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夏葵做了一個夢。

夢裏面她一直在跑,兩條腿劇烈疼痛,腿肚子在抽筋,可她就是沒法停下。她在尋找出口,然而周圍全是黑暗,身後是忽遠忽近的腳步聲,她越發用力地往前跑,好像這樣一直往前,就能找到光亮。

猛然間,耳邊響起女人短促的尖叫,本能地回頭看去,卻看不見任何人。

她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剛才那個聲音好像她的,可是她好好的在這裏。

沒有時間多想,她繼續回頭往前跑,沒跑出兩步,她聽見一陣槍聲!

她腳下絆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心髒像是快要被人捏爆,大口喘着氣,喉嚨口猶如被割裂開,血腥氣令她反胃,她驚恐不定,卻不敢再回頭。

“夏葵,到了,夏葵……”

夏葵捂着頭,一陣頭暈,恍恍惚惚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漆漆,她忘了自己還把鴨舌帽罩在臉上,她稍微挪動了下身子,擡手掀開帽子,眯着眼往外看去,已經到山上了。

葉霧白正背對着她站在外頭,身邊立着四個行李箱,剛才他幫着大家把行李都拿了出來,這時正側過身子跟邊上的賈疏說話,陽光下,他的發色竟泛出淡淡的金色,甚是好看,讓人很有種摸一摸的欲望。

這時,他回轉身,看向車這邊,擡手往後指了指,開口說了些什麽,車裏的人壓根一句都沒聽見。

夏葵放下車窗,他見狀,又說了一遍:“就是這,都下來吧。”

她腦子還有些遲緩,第一時間沒動作,一旁的穆木拍了拍她:“走吧。”

一路上她都在睡,車上位置太小,全身都僵着一個姿勢,難受得很,她擡手按了按脖子,這才意識到後脖子到後背竟全是汗。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滿手心的汗。

剛才做的夢,她記得一清二楚。

然而,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去想以前的事了,以前那些,泯滅她人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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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麽?”

夏葵猛地握緊拳,轉過頭,葉霧白正彎着腰,俊秀的面龐就在夏葵眼前,他透過車窗看着她:“暈車了?”

“嗯。”夏葵含混地應了聲。

葉霧白往後退了一步,見她弓着背下車,她似乎有些煩這天上的太陽,皺着眉拉低了帽檐,她的體型過于瘦削,身上這件S碼的塗鴉T恤還嫌大,兩條筆直的長腿包裹在牛仔褲中,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了。

“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穆木從後面跟上來,看到夏葵背上全被汗滲透了,有些擔憂地問,“我看你一路上都在睡,不舒服?”

夏葵臉色确實不大好,她從後備箱裏拎出自己的雙肩包,若無其事地說:“天太熱了,我去買點飲料,你們要麽?”

賈疏看了看手機:“一會就吃午飯了,旅店裏應該有冷飲,先進去吧。”

夏葵沒搭理他,自顧自轉身就走:“我去轉轉。”

不料,葉霧白說:“我陪你去。”

夏葵擡了擡手,示意他跟上,擡手之間,不經意露出她胳膊上的一截紋身。

賈疏啧了一聲,突然拉住葉霧白低聲道:“這女的有點野啊,你怎麽招進來這種人?”

葉霧白戴着墨鏡,看不清神色:“這種人,又是哪種人?”

葉霧白雖然說得客客氣氣,但賈疏跟他多熟啊,一下子聽出來他這語氣不太對勁,卻又琢磨不出哪裏不對勁,一跑神,葉霧白已經跟着夏葵走遠了。

這裏據賈疏說起來是一個還未被商業旅游侵蝕過多的避暑勝地,外頭人都稱這裏叫“許家山”,因着這裏的人大多姓許。夏葵沿着山路往下走,一路上打量着兩邊的情況,這裏大多數是自建的磚瓦房,審美雷同,就是顏色不太一樣,有些看起來年代還頗為久遠,有些外牆已經豎起了腳手架,大概是準備重新修葺一番,也開出個民宿招攬生意。沿路走來沒什麽人,正午時分,大多數人在家裏吃飯或休息,偶有幾個老人家皺着臉,拄着拐杖坐在家門口,好奇地看着夏葵從面前走過。

說是要去買冷飲,實際上是來觀察地形,這是夏葵這些年的職業本能,以往梁見空交給她的任務不外乎兩個,情報和地形。只要牢牢掌握這兩點,勝率就有50%。

“前面有一家小店。”

葉霧白在她身後出聲提醒。

夏葵方向一拐,先行入店。

店老板正在玩游戲,見到夏葵進來頭也沒擡,外頭豔陽高照,裏頭燈光昏暗,夏葵戴着墨鏡,差點成個瞎子,但她還是沒摘下墨鏡,适應了一會,慢慢走到冰櫃前。

“你……”葉霧白欲言又止。

夏葵翻找着自己想喝的飲料,不在意地問道:“什麽?”

“最好別喝這麽冰的。”

夏葵轉過頭看他,手裏的動作卻沒停,已經拿出兩瓶冰啤,忽而一笑,頗有些撒嬌的味道:“店長,我都快熱死渴死了,你就讓我爽快一下。”

葉霧白一愣,夏葵趁這會功夫已經把啤酒擱在櫃臺上,敲了敲玻璃臺面:“老板,多少錢?”

老板一臉死氣沉沉,黝黑的皮膚偏偏還油膩膩,地中海發型,幾縷頭發貼在額上,紋絲不動。

他抓過啤酒瓶,掃碼槍掃了下,說:“9塊5。”

夏葵低頭摸錢包,恰好餘光掃到了老板的臺式電腦屏幕,她以為是在玩游戲,原來在聊QQ,夏葵視力很好,一眼就掃到上頭暧昧的對話。

“一個人來?”

“兩個。”

“正的那個在嗎?”

“在。”

“呵呵,等不及了。”

夏葵看得索然無趣,沒想到這大腹便便的地中海撩騷這麽娴熟,一點都看不出來。

夏葵付了錢,轉過身立馬将一罐啤酒丢給葉霧白,她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好在葉霧白反應快,生生接住。

夏葵忍不住誇道:“反應不錯。”

她自己已經先開一罐喝了起來,兩口下去,通體舒暢,連帶着心情也一掃煩悶,起了逗弄葉霧白的心情。

“店長,你是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子好男人的樣子?”

葉霧白沒料到夏葵突然開口這麽問,沉吟片刻,反問道:“你覺得我像是好男人?”

夏葵噗嗤笑開,這不是廢話嗎,葉霧白這人外表就幹幹淨淨,性格謙和有禮,家教無可挑剔,待人禮數周到,做事有條不紊,夏葵這輩子和男人打交道最多,三教九流裏,粗鄙無恥有之,蠻橫殘暴有之,虛僞圓滑有之,桀骜不羁有之,可偏偏沒有一款如葉霧白,對自己極為苛刻的要求,待別人卻是謙謙君子,如沐春風,夏葵算是第一次從他身上領教到,這樣的人該是多好的家庭教養出來的。

“長得好,賺得多,個性好,連我都嫉妒。”

葉霧白被她說得無奈:“在你看來,我什麽都好?”

“什麽都好。”

葉霧白怔住,停下腳步。夏葵朝前走了兩步,見他沒跟上,回頭看他。

他重新邁開步子:“你把我想太好了。”

“哦?”

“我怎麽可能什麽都好。”

夏葵挑眉:“也是,太溫柔了,男人麽,沒點脾氣不行。”

夏葵說的是實話,她看透了生活欺軟怕硬的醜陋本質,在考慮自己和別人的感受時,表面上還喜歡惺惺作态,實際總是優先考慮自己,她圓滑世故,她更自私自利,夏葵的名言是:人不為己……死得更快。

她總覺得葉霧白這樣的人,容易心軟,被人騙。

葉霧白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下意識拉開啤酒罐的拉環,快要拉開的時候,他偏偏松了手,拉環“啪嗒”一下彈了回去。

眼看着兩人慢吞吞地快要走回住處,夏葵接到一個電話,她看了眼,尾號是7的陌生號。

周日,鈴聲響了7下,白譽打來的。

“你先上去,我接個電話。”

葉霧白點頭,自己繼續往前走。

夏葵照着號碼回撥過去:“喂。”

“葵哥,你在哪?”

夏葵望了望四周:“不知道,跟人出來玩,在一個叫許家村的地方,怎麽,找我?”

那頭一陣沉默,開口道:“梵哥葬下了。”

前段日子,齊了梵的事很快結案,梁見空找人處理了後事。

夏葵不得不說,從某些方面,梁見空還算兄弟。但她沒法回去給了梵送行,警察不找她麻煩,不代表有人不找她,畢竟她之前黑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

“最近你小心些,有傳言說那人蠢蠢欲動,想要肅清我們這些散落在外的人。”

夏葵捏扁了鐵罐,冷笑道:“呵,我不去找他們麻煩,他們還想反咬一口,活膩了?”

“我們這邊還好,你一個人要千萬小心。”

當初兵分幾路逃亡的時候,夏葵選擇了一個人走,目标小,被人逮到就是死,但逃掉的幾率大。

夏葵反駁道:“你才該多小心,沒事別聯系了。”

她挂了電話,心裏咒罵,一個個的,把她女人還是怎麽的,廢話那麽多。

她現在甚少跟人聯系,除了白譽,還有以前跟着她的另外幾個兄弟,她定下了一個規矩,一般電話她不會接,有要事找她,就用陌生號打,星期幾,就響幾聲。緊急情況,響一下就挂掉。

夏葵并不是很擔心,她現在活一天算一天,只想快活。

誰要來索命,就看他們有沒有本事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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