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姑姑是你舅媽

最終還是沒舍得摔。

溫雅揣着當年花一個月工資買的手機，成功在六點鐘之前找到了母上口中的榮欣酒店。

“怎麽忽然奢侈地舍得來這種高檔酒店了。”

她一邊嘀咕着，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媽我到了，你們在哪兒呢？”

電話那頭很嘈雜，似乎還有吆喝聲，溫媽媽的聲音裹在裏面都變得陌生了：“到啦？那你在前臺等我，我讓人來接你。”

電話挂斷，溫雅狐疑地打量這家酒店，今晚到底是什麽聚會，這麽熱鬧？

正想着，一個身高一米七出頭皮膚黝黑的男人出現在視線當中，并沖她露出了一口白牙。

是的，沖她。

男人面貌樸實憨厚，濃眉大眼的，笑起來很精神：“是溫雅嗎？我是于茂盛，我姑姑是你舅媽。”

我姑姑是你舅媽。

我姑姑是你舅媽。

我姑姑是你舅媽。

這句話在溫雅腦海中回蕩三遍，終于和某樣東西對上了——相親對象。

溫雅臉色略微失控，隐隐發青，很好，居然開始不打招呼就安排這種見面了，還是用騙的。

“你好。”

于茂盛點點頭，伸手往前方一引：“來吧，你剛下班就過來應該也累了，趕緊過去坐着放松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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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雅張張唇，面對對方的熱情她怎麽也說不出來自己是被騙過來的，一點也不想和他相親這種話，遲疑幾秒還是沉默下來，在他的帶領下找到位置坐下來。

她不說話，對方倒是健談：“H市和Y縣好像很近，不過坐車過來也要好幾個小時，我來的時候就想，要是Y縣火車站可以提前建好通了動車就好了，那就只要幾十分鐘，每天往返也OK了。”

“嗯，我聽說你是Y縣的公務員……那怎麽要天天往返兩個縣市？”溫雅牽了牽嘴角，“有什麽溝通兩地的公務？”

于茂盛寵溺地看了她一眼：“以後都是必要的。”

溫雅一哆嗦，初見時些微的好感徹底消失。

這話她不接。

“我看照片的時候覺得你好瘦，沒想到你本人更瘦，怎麽不多吃點？”

她最近明明胖了很多，下巴都肉嘟嘟的了。

溫雅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心平氣和：“瘦一點穿衣服好看，我就喜歡瘦一點。”

于茂盛笑了：“一把骨頭哪裏好看，我覺得你再胖個十斤會比較好，以後你多吃點，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要為身材控制。”

吃你家大米啦要你覺得我胖幾斤比較好看？初次見面好吧大哥，提要求提要求提你妹的要求！

溫雅強笑：“不好意思，我沒什麽胃口。”

于茂盛蹙眉：“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我聽阿姨說你工作很辛苦，總是加班……女孩子不用那麽拼的，那麽辛苦幹什麽，怎麽不找一份輕松一點的工作，朝九晚五，也好顧家。”

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溫雅的笑容扭曲，後槽牙逐漸咬合。

忍還是不忍？

“說真的，女孩子真不用這麽辛苦，我覺得女孩子單身的時候只要能養活自己就行了，如果結婚了就更不用這麽辛苦，賺錢養家的事交給男人就好了，女孩子在家帶帶孩子逛逛街就挺好的。”

靠，不忍了！

溫雅挺直腰杆往後一靠，微微眯起眼：“于先生，冒昧問一句您現在的工資是多少？”

“叫什麽于先生這麽見外，你叫我茂盛哥就好了。”于茂盛笑了笑，對于薪資頗為自信，“我的工資不怎麽高，不過加上年終獎一年大概八萬，其他福利補貼不算，不高不低吧。”

溫雅點頭：“好，那折算成月薪就是七千左右，那您知道養一個孩子要花多少錢嗎？”

“一個月三千總夠了吧。”

溫雅擡眸：“勉強吧，那還剩四千塊，那一個月的家庭開銷又算作多少？”

“兩千綽綽有餘，還剩兩千可以存起來。”于茂盛笑得燦爛，他可是有備而來，“房車我都有，不需要還貸。”

溫雅也笑，提出最後一個問題：“那您知道一個女孩子逛逛街一個月需要多少嗎？”

不等于茂盛猜測，她便自己一字一頓砸過去：“我月薪六千，平均每個月存不到兩千。當然你別誤會，我給你算這筆賬不是說你賺的太少，而是想告訴你，不是每一個男人都能讓一個女人過上全職太太的生活，至少年薪不過十萬的時候，還不可以。”

于茂盛被她這番話明裏暗裏嘲的面紅耳赤，語氣也變得硬邦邦：“在我們縣裏月薪不到三千的家庭比比皆是，他們照樣過的有聲有色，更別說我這樣的工資水平，只要不亂花錢，也夠了。”

“什麽叫亂花錢？”

“不買不該買的，就比如化妝品什麽的，一套上千沒有必要吧？”

溫雅冷笑：“很遺憾，我一瓶精華液就要五百多，而且我覺得很有必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在這方面沒有亂花錢這種概念。”

于茂盛身體前傾，皺着眉頭無意識擺出攻擊的姿勢：“好吧好吧，我不跟你争這些，菜馬上就上來了，我們聊點別的吧。”

還聊？

溫雅擺手：“三觀不合，我覺得已經沒什麽好聊的了。”

于茂盛眉頭聳了聳，最終還是平複下來，重新帶上笑模樣：“這些小問題都是可以磨合的，我們的條件差不多還算門當戶對，再了解一下吧，也許我們都會發現彼此身上的迷人的那部分。”

“而且再怎麽說，我也是特地從Y縣趕過來的，還是好聚好散你說對嗎？別生氣了，剛才就算是我的不是，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這話說的真踏馬讓人惡心！

溫雅松開想要掀桌的手，擠出笑容來：“好的。”

別爆粗口，忍一忍，你不能失态。

菜終于上來了，兩菜一湯，一道椒鹽龍蝦，一道尖椒肥腸，一道絲瓜湯，外加一盆飯。

沒了。

酒店的分量不比外頭街角的飯館那樣足，除了湯碗夠大，其他兩道菜就縮在盤子中間，極為可憐的那麽一丁點。

溫雅一個人吃都嫌不夠。

于茂盛熱情招呼，自以為有趣：“快吃吧，讓食物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先吃先吃，吃完了不夠咱再點。”

也許是分量少，這頓飯吃的飛快，十分鐘就完了。

溫雅等于茂盛放下筷子，就叫服務員過來結了賬，掏錢的姿勢幹淨利落，完全不給于茂盛阻止的機會。

一共一百零八塊，溫雅遞給服務員六十塊：“我和這位先生AA，剩下的讓他補足吧。”

說完後又轉向于茂盛：“不好意思，我有點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她拎包就走，高跟鞋踩得虎虎生風。

于茂盛被服務員一攔，都沒追上。

從充滿涼氣的酒店裏出來，外面的熱浪毫不留情撲打過來，氣壓低到悶的人喘不過氣。

溫雅站在門口，越想越氣。

她走了一段路，在一個轉彎的路燈處停下，摸出手機撥通電話。

電話一接通那頭先興致勃勃說上了：“這麽快結束了？溫雅你覺得怎麽樣，我看那小夥子說話挺有禮貌的，長得也挺精神的，雖然不高不過你也就一米六出頭點，差十公分也可以……”

“你什麽意思？”溫雅打斷她，“你到底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溫雅深吸一口氣，眼眶發脹變得疼痛：“你是我親媽嗎？為什麽你總是要給我添堵，我最近心情真的很不好你看不出來嗎？你為什麽就從來不考慮我的心情呢？”

電話那頭嘶了一聲，溫媽媽似乎是被她的話氣到了，語氣激動起來：“什麽叫我給你添堵？溫雅你有沒有良心，我操那麽多心都是為了誰啊我？你說我給你添堵？！”

“那你覺得你今晚做的對嗎，你要讓我相親我也不反對，你可以告訴我，讓我找個合适的時間再見面。”溫雅放輕語氣，試圖和她講道理，“可是你騙我，你都不跟我溝通，你就自作主張給我安排了這種約會……”

“我自作主張？！你從小到大什麽事不是我給你張羅的？哦你現在嫌我煩了，嫌我自作主張了？！我告訴你溫雅，你媽就是這種人，就是這種自作主張的人！你要麽接受，要麽就別認我這個媽！”

溫雅張口：“媽——”

電話挂斷了。

她要怎麽做？還要她怎麽做？

溫雅慢慢垂下舉着手機的手。

她明明那麽努力了。

啪嗒。啪嗒。

大雨傾盆而至，巨大的雨點砸在身上生疼，眨眼間就将輕薄的夏裝打濕。

居然還下雨了？

溫雅低眸。

下一秒陶瓷白的手機被高高舉起，而後重重砸向地面，跳到馬路中央被飛馳而過的輪胎碾過，四分五裂。

雨勢大到世界模糊，街上一下子就空了，只偶爾能看到一兩把傘匆匆行過。

林雪河拎着一袋子東西從成為過客避難所的超市出來，悠悠打開傘，跨入雨幕。

從傍晚起就悶熱異常，果然下雨了。

因為雨大路滑，他把車速控制在三十碼左右，和前車保持了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前方路口排水口似乎堵住了稍微有些積水，他打開右轉向燈，極為緩慢地駛入積水最為嚴重的右轉入口。

成功右轉開出近三十米，林雪河瞥了一眼反光鏡，忽然踩下剎車，退回去十多米。

他打開車門，一腳趟進渾濁的水窪裏。

雨水落在傘面上，順着折線彙聚成線。

他舉着的傘前傾，遮住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倒黴鬼。

“又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