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同桌也沒考。

我同桌也沒考。

我同桌也沒考。

……

你同桌不就他媽是我嗎!

簡耀只覺得頭皮發麻,手機都有點兒燙手,他感覺自己掉馬只在一念之間,瞬間提起十二分精神。

要在以前兩人沒這麽多交集的時候,他倒是無所謂江昭知道這些,但現在他就非常不想暴露自己了。

除了會尴尬以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比不過江昭。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

就算要說,也得等哪天他比江昭牛逼了再說,那優勢就在他這兒了。

他先将自己輸入框裏的話發出去,然後就開始裝傻。

Y:等我晚上做完了再對答案

Y:這麽巧,你同桌誰啊

江昭:跟你名字挺像的

簡耀:???

這話什麽意思?他真的沒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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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了個問號過去,屏幕上方忽然蹦出一個提示框:當前電量僅剩3%,請及時充電。

他回去還得一個多小時,這電他得留着,避免奶奶等會兒醒了給他打電話找不到人。

Y:手機快沒電了,晚點說

這話說得很像假的,但簡耀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清空了後臺程序後鎖上手機。

他在路上一直想着江昭發來的那句話,怎麽也想不通。

什麽叫名字挺像?他跟江昭微信上聊天都有話直說,也沒起過什麽假名字騙他,那他知道的那個名字是什麽玩意兒?

總不能還有第二個他吧,他也不可能有人格分裂,那這是什麽靈異事件?

地鐵換乘站的人還是挺多,門一開就一窩蜂地擠進來,簡耀整個人被卡在角落縫裏,思緒也被嘈雜的人聲和維持秩序的打喇叭聲打亂了。

他懶得繼續揣摩江昭話裏的意思,準備等回家給手機充上電再問他。

簡耀出地鐵站的時候已經十點多,天色完全暗下來,一輪彎月孤獨地挂在夜幕之中,散出微弱的光。

從這兒到學校還有一小段路,平時這個點還挺熱鬧的,高三的晚自習十點才結束,這個時間正是他們回家的時候。

但現在是暑期補課,高三八點放學,走讀生大部分都在那時候回家了,只有少數留在學校自習室自習。

今天這條路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路邊的店鋪都關了門,整條道路寂靜蕭條,昏黃的路燈籠罩在夜色裏,時不時刮一陣微風。

C市的夏夜依然很熱,這風一點兒涼意沒有,甚至還帶着熱流,簡耀走到學校時額間已經浮了一層細密汗珠。

學校伸縮門已經關了,只有邊上的小門還開着,從外朝教學樓看,所有教室都是黑的,只有幾個路燈亮着白光,但路上看不見一個人。

黑夜和寂靜總能渲染出人的一些莫名情緒,簡耀走在空無一人的路上,壓抑的情緒又一點點浮現出來。

樓道的燈還亮着,簡耀到了班上,朝後門走過去。後門門鎖前段時間被人拉壞了,報修後還沒人來修,趙進只能讓大家這幾天貴重物品不要放在學校裏。

簡耀推門進去,開了他這邊的燈,看着室內愣了會神。

大概是第一次這個時間來教室,簡耀都有些不适應,他一眼掃過整間屋子,被書卷堆砌如山的桌子,沒擦幹淨的黑板,還有故意使壞放在黑板最上方的黑板擦。

光是看着這些都能想象出一副熱鬧的場景,簡耀卻忽然覺得有點空。

可能是今天有點兒傷感,看什麽都難受。

現在呆在空蕩蕩的教室裏,他竟然有些觸景生情。

他看回自己的課桌,僅僅一個下午沒見就面目全非,新發的卷子堆得滿滿當當,是今天的作業和周測卷。他将大卷子一張張折好塞進包裏,剛折了兩張,手機震了起來。

是奶奶打來的電話,簡耀想也不想按了接通。

“喂?”

“耀耀啊。”

奶奶的聲音透着遮掩不住的乏力,似乎是着急,聲音都有些上揚。

估計今天真有點傷感,光是聽奶奶這麽喊了一聲,簡耀就覺得鼻子發酸,嗓子也瞬間幹澀。

他低着頭漫無目的地撥弄書包裏的卷子,聽奶奶繼續說,“你今天來醫院看我了?哎呀,我都叫小蘭別告訴你了。”

“手術這麽大的事兒你都不告訴我啊。”簡耀用盡量輕松的語氣,嘴角甚至扯了個微笑,雖然笑得不怎麽好看。

“……也沒什麽大事兒。”那頭踟蹰了一會兒,繼續道,“你別擔心,奶奶沒事兒啊,等傷口好了就好了,就是以後很多東西不能吃了,哎……”

奶奶的語氣輕松平常,甚至帶了些抱怨,但每一句話都像刀割在簡耀心上,割出一道道小口,每道都在滲血。

到底誰是病人啊。

到底是誰該安慰誰啊。

為什麽到了現在,奶奶還在當他是小孩兒哄着呢?

簡耀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無力感,鼻尖愈發酸脹,眼眶也幹澀的疼,各種畫面從腦海中湧現,奶奶的笑、醫生的話語、手術室裏他看見的胃……

一顆水珠啪嗒一聲砸到卷子上,在靜谧的環境中聽得格外清楚。

簡耀愣了一下,撚着卷子的手狠狠一攥,這才發覺自己視線模糊,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溢出來。

這滴眼淚像開關,瞬間激活了簡耀的所有委屈,他拼命想繼續扯出笑容,嘴角卻怎麽也不肯勾起來。

“你好好聽醫生的話,他讓你吃什麽就吃什麽。”簡耀努力讓自己聲音正常,無聲哽咽了一下繼續道,“我手機快沒電了,先不說了啊,你早點休息,明天放學我就看你去。”

“行,我準備睡了。”奶奶說,“來不及就別來了,周末再來也行。”

簡耀裝沒聽見挂了電話,他感覺自己沒法正常講話了。

他嘴唇抿成一道直線,深吸幾口氣将眼淚擠回去,快速整理剩餘的幾張卷子,但這樣壓抑的感覺反而更強烈,以至于動作都變得急躁,他猛地拉上書包,然後捂住自己的臉。

事實證明,要哭出來的眼淚是憋不回去的,至少簡耀不行。

他其實很少會哭,上一次哭還是在爺爺去世的時候,他一個人悶在房間裏哭了很久,後來是怎麽恢複的,他已經記不清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簡耀一直認同這句話,但某些時候他就是很窩囊,比如現在。

周圍一片靜谧,顯得他的抽泣聲更加清晰,其實他有試着忍耐,但還是會有幾聲嗚咽漏出來。

他肩膀抵着牆,閉着眼關上燈,貼着牆緩緩蹲下來。

就讓他發洩一下吧。

就哭這麽一次。

他縮在牆角像個無助的孩子,半張臉埋在臂膀裏,鼻子已經完全堵上了,他隔一會兒就用力地吸鼻子,企圖通通氣。

正吸到一半,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了,走廊的燈光頃刻間灑進來,又瞬間被一道人影覆蓋。

簡耀傻了一秒,回過頭,正對上那人低垂下來的視線。

是江昭。

操……

面前蹲着的人眼圈通紅,滿面淚痕,額前的劉海也雜亂地貼着額頭,驚愕的眼神讓他看起來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江昭在自習室自習了一會兒,想着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被他碰到了。

他在走道上看見教室亮着燈,沒一會兒又滅了,特意在樓下等了一會兒,想着守株待兔。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做這麽無聊的事,但既然有這個想法他就做了,結果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人。

這兒是下樓出學校的必經之路,簡耀想越過這裏離開學校,除非他會飛。

簡耀什麽委屈難受的想法都跑光了,他現在整個腦袋裏都是一個大寫的懵。

江昭怎麽在這裏?江昭怎麽他媽的在這裏!

他現在滿臉鼻涕眼淚地蹲在這兒,連他自己都沒眼看,現在全被江昭看見了。

簡耀恨不得當場去世。

他将頭轉回去,不說話不發聲,假裝自己是座雕像。

然後江昭把他這邊的燈給打開了。

突然的亮光讓簡耀閉上眼,他在心裏罵了一句,幹脆就這麽閉着眼裝死,我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看不見我。

他聽到江昭走到他邊上,一頓嘈雜後是拉書包拉鏈的聲音,忍不住開了道眼縫偷看,就看見江昭将包裏幾本書拿出來扔到桌上,拉好書包挎到肩上,然後擡手關了燈,走出教室,順便還帶上了門。

簡耀:“……”

他又一次陷在黑暗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這個世界上。

他這麽大一個目标蹲在這兒,江昭能沒看見??

一心想被無視的簡耀,現在真被無視了,反而不樂意起來。

他無所謂別人當他是壞學生、差生,但不能無所謂別人當他是孬種。

他不能讓剛才那副慫樣刷新江昭對他的印象。

簡耀撐着地站起來,拉開門沖出去,想追上江昭跟他解釋解釋。

剛邁出一條腿,就看見門邊站着的江昭,差點兒撞他肩上。

江昭随意靠着牆,黑色書包單肩挎着,校服外套的袖子卷到胳膊肘,聽到聲音朝他看過來。

他和江昭皮膚都白,但江昭的白更冷調,在月色和白熾燈光的交織下幾近透明,估計是剛從空調房間出來,校服上還帶着涼氣。

江昭站直身子,視線仍對着他,微沉的嗓音中帶着清冷:“哭完了?”

簡耀的大腦已經當機了,懵圈兩個字直接寫在臉上,他下意識吸了下鼻子,應了聲:“啊。”

江昭又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提了提書包肩帶,轉身走了。

簡耀站在原地,看着江昭消失在樓梯口的身影,宛若一塊望夫石。

他腦細胞已經死絕了,做事全靠本能,回頭撈過自己的書包,想也沒想朝江昭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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