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三節,是班會課
剛坐下,就喊,“樂潔坤,上講臺。”
潔坤知道要挨批了。硬着頭皮,磨磨蹭蹭上了講臺。
“樂潔坤,你為什麽中午自己一個人離開教室?我說的,你們上課都不動腦子,所以讓你們站着,清醒清醒,以後記得上課要動腦子。”老師劈頭蓋臉,大聲沖着潔坤嚷。
潔坤被老師吓着了,不知道也不敢回話。
老師繼續說着。潔坤聽着,她知道自己內心裏反感語文老師把他們扔下自己回去吃飯,反感她也不想想家長的擔心。
潔坤的臉,不自覺的動了動,嘴角抿着撇了撇,接着嘴角又回到原位。
老師明顯看到了潔坤的臉部變化。
“樂潔坤,你這是醜人多作怪!” 老師大聲呵斥。
潔坤渾身抖了抖,不知道哪裏又惹了老師。
老師喊,“你看着我。”
老師自己就開始把嘴角抿着,撇着,重複了幾遍,說,“你本來這麽醜,還要作怪!真是醜人多作怪!”
潔坤才知道,撇嘴原來也是要被罵的。
潔坤對別人說她醜,已經習慣了。從小到大,很多很多的人說她醜。她自己照鏡子,也常常嘆氣自己醜,要是有像姐姐那樣的臉蛋多好。
同學們說她,一起玩的小夥伴說她,別的班的,別的年級的,說她醜,以前有哥哥姐姐照應,大家有時注意點,不敢多說,現在哥哥姐姐都在別處上學,說她醜的人又多了。
還有很多大人們說她醜,親戚們說她,她有時跟着大人(例如家長)一起走在路上,碰到大人的熟人們,他們也說她,有時直說,你家的幺女啊,怎麽長得醜。有時會說的委婉些,說,你家的幺女啊,怎麽長得沒有她哥哥姐姐好看。或是說,她以後會不會有她哥哥姐姐的長相?
可是,老師這麽當着全班人說她醜的,這還是第一次。
潔坤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她本來自己已經從小到大就很有自知之明了,長得不好看,就盡量在家乖一點,多做事,學習上也盡量獨立,不要大人操心。自己所在的家庭,本身也非常忙,爺爺奶奶都是農村戶口,鄉裏村裏分給他們的地都是要種的,媽媽除了在工廠裏做工,以前一直在幫忙種地,爸爸在城裏一有空就回來幫忙種地,家裏還養了兔子,家裏本身不富有,兔子毛可以賣些錢。所以潔坤經常做家務,割草喂兔子,地裏的活也是經常幫着大人幹的。
潔坤真想對老師說,你住嘴!可是,她是老師,潔坤是學生。
潔坤也想解釋,說,不想爺爺來學校,爺爺走路艱難。可是,老師都說我醜了,爺爺這瘸腿,說出來是不是又是會被嘲笑,本來爺爺的瘸腿也是從潔坤記事以來,經常是很多大人小孩的嘲笑對象。爺爺在人前人後,被他們瘸腿瘸腿的喊。
潔坤只能忍着。
潔坤忍着眼淚。忍着心裏的難受。
忍不住,也只能硬忍。
老師終于說夠了,讓潔坤下講臺,“看在你平常成績還好的份上,你下去吧。”
潔坤暗自嘆口氣,哎,最後還是成績幫忙。
是的,潔坤的成績不錯。她從小就不想讓大人替她操心,學習自己搞定,家務自己盡量搶着幫着多做。家裏的每個大人,都是已經夠辛苦的了啊。
加上潔坤自己知道自己長得醜,就更是不想給家裏人帶來任何其餘的不滿了。
潔坤的成績,其實潔坤自己也沒有花太多時間,她都是上課及其專心,盡量全部聽懂聽會。一回家,以飛快的速度做完家庭作業,剩餘時間都是來幫家裏做家務的,割草,喂兔子,喂雞鴨,等等。
她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奢侈的全部用到學習上。只能花得起在學校的時間,和到家後極速的完成家庭作業的時間。
潔坤睡覺時,會回想記憶這一天在學校學的東西,課本上寫的東西。
第二天早上,到了學校,潔坤也會複習一下,再預習課本。
就這樣,潔坤的成績似乎一直非常名列前茅。
這場挨訓,到頭來還是靠之前的成績解救了潔坤。
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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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飛機上的潔坤,想到這些童年的事情,問自己:“這就是我嗎?”
“是的,這就是我。”
雖然這是小時候的事,可是,童年的經歷,經常影響着整個一生。
按照一些心理學家的研究和說法,一個人的性格,經常是在7-8歲之前就慢慢大致都形成了,之後可能會繼續演進。
成年後,很多事是性格還是如此,但是行為與做法可能會有改變。
小時候的第一次敢于按照自己的判斷的直覺的好壞輕重緩急,公然違抗老師,就已經看出來自己的性格。而性格決定命運。
潔坤問自己,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是不是還會是那個不等老師放學,就私自回家的那個人。
潔坤對自己說,我還會是那樣的人,但是做法上或許會有些不同。
她還是會跨出教室,而不是等着語文老師吃了中午飯又回到學校了再來放大家回去吃飯。
潔坤等不起。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和直覺。她順應了她的心,做了她覺得對的事情。她不忍心讓爺爺奶奶擔心,爺爺一瘸一瘸的艱難走路,況且老師自己走了把他們扔在學校算什麽。
即使她孤獨,獨自一人在田埂上走,她獨自一人站在講臺上挨訓,挨罵,被老師罵自己醜,她還是會忍受,自己前行,不會讓爺爺奶奶痛苦。
她對爺爺奶奶的愛,爺爺奶奶對她的愛,還有她的直覺,她自己的判斷,她覺得老師自己回家吃飯但是把學生全部罰站在教室裏的這種做法,并不妥當,這些都給了她很大的勇氣,違抗了老師。而這勇氣,和這些愛,以及她對于‘對和錯’ 的直覺和相信自己,緩解了、沖淡了孤獨。
但是,她這次中午是剛好碰到數學老師。
如果重新來過,她會自己回家前先去找找別的老師,跟老師說一聲,自己需要回家,并且看別的老師能不能把全班都放了。
性格可能還會如此,行為可能會改變。
轉學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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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坤和她的姐姐潔昕坐在輪船上,這是開在運河上的輪船,從鎮上開往城裏。
“你們的哥哥潔昊和媽媽在城裏,哥哥開學早,所以他先到城裏了。” 潔坤的爸爸在對她們說話。
“我們知道的。” 潔昕回答。
“你們這次轉學到城裏,可能會有不習慣。到時候大家盡量吧。” 爸爸說。
潔坤和潔昕都低頭默默無語。
爸爸說,“你們會去兩個不同的小學,主要是城裏的小學有英語課,你們都沒有學過英語,有個小學是六年級開始學的英語,讓姐姐去;還有個是五年級開始上的英語,讓妹妹去。這樣你們都只差一學期的英語,到時候可能都能趕上進度。”
潔坤心裏咯噔一下,這時她五年級上學年剛剛讀完,姐姐六年級,她好不容易跟姐姐在鎮上一起上學了半年,這眼看又要各自上學了。
”我不能去姐姐去的學校嗎?“ 潔坤問。
”你去的是天宇小學,你上學期數學競賽在縣裏得了一等獎,這個小學想收你。“ 爸爸如此解釋。
潔坤不敢再多說了。她心裏有些酸酸的,這樣不是意思就是姐姐要去一個一般的小學嗎,而她要去一個好一些的學校?
她莫名其妙的心酸,她在為姐姐要去一個一般的學校而心裏難受。
冬天的風吹的臉疼疼的。船開的并不快。映入眼簾的河兩岸的樹木、村莊、田野,一點點往後而去,新的樹木、村莊、田野,又緩緩補充進入畫面。
潔坤和她姐姐穿着厚厚的尺寸有點大的棉襖棉褲,像兩個小熊。棉襖棉褲都是在鄉下的裁縫那裏新做的,只做了一套,怕以後長個子了又不能穿,做多了反而浪費。舊的已經很小了,穿不下了。
潔坤對于城裏,心裏有些興奮,又有些好奇。
她好像什麽都不用多想,心裏有種放心踏實的感覺,因為有爸爸在,只要跟着爸爸的安排就好了。
輪船到了城裏,她們跟着爸爸,一路來到了城裏的家。
她第一次看到了城市。
潔坤有些暈眩,城裏是這樣的啊,真大啊。
城市裏沒了田野,沒了田埂,沒了池塘。
城裏有這麽多層層疊疊的高高矮矮的樓房,和這麽多交錯縱橫的水泥地的街道,還有這麽多的人。
好多好多的人,還有很多的自行車。
在飛機上的潔坤,想起來,那個年代,家裏有幾輛自行車,算是很不錯了。近些的,都是步行。遠些的,用自行車。如果有公交車,搭車走路也算方便。
這個城市,比她上次去參加數學競賽的縣城,不知大了多少倍。
潔坤第一天去城裏的小學上學,穿着那僅有的一身新棉衣。
爸爸把她交給班主任。爸爸離開了。
潔坤突然覺得,自己一個人了,好陌生,好緊張。
教室走廊上靜靜地,同學們在教室裏很安靜。
在這安靜中,潔坤更加緊張了,因為更加的讓她感到孤單。
陌生的環境,對即将開始的新生活的不确定,以及周圍只有她一個人是處于目前的境地,而其他人都是他們互相之間認識的,她是唯一一個當前處于陌生環境下,她感到孤獨。
班主任把她領進教室,她在教室講臺附近站着,老師對全班介紹說是轉學來的同學。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只聽得哄堂大笑。
笑聲好大,似乎要把教室的頂都要掀翻了。
她始終忘不了那個大笑,她真希望當時自己蒸發掉了,或者當時沒有跨進那個教室。
可是,沒處躲,沒處逃,她只能在那裏站着。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的臉漲得通紅。頭低得沒法再低了。
她的手緊緊的抓在書包上,手心裏都是汗。
是不是大家都笑我長得醜啊?她恨不得要哭出來了。
“安靜!” 班主任大聲說。
教室裏終于又安靜了。
“新同學名字叫樂潔坤。她坐在王達悅旁邊。” 班主任說着,指着一張第二排的空着的座位。
潔坤想看明白自己坐哪裏,她趕緊擡起頭,順着班主任指的方向,看到一個空座位。
“樂潔坤,你先坐過去吧,有問題随時歡迎來問我。”
聽着班主任的話,潔坤手裏緊緊抓住了扁扁的書包,慢慢的走到座位上,小心翼翼的坐下。
她低頭,抖抖索索的把書包放進了書桌裏。她的教科書還沒有領到,班主任剛才跟爸爸說放學的時候應該會準備好的。
她稍微把頭擡了點,眼光都不敢看別處,盯着桌面。
眼睛的餘光,瞟到了一個趴在桌子上的胳膊,穿着亮黃色帶了兩條綠色杠杠的滑雪衫的胳膊。
那胳膊明顯的超越了課桌的中線,甚至幾乎快要占了她這半邊課桌的一半了。
潔坤不吭氣。一聲不吭的傻愣愣的坐着。
她還沒有從剛才的哄堂大笑中回過神來。
她想爸媽,想哥哥,想姐姐。她想起了鄉下的爺爺奶奶和小夥伴們。
她的眼淚終于快要憋不住了,一直在眼眶裏打轉。
她覺得自己是多麽的孤單,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學校,陌生的班級,有陌生的同學們。
她耳朵裏還回響着全班的哄堂大笑。她真的醜到所有人都要這麽大聲的笑嗎?
這以後她怎麽辦?等老師不在,他們是不是又要笑她?他們以後每天都會笑她嗎?
她非常不安,可是又不能逃走,只能硬忍着,堅持着坐着上課。
她也不會逃走,因為她有勇氣面對,即使再難受,她也要忍。她知道,姐姐跟她一樣,也在面對這些陌生的環境,她有姐姐在精神上的陪伴。她還有家人對她的愛,她對家人的愛。
她對自己說,我要勇敢,我不能拖家裏的後腿,不能讓爸媽擔心,我們轉學到城裏,總要經過這個過程,我作為家裏的一份子,也要跟家裏人一樣,繼續往前走。
新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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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坤任由同桌的滑雪衫胳膊在她這半面的課桌上移來移去。
老師上課,潔坤自然的習慣就是專心聽講。她終于擡起了頭,看着老師,卻仍然不敢看四周的同學們。
她沒有課本,就這樣傻傻的,看着老師,聽講。
同時,她很好奇,她想知道旁邊的這個同學是什麽樣的。
她終于鼓起勇氣,聽講的時候,很快的稍微偏了偏頭,眼睛瞄了瞄旁邊的這個同學。是個男生。
看上去非常非常好看的一個男生。
她不敢再仔細看。但是那個男生的側面的大概輪廓,給她的印象,就是非常好看。鼻梁挺直,額頭高高的,嘴巴抿着,輪廓弧線優美。
這就是城裏的男生?城裏的學生真好看啊。
“哎,怪不得他們笑我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男生。我見過的所有的鄉下的男生都沒有他好看。” 潔坤心裏對自己說。
下課鈴響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下了課該幹什麽,她的同桌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離開了。
緊接着,突然,呼啦啦圍上來了好幾個同學,在她周圍站滿了。
“你的名字是什麽,怎麽寫的,剛才老師沒寫。”
“你是從哪裏來的?”
“你家住在哪裏?”
“你是哪個學校轉來的?”
同學們都是七嘴八舌的問問題。
潔坤心裏納悶,剛才你們不都是笑話我嗎,怎麽現在像是什麽沒發生過,湧過來這麽多人,難道你們笑話我,并不是意味着你們讨厭我?
潔坤聽着他們說話,因為是下課時間,他們都用的是方言。城裏的方言跟她鄉下的方言,語調有些差別,但是都能聽懂。
潔坤想着他們用方言,那她也用方言吧。于是,她繼續低着頭,不敢看同學們,結結巴巴的回答問題,“我是從鎮上的學校轉來的---”
她剛開口,同學們又哄堂大笑起來,其中有個同學說,“她是鄉下佬。”
另一個同學說,“她說的是鄉下話。”
潔坤剛想說的話,全部硬生生的吞了回來。
她尴尬極了,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她難受,她知道鄉下佬是不好的詞,她感覺到自己好卑微,她擡不起頭。
她知道,眼淚已經馬上就要流下來。
“給我讓開點,我要回我的座位,別擋着。” 突然一個男生的聲音傳過來。
圍着的同學們讓開了一些,有幾個同學開始離開了。
其餘的同學們看潔坤好像再也不說話了,就都陸陸續續離開了。
同桌一屁股坐下。
潔坤一直低着頭,盯着課桌面,愣在那裏。
她的眼淚到底還是不争氣的掉了一顆,但是她極力忍住,沒有嚎啕大哭。
透過朦胧的雙眼,她看到了桌子上一個草稿本在往她視線裏移動,上面寫了名字。
“喂,我叫王達悅。”
男生的聲音響起來。
潔坤抹了下眼睛,看清楚了王達悅三個字是怎麽寫的。這是潔坤知道的第一個城裏同學的名字。
潔坤覺得,她應該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不然,直覺告訴她不太禮貌。
她伸手探到書包,打開,從裏面拿出來一個新的沒用過的練習本,這是她在縣裏得了數學競賽獎之後,發給她的獎品之一。本子上有個特別大的紅色的“獎”字,是印上去的,表示獎品。
這是她最好的本子了,她沒舍得用,只是寫了個自己的名字在上面。
書包裏還有她自己用爸爸的廢舊試卷訂的草稿本,也寫了她的名字。在鄉下她很自豪用這樣的草稿本,試卷背面都是雪白的。現在她不敢拿出來了,她不想冒險,萬一同學笑話她的本子呢。
她把本子放在桌上,指着上面的名字,小聲的用普通話說,“這是我的名字。”
王達悅把本子往他那裏拉過去了些,同時人又往潔坤這邊靠了靠,想看清楚潔坤的名字是怎麽寫的。
然後,他蹭蹭的走上講臺,把樂潔坤三個字寫在黑板上,對着還在教室的同學們說,
“這是新來的同學的名字。”
潔坤聽到他的聲音,不覺擡起頭,看着他站在黑板那裏。
她終于有機會看清楚他長什麽樣了。
他長得真的非常好看,正如他的側面給她的印象。他大大的眼睛,非常有神。鼻子非常挺拔,如同雕刻出來的。臉不太長,也不太圓,就是看着好看,上邊寬,下巴那裏變窄。像是介于鵝蛋臉和瓜子臉之間,可是又不是女生那種,而是男孩子的那種。他臉上的皮膚光滑,非常白,透着健康的紅色。
他穿着滑雪衫。他的個子不高,不然也不會坐在第二排。
他從黑板前離開,又回到座位上。
這時,潔坤才敢慢慢看了看落在她視線範圍內的周圍的同學們。
城裏的學生真的是和鄉下的不一樣,男生女生一個個長得都很好看。他們怎麽長得都這麽白,皮膚一個個看上去又光又白。鄉下的學生都經常灰頭土臉。跟在潔坤視線範圍內的同學們相比,同桌王達悅也并不是最好看的。他們都穿着滑雪衫。鄉下的學生基本上沒有人穿滑雪衫的,只有少數大人,比較家裏有錢的,穿滑雪衫。學生們基本都是穿自己家找裁縫做的棉襖。
第一堂英語課 - 完全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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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鈴聲響了。
有個同學喊了一句什麽 (其實是班長喊了STAND UP 起立),潔坤沒聽清楚,只看見所有同學都站起來,開始唱歌。
潔坤也跟着站起來。
可是,她不知道大家在唱什麽。不像是中文啊。這是不是就是英語?
老師進來,大家也唱完了,老師說了句什麽 (SIT DOWN, PLEASE 請坐下),潔坤沒有聽清,就看着同學們坐下了。她趕忙也坐下。
潔坤的名字還在黑板上。
英語老師看了一眼,又說了一句什麽 (WHO IS THE NEW CLASSMATE PLEASE STAND UP 誰是新來的,請站起來),潔坤仍然沒聽明白,發着呆。
教室裏安靜了一陣,沒人吭氣。潔坤感覺到同桌的眼睛往她這裏看,同時前排的幾個同學也回頭看她。
這時,一個同學站起來,指着潔坤,回答了一句什麽 (SHE IS 她是),潔坤完全沒懂。
潔坤整個覺得身體都僵硬了。
老師終于換成中文了,對着潔坤,說了句,“你是轉學來的?你沒有聽懂我們在說什麽?”
潔坤看老師跟她說話,趕緊站起來。
“是的,老師。我,我沒有學過英語。”
潔坤已經猜到了這肯定是英語課。
“啊---”, “什麽---?” 同學們有驚訝的,有沒聽清潔坤說什麽的,在底下竊竊私語。
英語老師稍微愣了愣,稍稍皺了皺眉頭,又恢複平常。
他說,“那你先聽着吧。坐下吧。”
潔坤坐下了。
這一堂課基本就是不知道在講什麽,可是老師很多時候是用中文講的,解釋的新的英語單詞的,潔坤也就這麽着,跟像上其他別的課程一樣的,看着老師,專心致志的聽。
下課鈴聲響了。
同樣的一個聲音喊了一句什麽(其實是班長喊了STAND UP 起立),同學們又全部站起來,開始唱英語歌。
潔坤站着,一聲不發。
就這樣,第一堂英語課就這麽熬過來了。
放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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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課終于結束了。班主任來放學時,把教科書給了潔坤。
爸爸沒有來接她。她跟爸爸說好的,她自己認識路回去。自從她前天到了城裏,她昨天就讓爸爸跟她踩點了學校,然後已經自己把路給走過幾次了。她不想給家裏人增添任何額外的負擔。
同學們都是自己自覺的排好隊,學校在一條南北走向的巷子裏,往南回家的一隊,往北的一隊。
她不明白排隊怎麽回事,有點懵。
王達悅走在她旁邊,問說,“喂,你認識你回家的路嗎?是往哪邊走?這邊還是那邊?”
他的手往南往北各指了一下。
她往南指了一下。
“那你排這個隊,我也排這個,我家也往這邊。”
她跟着王達悅排了隊。
王達悅個子比她高一點。她感激的看着王達悅的背。她突然覺得心裏有些暖。
這一天,從哄堂大笑到現在,她都是戰戰兢兢,無所适從,心裏還很難受,因為被笑話,被喊成鄉下佬。但是,至少她認識了一個同桌,記住了他的名字,而且家還是在同一個方向。
“達悅,周末我們約好去踢球?” 一個男生走過來,到了達悅的身邊。
“班頭啊,好啊,我正好想找你說這個呢。”達悅一把搭上了那個男生的背。
男生掰開達悅的手,往後看了看潔坤。
“我是唐文岚,班長。” 男生對潔坤說。“你以後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我。”
潔坤看了那個男生,哦,原來他是班長啊。他的聲音真好聽。那今天上課喊起立等等都是他的聲音了。他長得比王達悅還要更好看啊,好秀氣,完全一個書生樣,戴着金絲邊的眼鏡。頭好大,高高的額頭很開闊,長長方方的臉,眼睛漆黑,看上去很聰明。
潔坤不敢說話,怕同學們嘲笑她鄉下口音。她嗯了一聲,點點頭。
文岚往隊伍前走去。他戴着三條杠,他需要維持秩序。
潔坤看着他的背影,覺得自己更加卑微渺小,城裏的班長,怎麽不光長得好,聲音好聽,還像個小大人一樣。
潔坤由于排得比較靠後,她壯了壯膽,開始看走在她前面的同學們。
真的,不管男生女生,都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長得好看。潔坤更加自慚形穢起來。
她看見一個穿着白色滑雪衫,戴着淺粉色絨線帽的女生。她整個看呆了。天啊,這不是天仙下凡吧,怎麽那麽像她之前看過的天仙的畫呢。太漂亮了,這是真的嗎?
她粉粉的臉,鵝蛋臉,美麗的大眼睛,在濃濃黑黑長長的眼睫毛下面。這麽長的眼睫毛,彎彎的。紅紅的小嘴唇。笑起來露出整整齊齊,像糯米粒一樣的牙齒。她就像個瓷娃娃,又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世上真有人天生這麽漂亮的啊。
這是潔坤見過的最最漂亮的人了。
她真想知道這個漂亮女生的名字。會不會是一個很美的名字?她想。
走着走着,達悅突然說,“我到了,我家在那邊巷子裏。”
潔坤沖達悅點點頭,算是告別。她家還要再走一小段,過了一座橋就是。
她和家裏人住在爸爸在大學裏給教師分的家屬房裏面,周圍是大學生的宿舍樓,很多大學生都住在宿舍裏。還有一個很大的操場。
她發現她到了後,還有好幾個同學都還沒有到家。他們還要繼續走。那個漂亮女生也是其中的一個。
班長文岚也陪着這幾個同學一起,潔坤不知道是不是他家還沒到呢,還是他是班長的緣故,他需要陪着。
為了有禮貌,她需要說一聲告別。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大家笑話她的口音,所以她站在那裏,想開口卻又不說話。
“你住在這裏?這好像是大學宿舍啊。” 班長問她。
她見班長問,很快的點頭。
“那好,明天見。” 班長說。
她伸出手,沖同學們擺擺手,表示告別。同學們有的說再見,有的擺擺手,也跟她告別。
總算,她在學校的第一天,以禮貌的告別而結束。
禮貌的告別,而不是嘲笑,給她灰暗的心情,帶來了稍微一點點亮色。
她朝着門衛的老公公微笑,喊了聲 ”陳公公好。” 陳公公答道:”回來啦,趕緊回家吧。“
吃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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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坤回到家,她發現她姐姐潔昕放學比她還早,正在一個人搬了小桌椅,寫作業呢。
潔昕看見潔坤,問,“還好吧?”
潔坤說,“還可以的。就是英語課不懂。”
潔昕說,“我也一樣。慢慢來吧。”
潔坤也跟着潔昕一起,開始看教材。她沒有記下作業是做什麽,當時她教材也沒有,她想,先這樣吧,明天交不了作業,如果老師說她,她就頭皮硬硬,硬忍,總會過去的。從明天開始,記得記下作業就好了。
兩人在一起看書學習也習慣了。爸媽還沒有回家。哥哥上中學,也沒有回來。她們兩個看書看累了,潔昕說,我們出去走走看看吧。
潔坤難得這一天下來,現在稍微情緒好一點。她也想出去走走。
潔昕和潔坤兩人,走到大學宿舍區外面,來到街上。她們過了橋,那邊更加熱鬧些,還有一些小店。
”什麽東西,這麽香,我都餓了。“潔昕說。
潔坤也聞到了。她東張西望的找。
”好像是那裏,是不是麻花呀?“ 她對姐姐說。
潔昕也看到了,說,“是的,麻花。真香。”
潔坤看着姐姐。她看得出來,姐姐是餓了。姐姐平常不是饞嘴的人。姐姐眼巴巴的遠遠的看着麻花鋪子,卻又不走過去。她們沒有錢買,只能看着。
潔坤突然的又心酸了。她多麽想幫姐姐買麻花,她想讓姐姐吃麻花。
她仿佛又看到,那些她們兩個在鎮上上小學的時候。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姐姐就起來了。姐姐不敢驚動爺爺奶奶,自己輕手輕腳的做了早飯,然後來把潔坤叫醒,把哥哥叫醒。有一次潔坤自己醒得早了點,看見姐姐一個小小的單薄的身影在竈臺前忙碌,她覺得自己眼睛濕濕的。
吃了早飯,姐姐和潔坤就走着去鎮上上學,天還只是蒙蒙亮,天上的星星都能看見。她們要走差不多一個小時,才能到鎮上。兩個小小的身影,與路兩邊田野裏呱呱的青蛙叫聲相伴。姐姐還提着午飯的飯盒,中午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吃帶的飯,姐姐經常把好吃的給她吃。
剛好潔坤五年級上半學期,有縣裏的數學競賽。潔坤通過了預選,進了學校的集訓隊,午飯是集訓隊提供的,每人一份。潔坤發現集訓隊的午飯經常有很多肉,飯菜很多,她根本吃不完,就拿了發給她的飯去找姐姐一起吃。姐姐還舍不得都吃完,還帶回家去,讓爺爺奶奶嘗嘗。
潔坤一個月集訓完後,競賽得了縣裏的一等獎。潔坤在全校大會上,被喊上去拿獎品。她不停的張望,想看到站在臺下學生們中的姐姐。她的獎品裏有一個圓規,還有筆和本子。圓規是個高級物,她把圓規給了姐姐,說,“你先用着,以後你不用了,再給我。”
潔坤和姐姐真是相依為命。姐姐就是她的依靠。有姐姐,她不孤單。她想讓姐姐用好的,吃好的。
“喂,你在這裏幹什麽?” 潔坤的思緒被一個男聲打斷。
是王達悅。
他手上正拿了幾根小麻花呢。
潔坤不好意思用鄉下口音跟達悅打招呼。可是不打招呼,又不禮貌。
她只好很小聲的,用普通話說,“我和我姐姐在這裏玩。這是我姐姐樂潔昕。” 她給他介紹他的姐姐。
接着,她給她姐姐介紹達悅。
“姐,這是我的新同桌,王達悅。”
一邊說着,一邊眼睛盯着達悅手上的麻花。她多麽想讓姐姐吃上麻花!
達悅看到了潔坤一直盯着麻花,頓了一下,問,“你們吃不吃?拿着,給。”
潔坤覺得自己失态了,是不是太明顯了,一直盯着他手裏的麻花,好像幾輩子沒吃過一樣。
她搖搖頭,表示不要。
“謝謝你。我們不吃,你自己吃吧。我們不拿別人的東西。” 姐姐潔昕對達悅說。潔昕說的也是普通話。她見妹妹用普通話,她也跟着用普通話。
達悅看似乎潔坤的姐姐更加态度明确的不想要,他就想把麻花給潔坤一個人拿着。
“喂,我剛好買的多,我自己吃不完這麽多。”
達悅硬是塞過來四根小麻花,戳到潔坤的手上。他自己還剩兩根。
“平均分配。算我請客。別客氣。”
潔坤只好把手張開,接了那四根麻花。
“謝謝。” 潔坤還是用普通話。
達悅說的都是方言。潔坤今天早上被同學嘲笑鄉下口音後,一直暗暗的在腦子裏記憶城裏人的方言的語調。達悅說的話,潔坤都在暗暗模仿。
“不用謝。明天見。”
達悅一溜小跑,風風火火的走了。
潔坤看着達悅的背影,今天出現過的那股暖意,又不自覺的湧上來。
”姐姐,吃麻花吧。“
”以後不許拿別人的東西。“ 潔昕有些責怪的口氣。
”我拿都拿了,你吃吧。我同桌他家住在這附近。“
潔坤把三根麻花遞給姐姐,自己留了一根。
”你餓,多吃點。“
英語口語考試 - 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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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學,潔坤看見達悅,對他微笑,她從心裏感謝他。
達悅仍然是一個人占了課桌的大半個。潔坤有些覺得奇怪,他為什麽有這樣的習慣的。她不敢問他,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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