中，也得了一件與霍道友有關的東西。”

霍沉時移開視線，才剛一開口半句“我不要”的時候，謝述已經接過雲容聲手中的東西，打量過後，往他手裏一塞，道：“霍沉時，這可是你最感興趣的陣盤啊。”

“你……”

霍沉時話音一頓，轉眸盯着雲容聲那張臉，指尖輕覆于陣盤之上，心底暗自驚嘆此陣盤的精妙絕倫。

雲容聲道：“不用謝，我們三個都用不着陣盤。”

當霍沉時反應過來時，雲容聲已經轉身走了，就剩下一個謝傻愣子眼巴巴地問他：“霍沉時，你看，聲聲多好啊，對吧？”

霍沉時捏着那個陣盤，一言不發。

雲容聲就是故意的，故意當着他們的面送東西，以表自己多好多好啊。

陰險狡詐。

詭計多端。

走在前方的徐淵清見兩人沒有跟上來，回頭出聲問道：“你們兩人還不走嗎？”

“哎！”謝述拉起霍沉時就跑，還出聲答應道，“來了來了，這就來。”

四人還未走近雲荒天宮，自遠處的雲荒天宮周遭驀然泛起無盡流光溢彩，似此前曾降落在荒原天幕下的道道仙光。

謝述擡眸望去，輕聲喃喃：“這應該是有哪位大能觸發到了雲荒天宮的什麽禁忌吧？”

等四人徹底走近時，籠罩在雲荒天宮上方的流光溢彩便越發濃郁了些。

謝述指了指，問道：“那我們進去？”

他們一踏入雲荒天宮流光溢彩的範圍之內，不同程度的靈壓分別席卷而至。

剎那間，大家都感應到了此地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壓力。

謝述率先走了兩步，恍然大悟道：“原來這個禁忌是為了一視同仁啊。”

修為越高，來自雲荒天宮的靈壓施加就越重。低修為者，所面臨的靈壓便越小。

如此一來，衆人所能得到機緣的機會都是相對公平的。

“這樣一來，那些渡劫大能豈不是悔怄氣死了啊？”

謝述邊說話，邊往裏又多走了兩步。

雲容聲：“……”

現在，連那塊玉竟然都對這禁忌不管用了。

他記得上一世，在雲荒天宮之中，并未有過這樣的禁忌出現。

難不成……是因為徐淩啓前幾個月什麽也沒有得到，在強攻雲荒天宮時，惱羞成怒，出手太狠了，導致雲荒天宮自身靈性觸底反彈？

霍沉時邁步走進雲荒天宮，冷聲道：“那也有你爹。”

“哈哈。”謝述笑了兩聲，回頭時看了一眼霍沉時，回怼說，“那豈不是還有徐淵清他爹呢？”

“不過，在我們四個人當中，應該是徐淵清所受靈壓最強吧？他現在都元嬰中期了。”

徐淵清回眸看向站在殿門前的雲容聲，遲疑出聲：“聲聲？”

雲容聲回神望去，沉默瞬息，開口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道：“我在想，此地既然是雲荒仙帝昔年道場，雲荒仙帝又是劍修，若我以劍意對抗此地靈壓，會不會有什麽意想不到的效果出現呢？”

雲容聲說罷，擡手祭出長劍。

當他執劍邁步踏入雲荒天宮第一步時，手中斷因果長劍驀然“铮鳴”出聲，劍音清絕。

周遭沉重靈壓迅速席卷而至！

雲容聲身形微跄，轉瞬被徐淵清擡手扶穩身體。

在此瞬息之間，雲容聲從無盡虛空中，聽見一聲怒喝，伴随有兵戈相交的聲響。

那道怒喝所說，是“雲荒”二字。

兵戈相交……

雲容聲微閉了下眼，複又睜開，眸中情緒已然平靜，開口道：“師兄，我沒事兒。”

徐淵清聞言，輕應出聲，卻依舊沒有放開雲容聲，只道：“你本來就有傷，我扶着你。”

謝述見狀，連忙點頭道：“是啊，聲聲，就讓他扶着你呗。”

雲容聲神色平靜過後，解釋道：“剛才在我動用劍意時，我曾聽見一聲怒喝，是有人在怒喝一聲‘雲荒’。”

“而且，這一聲‘雲荒’之間，還伴随有兵戈相交的聲響。”

徐淵清聞言，出聲道：“在上古時代，雲荒仙帝那時候雖為人族第一人，但應該也是會有仇敵存在的。”

“你聽見的那一聲怒喝，興許是在某一處戰場之上所遺留下來的舊時留音。”

雲容聲道：“你們也可以試試。”

謝述當即就以靈力試了一下，茫然道：“可是我什麽也沒聽見啊？”

他說罷，以手肘戳了戳霍沉時，問道：“你有感受到什麽嗎？”

“沒有。”

謝述遲疑道：“難道是只有劍修才行？”

徐淵清擡手祭劍，一式劍意轉瞬掠出，于此地蕩起一聲劍音。

旋即，他道：“我也聽見了。”

“戰場之上，兵戈相交，伴随有一聲怒喝。”

謝述聞言，琢磨道：“你和聲聲都是劍修，就能聽見戰場留音，而我們卻聽不見，看來真的只有劍修才行啊。”

四人試過後，邁步繼續往宮殿深處走去。

行至某處時，自一處殿門內飛出一陣幽藍光華，光中是一只只幽藍華美的靈蝶。

雲容聲道：“這是上古才有的靈物，幽夢蝶。”

謝述擡手碰了下幽藍光華中的一只幽夢蝶，又聽見雲容聲繼續解釋道：“幽夢蝶在特定時間和特定地點，才會用靈力編織幻夢。”

“那陷入幻夢之後，會有什麽後果？”

“美夢難醒，噩夢難溺，需要旁人幫忙喚醒才行。”

被雲容聲這麽一說，謝述連忙收回去碰幽夢蝶的手指，道：“那還挺厲害的啊。”

徐淵清道：“繼續走吧。”

話音落下之時，他擡起手，将那些幽夢蝶與雲容聲周身隔絕開來。

雲容聲見狀，輕聲問道：“師兄是怕我觸碰到這些幽夢蝶嗎？”

徐淵清沉默瞬息，應了一聲。

于是，雲容聲輕笑了下，道：“不用怕，我碰不到的，就算是碰到了……”

就算是碰到了，也沒有關系啊。

上一世雲荒天宮現世時，幽夢蝶就曾經編織過幻夢，對他無用。

雲容聲話音未落，聲音便頓了下。

那時候的他，能是現在的他嗎？

當然不能。

雲容聲接上話音：“……就算碰到了，不是也有師兄在嗎？”

徐淵清垂了下眸，微抿唇，輕聲道：“不想你做噩夢。”

那些幽夢蝶飛出殿門後，四散開來，很快飛離了此地。

雲荒天宮真的很大。

四人繼續往深處走，其通向別處的通道就越發多了起來，四通八達，到處都是恢宏大氣的宮殿。

他們用了整整兩日的時間，也才将整個雲荒天宮的一小部分區域給走了一遍。

準确來說，他們所處的位置，尚在雲荒天宮外圍區域。

第三日時，愛看熱鬧的謝述于無意之中踏進一處殿中陣法。

陣法複蘇亮起的瞬間，離得近的霍沉時驀然擡手，一把抓住謝述的手，連同他整個人，一同跌進陣法範圍內。

徐淵清出手時，謝述與霍沉時兩人的身形已經消失于陣法範圍。

陣法亮起的靈光将他與雲容聲周身一同籠罩，兩人身形淹沒在陣法靈光中。

兩人再睜眼時，周遭環境已然大變，不再是剛才明亮華美的宮殿，而是身在一處清澈溪流旁。

雲容聲略一打量，開口道：“師兄，看來剛才那個陣法，是将我們傳送到了這個小秘境內。”

“而且，他們好像都沒有被傳送到這裏來。”

小秘境內，溪流潺潺，靈植叢生，芳菲盛開，似是一處隐世的世外桃源般。

徐淵清擡手将雲容聲拉了起來。

兩人沿着溪流向上的方向，走入一處桃花密林。

密林深處，景致獨好，靈氣濃郁成清澈靈溪，曦光照耀，帶有靈性的水汽覆于周遭靈植葉片之上。

在桃花林的另外一側，是一面懸直而立的山崖石壁。

石壁上，刻有字。

徐淵清走近時，眸光輕輕一掃，低聲念道：“我醒來時，他們都不見了。”

——爹爹不在，哥哥也不在，就連那些長老也都不在。

——這裏只有我一個人。

——我睡着之前，爹爹說過，要我等他回來，他就會帶我去玩的。

——那我就等等他好了。

——爹爹還是沒有回來，連哥哥也不回來了。

——我又睡了一覺。

——感覺之前那一覺好漫長，我現在都睡不着了。

——爹爹還不回來，他們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給耽擱了。

——等爹爹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他，我又長高了兩寸。

——他們還是沒有回來。

——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我已經長高了很多，我還去把爹爹留下來的書冊拿來看了看。

——他們一定在打一個很長很長的架吧。

——我今年看了很多藏書，開始去學練劍了。

——等我看完所有書冊，我就出去找他們。

——此地無歲月，不知道外面過去多久了，我決定出去找他們。

石壁間的所有字跡至此，再無餘下的內容。

雲容聲看完最末那一條記錄，低聲道：“從她醒來，到刻下這最後一句話，應該是有六年之久。”

從最初十歲左右的身高，到後來十六歲時所寫的內容，随着長大，擡手所能夠到的最高處也在不斷變化着。

在她十六歲那一年，她離開了這裏。

徐淵清沉默良久，終是出聲道：“這個人……”

不知道為什麽，他在此刻卻覺得有些難過。

雲容聲轉眸，安靜地看了一眼徐淵清，開口道：“師兄，你還記得我們之前在相山境時，我跟你講過我所看到過的一個幻境嗎？”

徐淵清問道：“是那對父女？”

雲容聲道：“能出現在那裏的幻境主人并非尋常，而能夠在此地石壁刻下這些字跡的，也并非尋常人。”

“是……”徐淵清想了下，出聲道，“是雲荒仙帝。”

“此地桃花密林外，有過封印的痕跡存在。”

雲容聲道：“我猜想……在當年，因為一些變故，是雲荒仙帝親手将他的女兒封印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在上古時代，雲荒仙帝并非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已然飛升上界，而是出了不為人知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