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徐淵清道:“放開我。”

雲容聲擡起的手将他手腕握住, 又以靈力禁锢住了他的修為。

“師兄,在我和師尊當中做出選擇,不就是你自己做的決定嗎?”雲容聲似有好奇地道, “你做過一次決定, 所以這次換我做決定了。”

“這樣才公平啊。”

雲容聲親昵地吻了吻徐淵清的唇, 從他身上起身,坐在了床邊。

徐淵清盯着他, 問道:“你要殺誰?”

雲容聲不答反問:“師兄這也想幫我嗎?”

徐淵清安靜地看向雲容聲。

雲容聲道:“但是, 這次不行啊。”

他怎麽可能讓他漂亮乖巧的“未婚妻”背上弑父的罵名呢?

徐淵清沉下心來, 低聲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這一次不行?

他想要殺的人……究竟是誰?

雲容聲彎唇笑起來, 擡手從儲物空間取出那塊留影石, 放在徐淵清手心之中, 出聲解釋道:“師兄,你要的真相。”

“等我回來,或者由你親自用足夠的修為, 去解開這塊留影石上的封禁。”

“師兄, 我所有的‘罪證’可只掌握在你一個人手中了。”雲容聲語調輕緩地出聲道,“你要是不高興,或者是生我氣了,就把我的罪證公布出去吧。”

“聲聲。”

徐淵清開口的語氣間,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擔憂與急切。

“還有……”

雲容聲将那三塊碎玉拿出來,拼湊在一起,指尖輕覆下,卻設了一道淺薄的靈力屏障。

“遲來的及冠賀禮。”

“師兄,你猜得沒錯, 你及冠禮的那一日傍晚時, 我的确心情不太好。”

雲容聲道:“雖然當日夜裏我奉上了一份‘禮物’作為補償, 但是真正及冠禮畢竟還是遲了些來的。”

“你還記得在相山境我說過的那個故事嗎?”雲容聲道,“雲荒仙帝的女兒,名為雲裳。”

“她真正的家,在中州昆侖。”

徐淵清聞言,神情怔住。

雲容聲笑道:“師兄,你可以回家了。”

徐淵清沉默瞬息,意識到什麽,出聲問道:“過去三年,你與我幾乎未曾分離。”

“你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雲容聲似乎有些遲疑,又帶着些許的漫不經心,“留着下次再說吧。”

“畢竟,今夜的好處就那麽一次。”

“師兄下次見我,倘若還是不生氣的話,我不要好處,也可以告訴你了。”

“我生氣。”徐淵清低聲道,“我很生氣。”

“所以……你要留下來。”

“若是你今夜走了……”

徐淵清話語頓住,要是今夜雲容聲走了……他能怎麽樣呢?

雲容聲聞言,輕聲笑起來,道:“師兄,你連半句狠話都不肯說,你這麽心軟怎麽能行呢?”

“我來替你說。”

“你應該說,若是你今夜走了,我就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我沒有!”

徐淵清出聲,語氣平靜,卻連胸膛都因情緒的波動而起伏不定。

雲容聲低下頭,輕輕地吻過眼前人的唇畔,然後慢慢地掠過徐淵清的面頰,而後是眉與眼。

一個微微輕顫的吻,落在了徐淵清微閉的眼睫之上,像顫飛的蝶撩動翅翼,輕柔而小心翼翼。

雲容聲道:“師兄,你知道我是要去殺誰嗎?”

“東荒第一世家的家主。”

徐淵清驀然睜開眼,盯着近在咫尺的雲容聲,從他口中聽到那個最是熟悉的名字——

“徐淩啓。”

他的意識因為雲容聲擡手施訣落下的靈力,而陷入沉睡之中。

天光乍現,将暖春第一縷曦光灑落至劍峰之上。

徐淵清睜眼醒來時,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醒之後,空餘遺憾與後怕,卻不再記得其他場景。

“聲聲。”

徐淵清坐起身,下意識出聲喚了一句“聲聲”。

——師兄,你知道我是要去殺誰嗎?

——東荒第一世家的家主。

——徐淩啓。

徐淵清頓時清醒過來,起身下床,掌心攥緊,卻被堅硬的留影石所硌。

他擡手攤開掌心,盯着那塊留影石,驀然想起雲容聲昨日夜裏對他說過的話。

徐淵清迅速将衣裳穿好,邁步出門之際,劍峰照拂的曦光墜入他沉冷的黑眸深處。

此處是劍峰。

在劍峰之外,是宗門那些人。

他被迫“困”在了劍峰。

——師兄,我最善猜測人心了。

雲容聲。

徐淵清将那塊留影石轉瞬收于儲物空間之中,擡手去取陣盤時,才發覺原本存在于他儲物空間裏的傳送陣盤都被“偷”走了。

昨日夜裏,只有一個人。

況且……尋常修士如何能解開他儲物空間的權禁?

雲容聲。

徐淵清僵立在門前。

須臾之後,他拿出了那張上古傳送靈符。

靈光交織的光暈将他周身籠罩之時,他又似聽見了雲容聲輕嘆的聲音。

“就知道師兄還是心軟,會來找我。”

“那就再送師兄一份更大的及冠之禮了。”

當傳送靈符上雲容聲的話音響起之時,徐淵清微怔過後,意識到什麽,擡手意欲掐滅傳送靈光卻未果。

上古傳送靈符,一經複蘇,就連渡劫修士都無法阻止其繼續複蘇,時至傳送成功。

徐淵清眼前環境驀然一變。

遠比劍峰之上還要濃郁的靈力氤氲拂過,此處是上一次雲荒天宮開啓時他與雲容聲未曾到達過的最深處——十方須彌境。

——師兄,我最善猜測人心了。

完整無瑕的靈玉,雲荒仙帝的後裔血脈,以及一張可傳送到任何地方的上古傳送靈符。

雲容聲。

當徐淵清被上古傳送靈符傳送至此的那一瞬,沉寂數萬年之久的十方須彌境為之而徹底複蘇。

十方須彌境,入此境者修行上千年,外界不過匆匆百年矣。

徐淵清轉身欲離開之際,那只被他以靈石喂養近一年的幽夢蝶察覺到周遭靈氣的複蘇,悠然化作一道幽藍流光。

幽夢蝶輕顫着蝶翼,在半空中飛掠半圈後,翩然落在了徐淵清肩上。

幽夢蝶可織美夢,可織噩夢。

幽藍光華如夢如幻,将此前未曾織完的夢境完善至臻,轉瞬拉了眼前人入此幽夢。

“徐師兄。”

“徐師兄,下午好。”

“徐師兄,這是要外出嗎?還是要去哪裏呀?”

夢境中的天色極好,幕闊天清,風輕雲淡。

“徐淵清,我們都好幾個月沒見了,今日是你生辰,你可一定要跟我聚一下啊?”

“也不知道霍沉時那家夥怎麽突然就去中州了?他過去可是從來不會缺席你的生辰,這次簡直奇怪得很。”

“我在荒境城最常去的酒樓等你啊!你回了徐家之後,就快點來找我。”

謝述傳來的靈訊,一如既往的吵鬧。

徐淵清站在夢境之中,幾近失神地回想起剛才聽見的靈訊。

——也不知道霍沉時那家夥怎麽突然就去中州了?他過去可是從來不會缺席你的生辰,這次簡直奇怪得很。

霍沉時……什麽時候去了中州?

天衍殿殿門緊閉。

徐淵清聽見“他”擡手敲門的聲音,也聽見殿中師尊喚“他”進去的聲音。

“師尊。”

“溫養近三年,時至最近,你的靈脈終于至臻無瑕。”

“師尊……”

肩骨被捏碎的聲音響起在寂靜大殿之上,冰冷卻刺耳至極。

“他”的本命長劍自殿外飛來,在強大可怖的威壓之下,徹底斷開了來。反噬之痛,令他額角浮現出薄而密的冷汗。

鮮血刺眼地浸透“他”肩上的雪色衣料,冷極了。

原來上古傳送靈符複蘇,就連渡劫大圓滿的修士都阻止不了。

“他”被傳送到熟悉的地方。

這裏……是“他”的家。

“他”的父親從書房深處走出來,語氣淡漠地問‘他’:“怎麽會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呢?”

徐淵清從來不知道他父親的書房地下是一處不見天日的地宮。

鮮血染紅了“他”一襲漂亮的雪衣,像極了張揚絕豔的紅衣。

“他”的劍骨被一枚精致小巧的骨玉小劍給剜了出來。

劍骨漂亮瑩潤,卻染上了血。

“他”用了會給自己身體造成不可逆轉傷害的止血烈藥,用了不知傳送方向或許是地獄深淵的傳送陣盤,徹底逃了出去。

夢境的最後,是無盡無望的黑暗。

嘈雜的聲音之間,徐淵清聽見有人在說“他”。

“徐淵清啊?我記得他天賦絕佳,後來不知怎麽就入了魔。”

“他有負恩義,親手覆滅了他的家族與宗門,還不知悔改,不是大魔頭,又是什麽?”

幽夢冗長卻短極。

徐淵清于恍然之間想起來,在驚鴻十四年的二月,那只幽夢蝶最初……是落在了雲容聲附近。

——這個故事很特別啊。

——這個故事特別就在于主人公的設定,時間扭轉,逆天改命。

……

徐城。

天剛亮時,雲容聲便已經借道虛空,再一次來到了這裏。

長街上,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商販,将自己今日要做的生意給擺了出來。

身在徐城之中的人,大多數都認識徐家的少主。

“徐少主,今日怎麽回來得這麽早啊?”

“徐少主是回來見父親的嗎?”

“徐少主要不要來買一點我攤位上的小玩意兒。”

雲容聲慢條斯理應了聲,繼續沿着長街朝徐家走去。

徐家門前駐守的兩位守衛遠遠地看見了他,便主動迎了上來,問道:“少主,你今日回來?”

雲容聲道:“前幾日不是跟他吵架了嗎?我就回來一趟。”

“我就說嘛,少主,這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啊。”

“家主現在在書房呢。”

雲容聲看了眼此人,笑着道謝:“謝謝。”

“少主平日裏很少對我們這樣笑唉,今日是有什麽喜事嗎?”

“今日啊?”

“今日是一件大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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