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擁抱黑暗

男孩疼得臉都白了，哆嗦着托着自己的手，額角流下冷汗，始終忍着不發一語喊疼。

“今天你表現不錯。”張程肥大的手摸着男孩細滑的臉：“明天到我公司來，我新電影有個角色，應該挺适合你的。”

男孩聽了這話，原本的疼痛立刻消失無蹤，臉上被難以言喻的喜色代替。

“真的嗎？謝謝張導。”

張程拍拍男孩的頭，站起來：“好好表現。”

“是！”

張程率先離開，剩下原先坐在張程身邊的男孩和女孩。男孩高興地哼着歌，用紙巾擦着自己手背上的傷口。女孩雙手環胸，不屑地“哼”了一聲，實際上嫉妒難當，為何自己不手快一些，讓張程将煙頭摁在自己手上。那麽，現在得到角色的應該是自己了。

“被人當成煙灰缸了就這麽高興？”女孩挑釁地說道。

男孩動作頓了頓，再擡頭時，已是笑意盈盈：“韓姐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這是張導給我烙下的印記，這說明我以後就是張導的人了呀。”

揚了揚白嫩手上泛着暗紅血絲的印記，天真無辜的笑容裏帶着幾分得意。

女孩惡狠狠地咬牙切齒：“你才是姐呢，你全家都是姐！小賤人，別得意，咱們走着瞧！”說完，拿起手包也離開了。

這麽漂亮的男孩女孩，在蘇凜劍面前活生生上演了一出什麽叫做争風吃醋。

女孩離開後，蘇凜劍望着那個漂亮的男孩，臉上并沒有屈辱、不甘，反而是暗暗自喜，眼底隐藏不住的慶幸。

這是怎樣的三觀？又是怎樣的環境，才讓處在其中的人變成了這樣的三觀？

蘇凜劍從沙發上站起來，拳頭緊握，放佛這樣能給自己一些勇氣。踱步朝蘇白走去，周啓軒忽然停止說話，微微側過頭，顧朝歌循着他的視線，微微皺起眉，不語。

深呼吸一口氣，蘇凜劍睫毛輕輕顫動：“請問……我能坐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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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周啓軒意味深長地掃了顧朝歌一眼。

“謝謝。”蘇凜劍連忙點頭道謝，在蘇白身邊輕輕坐下。待近距離一看，更發覺蘇白不對勁。臉色慘白，兩頰卻帶着可疑的紅暈。雙眼緊閉，不安穩地搖晃了下腦袋，換了一個角度。

周啓軒不動聲色地看了蘇白一眼，與顧朝歌繼續剛才的話題。

“南宮民可不是個老實的商人，他會輕易放走你這顆搖錢樹？”周啓軒不以為然地說道，帶着疑慮與不屑。

“這是我與南宮民之間的協議，并不妨礙我們兩人之間的合作。”顧朝歌輕描淡寫，顧左右而言他，顯然不想深究此事。

“請你別忘了，你向我尋求合作，那麽是不是應該向我展示你的誠意？否則，我不排除，你會不會假意離開am，實際上是想跟南宮民來個裏應外合，反将我一軍。”周啓軒的話直白而犀利，顧朝歌低着頭沉思，沒有立刻回話。

耐心盡失，周啓軒似乎已經心中有了較量，站起身，拉着蘇白瘦弱的胳膊，蘇凜劍擡頭看着蘇白仍然緊閉着雙眼，細長的眉緊皺，十分難受的模樣。

下意識地伸手拉住蘇白的另一只胳膊，周啓軒揚眉，興味地看着蘇凜劍的舉動。

“那個……”蘇凜劍咽了咽口水，雖然面前這人明顯有權有勢的樣子，但蘇白是他朋友，看着他在意識不清的狀态下被人帶走，而那人極有可能不懷好意，蘇凜劍是怎麽都說服不了自己袖手旁觀的。“這位先生……”

不知該怎麽稱呼周啓軒。

“我是蘇白的朋友，他也許有點喝醉了，我送他回家就可以了，不麻煩您了。”蘇凜劍起身，想将蘇白從周啓軒的胳膊裏接過。

周啓軒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蘇凜劍，目光掃過顧朝歌，眼眸幽深，嘴角輕勾，笑容不及眼底：“你帶的新人，未免有些太不知趣。”

顧朝歌也起身，兩名同樣高大英俊，氣場強大的男子對峙，壓迫着旁人的視覺而不自知：“蘇白是《時計》的編劇，蘇凜劍是《時計》的演員，他們兩人有些交情，也是無可厚非。”

話底的意思明顯是包容蘇凜劍，這讓蘇凜劍緊張的心稍稍放松，一股愧疚感湧上來，他是否太沖動，沒有顧及到顧朝歌的立場。剛才雖全幅心思都放在蘇白身上，卻也斷斷續續聽到顧朝歌要和周啓軒談什麽合作。如果周啓軒因此遷怒顧朝歌，便是他的大罪過了。

此時，蘇白輕輕□□一聲，搖晃着直起身體，睜開眼便見到蘇凜劍與顧朝歌站在身邊。

“阿劍……”蘇白輕輕喚了聲，聲音嘶啞低沉，有點破舊鼓風機的感覺。

周啓軒聽蘇白出聲，叫的還是蘇凜劍的名字，臉色沉下來，危險地看了蘇凜劍一眼。

“蘇白，你醒啦。”見蘇白清醒，蘇凜劍将心放回肚子裏。這下選擇權在蘇白手上，周啓軒也無權幹預。

蘇白一時還搞不清狀況，抓着自己胳膊的力道猛地縮緊，吃痛地擡頭，見到周啓軒陰沉的臉。無視周啓軒的臉色，暗暗用力，想将胳膊從周啓軒手中抽出。

但對方顯然不讓蘇白如願，禁锢的力氣更甚。蘇白放棄，轉念想到蘇凜劍。

“阿劍，時間不早了，我們一起回去吧。”

蘇凜劍點點頭。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蘇白的聲音，之前劇本研讨會的時候，蘇白多只是安安靜靜地聽，在筆記本上寫着，或者與導演小聲交流，旁人無從聽見蘇白說話。後來又是通過網路聯絡，文字交流，也沒有聽過對方的聲音。曾經提出跟蘇白交換電話號碼，蘇白在沉默許久後拒絕，理由是他不喜歡打電話。

難道是因為……

蘇白扭過頭，看着周啓軒，目光淩厲中帶着抗議，卻并未說話。

“呵——”許久，周啓軒自嘲般低頭輕笑，緩緩松開手：“蘇白啊蘇白，你到現在都不肯開口對我說一句話。”

蘇白別過頭，眼圈發紅，牙齒咬住下唇，強忍住自己的情緒。

“好啊——好得很！”周啓軒氣得只能從嘴裏擠出這一個詞。se娛樂的大佬，業內有名的毒舌，經常将手下藝人經紀人批得狗血淋頭。面對一個蘇白，縱然氣極，卻也下不了狠心，這句話，似乎是對蘇白說的，又像是對自己說的。

毫無留戀，轉身離去。

看着周啓軒冷硬的背影，蘇白眼底閃爍，壓下眼底的情緒，轉身注意到顧朝歌：“你也在這裏？”

顧朝歌知道些蘇白與周啓軒的過往，乍見到蘇白再次出現在周啓軒身邊時，不可謂不驚訝。但身處演藝圈多年，最會的便是演戲。很快将心裏的詫異壓下，與周啓軒自然地交談起來。

“恩。”顧朝歌點頭：“既然你已經清醒，那就自己回去吧。”說完，拉着蘇凜劍便離開了。

蘇凜劍不放心地回頭向蘇白張望，只見蘇白淡然地站在原地，不似蘇凜劍般第一次來這種場合的惶然之感。

“放心，蘇白肯定會安全回去。”顧朝歌的話讓蘇凜劍吃了一顆定心丸，想起周啓軒的佛然離去，憶起自己的沖動插手，對自己無悔，但對顧朝歌有愧。

“對不起，顧先生。”

停下腳步，顧朝歌沒有回頭，蘇凜劍自是看不清他的表情。頓了幾秒，再次擡步，蘇凜劍只得硬着頭皮緊跟其上。

阿笙早就将車子開到門口等待，顧朝歌和蘇凜劍一上車，便發動車子。

從走出那間房間到現在，顧朝歌都沒有開口跟蘇凜劍說過一句話。蘇凜劍向顧朝歌道歉，顧朝歌也不理會。隐隐感覺到顧朝歌周身的低氣壓，必然是生氣了啊。

蘇凜劍知道是自己做錯了，頭低得快挖個地洞埋進去。

“領到我給你的獎勵了嗎？”顧朝歌忽然開口。

蘇凜劍沉默了一番後，輕聲說道：“你是想告訴我，演藝圈裏複雜紛繁，人人為了上位不擇手段。要想不停往上爬，便要順應這些規則。是嗎？”

“你是這樣認為的？”

“不。”蘇凜劍搖搖頭：“我認為，您是想讓我做出選擇。”

顧朝歌有趣地扭頭，漆黑的眸裏閃着光點：“繼續。”

“我知道，您是想告訴我，演藝圈裏很黑暗，有很多利用權勢壓迫別人的事情發生。我也知道，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美好的。不僅僅是演藝圈裏有那麽多肮髒龌龊的一面，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各種各樣的人，就會有許多不如願的事情。其實我并沒有資格對演藝圈的潛規則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不過是每個人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方式不同。”

定定地看着蘇凜劍，顧朝歌心裏不可謂沒有波瀾，看過多少新人，躊躇滿志地進入演藝圈，自視甚高，有着衆人皆濁我獨清的抱負，背地裏不屑出賣自己爬上去的藝人，表面上卻又不得不曲意相逢。

這還是第一次，從一名剛入圈的新人嘴裏，聽到如此坦蕩的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