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葉霧白,十佳三好學生,沒錯,不僅三好,還是十佳,翩翩少年,從來都是好上加好,沒人不喜歡他,誰見了他都挑不出錯,連連感嘆:這家人怎麽這麽會養孩子,怎麽會有這麽優秀的男孩子。
偏偏他還那麽懂事,做事從不出差錯,笑起來還那麽好看。
這樣的男孩子,真的存在嗎?
以為他會一飛沖天,卻不聲不響來到一個三流的小城市,開起了小店,過上了安安穩穩的小日子,偶爾回家過年,一打聽,怎麽還沒結婚,前女友都分手那麽久了,還沒找到女朋友嗎,多好的小夥子啊,三十二不小了,考慮回B市發展嗎,如果回來的話,要不要見見某某家姑娘?
他都禮數周到地一一回應,無法回應的就笑着帶過,順便送上自手做的甜點為禮。
這些年,他偶爾想着要不然就過點平淡的生活,把這一生過完算了。
但也就是午夜夢回時候,望着孤獨的天花板生出的想法,一閃而過,翻個身又壓下了。
他盯着夏葵手裏快速旋轉的小刀,耳邊回響着音響裏的歌詞:
本沒有分別一天就好像是
這短暫的一生
一生它只是無盡的路上
短暫的一天
我要為你歌唱
……
好像有點應景。
葉霧白面色如常地坐着,甚至還笑了下:“你打算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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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葵走到他跟前,手裏頭的小刀耍了兩下,反問:“不然?沒帶剪刀出來。”
葉霧白睜着眼睛看她在自己面前舉着刀,然後……突然蹲下,拿起烤魚,開始邊吃邊剔骨。
“這魚刺也太多了。”夏葵邊吃邊吐槽,眼睛瞥向葉霧白,“要用嗎?”
葉霧白:“……不了。”
“所以,你是服務型人格?光幫人做事,自己不享受。”
葉霧白的思緒不知怎麽跟着她跑偏了,挺認真的想了想,還真是這麽回事。
見他笑了,夏葵撇了撇嘴角:“看你剛才好像有心事,沒事就好。”
葉霧白頓了頓,道:“你覺得我有心事?”
夏葵伸出兩根手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他的眼睛:“你在擔心穆木?”
葉霧白微微挑眉:“哦,是,我打個電話給他們。”
夏葵自顧自繼續吃,葉霧白去邊上打電話,很快回來:“阿疏說已經朝我們這開過來了,走吧,去停車的地方等他。”
東西很多,夏葵幫着拿了好些,更多的的東西都在葉霧白身上,跟賈疏碰頭後,三個人又搬了一趟才把東西都拿上車。
回去的路上,葉霧白問道:“穆木還好嗎?”
賈疏:“上吐下瀉,吃了老板娘給的藥,也不知道怎麽了,你們肚子有事嗎?”
葉霧白和夏葵都表示很好。
“得看今晚情況,不行要送醫院。”葉霧白說。
出門在外遇到這種事确實掃興,但也沒辦法。三人回到民宿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所有人都不太餓,打算回房先洗漱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夏葵回房拿出小刀洗了洗,她纖細的食指緩緩滑過刀背,水滴順着刀刃連成一串落下,她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收回刀,貼身放好。
夏葵躺在床上玩了會手機,微信臨時團建群又在讨論,她已經錯過了許多,慢吞吞地點開,看了沒幾句,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小泡:哭了,熱水管壞了,所有房間都沒有熱水洗澡。
葉霧白:問過了,三樓有一間房是單獨熱水器供水,跟老板說好了,我們可以直接用。
賈疏:我靠,這種事都能被我們撞上?
小泡:那還得排隊洗,穆木還在睡。
葉霧白:小泡你先,我和思遠最後洗。@夏葵,你呢?
賈疏:不是還有一對情侶?
葉霧白:聽老板說他們還沒回來。
賈疏:哦,那行,趕緊洗吧,身上難受得厲害。
夏葵:我可以用冷水。
小泡:不好吧,還是太冷了。
夏葵心道,她可沒那麽嬌氣。
這時,葉霧白私聊的小窗口跳了出來:小泡完了,你先洗。
夏葵是懶得去別的房間,但店長發話了,她也懶得一來二去的解釋。
夏葵:OK。
葉霧白回到群裏:小泡、夏葵、思遠、我。如果穆木醒了,她先洗。
葉霧白把大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夏葵總覺得他太能操心。
夏葵繼續玩手機,單機版消消樂,就是這麽有氣概,她正沖擊記錄呢,這時突然來電,夏葵暴躁地把手機摔在床上,來電是一串陌生號碼,夏葵馬上冷靜,盯着屏幕,心裏頭開始默數,鈴聲響了一次,斷了,緊接着再次響起。
今天是星期一。
“喂。”
“葵哥,是我。”
夏葵很熟悉白譽的聲音。
“嗯,什麽事,昨天不是說好沒事不要聯系嗎?”
“有事,你那方便嗎?”
夏葵剛想說方便,又一個電話進來,是葉霧白。
“等下。”
夏葵把電話切過去:“店長?”
“小泡洗好了。”
“知道了。”夏葵轉念一想,連忙喚住葉霧白,“你們先洗,我這有點事。”
“那好。”葉霧白沒多問。
夏葵再次把電話切回去,壓低了聲音:“說吧。”
習慣使然,哪怕屋裏只有她一個人,她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
白譽在那頭斷斷續續說了起來,夏葵全程臉是黑的,時不時配上輕蔑的冷笑。
“我聽說……是火哥,啊不,是胡炎放消息進監獄裏,有兄弟在獄裏抓到了遞消息的人,一定是他們害死了梵哥。”
“不對,他跟我們梁子結得這麽深,怎麽可能給了梵遞消息。肯定是他給遞進去的消息,不知怎麽被了梵知道了。”
白譽恍然,他這腦子果然不夠用:“啊,對,有可能,可什麽消息能讓人殺人滅口?”
夏葵也不明白,她收到的紙條只有六個字,為了這六個字殺人?這也太瘋狂了。
還是這消息不全,有什麽她不知道的。
他們又說了幾句,這才結束通話。
夏葵摸出煙,狠狠吸上一口,床對面的梳妝鏡映照出她陰沉的面孔。火哥,是胡炎在外的名號,他和她之間的過節要追溯到十年二前,那時候她還未成年,她年紀雖小,狂躁得很,非常叛逆,滿腦子想着要逃離所在的圈子,那時候,她跟着的老大李桐一心想利用她未成年,做些被抓了也不會受刑的事。夏葵雖然混,腦子很清醒,她家窮困破落,有個沒用無恥的爸爸,每當她爸開始犯渾的時候,媽媽總會把她關在小房間裏,事後抱着她輕聲安慰道:沒事的,葵葵別怕,我們努力點,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
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
擺脫這地獄般的日子。
她怎麽可能還往地獄的深淵走?
然而,她的不服和抵抗,在那些人眼裏,無非是惹人煩的小打小鬧。她搞瘸了胡炎一條腿,胡炎那時候瘋狂想要找回場子,她被人設局落單,可讓夏葵沒想到的是,她當時的老大,為了磨她鋒利的個性,定下性子給他賣命,竟任由胡炎對她施以毒手。
地獄之門,在那一天,将她吸了進去。
夏葵猛地閉上眼,深深吸氣,不由冷笑,都是陳年舊事,沒什麽好想的。
她都已經金盆洗手了。
夏葵獨自在屋裏琢磨了許久,胡炎又怎麽會跟葉霧白的母親這條線扯上關系,他究竟想幹什麽?
過了好一段時間,夏葵手機上收到葉霧白的微信:我洗好了。
夏葵這才反應過來,得去洗澡了。
她簡單收拾了東西,直接上到三樓,葉霧白站在最裏頭那間房門口,濕着發,穿着白T和淺灰色長褲,看上去正在等她。
“我們用的是自己房裏的東西,裏頭的洗漱用品是新的,你可以用。”
“知道了。”
葉霧白走後,夏葵進到屋裏,這是整個民宿最好的套間,看上去是準備重新刷牆,地上墊着報紙,擺着漆桶。她也沒興趣多打量這房間,直接進到浴室,脫了衣服,順手把貼身帶的小刀擱在架子上,站到花灑下,把水量開到最大,整個人任由熱水沖。白譽的來電再一次提醒她齊了梵的死,縱使她母親和葉霧白母親可能是烏龍,但齊了梵是實實在在因為無辜卷入而被丢了性命。
她開始猶豫留在葉霧白身邊,查清楚這件事情的始末,是不是對了梵也是個交代?
水流沖過她的每一寸皮膚,水溫逐漸上升,她開始感覺到刺痛,但她依然沒動,當她需要思考的時候,她總會用這個方法逼迫自己做出決斷。
忽然,四下一片漆黑。
停電了?
然而,下一秒,浴簾被人從外面拉開,多少年打架的本能令她強行轉過身體右撤,毫厘之間,浴室裏爆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面前一陣勁風,她的下巴甚至蹭到了那人手臂衣物的布料。
全身的血液沖入頭頂,她幾乎沒有思考,在這狹小的空間,停頓就是等死!夏葵猛地扯下花灑沖着那人臉噴,她洗澡的水溫很高,對方似乎沒料到她的反應如此迅速,悶哼一聲,趁着這一瞬間空隙,她反手摸到架子上的小刀,毫不猶豫地刺向對方,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精準地避開了她這一刺。
以為這就完了?
須臾間,小刀已經從左手換到右手,擡手格擋住對方的攻擊,但對方力氣太大,直接把她打偏到一邊,身體撞擊到浴缸底部,夏葵覺得自己的脊梁骨一陣劇痛。電光火石之間,她左手扯下浴簾摔,恰好纏住了那人,憑着極其靈活的身體,她立馬翻身出浴缸,但她并未逃走,轉身再刺,這一次,她感覺到了刀尖入肉的頓挫感。
對方竟然還是忍住沒有叫出聲。
“你什麽人!”她冷聲怒道。
對方的動作竟是一頓,夏葵以為此人将再次發動攻擊,不料那人猛地朝門口跑去,夏葵反應極快,抓過洗手臺上的浴巾一裹,直接追了出去。
那人沒有跑向房間正門,而是沖着三樓的窗戶,直接破窗而出。
夏葵一驚,跑到窗邊,往外看去,底下正好是一棵巨樹,只看到晃動得十分厲害的樹枝,未見人的蹤影。
夏葵轉身沖到走廊,正在這時,隔壁的房門開了,似是聽到響動,葉霧白從房裏走出來,正好看到只裹着一條浴巾,她的右手握刀,刀刃上全是血。
夏葵的胸口劇烈起伏,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冰冷的視線掠過葉霧白的臉,她剛經歷了一次莫名的生死之搏,渾身都散發着森冷的殺氣。
葉霧白震驚地看着她,剛要開口,夏葵搶先沖上去捂住他的嘴,把他拉進了房裏,将他死死按在牆上,葉霧白吃痛,卻無法發聲,只聽夏葵低聲道:“安靜,不要叫,我解釋給你聽。聽明白了就點頭。”
葉霧白很慢地點了點頭,夏葵緩緩松開手,兩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耳邊只有對方急促的呼吸聲。
夏葵整個人還壓在葉霧白的身上,他不敢動,唯有輕聲問:“出什麽事了?”
“有人拿刀沖進浴室。”
但是不是要她命,一時間不好說,那人最後沒有再向她下殺手,反而逃走了。
“什麽?”葉霧白不敢置信。
夏葵摸着牆壁尋找電源開關,屋裏瞬間亮了起來。
兩人終于看清了雙方現在尴尬的狀态,夏葵倒沒什麽,葉霧白立馬不自在地偏過頭不去看她。夏葵松開他,轉身進屋,抓過一件浴袍披上。
等她出來後,葉霧白又問了一遍:“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害你?”
“我不知道。”
夏葵冷着臉在沙發上坐下,擡起一條腿查看傷勢,小腿和膝蓋有兩塊淤青,剛才撞到浴缸,她身上好幾處疼得不行,索性沒被刀傷到。她自己玩刀,所以對這個武器格外敏感,但今天能逃出生天,最主要的是對方沒料到她反應這麽快,還藏着一把刀,不然指不定她現在是不是躺在浴缸血流成河。
夏葵是真的不知道,她仇家不少,有人想要她命也不稀奇,可問題是,這人到最後明明還有機會,卻放過了她。
她在腦海中倒放起剛才的情景。
“不行,我們報警吧。”葉霧白抓起茶幾邊的電話。
“不對!”夏葵撲上來,按住他的手。
不對,有什麽不對勁,夏葵死死盯着葉霧白,腦子裏有一條線突然串了起來。
她左手的血看起來依舊恐怖,這只手正緊緊地抓着葉霧白的手,血跡很快沾染在他的手上,帶着半幹未幹的粘稠感。
夏葵冷峻的目光慢慢變得意味深長,她挑開濕漉漉的額發,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字一句冷冷地對葉霧白說:“不是有人要害我,而是有人想要你的命吧,店長大人?”
她以為葉霧白至少會有一絲驚訝或者慌張。
形勢反轉,葉霧白突然反握住她的手,緩緩将壓力推向她,夏葵發現這個看起來沒什麽武力值的人力氣竟出奇的大。
葉霧白淡淡道:“想要我命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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