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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葵在店裏一直呆到打烊,最後一個客人走後,她溜到門口,摸出煙,卻被人叫住:“你今天抽太多了吧?”
夏葵側過身,見是葉霧白,夾着煙,沒忍住幾秒,還是給自己點上,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天熱,心煩。”
下午夏葵一直心不在焉,溜出去好幾次。
葉霧白望了望天,今天是很熱,這個點空氣裏還蒸騰着白日攢下的熱氣,他突然來了句:“吃夜宵嗎?”
“嗯?”夏葵懶洋洋地點了點煙灰,半眯着眼看他。
葉霧白的視線從她纖細的指尖到她噙笑的嘴角,不由頓了頓,說:“給賈疏接風。”
夏葵撲哧笑了出來:“家屬?”
葉霧白也跟着笑:“是了,你已經無師自通他的外號。”
“行,給家屬接風。”
店裏的女生居多,時間太晚了,明天上早班的只能含恨回家,最後一起來到燒烤店的只有夏葵、小泡和穆木。
賈疏睡了一下午,錯過了晚飯時間,現在精神了,拉着他們趕到本地夜市美食街,選了一家燒烤攤子,這裏的環境實在不怎麽樣,地上被油煙熏得發黑,桌子看上去也是吸油不到位,夏葵無所謂,她大喇喇地坐下,好笑地看着另外兩個姑娘拿着紙巾開始擦桌子,擦椅子。
賈疏一進門就菜單拿在手裏不肯放,點了一大堆,還要了半打啤酒:“餓死我了,大家別客氣,多吃點,我請客,老白會買單。”
葉霧白好脾氣地笑了笑,紳士地又要了份菜單,遞給三位姑娘:“你們看有什麽喜歡吃的。”
穆木和小泡又點了幾串蔬菜,夏葵沒湊熱鬧,單手撐着腦袋打了個哈欠。
“你今天下午起就很沉默。”
夏葵剛擦去眼角困出的一滴眼淚,聞聲回頭,葉霧白就坐在她左手邊,正在給在座的每一位倒茶水,他将一杯熱茶放在夏葵手邊,眸子溫潤如瑪瑙,朝夏葵瞥來淡淡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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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沒睡好。”夏葵敷衍道。
“中暑了嗎?”
“沒,就是沒睡好。”
這時,啤酒上來,葉霧白感覺到夏葵興致不高,也沒再追問,另一邊的賈疏一下子開了三瓶,要開第四瓶的時候,被葉霧白攔下:“你喝得了麽?”
賈疏裝驚訝:“你們都不喝麽,姑娘,在我面前你們就別裝文氣了,是吧。”
小泡和穆木互看一眼,也不扭捏,各自認領了一瓶,夏葵舔了舔嘴唇,這一瓶實在是不夠喝的。
小泡一開始就問出了關鍵問題:“對了,家屬大哥,你這次呆幾天啊?”
賈疏已經一杯啤酒落肚,舒爽地笑道:“看你們店長的表現了,表現得好,我少呆兩天,表現不好,我多呆一會。”
葉霧白忙不疊抓住他:“我敬你,你告訴我,怎樣你才能少呆兩天?”
“哈,說真的,你想好了,我真有個主意,我們去搞團建吧,地點我都想好了,去隔壁爬個山,看個湖,去當地的酒吧,再租個民宿呆上三天三夜。”賈疏是個玩家,說出來頭頭是道,他不斷地哄騙葉霧白,“老白,怎麽樣,你也該放個假了。”
葉霧白轉着酒杯,對他人來瘋的樣子司空見慣了,淡定地說:“我陪你就行了,別拖上人家小姑娘。”
賈疏脖子一梗:“你都不問問,說不定大家都很想跟我去玩呢,你自己愛崗敬業,春節都不打烊,可多玩多休息才能更好的工作,是吧,我是投資人,我說放假就放假。”
小泡是個直腸子,當即附和:“家屬大哥說得太對了。”
穆木踢了她一腳,塞給她一把烤串:“吃你的。”
夏葵有點置身事外的感覺,她腦子裏還處于下午震驚後的餘波中,在意識到葉霧白的母親和自己的母親可能不是一個人之後,她一直在思考整個事件哪個環節出問題了,唯一能想到的是齊了梵調查的內容出錯了,同名同姓不同人,那麽葉霧白的母親可真毒,就因為調查了她,了梵才慘死。
命運真是會開玩笑。
如果葉霧白的母親孟楠壓根不是夏葵要找的人,她也沒必要繼續呆在這裏。
夏葵敷衍地喝着酒,考慮着這頓飯後怎麽跟葉霧白提離職的事,說實話,她不适合這種規律的上班時間,她自由慣了,這種束縛簡直要她的命。
在她出神的一會功夫,幾個人竟然已經定好了時間,就在後天,開店長的小PoLo自駕游去。
“去嗎?”小泡推了推夏葵。
本來夏葵是肯定要去的,不讓她去,她也要想盡辦法跟着去,可眼下葉霧白對她而言就是個路人甲,她費那麽大勁跟着他幹嘛?
夏葵是那種沒太多耐心的人,人又精,于自己沒好處的事,絕對不幹,她打探得差不多了,趁這時候不打草驚蛇地溜走最好不過。
夏葵佯裝猶豫地回道:“我正好有事要說,前兩天家裏出了點事,我得趕回去,店裏的工作,怕也不能繼續了。”
小泡第一個反應過來,驚詫道:“你是要離職?”
穆木也說:“家裏發生了很嚴重的事嗎?如果能處理好,就先請幾天假呗。”
“喂喂,不是吧,我剛來就碰到新員工要走?店長,你怎麽管理的,要多多關愛員工。”
反倒是葉霧白一直沒吭聲,安靜地聽完幾個人一番叽叽喳喳,夏葵擺好了不論你說什麽我都堅持到底的心态,不料他卻說:“不急的話,等這次活動結束再說吧。”
夏葵沒打算拖延,當斷則斷:“恐怕不行。”
葉霧白喝了點酒後有點上臉,透着紅,低着頭撥弄着碗裏的烤串,他聽出夏葵去意已決,聯想到她今天不在狀态的樣子,心裏有了些思量。
葉霧白拿起酒杯跟夏葵的碰了下:“明天再說吧。”
賈疏見狀也來打圓場:“對,掃興的話今晚通通不準說。”
人家說到這份上,夏葵也不想場面難堪,默默繼續喝酒。
可這一下子已經讓本來活躍的氣氛冷了不少,夏葵沒有參與讨論這次出行計劃,只管吃,吃飽了就喝。
“我們是不是要先在網上訂房間啊?”
“這個交給我,我認識當地一個很厲害的戶外領隊,可以帶我們。”賈疏包攬了下來,“你們負責買好幹糧,還有每個人都得準備一套登山裝備。”
“錢不夠怎麽辦?”小泡故意道。
賈疏指着葉霧白瘋狂暗示:“找店長報銷啊。”
葉霧白早就吃好喝好,正喝着茶,四兩撥千斤地回了一句:“投資人組局,還差這點錢嗎?”
夏葵拿着酒瓶在喝,餘光裏看到葉霧白臉色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不疾不徐地跟賈疏擡着杠,知道他不是自己“哥哥”後,夏葵看他順眼多了,但也僅限于順眼,很快這個人就跟自己毫無關系。
萍水相逢,人生後幾十年不會再見,她和這桌人大概就是這樣的關系吧。
“哦,我回去得給防盜門換把鎖。”
“怎麽了?”
“我家前兩天好像有人進來過。”
夏葵一不小心差點喝岔氣。
葉霧白看了她一眼,遞過一張紙巾:“沒事吧。”
夏葵接過擦了擦嘴:“沒事,家裏進賊了?”
葉霧白搖頭:“沒丢東西。”
“那你怎麽知道家裏有人來過?”賈疏想不通。
葉霧白往椅背靠了靠,笑了笑,道:“家裏裝了監控。”
賈疏驚了:“我靠,那你看到那人的樣子了?”
夏葵的困意煙消雲散,左手死死握着酒瓶,可面上沒有絲毫表情波動,和其他人一樣佯裝好奇的看着葉霧白。
葉霧白的視線慢悠悠地掃過眼前四個人的臉:“是。”
賈疏簡直覺得不可思議:“我靠,你怎麽這麽淡定,這麽大事你沒報警啊?”
葉霧白反倒寬慰起他來:“沒丢什麽東西,就沒報警。”
賈疏:“……這不是丢東西的問題吧,你家小區這麽不安全的嗎?”
葉霧白“以前也沒遇到過,換個鎖再看看吧。”
其他幾個人覺得店長心太大,紛紛勸說,不過葉霧白真心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店裏頭忙不過來,再去警局報案配合調查,浪費時間。
“再說。”葉霧白溫柔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憐憫,“這個世界,誰都不容易。”
夏葵兩眼放空地望着眼前的酒瓶,腦子裏已經閃過了三五個念頭。
好你個葉霧白,玩她呢,如果他在她出現的第一天就已經認出她,他為何還要把她留在店裏,難道不應該立馬報警把她抓進去嗎?不僅如此,他在今天突然提這件事,又是什麽意思?難道說,因為她剛才提出要走,他在威脅她?不對,他威脅她做什麽,把她留下來對他能有什麽好處?夏葵全是想不通的問題,不行,她不能光憑他幾句話就亂了陣腳。
她絕不能自爆。
一行人吃飽喝足,已經過了12點,有好兩個女生在,男士負責送女生回家,賈疏和葉霧白兵分兩路。
葉霧白叫了代駕,回頭跟夏葵說:“我送你。”
夏葵正在摸煙,手上動作頓了下,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她很快擡起頭,神情淡淡地點了個頭。
葉霧白拍拍賈疏的肩:“你撐着點,必須把她們兩人給我送到家。”
賈疏有些微醺,但神智還清楚,全然領命。
葉霧白看了看手機,再次回頭跟夏葵說:“代駕快來了。你還好吧,我看你晚上喝得有點多。”
“店長,太小看我了,煙酒不分家嘛。”她笑嘻嘻地看着他,沒個正形。
葉霧白有些無奈地搖頭:“你煙瘾太大了。”
夏葵無所謂道:“抽不死,”她拿胳膊肘擱在葉霧白肩上,夾煙的手指望頭頂上指了指,“你看那些得肺癌的,好些都不抽煙,莫名其妙就得病了,為什麽?現在環境污染太厲害,霧霾這麽嚴重,煙都排不上號了。”
葉霧白對她這種歪理無動于衷,趁她不備,搶過她的煙,當即掐滅了。
夏葵想去挽回,撲了個空,大聲哀嘆:“幹嘛呢,我就這點生活樂趣了。”
葉霧白曲起食指在她腦門上敲了下:“為你好。”
夏葵愣了愣,葉霧白也愣了愣。
“抱歉,我……喝多了。”
葉霧白往邊上站了點,夏葵沒料到他突然往邊上靠,胳膊肘一個落空,整個人踉跄了一下,得虧她平衡能力好,往前沖了兩步穩住了。
葉霧白一個箭步上去拉住她,夏葵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店長,反應不用這麽大,我沒那麽在意,你真不用太把我當女生看,我身邊很多哥們,玩得更過分的都有。”
葉霧白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太理解地問她:“你之前也說過一直以男生身份生活,為什麽不把自己當女生?”
夏葵往後退了一步,張開手臂轉了一圈,誇張地問:“你看不出來嗎?我是同啊。”
葉霧白的表情有瞬間的錯愕,他在這方面不是特別敏感,只是單純覺得夏葵很特別,但良好的修養讓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緒:“……我剛知道。”
夏葵重新把胳膊擱在葉霧白的肩上,下巴颏擱在手臂上,歪着腦袋說:“接受不了的話,我可以走人。”
說到這,夏葵才把狐貍尾巴意露出來。
葉霧白看着她漂亮的眼睛,神情已恢複如常:“你家裏真的出事了嗎,還是不想幹而已?”
“店長,何必要把話說那麽清楚呢。”夏葵沖他眨了眨眼,“我這種人,總是沒有長性,呆在你店裏,遲早會惹出麻煩。”
“你這種人……是指那種人?”
沿街的夜排擋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夜風微涼,吹來了身後的人聲鼎沸。
夏葵和葉霧白無聲對視了會,沒個正經的又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店長,何必要把話說那麽清楚呢。”
夏葵一語雙關,她倒是想看看葉霧白能拿她怎麽樣。
然而,葉霧白突然來了句:“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夏葵第一反應是想笑,這是什麽爛梗,而且到現在才說?
“沒有。”夏葵很肯定。
葉霧白看了她一會,剛想說什麽,代駕到了,兩人暫時終止了交談。
夏葵上了後座,葉霧白坐在副駕駛座,夏葵一上車就裝死,把頭一歪,閉上眼,葉霧白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輕聲跟代駕說了地址。一路上車子裏安靜異常,只有代駕師傅偶爾跟葉霧白确認路線。
過了一段時間,夏葵感到車子一陣起伏不定,然後緩緩停了下來,她半睜開眼,看到外頭熟悉的小路口,外頭豎着一根熟悉的歪腦袋路燈。
夏葵爽快地下車,臨走前跟葉霧白說:“多謝店長,我明天是午班,之後我就不來了。”
“等一下。”
葉霧白從車上下來。
夏葵轉過身,站在路燈下,雙手插在褲袋裏,打了個哈欠,葉霧白站在路邊,他們之間差了一個臺階,夏葵不矮,但仍需要擡起頭看他。
葉霧白總給人感覺他身上帶着面包烘烤後暖洋洋的香味,今夜他喝下去的2瓶啤酒還沒散去,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氣,似乎配合着他本人的氣質,就連這酒氣都是溫和的,令人不介意聞上一會。
夏葵不着急,等了會,慢慢有些出神地看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想着怎麽會有人有如此纖長溫柔的睫毛,真想摸一摸。
他面色微紅,神情沉靜,垂眼看着地上,似乎在醞釀着什麽,等了半天,終于開口:“你打算回老家後做什麽?”
夏葵說假話張口就來:“看情況吧,沒想好,好像現在做外賣挺賺的。”
“你打算一直這樣?”
“以後再說吧。”
“你老家在哪?”
“Y城,鄉下地方。”
夏葵瞎編亂造着,有些想摸煙,拍了拍屁股發現沒貨了。
葉霧白不知從什麽地方摸出了一包煙遞過來,夏葵愣了下,拿過來摸出一支煙,繞在指尖,玩味地看着他:“店長,你不乖,哪來的煙。”
葉霧白看着她露出的小虎牙,緩緩道:“我在家裏撿到的,可能是那個不速之客落下的。”
歪頭燈閃了下,夏葵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了變。
“啪嗒”一聲,夏葵打燃了打火機,從容地給自己點上煙,偏過頭吐出一口,再看向葉霧白的時候,已經神色如常:“你看到那蠢貨怎麽落下的嗎?”
葉霧白兀自笑了笑:“你以為我家真裝了攝像頭?”
“假的啊?”夏葵也跟着笑。
她很快在腦子裏把那天摸進葉霧白家前前後後的情景過了一遍,可以肯定,她沒有落下過煙,這種低級錯誤她絕不可能犯。
夏葵是真不太緊張,她經歷過太多驚險時刻,甚至是生不如死的至暗時刻,葉霧白這種想要詐她一詐的試探,她都沒怎麽費腦子去對付,哪怕他現在跟她攤牌,她也不怕,赤腳不怕穿鞋,她就是一流氓,如果葉霧白想要跟流氓講道理,她可以讓他見識下流氓的無賴。
“逗他們玩的,我不抽煙,家裏多了一包煙,那肯定是進賊了。”葉霧白又把煙塞回到夏葵手裏,“這牌子是你常抽的吧,給你了。”
夏葵打量着他的神色,心底嗤笑着他這一手試探,可是男人神情坦然,眉眼溫存,如果是演的,演技絕佳。
夏葵也不客氣,直接塞到褲袋裏,然後不怎麽走心地誇了句:“這賊品味不錯。”
“你來了也有一個月了,後天團建活動之後再走也不遲,穆木她們挺想你去的。”
“那……店長你想我去嗎?”夏葵慢吞吞地問了一句。
葉霧白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柔聲道:“我想你就去嗎?”
煙快要燒到盡頭,細細的白煙被夜風吹散。
她含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他,忽然擡手,指尖撩過他的短發,葉霧白詫異了下,看着她從他發間取下一片柳絮,輕輕吹走,這才道:“你想我就去。”
兩人不約而同看着柳絮消失在黑暗中,沉默了好一會。
“我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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