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三哥

見顧朝歌看着自己不說話，蘇凜劍擔心自己剛才的那番話是否聽來太過聖人。可這便是他的想法，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盡管不贊同，他也沒有資格去批判。

“我上中學的時候，班上有一個男同學，就是老師嘴裏的壞學生。他抽煙，喝酒，打架，幾乎老師眼裏的壞事都有他的份。同學們也非常讨厭他，經常說他的壞話，甚至當面嘲笑他。有一次，一名同學笑他衣服穿破了都不知道換，說他有媽生沒媽養。平時不管別人怎麽嘲笑他都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那次卻像是一頭發瘋的獅子，抓着那個同學就是一頓痛打，老師過來了都不停手。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當時的眼神。”蘇凜劍眼神放空，放佛回到了中學時候，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名男同學。直到中學畢業，他才偶然得知那名男同學的消息。

他從小父母離異，母親改嫁，爺爺奶奶雖然寵愛他，父親很快再娶，繼母又生了一個弟弟。他從小頑劣，從幼稚園開始就被老師不斷告狀欺負小朋友。即使知道這是錯的，卻并沒有人耐心教導他該怎麽做。不厭其煩下，爺爺奶奶也慢慢地也将重心放在弟弟身上，除了給他些錢，基本上沒人關心他。辍學以後，男孩便跟着鎮上的混混一起游蕩，在一次所謂的幫戰中被人刺了十幾刀，其中有一刀直中心髒。

蘇凜劍跟他曾經是鄰居，幼時經常在一起玩，關系不錯，後來男孩越來越不服管教，自己又從小身體不好，在父親的再三告誡之下，蘇凜劍才與他漸漸疏遠。在得知男孩去世的消息時才一并得知男孩的身世，心中唏噓感慨，隐隐後悔最初的冷漠，也許自己當初堅持與男孩交往，男孩就不會是這樣的死局。其實男孩也不過是一個受害者，被人唾棄的背後，有着辛酸的原因。

如果可以，誰都想面朝大海，一世無憂，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得不違背本心，去做着許多在道德律面前低微的事情。

世上最無奈，不過“你以為我想……”這句話。

對上顧朝歌漆黑的眼眸，蘇凜劍才回過神，揉了揉眼睛：“抱歉，失禮了。”

“看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希望你出道以後，無論有多紅，都不要忘記你今日看到的一切，做出的決定。”顧朝歌剛說完，阿笙已經将車子慢慢停穩，扭頭說道：“到了。”

原來阿笙先将蘇凜劍送到學校。

蘇凜劍連忙道謝，對顧朝歌說道：“我知道的，顧先生。”

“以後，你可以跟阿笙一樣，叫我三哥。”

“……好的。”

下了車，目送顧朝歌的保姆車駛去。蘇凜劍還在回味着顧朝歌離去前的話。阿笙叫他“三哥”，是他的貼身助理，兩人關系不錯的樣子，他讓自己也叫他“三哥”，同理可得，兩人的關系……

蘇凜劍用力拍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大神，怎麽可能跟自己這種還沒出道的新人拉近關系呢？有沒什麽利用價值呢！

“诶呀，看那個帥哥，在那邊自虐呢！”路人甲推推身邊的閨蜜。

“白長了一張臉了，怎麽感覺這兒不太正常啊？”閨蜜神秘兮兮地指指自己的腦袋。

Advertisement

“別看了，快走快走，萬一他一會兒發瘋了，這夜黑風高的……”路人甲推推閨蜜，加快腳步。

“……”蘇凜劍看着前方踩着小碎步離去的兩只龐然大物，心中無言。

————

“三哥，你對蘇凜劍……似乎過分關心了點。”阿笙是知道顧朝歌最初關照蘇凜劍的用意的，但現在，阿笙也看不懂了，顧朝歌對蘇凜劍，到底是出于友人的情分，還是內心驅使。

特別是剛才顧朝歌居然主動開口讓蘇凜劍叫自己“三哥”。

不禁讓阿笙憶起，自己當初是怎麽改口的。

當時阿笙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小子，大學專業冷門，找不到什麽合适的工作。偶然看到am招募助理，便跑去應聘。初進入am，阿笙只能做一些打雜的工作。扛道具，搬衣服，跑腿買東西，通宵等在車裏就為了送形形□□的藝人上通告，那一年，不是住在am便是誰在車上。

送顧朝歌去上通告的時候，阿笙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靠着咖啡強撐着精神。本有其他助理來輪班，卻在沒告知的情況下被放鴿子。就算喝下苦得反胃的咖啡，還是不能抑制地打哈欠。路遇紅燈，阿笙一邊慢慢剎車一邊放空腦袋，就在車子快停下來時，猛然從旁邊沖出一輛卡車。卡車似喝醉酒般搖搖晃晃，車速飛快，一路撞翻了好幾輛停下來的私家車，眼看着就往自己這邊撞過來。

阿笙猛地清醒，踩着油門，将車子往一邊打過去，堪堪避開，大卡車已經撞到了車子原先停着的位置。而阿笙開的保姆車，因為又要避讓綠燈直行的車輛，撞上一旁的安全杆。胸口撞到方向盤，暈了過去。

待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裏。

旁邊坐着顧朝歌。

“顧先生。”阿笙沒想到顧朝歌會來醫院看望自己，受寵若驚，舔了舔幹澀的唇不知所措：“您沒事吧？”

“我沒事。”顧朝歌面色如常，那就是沒有表情。

“哦。”阿笙放下心，感覺到自己額頭隐隐刺痛，想用手去摸，發現左手被綁上石膏不得動彈。

阿笙的心裏對于自己的傷勢很平靜，與其算生病，不如說他終于有一個機會好好睡了一覺。

見阿笙醒來，顧朝歌站起來：“謝謝你當時救了我。”

阿笙向顧朝歌看去，逆光打在顧朝歌英俊的臉上，好看得不似真人：“我是您的助理，保護您的安全也是我的責任。”

沉默許久，顧朝歌緩緩開口：“等你傷好，來當我的私人助理，可願意？”

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當顧朝歌的私人助理，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被這突如其來的好運砸到頭，阿笙可沒立刻沒了方向：“顧先生如此看得起我，是我的榮幸。只是我只是新人，沒有足夠經驗，恐怕……要辜負擡愛。”

“你不需要考慮其他，只要回答願意還是不願意。”顧朝歌的眉宇間已有了幾分不耐煩。

“願意。”阿笙退口而出。

“好，等你傷好，便來找我。既然是我的私人助理，以後不用叫我顧先生，叫我三哥就行。”說完，顧朝歌抛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離開了病房。

“三哥……”

就這樣，阿笙一當便當了顧朝歌五年的私人助理，也見識到了大明星私底下的一面。真是讓人崩潰地想撞牆，虧他那個時候還覺得能當顧朝歌私人助理是榮幸呢？

以前還是端茶倒水開車的，現在好了，還得充當私人鬧鐘，白眼接收器，擋槍第一人。每次陳沖氣急敗壞地跑來指責顧朝歌又放他鴿子的時候，顧朝歌總是無辜地回一句：“是嗎？阿笙沒有告訴我啊。”雖然知道顧朝歌在撒謊，但陳沖又不能真把他怎麽樣，只能把氣撒在無辜的阿笙身上。

但不能否認，顧朝歌沒有虧待阿笙。不管怎麽欺負使喚阿笙，決不允許別人欺負他。給阿笙絕對豐厚的待遇，甚至逢年過節的時候會自發以阿笙的名義給他家裏寄禮物。這些也都是阿笙後來才知道的。

在心裏嘆了口氣，顧朝歌啊，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咬牙切齒，卻又巴不得掏出整顆心給他的人啊。

顧朝歌讓蘇凜劍叫他“三哥”，又是怎樣的用意呢？

顧朝歌沒有回答阿笙的問題，只是單手撐在車窗上，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阿笙便不再說話，靜靜開車。

————

回到宿舍，只有付卓凡一人坐在宿舍裏，手裏捧着一本書安靜看着。

聽到開門聲，擡起頭，朝蘇凜劍微微一笑：“你回來了？”

“恩。”驟然見到付卓凡，想起兩人莫名的冷戰，還有付卓凡發給自己的郵件，蘇凜劍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床上，将背包放下。

付卓凡似是看出了蘇凜劍的尴尬，故作輕松說道：“蔣文飛和齊勝今天都會外宿，我剛回來他們就出去了，真是不給我面子啊。”搖頭扶額作無奈狀。

蘇凜劍被他沮喪的表情逗笑，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見蘇凜劍臉上終于露出笑意，付卓凡才稍稍松了口氣。

“我發給你的郵件……你收到了嗎？”

“恩。”

起身，走到蘇凜劍面前，伸出修長的手：“我很期待——與你的合奏。”表情嚴肅，語氣鄭重。

“好。”蘇凜劍伸出手，回握。

忽然覺得付卓凡的掌心灼熱燙人，燙的蘇凜劍心一顫，飛快放掉握着的手，驚慌失措。

看着蘇凜劍的反應，付卓凡雖然是笑着的，笑容卻不達眼底，心裏悲涼一片。