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簡耀醒來的時候, 有很短暫的一段時間處于迷茫狀态。

微弱的陽光從窗簾縫隙中擠進來，在他床靠牆的邊沿劃了一道明亮的線。

他半阖着眼愣了會兒神，隐隐有些頭痛, 臉埋進枕頭裏蹭着枕頭轉了個身，然後就看見熟悉的大床和書桌。

簡耀一個激靈, 瞬間醒了。

他擡起手撐着床坐起來, 頭發胡亂地向上翹着, 臉上看上去就是一個大寫的“懵”字, 但其實腦子裏很清醒。

他還記得昨天夜裏發生啥了。

……

他被江昭親了。

“啪”的一聲，簡耀擡手拍在自己額頭, 被江昭親過的地方。

有點兒疼, 但趕不走昨天夜裏那一下帶來的真實感。

他昨天是喝多了有點兒醉，江昭沒喝酒, 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

……江昭人呢？

簡耀這才反應過來, 屋子裏現在只有他一人，貓也不知道鑽哪兒睡覺去了。

他在枕頭下摸了半天，想起昨晚睡覺前沒拿手機, 又光着腳走到書桌那兒拿了手機看了眼。

才八點多, 江昭估計去晨跑啥的了。

雖然時間還早，但簡耀也沒了困意, 不全是因為早上醒來的記憶太令人震驚, 主要是昨晚睡得早。

他被……親了以後，整個人都是昏的, 又因為酒勁兒上來，喝了蜂蜜水沒過多久就洗洗睡了。

簡耀發現自己現在站的地方，正是昨天晚上江昭親他的位置，思緒瞬間飛遠了。

江昭為什麽親他？

……總不會是惡作劇。

可他們倆都是男的啊！

但是好像也沒規定男的不能親男的？

所以江昭為什麽親他？

總不會是……喜……

那個詞還沒完整地在簡耀腦子裏呈現出來, 身後突然響起熟悉地開門聲。

伸縮門發出刺耳的聲音，緊接着是鑰匙碰撞的聲音。

簡耀的腦子唰得白了，背脊也死死地僵住。

他幾乎是下意識動腳，朝自己小床那兒走過去。

還沒來得及撲到床上，就聽到後面傳來一個清冷低沉的聲音。

“醒了？”

簡耀感覺自己被這一聲問成了機器人。

他四肢僵硬，筆直地擡起一條腿勾到自己的拖鞋，将鞋穿好了又渾身不自在地轉過身。

江昭穿着不合時宜的短袖，脖子上挂着一條毛巾，發梢處還因為汗水黏在一起，他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在看見簡耀轉身之後也沒有什麽變化。

好像和平時沒有兩樣。

江昭沒有反常的态度，簡耀反而輕松了不少，一直緊繃的背脊也放松下來，應了一聲後随手捋了兩下翹起來的頭發。

貓從簡耀腿邊竄去客廳迎接親爹，親爹并沒有鳥它，将手裏拎的兩份早餐放到桌子上：“洗漱完來吃早餐。”

江昭進屋裏拿換洗衣物去沖澡，簡耀慣例去廚房洗漱，期間還站衛生間門口找江昭要了一次洗臉毛巾。

一切都跟平時一樣，簡耀反而迷惑起來，對于某些細節也更在意。

比如今天江昭買了兩份早餐。

平時他都是自己解決完了再給他單獨帶回來，今天卻将兩份都帶回來了。

簡耀比江昭速度快，洗完後坐到餐桌前，卻不好一個人先吃。

等江昭洗完澡一身沐浴露香味地走出來坐他邊上，低頭吃起早餐，他又半天不知道怎麽動了。

“頭疼嗎？”

“嗯？”簡耀猛地回神，對上江昭的視線又飛速躲閃開，無意識地拿起竹筷掰成兩根，“沒有，不疼。”

“嗯。”江昭說完又繼續吃起來。

江昭越是這麽若無其事，簡耀心裏越是撓癢癢，各種矛盾的想法亂糟糟地撞成一團。

這是個什麽意思？都不說點什麽？總不會昨晚上是他喝多了産生的幻覺吧。

但江昭要是真說些什麽，他要怎麽回應呢？

他又想到昨天那一下觸碰，明明短暫到他甚至來不及反應，現在卻特別清晰地在他腦子裏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甚至還經過了加工。

帶上了江昭的氣味，明明是個很冷的人，周身的氣場卻火熱得一直灼燒着他的皮膚。

簡耀感覺自己臉又要燙了，筷子在湯裏攪了半天，急于找些話轉移注意力。于是腦抽地說了句：“我昨天好像喝多了？”

江昭：“嗯。”

“……噢，沒幹什麽吧？”簡耀說完這句話差點兒咬到自己舌頭。

真腦抽了是不是！怎麽自個兒朝槍口上撞呢！

簡耀心裏一陣緊張，慫得不敢擡頭看江昭，就聽頭頂上傳來一句：“你不記得？”

“啊？啊，嗯。”簡耀已經沒有腦子了，全靠本能扯淡道，“我喝醉以後不記事。”

頭頂上安靜下來，簡耀餘光朝江昭那兒看去，見他人也沒動，總感覺自己正被他盯着，于是更忐忑了。

他中考都沒像這樣緊張過，他怕江昭說一些奇怪的話，他沒準備好去聽，也沒想好該怎麽回應。

整個人亂成了一片。

“沒幹什麽。”江昭收回看簡耀的視線，垂眸看着自己手指，輕扯了一下嘴角，“就是逼我背了五遍孔雀東南飛。”

簡耀松了口氣。

他擡頭看向江昭，臉上帶着平時的笑，輕松地說：“沒讓你背離騷就不錯了。”

江昭：“你會？”

“你該慶幸我不會，我要會肯定抓着你背這首。”

江昭不再提，簡耀裝忘記，兩人都沒再抓着醉酒的事兒不放。

吃過早餐，簡耀叫住起身準備出去扔早餐盒的江昭，道：“我丢吧，等會兒要回家了。”

江昭愣了愣，将手裏的袋子放回去，低頭“嗯”了一聲。

簡耀突然有些心虛，好像這話是在給逃避找借口似的，于是又解釋道：“我奶奶可以出院了，我要去醫院幫忙。”

奶奶的确是要出院了，考試之前就打電話跟他說過，正好他考完試後有雙休假，可以去接她出院。

他也的确是找了個借口跑了，奶奶出院時間在下午，本來是準備中午以後再出發過去的。

他現在亂成一團，需要遠離江昭冷靜冷靜。

雖然江昭什麽也沒說，但他不覺得江昭做這種事是一時沖動，那就說明江昭喜……那啥他。

零戀愛基礎的簡耀，非常的慌張。

對象還是男的，還是……江昭。

簡耀還在地鐵上懷疑人生，手機突然震了一下，鄭孟陽給他發來了消息。

鄭孟陽：哥，救命！

鄭孟陽：[圖片]

鄭孟陽：實驗班真的有毒，都尼瑪考完試了還布置十八張卷子，我今早起來一數人都傻了

簡耀點開圖片看了看，拍的應該是鄭孟陽那一摞卷子，自從上次鄭孟陽被網騙騙錢甚至把他爹召回來以後，這一個月鄭孟陽都特別乖，主要是被爹媽同時盯着，又沒收了電子産品，想不乖都難。

現在估計是考試考完了，家裏的管制也跟着松懈了。

簡耀這個學期的課外卷子都是和江昭一起寫的，看到這些卷子就想起江昭，下意識慫了一下，然後才敲字回複過去。

簡耀：我今天接奶奶出院，晚上回去不一定寫得完

鄭孟陽：！！！

鄭孟陽：那江昭呢？江昭肯定也要寫的吧？

簡耀看到江昭兩個字差點兒沒從座位上竄起來，他下意識前傾，兩手支在膝蓋上。

簡耀：我哪知道，自己問去

鄭孟陽：啊？你倆咋了，鬧別扭了？

簡耀：啥？

鄭孟陽：你以前都不這樣的

……我以前啥樣的？

簡耀在心裏冒出一個疑問。

鄭孟陽：以前我要找江昭你都不讓，非要親自找他再回來給我傳話

簡耀：“……”

有嗎？

簡耀朝上翻了翻聊天記錄，半天沒翻到，于是搜索了“江昭”兩個字，發現還真是這麽回事。

不僅發現了這個，他還發現，憑江昭這個詞搜索出來的聊天記錄竟然有三十幾條，一眼看下去十條有八條是他說的。

……他老提江昭幹嘛。

鄭孟陽：那我自己去問了？

簡耀打了五個“去”字，又覺得這樣看起來好像他很不情願似的，于是全部删掉，換成一個很冷的“嗯”。

打發完鄭孟陽，他又有些淩亂，直到到了醫院才将這事兒抛到腦後。

奶奶在醫院住了挺久，不過東西打包好也就一個大袋子，簡耀去的時候蘭嫂也在，正在檢查還有什麽東西漏了。

奶奶看上去精神不錯，簡耀心裏也開心，現在的天氣不怕熱，于是簡耀來了以後就去辦了出院手續，三人中午便回了家。

家裏也挺長一段時間沒住人了，不少地方落了灰，簡耀先去将奶奶房間整理了一下，讓奶奶去床上歇息，又和蘭嫂将其他地方也打掃了一遍。

打掃之餘，簡耀和蘭嫂說了家長會的事。

“我去是不是不太好？”蘭嫂有些猶豫，“我這跟你非親非故的，去了也不知道哪些是重點，怎麽也該讓你媽媽去。”

“我就是不想她去。”簡耀說，“也沒啥重點，真重要的事老師都會告訴我們，你放心吧。”

蘭嫂還有些猶豫，簡耀又勸了幾句，她也知道簡耀是真的不想黎嬌去參加家長會，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将房間打掃幹淨，蘭嫂又歇了會兒就離開了。

簡耀在奶奶房間陪了會兒奶奶，很快到了下午，奶奶在床上待不住，決定下床準備晚餐。

簡耀本來不同意，但想着奶奶後面一個人在家裏的時間多，總得下床活動，而且看她行動除了有些遲緩沒什麽別的問題，就在廚房邊上看着幫忙。

兩人在家裏很方便，因為沒來得及買菜，奶奶只煮了兩碗面，讓簡耀夜裏餓了自己再點外賣吃。

老人家也不用一直陪着，吃完飯她在客廳看電視，簡耀回自己房間寫作業去了。

簡耀的卧室不大，但小小的空間讓他心裏很舒坦，他坐到書桌前拿出作業，一時竟然有些恍惚。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在老宅裏待過了，他在房裏學習，奶奶在外面看電視，偶爾有細微的聲音傳進來，但他并不覺得吵。

今天去找醫生詢問情況，醫生也沒說什麽，只叫奶奶保持好心态，控制飲食多休息，一旦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時間到醫院就診。

這種安逸的日子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簡耀嘆了口氣，翻開練習冊，一眼就看見昨天夜裏在語文作業上寫的那個“解”字，後面甚至跟了一串莫名其妙的公式。

記憶瞬間卷土重來。

“……”

江昭親他了。

“啊——”簡耀洩氣地趴到桌上揉頭發，借着獨自待着的時間好好回憶了一下。

他好像……也不是很讨厭？

可他們倆都是男的。

手機又嗡得一響，吓了簡耀一跳，他掏出手機一看，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氣。

江昭：還回麽

簡耀感覺自己心髒在狂跳，也不知道江昭這句話哪來這麽大的殺傷力，好半天才冷靜下來。

簡耀：不回了，在家陪奶奶

江昭看着這條消息，沉默了許久，然後從微信退了出來。

不回也好。

他現在也挺亂的。

貓在他邊上咿咿呀呀叫了半天，還拿爪子撓他的褲子，抱起來又不樂意地跑開。

江昭在一片混亂中寫完一張卷子，摁住筆回頭看過去，發現是貓的食碗空了。

給碗加滿了貓糧打發了貓，江昭回到書桌前，卻沒有坐下，站一邊看着卷子發愣。

愣了會兒他又拿出手機，将寫完的幾張卷子拍了照，戳開鄭孟陽的QQ給他發過去。

一點進去，就能看見白天鄭孟陽給他回的消息。

鄭孟陽：簡耀昨天喝醉了？他有沒有幹出啥驚人的舉動？

鄭孟陽：你沒給他錄個像啊，他上次喝醉騎着我小時候玩的四輪腳踏車繞着我家院子轉了四圈，我錄了一段，第二天給他看他臉都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鄭孟陽：他叫我删了，但是我其實一直存着，你別去告密啊

鄭孟陽：喝醉忘事？扯淡吧他，他喝醉以後記性好着呢！就是有偶像包袱在那裝傻，咱也就陪他裝，給他留點面子

幾張圖片全發了出去，那頭仿佛守在手機面前等着，收到後秒回。

鄭孟陽：謝謝江大佬！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江昭回顧了一遍白天鄭孟陽的話，看着屏幕愣了半天，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他動了動手指，敲字過去。

江昭：能報

鄭孟陽：啊？

江昭：簡耀騎腳踏車的視頻發我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啦！感謝閱讀，感謝陪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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