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真假

成家大宅離成衣店并不算遠,若是步行,大約要兩刻鐘左右;若是在沒有什麽節日的情況下,騎馬或者是乘馬車,大約也就是一刻鐘的時間。

成玉敏為了不讓自家的夫婿太過于勞累,所以特意将成家大宅裏的一輛中等馬車挪來給了項陌用,而一直服侍成家二姑爺的侍童清羽還特意帶了成玉敏的話給成瑛:大姐若是身體虛乏勞累,也可以上馬車坐一坐。

這無疑是對成瑛的一種羞辱,成瑛是個女人,身體雖說不強壯,但因為有時候需要去外地進布匹,到別的國家看看衣服的種類,她可也是常運動,身體健康的很,哪裏就像成玉敏說的會輕易身體虛乏勞累了,那分明就是在嘲諷她,不過,對于這些嘲諷不明的話,成瑛也就是一笑而過了。

馬車平穩的走在街路上,成瑛騎着馬跟在馬車側旁,她的神色有些過于凝重,眼神有些飄忽,手下意識的拽着馬缰,馬車的速度并不快,所以,她也只是緩慢的驅動着坐下的馬行進。

馬車的車廂裏,雲璞和項陌及項陌的侍童清羽相對而坐,三個人并沒有交談。

雲璞怔了怔,才想起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軟的不分指的軟布手套,想要往手上戴,他右手手背上的棉紗布已經被星星點點的血跡染紅,他沒有盯着那只手看太久,給右手戴手套的時候,出現了點小小的困難,他的手還沒有消腫,所以,手套有點小,他忍住疼,稍稍有了點力,還是把手塞進了過小的手套裏。

他的一舉一動雖說都很小心,并沒有發出聲響,卻還是驚動了原本靠在清羽身上閉着眼睛的項陌,他有些累,也有些乏,但卻睡不着,只是閉着眼睛罷了,他怎麽可能睡得着呢,同在一個車廂裏的是他心愛表姐的夫婿呀,一想到這裏,他的心都揪痛了。

項陌迷惑的看着雲璞硬是将手塞進過小的手套裏,看到那星星點點的血跡時,他想,應該是剛才他扶自己的時候弄傷的吧,都已經這樣了,他為什麽還要忍着不說,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男子啊?

雲璞将手套戴好,擡起頭時,就發現了帶了點迷惑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項陌,他沖他笑了笑,有些不自在的又看向了別處,他不是個能和陌生人很快熟悉起來的人,更何況眼前的男子還和成瑛有着不一般的淵源,他就更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了。

“表姐她,其實是個很固執的人,她一旦認準了的事,就會做到底。而這樣的人,去愛一個人,也會是從一而終的,她說這一輩子她就只會愛一個人。”軟軟淡淡地嗓音回蕩在算不上多麽寬敞的空間裏,竟然會有種震懾人心的作用。

已經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的雲璞因為他的話,默然放下窗簾,看向他。

項陌看向雲璞那一方,他臉上的表情是追憶往昔的恬然和幸福,雲璞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也只能沉默,他的心卻如同被穿了一箭,心口火辣辣的被燒灼般疼,婚前他已經知道成瑛不愛他,但婚後,他們過得也算其樂融融,那些愛或者不愛的事,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此時,被項陌突然提起,他竟是說不出的難受。

“那年,爹爹在臨終的時候将我托付給了叔叔,和叔叔到成家來,其實我很害怕,害怕他們不喜歡我,也害怕再過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是表姐,她握着我的手,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家,等将來我長大了,她就娶我,不讓我受苦。那時,我們真的很快樂,如果不是成玉敏,表姐不會這樣的。”項陌似乎已經忘記了面前的男子正是他所說的表姐的夫婿,他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時而微笑,時而苦惱,時而又有些憤懑。

雲璞坐在他的對面,将他的一切表情都看在了眼裏,不知道為什麽,他的鼻子裏竟然有些酸澀,他努力的瞪大了眼睛,讓那酸澀好快些過去。

“是我錯了,我不該相信成玉敏,我該等着表姐回來的。”大約是回憶到了不美好的事,項陌閉了閉眼睛,等他再睜開眼睛時,眼中的痛悔已經消失,留下的是無盡的憂傷。

“你,”雲璞張了張嘴,他想說,既然你已經選擇嫁給成玉敏,那麽,一切後果都應該自己去承擔,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他和他并不熟悉,這樣的話是不能貿然跟他說的,不然,也許會被他誤會,所以,他換了個說法,道:“那天,你應該跟成瑛走的。”

項陌本是依靠在清羽的肩膀上的,雲璞的話讓他突的坐了起來,他吃驚地看着他,失聲問道:“表姐連這件事都告訴你了?”他以為表姐娶他,只是權宜之計,為了讓成玉敏對自己好一些,但沒想到表姐竟然對他這麽信任,竟連這樣的事都與他說了。

雲璞看着震驚的突然坐起的項陌,心中的苦澀更濃,成瑛并不是個會說長道短或者會與人掏心挖肺的人,她又怎麽會和他講起以前的事來。

他挨着車板坐直,搖了搖頭,否定了項陌的疑問,“沒有,那天我就在戲臺上,我看到的。”那時,他哪裏想到,他會與這一家人牽扯上關系,若是早知道……唉,若是早知道又能怎樣,發生了的事是不會重來的。

項陌緩緩地靠回清羽的身上,他蹙起的好看柳眉也舒展開了,而且他紅色的唇瓣還下意識的勾起一個小弧,似乎是對這件事放心了。

“表姐她回來晚了,那時候,我已經不是,我,呵,算我自作自受吧。”項陌輕笑了一聲,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對什麽事的無奈。

雲璞看着眼神失了些光彩的項陌,對他意味不明的話有些疑惑,又不便去問,他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而且這件事由他來安慰也并不妥當,所以,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把眼睛轉向了別處。

沒有了交談,車廂內又恢複了安靜,項陌閉着眼睛,似乎是在假寐,但只有被他倚靠的清羽知道,他的這位主子只是在想心事,并沒有睡着。

而也懷着心事的雲璞也再沒有提起什麽話頭,好像剛才的對話并沒有發生一樣,只有他看向一旁車廂帆布的眼中蒙上的一層灰霧能夠證明,剛才的對話的确發生過。

車子在緩慢的前進,馬車外,馬上的成瑛也是心事重重,在成家門廊那兒發生的事,讓她擔心。

她不算是個心軟的人,但也沒冷血到能夠斷情棄愛,對于項陌,她愛而不得,她只能将那份愛放在心底;對于雲璞,她更多的是欣賞,是尊重,雖然他們沒有愛,可他們過得也算是其樂融融,她以為她能夠做到時刻謹記項陌的身份,可就在剛才,她失态了,她竟然在雲璞在場的情況下,将他給遺忘了,若不是項陌被他扶住,只怕她會不顧一切的去安慰項陌。

馬車停在成衣店門外的甬道上,一旁已經有下人将馬牽走,成瑛走到馬車跟前,等着項陌和雲璞下馬車。

她伸手扶住項陌下車後,雲璞不等成瑛扶,就自己跳下了馬車,這讓等在門口的那些工人們吃了一驚,對雲璞的身份也有了些不一樣的議論。

直到雲璞跳下馬車後,才後知後覺的感到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事,但現在後悔也晚了,索性,他就站在原地不動,等着成瑛。

成瑛扶了項陌下來,本想去扶雲璞的,卻沒想到雲璞竟自己跳下了馬車,她也吃了一驚,但她并沒有責怪他或者訓斥他不懂規矩,她臉上竟是毫無掩飾的笑意。

雲璞竟被笑紅了臉,低下了頭。

成瑛才不管別人怎麽看,伸手拉住雲璞的左手往旁邊站了站,等車婦将馬車趕走後,才拉着他往店門口走,這是她對他的尊重,她要讓下人們知道這是她的夫婿,也是成衣店的少東之夫,無論他做什麽,他們也不能嘲笑或者議論他。

被成瑛拉着走的雲璞,有些心兒怦怦跳,他還沒在大庭廣衆下被她拉過手呢,懵懂中他覺得這麽做好像有違大戶人家的規矩,可她就是那麽做了,讓他有些失落的心回暖了許多。

“範掌櫃,這是我的夫婿,也是成衣店的主人之一。以後,若是有誰敢對他不敬,那麽照例逐出店門,也通告全縣店鋪不得錄用。今天,我帶他來就是想看看他想做什麽。”走到成衣店門口,成瑛便對站在頭裏的範掌櫃說道,聲音很高,并不簡簡單單的是在交代她今天的舉動,也是為了殺一儆百,為雲璞立威。

範掌櫃是何等聰明之人,趕緊帶着衆人彎腰行禮,齊齊的說一聲:“大姑爺好!小的們記住了!”

成瑛讓衆人進去,才讓雲璞有了喘息的功夫,他還沒被這麽多人拜過,想想都有點無措。

跟在成瑛和雲璞之後的項陌主仆二人也因為成瑛這種有點出格的舉動而愕然,清羽是下人,主子的事他是不能有什麽看法的,而項陌在看到成瑛竟然興師動衆的對衆人如此警告時,看向前面雲璞的眼光中多了一抹嫉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了不少,稍後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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