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夏葵養傷期間也沒有落下“工作”, 她暗中聯絡的幾條線都有了回音,她琢磨着先從哪條線下手。她得盡快搞到點東西給梁見空, 才好讓那位爺交換些線索。

前兩天白譽幫她穿線, 約到了幾個老朋友,她臉上傷還沒好,就這麽趕了夜班車去了。白譽見到她吓了一跳,她反倒安慰起這位小弟, 臉上有傷是好事, 在那些人眼裏, 說明她還在圈子裏混,能降低防備心理。果不其然,這一晚大家拉拉扯扯又哭又笑,喝到天明, 這些年風頭緊, 所有人都夾着尾巴做人, 一有機會就開始罵, 把心裏頭的窩火全給吐出來,夏葵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 沒日沒夜浪到不省人事。

夏葵在那呆了兩天,見了不少人, 有人給她抛了橄榄枝,不停給她戴高帽,拉她回想當年風光時,她笑吟吟聽着, 沒拒絕也沒答應。

那些風光有多少是真快樂,多少是醉生夢死,只有她知道。她受了幾年思想教育,早就看淡了許多,金盆洗手後除了窮一點,沒什麽不好。現在她只是為了探風聲,另外,胡炎那再找她麻煩,也有些兄弟照應。

夏葵在第三天晚上回到家的,具體過程她記不太清了,反正倒頭就睡,睡醒的時候,屋裏窗簾拉得死死的,烏漆嘛黑,她費了老大勁才摸到床頭邊的手機。

下午四點。

夏葵一睜眼就天旋地轉,拉過被子,重新把自己埋起來。

這一睡,再醒來的時候,外頭就真天黑了,屋裏只亮着一盞床頭燈,開着最小一檔的亮度。

夏葵其實還想睡,可實在是嗓子幹得冒煙,不得不爬起來去找水喝。

一般說來,她家是沒水的,往常慣例,她會從冰箱裏摸出兩罐啤酒解決一下。可今天,她在冰箱裏找到了一排礦泉水,稀裏糊塗拆開一瓶,一口氣喝了大半,腦子稍微清醒點,想起來是葉霧白之前買來放着的。

夏葵扶着暈乎乎的腦袋,拖着步子走到客廳,攤在沙發上。她摸了摸胃部,有點餓過頭了,不是很舒服,冰箱裏有菜,但她既沒本事燒,也沒本事生吃,還是叫個外賣得了。

剛打開手機,微信就跳出消息提醒。

夏葵點開看了眼,最近一條竟然是葉霧白的:醒了給我電話。

再往前看,是今天中午的消息:醒了嗎?

難道出事了?

夏葵立刻給他打了過去,不一會,意料之中的溫潤嗓音響起:“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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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找我?”

夏葵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很啞。

“吃過了嗎?”

夏葵按着太陽穴,皺起眉頭:“還沒,你找我有事?”

他那邊的背景挺嘈雜的,過了會安靜下來,估計走進了後面的辦公室:“那先喝點水,冰箱裏有礦泉水,但需要熱一下,不要馬上喝冷的,我馬上過來。”

夏葵默默将茶幾上的冰水藏到下面:“不用了,我點個外賣。”

“你還記得自己怎麽回家的嗎?”

夏葵舔了舔小虎牙,莫名心虛:“嗯……坐車回來的……好像打了個車,夜裏回來的。怎麽了?”

葉霧白給了一個中肯的評價:“嗯,确實喝斷片了。”

夏葵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買什麽吃什麽吧,等我一會。”

挂了電話,夏葵急忙找出前兩天的通話記錄,然後順利翻到前一天淩晨2點自己打給葉霧白的……5個電話。

最後一個通話時長将近30分鐘。

葵哥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什麽臉沒丢過,可這一回着實覺得這臉快要捂不住了,一捂才想起自己臉上好兩天沒換藥了,趕緊跑去浴室照鏡子,湊近一看,鏡子裏這張臉因為疲勞水腫着,傷到的地方蓋着紗布,顏值受到重創,還有這一頭亂發也很要命。

關鍵是,臉上的紗布是新的。

這個謎沒什麽可猜的,應該是葉霧白幫她換的。

不知為何,她腦中立刻浮現出他一臉平靜又認真的樣子,偶爾微笑,會輕聲跟她說疼了的話忍一忍,馬上就好了。

她哪裏是怕疼,明明是被癢到了。

夏葵站在鏡子前發了會呆,腦子裏有些亂,機械地拿起牙刷,擠了一大坨牙膏,直愣愣地開始刷牙,刷到一半,突然含着泡沫冒出一句:“卧槽。”

一次就算了,這兩天接二連三找葉霧白,雖然她自認無心之舉,但不知道葉霧白會怎麽想。可大家已經認了兄弟,日常裏一點互幫互助,也沒什麽吧。

“我幹嘛要煩惱這種屁事,以前那幫小子幫我鞍前馬後不是很自然的事嗎?”夏葵一歪頭,開始繼續刷牙,自認為很有道理。

外頭響起敲門聲的時候,夏葵已經把餐桌擺好,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玩手機。

她跑去開門:“這麽快?”

外頭的人反問:“什麽這麽快?”

夏葵愣住,樓道裏的燈早就壞了,當這人的臉逐漸從陰影裏露出來的時候,夏葵覺得自己的呼吸差點停滞。

“臉傷了?”

“啊……是。”

“這麽不小心,誰敢傷你的臉。”

“沒什麽,快好了。”

“不請我進去嗎?”

夏葵猛地靠邊站:“請進。”

直到那人走進屋裏,她還有點懵。

那人轉過身,擡手輕輕摸了下她的臉頰,笑道:“幾年不見,不認識我了?還是,不歡迎我來?”

夏葵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沒想到,太意外了。”

王玦笑了起來:“那就好,我聽說你受傷了,正好在這附近,就過來看看。”

“你聽誰說的?”

雖說王玦突然的出現沖擊很大,但夏葵不至于昏了頭,馬上反應出她這句話的問題。

王玦不緊不慢地走進屋裏,說:“火哥不是跟你又對上了嗎?消息都傳開了。”

但他不可能知道她的住址。

夏葵站在門口沒動,王玦轉過身,奇怪地看着她:“還站在門口做什麽?”

“我正好打算出門,有點急事。”夏葵撒了個謊。

“哦,那是我來得不巧。”王玦走回來,打量了她一番,“你很緊張。”

夏葵歪過頭,痞痞笑道:“見到你,我總是緊張的。”

“葵哥的嘴,騙人的鬼。”王玦調笑她。

夏葵沒反駁:“一起下去吧。”

王玦看了她一眼,應了聲,聽不出情緒。

夏葵帶上門,樓道裏黑,她護着王玦往外走:“你在這裏待多久?”

四年前,王玦也被牽連,他們家幾乎葬送了一半的家業,才把她撈出來。她雖然出來了,但王家逐漸沒落了,為了給她頂罪,不少人被送了進去。這些年,王玦行事很低調,幾乎不露臉,她突然在這一晚出現,夏葵心中驚疑不定,也參雜着難以描述的留戀。

過去,江湖上有過傳言:夏葵逢場作戲千百次,只為王玦哭一次。

夏葵擁有許多粉紅知己,到哪都處處留情,在許多人眼裏,她放浪不羁,卻情根淺薄,唯獨對王玦,情有獨鐘。王玦對夏葵很好,兩人一直保持着親密的關系,但也止步于此。王玦鐘情梁見空。據說,夏葵知道後,很是情傷,可一邊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一邊是自己愛的女人,她唯有忍受這一切,随後越發放縱地尋花問柳。

見到“舊愛”,夏葵怎麽可能沒有觸動。

可她還是理智占了上風。

“明天就走。”王玦話裏透着遺憾,“本來想跟你好好敘敘舊。”

夏葵忽然看到樓梯拐角處的身影,飛快地拉住前面人的手:“我明天去找你。”

王玦轉過身,柔聲道:“好啊。”

她上前一個臺階,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随後,她輕輕抱住了夏葵。

夏葵後背僵了僵,但很快擡手虛虛搭在她的腰上。

她的餘光看到拐角處的身影慢慢清晰,而懷裏的人還在說話:“葵,什麽都變了,但好像只有你沒變,我很想你。”

王玦的聲音在幽暗狹窄的樓道裏格外清晰。

夏葵覺得,與之可以媲美的,是她胸口不斷提速的心跳聲。

那個人影一直往上走,沒有停留,與她們擦肩而過。

王玦察覺到有人,正要轉頭去看,夏葵搭在她要上的手加了點力道,将她按在自己懷裏,輕聲說:“我也是。”

那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不知為何,她很輕地呼出一口氣。

夏葵松開手,繼續帶着王玦下樓。王玦并非獨自前來,底下有車等着她,她提議送夏葵一程,夏葵沒拒絕,随便報了個地址。兩人又在路上聊了一會,到地點後,夏葵下車,約定明天一早再見。

等王玦的車一走,夏葵立馬打車趕回家,路上給葉霧白發了微信,讓他別走。車子剛在小區門口停下,夏葵付了錢,幾乎是小跑着進樓,一口氣沖到六樓,胃裏一陣惡心,靠着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也不太明白為什麽要跑得那麽急,好像就是不願意讓那個人在黑暗中等太久。

樓道裏,有人很快朝她走過來,溫和的聲線裏帶着微不可察的斥責:“這麽急做什麽,說了我等你。”

葉霧白扶着她的胳膊的掌心幹燥又溫暖。

夏葵剛要開口,但呼吸太亂,忍不住咳了起來。

黑暗中,他皺起了眉:“進屋再說。”

夏葵開門進屋後,直奔沙發,揀起藏在茶幾下的礦泉水一通猛灌。

葉霧白見狀,将手裏的袋子擱在餐桌上,先進廚房燒上水。

夏葵走到餐桌邊,看着他沉默不語地從廚房出來,将袋子裏的餐盒一一拿出。

看到打包盒是店裏的,夏葵不由問:“店裏的甜品?”

葉霧白淡淡道:“不是,煮了點粥帶過來。”

“啊,這點時間來得及?”

夏葵本意是調節下氣氛,完全沒想到這話有什麽毛病。

葉霧白用一種關愛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番:“提前熬好了,一直溫着,宿醉後最好喝點清淡的。你先喝着,我去炒兩個菜。”

他剛要轉身,被夏葵拉住了胳膊。

“夠了,剛跑了陣,胃裏不太舒服,沒什麽胃口。”

葉霧白回過身,放下卷到一半的袖子,拉開椅子坐下:“好。”

夏葵打開餐盒,撲面而來的香味瞬間充滿了這一小方空間,她兜了一勺,發現這底下全是好料。

她忽然停下了動作,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小時候,媽媽會照顧她,但她總是為了生活奔波,給予的愛像是漂泊在海上的小船,令她留戀又常常失落。

後來,未曾有人會把她放在心上了。

她是比很多狠角色都厲害的女人,或者在別人眼裏她都算不上女人,她也是這麽覺得。

再後來,齊了梵成了她最好的“兄弟”,他怎麽認為,她不清楚,但至少在她眼裏,他是她一輩子的兄弟。可他是個粗線條的大男人,就算對她有心,表達也很粗犷。

她有很多紅顏,以前喝醉的時候,她們争先恐後擠在她身邊,喂她喝水,替她擦汗,她招呼一聲,就有許多美人獻上紅唇熱吻。

可她知道,吻是熱的,心是冷的。

再再後來,她锒铛入獄,莺莺燕燕早就沒了影,兄弟幾個還有些衷心的跟着她,更多的都開始另謀出路。

至于王玦,也不過是她黑色生活裏給自己找的一點光,知道是幻影,不可能長久,所以滅了就滅了。

好在她自私自利,從不眷戀,從不惶恐。

更是,從不動心。

葉霧白見她突然盯着勺子看,以為是對粥不滿意,适時解釋道:“海鮮你還忌口,加了些滑蛋和雞絲,還有幾味藥材。我也不太煮粥,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哦,我是看有點燙。”夏葵假裝對着勺子吹了吹,喝了一口,立馬點頭:“很好喝。”

她低頭喝着粥,壓下自己反常的感性。

他一旁看着她額前晃動的銀色短發,兩人都沒提剛才發生的事。

餐廳裏很長一段時間只有勺子碰觸碗的清響。

夏葵收好情緒,重新開口:“昨晚……我記不太清了,又是我給你打了電話?”

葉霧白一臉平靜:“嗯。你叫我去接你。”

“……”

她以前經常幹這種事,玩的時候不喜歡有小弟跟着,玩好了就要人來接了,一個電話過去劈頭蓋臉要人家十分鐘趕到,多一分鐘都不行,趕不到就要被她一頓暴打。

但她從沒叫過齊了梵,反倒是他有時候知道了,會直接開車來接她。

所以,現在的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己這個行為。

但該謝的還是要謝,夏葵毫不別扭地道了謝,想了想好像沒什麽誠意,又加了句:“下次請你喝酒。”

葉霧白忍不住道:“然後,不用給我電話,我直接送你回來。”

“你确定自己酒量這麽好?”夏葵眯着眼逗他。

“下次可以試試。”

他的眼中藏笑,眸色是溫柔的琥珀,如同她愛喝的奶茶裏的珍珠一般。

夏葵心裏咯噔一下,沒來由地低下頭。

又是一陣安靜。

這回是他先發問:“剛才是你朋友?”

夏葵覺得葉霧白好心趕來給他送食物,自己一句話都沒就撂下他,做得不太厚道,于是先開口解釋道:“對,我送送她。”

葉霧白沒多問,只是低低應了聲:“嗯。”

夏葵見他神色平淡,沒太多反應,又繼續低頭喝粥。

“冒昧問一句,她是你的前女友?”

“噗。”

夏葵直接噴了。

葉霧白忙從茶幾上抽過幾張紙遞給她,又去廚房裏倒了杯熱水出來。

夏葵拿紙巾擦嘴,一雙大眼睛瞪着他,可想想剛才的情形是有些暧昧,倒也不算冤枉她。

夏葵喝了口水壓壓驚,感嘆道:“我倒是想呢,可惜不是。她以前是我的女神,就是可望不可及的那種。”

葉霧白敏銳道:“以前?”

“是啊,都過去了。”

“可是,她重新回來找你了。”

“女神大概有點空虛寂寞吧,需要從我這找點存在感。”

葉霧白覺察出夏葵挺無所謂的态度:“你現在對她,沒有感覺了?”

夏葵單手撐着腦袋,不懷好意地勾起唇:“店長,看不出來,你還聽八卦的,這麽想了解我的情史?”

葉霧白怔了下,下意識別開眼,夏葵目光一掃,瞧見他耳朵尖透出淡淡的粉色。

這位店長大人面子真是薄,逗一逗就這樣了。

夏葵放心地繼續喝粥。

過了好一會,她聽到他突然低聲問道:“你真的不喜歡男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21 12:50:25~2020-05-21 22:35: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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