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我是你的親傳弟子, 你教我劍法,替我找藥,溫養靈脈, 不就是為……

為了什麽?

徐淵清正欲出聲, 執劍的手卻被雲容聲握住, 将劍收回了自己身邊。

他轉眸看向雲容聲,遲疑地低聲道:“聲聲, 你……”

雲容聲應聲說:“師兄, 若是按照現在的情況, 我會被怎麽樣呢?”

他像是真的不懂一般, 眸中帶着些許碎光, 看着徐淵清。

徐淵清沉默不語。

倒是對面的刑罰堂長老開口道:“茲事體大, 無論是何種緣由,在有留影石作證的情況之下,你應該被押入刑罰堂大牢, 聽候處置。”

“師兄。”

雲容聲問道:“是這樣的嗎?”

徐淵清出聲道:“不是這樣的, 那塊留影石的最後,究竟……”

徐淩啓剛從自己發現徐淵清真正心悅之人是誰而內心震驚的情況之下反應過來,聞言怒喝道:“淵清!”

“不要執迷不悟,糊塗啊。”

雲容聲輕掀眸光,看了眼徐淩啓,認真勸說道:“徐前輩別生氣,不要傷了你們的父子之情啊。”

徐淩啓神色微沉。

雲容聲說罷,輕聲笑起來,繼續道:“宗門該如何做, 我照依便是了。”

徐淵清聽見此言, 擡起手來, 慌忙地抓住雲容聲的手。

雲容聲回頭看向他,被握住的指尖微微一收,不輕不重地撓了下他掌心,而後松手朝刑罰堂長老走去。

徐淵清擡起的手失了力道,無力垂下。

一邊是敬重的師尊與父親,而另一邊卻是他的心悅之人。

“我是你的親傳弟子,你教我劍法,替我找藥,溫養靈脈,不就是為……”

究竟是為了什麽?

徐淵清神情僵住,而後驀然擡眼,盯着陳安,尋聲問道:“這塊留影石,是你在何處發現的?”

“我我……”

陳安被問住,開口道:“這是我撿到的。”

徐淵清上前一步,再次問道:“你在哪裏撿到的?”

“是在……天衍殿。”陳安遲疑過後,又肯定道,“對,就是在天衍殿。”

“你去天衍殿做什麽?”徐淵清繼續追問道,“若非有宗主和長老召喚,宗門弟子不得入天衍殿。”

“你為何會去天衍殿?”

陳安支吾着,又看了一眼手裏的留影石。

徐淵清問道:“你說這塊留影石是天衍殿中撿到的。”

“而我師尊修為在東荒是數一數二的,倘若真有殺他之人,其修為必定不在其下,這樣的人怎麽會察覺不到一塊留影石的存在?”

徐淵清繼續道:“在東荒,能與我師尊交手之人不過……”

不過三兩之數。

而他怎麽可能呢?

徐淩啓冷聲打斷他的話,道:“夠了。”

“你若是再質疑下去,是不是也想将為父列為你的懷疑對象之一?”

徐淵清話音頓住,轉眸看向他父親。

好半晌後,他開口道:“整件事情之中,明明處處都透着疑點。”

“倘若他真的是殺師尊的兇手,為何還要自投羅網,連反抗都不曾反抗?”

“你真的不知道他留下來的原因嗎?”

徐淩啓盯着徐淵清,反問道。

是……因為他?

徐淵清身形僵住,往後退了半步,手中的劍垂在了身側。

旋即,他驀然反應過來,道:“你都知道了。”

“所以那杯酒真的是你,父親。”

徐淵清發現自己好像從來就沒看懂過眼前這個人。

在這世間,真的會有哪一位父親給自己的孩子下牽情引這種催情之物的嗎?

徐淩啓不想将家事鬧大,只開口道:“跟我回家去。”

徐淵清往後退了幾步。

“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值得你如此維護于他?”

徐淩啓擡手将他與徐淵清的聲音與周遭隔絕開來。

在場之中,憑借他的修為,無人能在此再窺探到他們兩人的談話。

徐淵清擡眼盯着他父親,出聲道:“我也不懂你是為什麽?”

“自從母親離開之後,你好像就變了。”

徐淩啓冷聲道:“不要提你母親。”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在說你自己的事,不要提你母親。”

徐淩啓伸出手去,想拍一拍徐淵清的肩,卻被他退身避開。

徐淵清問道:“為何不能提?”

徐淩啓沉下聲來,道:“倘若你母親還在世,她會同意你跟那個不知來歷的雲容聲在一起嗎?”

“不知來歷?”

徐淵清道:“真的是好一個‘不知來歷’。”

“這才是你的心裏話吧,那你跟我母親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嗎?”

徐淩啓深知自己因為徐淵清和雲容聲之事,而在徐淵清面前說錯了話。

他神色稍微緩和,出聲道:“淵清,你跟我回去,我們慢慢說。”

徐淵清聞言,看了一眼他,身形往後退去,默不作聲地轉身,走進天衍殿中。

高高在上的徐家家主最顧及面子,怎麽會當着天衍宗這麽多人的面,強行帶走他呢?

天衍殿外,徐淩啓沉默地盯着徐淵清走進天衍殿。

天衍宗長老見狀,上前出聲道:“徐家主,你和徐淵清應該是有些誤會吧,別在意。”

“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啊。”

“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如今宗主隕落身後事還有很多,就讓他的親傳弟子暫且留在宗門,幫忙處理這些事情吧。”

徐淩啓聞言,神色緩和下來,轉身拂袖離去。

……

刑罰堂大牢。

雲容聲擡眸看向眼前布滿禁制的牢房,彎唇出聲問道:“長老,這裏是你們刑罰堂最好的牢房嗎?”

刑罰堂長老道:“此處可封禁一位渡劫修士的所有修為。”

“我的待遇這麽好嗎?”雲容聲好奇似地問道,“怎麽确定這裏能封住一個渡劫修士?”

“是師尊來這裏待着試過嗎?”

刑罰堂長老聞言,神色略顯複雜地看了眼雲容聲,一時之間竟不知道雲容聲說的話是種什麽意思。

片刻鐘後,刑罰堂長老留下一句“好好待着”,便離開了大牢。

雲容聲坐在牢房之中,慢條斯理地從儲物空間取出那三塊碎玉,修長手指擺弄着,将其完美地拼成了一塊完整的靈玉。

靈玉玉華微微一閃。

這一次,靈玉那一頭的人謹慎等待,一時沒出聲。

雲容聲笑起來,對方才問:“還是你。”

“我們都友好一些。”雲容聲耐心出聲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天生劍骨會血脈相傳嗎?”

對面警惕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雲容聲道:“那看來就是了。”

難怪。

難怪呢。

難怪徐淩啓一察覺到徐淵清有心悅之人,便開始迫不及待起來了。

徐淩啓可真是一位“好父親”,也知道孕育子嗣血脈這種事情,還是得找兩情相悅之人“心甘情願”才好。

“什麽?”靈玉那頭遲疑出聲,“我沒有這麽說過。”

“蠢貨。”

雲容聲一得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便又變得不太友好起來了。

對方不滿:“你怎麽還罵人啊?”

雲容聲道:“賀尋是你們的人吧?”

“你去找賀尋問一問,問問他知不知道東荒徐家家主的道侶叫什麽名字。”

“你們就會得到你們想要的結果。”

到時候,中州昆侖才會知道他們自己是真的蠢。

“你怎麽知道……”

靈玉那頭的話還沒說完,雲容聲便松開了手中的靈玉,任憑靈玉玉光消散。

唾手可得的真相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他們只相信自己親自調查到的真相。

時間流逝好似只在瞬息之間。

透過洞開天窗的光亮,雲容聲感知到外界天色的變化。

當廊外傳來腳步聲,他擡眸望了過來。

“聲聲。”

雲容聲輕應了一聲,緩步走過去,看向站在外面的徐淵清,道:“師兄,你這麽快就來看我了。”

“聲聲。”徐淵清遲疑出聲,“在天衍殿前,你為何不辯解?”

雲容聲道:“說起這件事,師兄,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同樣是有留影石,在荒境城城主的事情之上,你選擇懷疑他,在今日之事時,你為什麽還是選擇相信我?”

徐淵清卻是問道:“為什麽我會不信你?”

“在荒境城城主那件事情中,你是局外人。”雲容聲道,“而在今日這件事上,一邊是敬重的師尊,而另外一邊……是我。”

“倘若情義兩難全,你會選擇站在我這邊,還是選擇站在我的對立面?”

徐淵清輕蹙眉心道:“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将自己置身于宗門的對立面。”

“昨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雲容聲站在徐淵清面前,隔着牢門,擡手将徐淵清輕蹙的眉心慢慢撫平,又彎唇笑起來道:“你會想明白的。”

旋即,雲容聲問道:“師兄,你是不是跟你父親吵架了?”

徐淵清沉默地看向他。

“我看得出,你現在心裏很複雜。”雲容聲輕聲道。“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吧。”

他篤定道:“我等你。”

雲容聲說罷,轉過身。

徐淵清站在他身後,看了他很久。

雲容聲篤定他的選擇。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乖巧守禮又從不出格的“未婚妻”只想了一夜,便想明白了他自己的選擇。

徐淵清本就是天衍宗宗主的親傳弟子,相較于其他弟子而言,他本身在處理宗門事務上本就擁有着相對較高的權限。

他“得到”了打開刑罰堂牢房的鑰匙。

“咔。”

輕細的開鎖聲響起在周遭,卻并不引人注意。

徐淵清很快走進牢房,伸手緊緊握住雲容聲的手腕。

“師兄,”

雲容聲擡眸看向他,笑起來,墨發紅衣,分明置身于牢房之中,卻容色依舊絕豔,仿若勾魂攝魄的危險妖物。

徐淵清望着他,未發一言,擡手之間,自他們周身浮現出靈光。

靈線交織,将他們二人籠罩在了其中,轉瞬鬥轉星移。

徐淵清接連用了好幾個陣盤,讓他們徹底遠離天衍宗駐地範圍之內。

雲容聲知道徐淵清身上從來不會存着這麽多的傳送陣盤,這些傳送陣盤只能證明是他昨日夜裏弄來的。

雲容聲開口喚了一聲“師兄”,欲出聲之時,徐淵清又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一件帶有連帽的披風,轉瞬披在了他身上。

寬大帽檐遮住雲容聲的容貌。

雲容聲輕眨了下眼,意識到什麽。

他乖巧守禮又從不出格的“未婚妻”想了一夜,竟然會想到要帶他逃離此地的主意來。

是因為他什麽都不肯說,他只能如此嗎?

雲容聲輕聲問道:“師兄,你這是要帶我逃亡嗎?”

徐淵清未曾出聲,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腕,不肯松手。

于是,雲容聲思索瞬息,傾身靠近,正欲親一親眼前人時,徐淵清卻偏頭避開了他的動作。

雲容聲見狀,輕嘆地問:“師兄,你是不是生氣了?”

徐淵清徑直将他拉走。

從早上到入夜之時,整個過程中,無論雲容聲如何說話,徐淵清都未出一言。

才半日的時間,天衍宗便發現了他們二人的逃離。因而在夜裏之時,徐淵清未曾帶雲容聲入住客棧,而是在城外一處山洞之中落腳。

洞中,柴火燃亮,偶爾發出“噼啪”的輕細聲響。

徐淵清起身,在山洞外設了數道隐而不發的劍意,以作提醒之用。

當他邁步走回來,路過雲容聲身邊時,雲容聲擡手拉住了他。

雲容聲道:“師兄,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徐淵清聞言,沉默地垂眸看向他。

雲容聲伸手将人拉至自己身邊,仰頭吻了上去。

山洞之中的氣氛冷凝卻暧昧不明。

雲容聲很快察覺到眼前人的情動,擡手抵住他腰間系帶,修長手指微微一動。

徐淵清微擡了下眼。

下一瞬,雲容聲擡起的雙手被徐淵清握住,反手壓在他身下。

張揚明豔的紅衣與清冷如雪的白衣糾纏在一起。

徐淵清出聲說了今日見到雲容聲的第一句話,他道:“聲聲,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雲容聲擡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随後,徐淵清慢慢放開他的手,起身将他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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