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聲聲。”
“嗯?”
“沒事。”
……
雲容聲第一次睡到天亮之後許久, 才醒過來。
或許是因為累極,又或許是別的原因。
窗外曦光明亮。
雲容聲睜開眼,略一擡眸, 便看見了坐在旁邊的徐淵清, 出聲喚道:“師兄。”
徐淵清垂手, 以指尖慢慢理順他的墨發,應聲問道:“又做噩夢了嗎?”
雲容聲聞言, 坐起身來, 半掩的衣襟因其動作而微微敞開, 冷白膚色間, 昨夜留下的吻痕則更是顯得深而欲。
雲容聲彎唇笑道:“沒怎麽做噩夢。”
準确來說, 應該是沒多少時間留給他去沉入噩夢夢境之中。
他們可是快天亮才睡, 又怎麽會入夢呢?
一夜七次。
雖然不是他做的。
倒也能算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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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淵清擡手,将雲容聲微敞開的衣襟攏上,輕聲問道:“那你現在還想睡嗎?”
雲容聲搖搖頭, 于是他又問:“今日想穿什麽衣裳?”
雲容聲道:“昨日把你衣裳給弄髒了, 現在還是穿我自己的吧。”
說話間,他擡手從儲物空間取出一套衣裳。
徐淵清接過來,擺弄着不想動的人,替他将一襲紅衣穿在身上。
雲容聲垂眸看了一眼,又回想什麽,語氣頗酸地開口道:“師兄,你真賢惠。”
每逢事後了,他總能想起自己準備充分、到頭來竟然是下面那個人的事來,然後才“秋後算賬”。
待到徐淵清幫他穿好衣裳, 雲容聲順勢擡手, 攬過眼前人腰身, 貼近徐淵清唇角,動作極輕地吻了下,繼續道:“不過我喜歡。”
徐淵清道:“我也喜歡。”
雲容聲問:“喜歡什麽?”
“你。”
“我什麽?”
“你的所有。”
雲容聲聽見這話,似确認一般地看了眼徐淵清,問道:“我好的壞的,你都喜歡?”
徐淵清輕應了一聲。
雲容聲笑起來道:“這可是你說的啊。”
兩人在屋內親昵厮磨了好一會兒,雲容聲又才道:“昨日你說你調查出了一些情況,現在說說?”
徐淵清聞言,思索瞬息,卻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口說起。
他懷疑自己的猜測。
“其實,我後來回想發現,在及冠禮那一日,我并非只喝了三杯酒……”
……而是喝了四杯酒。
還有一杯酒,是在及冠禮上那杯由他父親親自遞過來的禮酒。
徐淵清話音未完,自遙遙遠處傳來的一聲悠長的重鐘響聲響徹雲霄,打斷了他将要說出口的話。
他神色微凝,轉眸看向遙遠天幕。
第二聲重鐘響聲轉瞬傳來時,雲容聲平靜地問道:“師兄,這是怎麽了?”
他話音落下之際,第三聲、第四聲重鐘響聲随之而響起。
徐淵清遲疑解釋道:“這是宗門的重鐘響聲,代表有重大變故發生。”
短短幾個呼吸之間,重鐘響聲已由第四聲敲響至第九聲鐘響!
兩人已然來到院中。
雲容聲又問:“那敲九聲重鐘,代表了什麽呢?”
徐淵清陷入沉默,似難以置信般,艱難出聲道:“代表……”
雲容聲問:“代表什麽?”
“宗主隕落。”
徐淵清擡手握住雲容聲,道:“這第九聲鐘響,表明是師尊出事了。”
自天衍宗內很快對外宗門弟子傳出靈訊,靈訊之中只有一句話:“速回宗門。”
雲容聲輕輕擡手,令那道靈訊餘光消失于他掌心,平靜道:“那我們快回天衍宗去吧。”
臨近午時,他們回到天衍宗駐地前。
整個天衍宗上下,萦繞着凝重氛圍。
兩人沿着山道往上。
時至半途,雲容聲開口叫住徐淵清,道:“師兄。”
他解釋說:“我今日這身衣裳好像不太适合現在去天衍殿。”
徐淵清聞言,轉眸看向雲容聲張揚肆意的紅衣。
雲容聲出聲道:“你先去天衍殿,我回去劍峰一趟再來。”
徐淵清應了聲“好”,目送雲容聲轉身離去。
旋即,他才繼續沿着山道拾階而上。
另外一邊,雲容聲獨自一人回到劍峰半山腰的住處。
他擡手推開院門,院中依舊是一塵不染的幹淨,就連他房間窗沿前的那枝桃花也依舊綻放如初,美不勝收。
雲容聲站在窗前,安靜地擺弄着置于花瓶中的桃花枝,腦海中回想起昨日之事。
在上一世,他能殺掉幾十年後的祁越明,便能在這一世殺掉驚鴻十五年的祁越明。
鮮血浸染了天衍殿的冰冷地板。
雲容聲在劍峰安靜地待了一個時辰之久。
一道靈訊自天幕傳了來,轉瞬落至雲容聲掌心,他擡手拆開靈訊。
靈訊中的聲音卻并非是他意想之中刑罰堂長老的聲音。
“聲聲。”
“不要來。”
當靈訊餘光散盡的時候,雲容聲終于接到了來自刑罰堂長老的靈訊。
靈訊之中,是刑罰堂長老要他去天衍殿的消息。
雲容聲擡手掐滅刑罰堂長老的靈訊。
臨離開之前,他帶走了置于房間窗前的那根桃花枝。
從劍峰到天衍殿,會經過宗門弟子平日裏練劍的地方。
昨日,此處還有好一些弟子在此練劍。到了今日,因宗門宗主的無故隕落,那些在此練劍的弟子也沒來了。
雲容聲沿着山道緩步而行。
今日的天色像極了他上一世驚鴻十五年的那個午後,風輕雲淡,天碧如洗。
天衍殿前,圍了好一些人。
不知是誰看見了雲容聲,小聲開口說了句:“雲師兄來了。”
雲容聲還未走近,便聽見了從天衍殿前傳來的聲音。
“就是他!真的就是他!”
“當初在驚鴻十二年二月初時,在那片桃花密林裏面,是我親眼看到他是被那些魔修召喚出來的大魔頭!”
“不可能。”
徐淵清冷靜出聲反駁。
自人群中讓開一條通道來,聲響之間,他轉眸看見了自人群外朝他走來的雲容聲。
雲容聲依舊是那一身紅衣,未改半分顏色。
“師兄。”
雲容聲走近時,才輕聲喚了一聲“師兄”。
徐淵清低垂的眸光落在眼前人的紅衣之上,驀然又聽見站在刑罰堂長老面前的陳安指認道:“對!他那一日也穿着這樣一身如同血染的紅衣。”
陳安激動開口道:“那些魔修将他召喚出來之後,他卻毫不猶豫地殺了那些魔修。”
“後來……直至徐師兄快到的時候,這個大魔頭不知道怎麽的,就突然示弱。”
“然後,他就被徐師兄給帶了回去。”
徐淵清轉眸盯着陳安,道:“當日我到的時候,并未看見過你。”
“況且……憑借你當時築基境界的修為,是怎麽能在我面前隐匿身形與氣息的?”
“這……”
陳安被問得一愣。
雲容聲轉過眸光,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反正……反正我就是親眼看見了這個大魔頭被召喚出來的全部經過。”陳安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有一門秘術,可完全隐匿身形。”
徐淵清問:“是什麽秘術?”
“既然是我自己得到的秘術,怎可輕易告知秘術內容?”
“你說你有秘術,可完全隐匿身形,不想當衆告知秘術內容。”徐淵清擡手将雲容聲拉至身後,冷靜出聲,“那你如何證明這種秘術的存在?”
“在場之中,修為高的長老衆多。若是你真有這種秘術,就請自選一位長老,來試一試你的秘術。”
“我……”
陳安慌忙之下,擡手摸出了自己的證據,轉手交給刑罰堂長老,并道:“我之所以要指認這個大魔頭的身份,是因為我這裏還有一個證據,證明就是這個大魔頭出手。”
“是他出手,殺了宗主的!”
陳安遞交給刑罰堂長老的,是一塊留影石。
刑罰堂長老拿過那塊留影石,擡手施訣,以術法将留影石中的畫面當衆展示。
畫面上,一柄漂亮如雪玉的長劍轉瞬刺入身着紫衣的祁越明身體之中。
陳安道:“我們都知道,這柄長劍,就是雲容聲從宗門劍庫裏帶出來的長劍,名為斷因果。”
刑罰堂長老見狀,轉眸看向雲容聲,開口道:“雲容聲,你可敢将你的本命長劍斷因果拿出來一探。”
雲容聲并未應聲,卻是擡手将斷因果取了出來。
斷因果長劍于曦光下被渡上漂亮的流金暖色,漂亮卻也清冷鋒利。
刑罰堂長老道:“這柄長劍的确……”
徐淵清打斷他的話,道:“長老,我們該繼續看下去才對,要是另有隐情呢?”
留影石畫面繼續往前推進。
因那一劍而受傷的祁越明不知何故,單膝跪在地上,身形佝偻至此,像是有什麽沉重的壓力落在他周身一般。
後來,留影石中的畫面變幻過後,自原處迅速滾落,掉在地上,滾落到了不遠處。
畫面晃動着,終于穩定下來。
除卻一直在畫面之中的祁越明,率先走入畫面的,是一袂柔軟垂墜的雪衣衣擺。
如流雲般的衣擺處,被濺染上一滴鮮血,刺眼至極。
徐淵清驀然攥緊手心。
畫面持續,那袂雪色衣角緩慢進入其間。
時至來到單膝跪在地上的祁越明面前,雪衣的主人慢條斯理地彎下腰。
衆人終于看清了那柄長劍的主人,看清了雪衣的主人。
那是一張與徐淵清一般無二的面容。
留影石中亦是留下了他的聲音。
他漫不經心地出聲道:“你想要我的本命長劍?”
“那好,我給你啊。”
“刺啦!”
長劍刺透血肉的聲音從留影石中傳了出來。
他擡手執劍,将那柄長劍送進了祁越明肩骨之中。
從前到後,以一劍刺穿。
鮮血将那襲紫衣浸濕,色澤愈深了些。
祁越明出聲:“你……”
“你究竟是誰……”
“師尊。”
“我是你的親傳弟子,你教我劍法,替我找藥,溫養靈脈,不就是為……”
留影石的畫面到此刻,便戛然而止。
陳安見狀,連忙出聲道:“衆所周知,宗主只有兩個徒弟,一個是徐師兄,另外一個便是這個大魔頭。”
“過去三年,徐師兄從未有過靈脈受傷之事。”
“反而是雲容聲這個大魔頭,一直接受宗主的靈藥溫養。”
“徐師兄常穿白衣。”
“但是,在昨日,宗門內有很多弟子都看見了,雲容聲昨日穿的……正是這樣一身白衣!”
陳安指認道:“以此來看,宗主不是這個大魔頭殺的,還能是誰出手呢?”
“大家都知道,宗主從不與人結仇的。”
自虛空之間,有波動傳出來。
徐淩啓到達此地時,正好聽見陳安此言,開口詢問道:“淵清,這是怎麽回事?”
徐淵清尚未回答,陳安便将剛才的話給複述了一遍。
徐淩啓聞言,擡眸看向徐淵清以及被徐淵清護在身後之人,道:“淵清,你過來。”
徐淵清仍舊盯着刑罰堂長老手中的那塊留影石。
“淵清。”
徐淩啓道:“此前你不是還質問過我嗎?問我當時為何在前荒境城城主之事上如此猶豫。”
“如今,換作是你了。”
“你是要執迷不悟嗎?”
“铮!”
長劍出鞘的铮鳴聲轉瞬響起在天衍殿前。
徐淵清擡手執劍,卻仍是擋在了雲容聲面前,出聲道:“我不信。”
時至此刻,雲容聲終于才擡眸,将視線從徐淵清手中那柄長劍上移至徐淩啓處。
而後,他上前半步,伸手握住徐淵清執劍的手,将他的本命長劍按收至身側。
徐淩啓見狀,眸光微閃,面容間掠過一瞬複雜神色。
從他所站的方向看過去,雲容聲幾近是以一種親密無間的姿态将徐淵清擁在身側。
相似的面容令他思緒恍然了下。
他驀然想起前日夜裏他一直未曾探知到過的“心悅女子”。
雲容聲道:“徐前輩不用擔心,我又不會傷害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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